皖西接近大别山。
大别山山势雄伟,巍峨中带有灵敏之气。
天柱山顶名思义,入柱顶天,天柱山有九道梁,山脊相连,起伏如屋梁。
这一天,灰蒙蒙的天空,不见日头的影子,以经验判断,大约是日头偏西,也就是申牌时分了。
九道梁中第七梁,陈家堡的堡前。
“来了!来了!”不知道是谁叫出声。
所有的人全转移了目光。
堡主陈天龙,缓缓从人群中踱出。
一个身披风氅,豪气十足的年轻姑娘,昂首阔步,走到堡主陈天龙的面亲停了下来。
她利刃般的目芒,扫遍全场一周,场中绑着一个红衣女子,鲜红的衣裙,正是红娘子马珊珊,罗裙下堆了一堆柴火。
“陈大堡主,幸会!”符秀秀抱了抱拳。
“姑娘是……”
“江湖狼女符秀秀。”
陈家堡位处皖西山区,竟然没有听说过江湖狼女这四个字,想是太孤陋寡闻。
“姑娘来自何处?有何贵干?”陈天龙有眼不识泰山。
“大堡主不认识我,情有可原,但以这种方式来处置红娘子,不嫌过分么?”
所有在场的陈天龙手下,全都脸色一变。
陈天龙打了一个哈哈,竟存不屑地深深打量了符秀秀几眼,道:“好说,好说,这妖女跟姑娘是什么渊源?”
“毫无瓜葛。”
“那老夫就劝姑娘一句,这里不是表演英雄的地方,闲事少管,请便吧!”
“本人就是来充英雄好汉的。”
“哦!说出你的来意吧!”
“红娘子何罪该受这种处罚?”
“她杀了老夫的独生子,使老夫绝后。”
“但是据说令郎使跟人决斗而丧生的!”
“她是导火索,不是她,老夫的儿子不会死。”
“为什么不说令郎是好色而送命呢?”
陈天龙的老脸悠然变的十分难看,一脚踢开座椅,横挪了一步。
“老夫的事谁也管不了!”
“照江湖规矩,给她公平的机会,如果她不敌而死,这是她的命,不该用这种不人道的方式,来对付一个女子。”
“哼!这是她罪有应得。”
“陈大堡主,你忘了人世间还有‘仁慈’二字吗?”
“住口,你一个妇道人家,还不配对老夫如此说话,识像的赶快给我滚,否则……”
“否则怎么样?”
“视你为这妖女的同路人。”
“哈哈……”符秀秀狂笑起来。
陈家堡的高手迫了过来,蠢然欲动的样子。
红娘子含恨的目光摇摇望着符秀秀,她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也想不到居然还有一个同样是女儿身的人,为她挺身说话,她内心不由升起一线希望的火苗。
符秀秀收了笑声,义正词严地道:“陈大堡主,武人必须遵循武道,而武道基于人性,希望堡主三思。”
陈天龙嘿地一声冷笑道:“如果你废话已经说话,可以滚了!”
陈天龙身为一堡之主,不是笨鸟,俗话说不是猛龙不过江,看来符秀秀既敢来,自有她来的道理。
可是,陈天龙自恃人多势众,反正对方再怎么厉害,只是一个女人。
符秀秀眉毛一挑,道:“本人很少放弃原则,也不惯被人呼来斥去。”
陈天龙大喝一声:“把这娘们抓起来!”
两名大汉手按剑柄迫向符秀秀,符秀秀的娇躯没动过分毫,两道如刃目芒,扫向迫近的两名大汉,两名大汉窒住了。
这是练武的人本能的一种感觉,目芒的强弱,代表了功力的深浅,无形的气势,是一种压力。
两人自忖绝抓不起她,而且对方一还手,遭殃的是自己。
陈天龙的老脸涨红了,手下的示怯,等于丢他的人,猛一跺脚,再次喝道:“你们上,把她抓起来为妖女陪葬。”
另三名手下亮剑迫上。
符秀秀陡地把风氅向后一抛,右脚退出半步,左手抓住剑身,右手握牢剑柄,沉声道:“姑娘现在不想杀人,别逼我拔剑!”
五支剑以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姿势,围住符秀秀。
陈天龙当然看的出这位气势不凡的女人,定是女中强人,然而在陈家堡的土地上,他丢不起这个人。
“女娃儿,你想找死,本堡主可以成全你!”
“姑娘我正也想说这句话。”
“宰了她!”这是对五名手下发言。
憟吼声中,剑芒打闪,五支剑从不同的方位罩向符秀秀。
“呛……”然声中,剑芒四迸,五名手下弹了开去。
符秀秀短剑没离鞘,她是以连鞘的断剑迫退了五人的连攻。
这一手震撼了全场。
陈堡主的眼里,闪射出可怕的杀光,老脸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哈哈哈……”诡笑发自红娘子之口,然后她扬声道:“符秀秀,感谢你为咱们女人出口冤气。”
这话,是真发自内心的感激,也是自嘲。
陈天龙狂吼道:“举火!”
八支牛油火炬扬了起来,举步迫向柴堆。
红娘子扬声历叫道:“符秀秀,下一世我投身一定抱你大恩。”
符秀秀双目中怒火如烧,粉脸突然变成乌青,咬牙道:“陈天龙,柴堆一燃上,我就先宰了你!”
陈天龙从身边一名手下抓过一把剑,抖了抖,道:“黄毛臭丫头,老夫宰了你再抛进火堆!”
然后他回头道:“烧!”
八支火炬作势就要掷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暴喝传出:“住手!”一条人影,飞鸟般泻落再柴堆的台子上。
符秀秀远自八丈外的距离,夭矫如神龙,平步青云,卓越的轻功身法,登时震惊了全场。
全场寂然。
陈天龙也傻了眼,眼见这名怪女人又露出了这一手,不由愣在当场,忘了动手。
符秀秀环视全场,清脆的声音向四周扬声发话道:“各位看过魔术没有?姑娘我再露一手给各位瞧瞧!”
说着,她身上穿的那件玄色风氅,无风自动,渐渐地袍角越涨越鼓,愈鼓愈涨。
妙的是她的娇靥明媚如花,神色湛然。
陈天龙老脸起了痉挛,张口欲言又止,他心有未甘,但又自忖不是对手。
沉默笼罩了每个人,每个人都知道他耍的不是魔术,而是一种至高的武功。
可是,看起来邪的很,又像魔术。
陈家堡的人开始骚动,议论纷纷,这情况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陈天龙也垂头泄气,木立在当场。
符秀秀伸手一下割断了绳索,牵着红娘子马珊珊的手,弹身纵起,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马珊珊又惊又喜,迷迷糊糊地从第七道梁跟随到了第九道梁。
九道梁四周一片丛林,丛林中有一座破庙宇,这才面对面的席地而坐,相互的打量对方。
女人就是那么奇特,一个习惯是装扮自己,另一个习惯就是喜欢品评别的女人,评头论足,乐以为常。
“符姑娘,你好美!”红娘子一开口,没有向符秀秀道谢冒这么大风险前来搭救,却先称赞对方的美丽。
“你还不一样,成熟极了。”符秀秀答的很有技巧。
“我比不上你。”
“不要这么说,马姑娘。”
“这次真亏了你……”停了停,眸光连闪:“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困在这里的?”
“是接到一个人的通知。”
“谁?”
“一个男人。”
“啊!”马珊珊面上顿时泛了红光:“我知道了,他是杜雷。”
“不错。”
“是杜雷叫你来救我的!是杜雷叫你来救我的!”马珊珊惊喜得叫了起来。
“你只说对了一半。”符秀秀面孔一冷。
“那另一半是什么?”
“因为我也是女人。”
“你……知道我的过去了?还是肯来救我?”
“我这次来抱有一个目的。”
“请问是什么目的?”
“很简单,帮助你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哈……”马珊珊像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纵声狂笑起来,笑的弯下了腰,流出眼泪来。
“啪!”一记耳光落在红娘子的粉颊上,打了个踉跄,愕然望着符秀秀。
“有什么好笑的?”符秀秀冷冷地问。
“我是……一个被正道人士所不齿,我还能重新做人么?”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猛咬牙,马珊珊眸子飘出了恨芒:“符姑娘,你知道我是如何在西北道上闯出来的?早几年,男人玩我,欣赏我的风姿,践踏我的肉体,我忍受,后来……我在一个很巧合的机会下,学到了武功,从此我要报复,我反过来玩弄男人,哈……”
“不许笑!”
“我要笑,我要发泄。”
“那你也想玩弄杜雷了?”
“杜雷……”嬉笑的面部突然庄重起来:“那我怎么敢,我不讳言我很喜欢他,可是我不够资格,我这次接近陈家堡,是因为听说陈家堡是武士堡的外围,我是想帮助杜雷的。”
说着流下泪来。
“事实又是怎么回事?”
“陈天龙的儿子想玩我,争风吃醋,跟人决斗,结果伤重而死,陈天龙就迁怒于我,用诡计把我骗到堡里,我中计被擒。”
“马姑娘,你本性善良,遭遇凄惨,但你的做法错了,天下间遭遇比你更惨的多的是,你要振作,不能自暴自弃。”
“我真的还有救?”
“当让,回头是岸,只要你重新做人,为我们女人争口气,我会帮助你。”
“帮助我惩罚那些坏男人。”
“好,我现在就带你去。”
“去哪里?”
“去一个有很多女人,却常被男人欺负的地方。”
乐春园,是皖南沿江最大的花花世界,美女成群,个个都是花容月貌,妖艳妩媚。
在大江南北,至挑夫走卒到巨公富贾,王孙公子,没有哪一个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享乐的好场所。
可惜的是进去的门径很不容易,若无识途老马作向导,必将是望门兴叹。
乐春园,因此越发神秘。
大门前,是一大片破落的贫民区,又脏又臭的矮房子,挤成一堆,马路上泥泞不堪,下雨天连走路都困难。
谁知道就在这地区的最后一段,隐藏着豪华的纸醉金迷的生活。
一道高高的围墙,内面是满目苍翠的竹林,过了竹林,才是正门的开始。
正门里是一个花木扶疏的的庭院,穿过卵石小径,便是酒店,一式紫檀木做的家具,但这点,就显出它的华贵不凡。
院子里面有四座凉亭,分据四角,亭上设有酒座,是最高贵的座头。
再进去,就是内宅,有女墙隔开,女墙内便是莺莺燕燕的栖身之所。
日正晌午时分。
两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进了乐春园,锦衣华服,他们就是符秀秀和马珊珊改装的,女扮男装,益发英挺。
“欢迎光临!”园子的碎石小径竖起一块大青石,四个字刻得龙飞凤舞。
“两位公子,请!”从大青石后转出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
他举手肃客入内,一双精灵的眼珠子,先瞧了瞧符秀秀。然后停留在马珊珊脸上的一颗大黒痣上。
马珊珊只当作未见,昂头阔步,跟随符秀秀入内。
还未进入客厅,老远就听到吴侬软语的娇柔女声,正取闹嬉笑。
蓦听到一声男人低喝声:“不要再闹了,准备接客!”
刹那间,便有两位莺燕,芳龄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掀帘而入,后面跟着一个妈妈型的老年妇女,打扮得妖艳俗气,满面脂粉,一身花布衣服。
“欢迎两位公子!”脸上堆满了假笑。
“这两位姑娘怎么称呼?”
“左边石牡丹,右边石芍药。”
“好名字,人如其名,面比花娇。”符秀秀指了指两位姑娘,呵呵大笑。
“谢谢公子夸奖!”牡丹一低头,低声说出。
“不谢,不谢,要谢的还在后头!”符秀秀挥挥手,又向那老年女人说道:“你请便吧!”
“公子,你们想……”牡丹、芍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牡丹,咱们想跟你聊聊!”
“公子想聊什么?”二女同时一惊。
“乐春园有清净的地方没有?”
“有是有,不过冷清了点。”
“无妨,在下喜欢清净。”
“园中的亭子里,四周都是花木,包不满意。”
四人上了园中左上方的凉亭,亭宽桌大,本来可以四个人个据一方,但二女只是侧身而坐。
叫了酒菜,牡丹和芍药不时的探头东张西望,陪坐在一旁,筷子动都没动。
符秀秀自斟自饮,向马珊珊使了个眼色,道:“老马,乐春园里的姑娘,怎么一点儿都不乐呀?”
“不是不乐,是他们不敢乐。”马珊珊细声回答。
“为什么?”
“因为她们从小被卖入乐春园,园主规定很严,不然皮肉就得受苦。”
“会有这种事?”
马珊珊拉起牡丹的手臂,解开上衣露出两肩,两肩以下,鞭打痕迹纵横。
解开芍药的上衣也是如此。
符秀秀眉头一竖,怒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去把你们园主叫来。”
“不用叫,等下他自然会来请你的!”
牡丹和芍药吓的不知所措,齐声道:“公子,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
符秀秀面色和缓了一点,道:“你们不要怕,一切由我作主。”
说毕,她突然拍桌高声叫喝道:“刚才那个老太婆呢?快滚出来!”
她这一拍桌子,竟把桌面击成一个巴掌大的洞,掌声虽不大,但寸厚的桌面碎裂的声音,早已惊动了附近的人。
就在此刻,花衣老太婆已从后面迅速的奔来,陪着笑脸道:“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问你自己,本公子叫姑娘,向来都是规矩的,你躲在后面,为什么见不到影子?”
“公子,你真会冤人,我怎么知道你有规矩?”
“你是死人,不会问呀!”
符秀秀故意气她。
花衣老太婆瞪瞪眼,硬把一口气憋下肚子,勉强的陪笑道:“公子请息怒,请问公子的规矩是什么?”
“这还像人话,去再叫四位姑娘来陪酒!”
“还要四个?”
“你懂什么?姑娘们少了不够味道,本公子一向喜欢姑娘多,姑娘一多,本公子的兴趣更浓。”
“公子要什么样的姑娘?”
“就像牡丹一样,皮肤白的像白云,一样会揉出水来的花姑娘,知道吗?快去快来!”
花衣老太婆点点头,径自转身匆匆走了。
忽然,园子中那一边又有一群人走进来。
牡丹和芍药一见,悠然变色,急急低声道:“公子,那帮人最好不要招惹他!”
符秀秀抬头望过去,见其中一个少年,身着锦衣,一副纨绔像,另外是三个武士装的年轻人,另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
那身着锦衣的朝上首一坐,道:“你们统统坐下,在此地不必拘礼,姚师爷,你点菜,捡最好的。”
中年文士两掌一拍,另一个花衣老太婆出现在他们桌前。
符秀秀心忖:“这帮子人是什么来路?为什么牡丹吩咐不要招惹他们?”
很快的,传来那花衣老太婆的粗嗓音:“哎吆!我道是谁个大驾?原来是许公子光临!”
符秀秀用眼色问马珊珊,马珊珊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帮人的来路。
只听那许公子豪迈的道:“牡丹和芍药呢?快叫那两个小娘们出来!”
“公子,她们正在陪客人吃酒。”
“哪里来的客人?”
“两个年轻公子。”
“人在哪里?”
“在东侧的亭子里。”
许公子咧咧嘴道:“姚师爷,你去跟那两小子打个商量,把牡丹和芍药两人转过来咱们这儿。”
姚师爷忙道:“是!我这就去。”
“公子,大事不妙,对面亭子里的人是……”
“是谁?”
“像是在陈家堡救走红娘子的‘江湖狼女’符秀秀!”
“你没看错?她是女扮男装?”
“绝对不会,我当时就在陈家堡。”
三名武士作势起身,被姚师爷示意止住。
许公子朝对面亭子扫了一眼,手按桌沿,挑起眉毛道:“真的是她?”
姚师爷道:“错不了的。”
“那旁边的男人是谁?”
“不认识,这家伙有点像马珊珊。”
“何以见得?”
“在下是这么猜测。”
许公子哈哈大笑道:“这叫做她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本公子一箭双雕,真乃天赐良缘。”
姚师爷道:“这两个娘们是有名的泼辣货,她们不远走高飞,反而明目张胆的到咱们这儿来,必有所持,咱们不能轻率从事……”
许公子道:“那该怎么办?”
姚师爷道:“盯牢她,先别打草惊蛇,另外马上传出急讯。”
许公子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姚师爷向三名武士摆了摆头,那三武士立刻离去。
许公子举杯道:“喝酒吧,菜都凉了。”
那边亭子上,符秀秀早就发觉许公子的异常举措,她伸手轻轻一揽,已把牡丹揽入怀中搂着。
牡丹乘势投怀送抱,突然她闻到一股幽香,正要开口……
符秀秀一手已掩上了她的嘴,低声道:“我问你,那边亭子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牡丹道:“常客,三天两头来,那穿锦衣的叫许雪君,是武士堡堡主候觉二夫人许雪珍的堂弟。”
符秀秀一怔。
牡丹又道:“那秀才打扮的是姚师爷,专代许公子出鬼主意。”
“又是武士堡的败类,他们也是这里的股东?”
“是的。”
“你们的园主叫什么?”
“园主姓钱名通,原是江洋大盗,发了横财,来到这里作威作福。”
“还有什么不法的行为么?”
“有,多的是!”牡丹和芍药齐声说。
符秀秀道:“说说看!”
牡丹沉吟了一下,道:“公子,你想不到这园主有多坏的,他不但逼良为娼,而且私通山贼,坐地分赃……”
芍药在一旁也插嘴道:“还有私设刑堂,草菅人命,依靠武士堡的余荫,尽作些违背天良的事。”
符秀秀摇摇手道:“好了,你们不用说了,反正这些家伙怀到底,不可救药,是不是?”
二女同时点点头。
“刑堂设在哪里?”
二女同时向后面嘟嘟嘴。
“好,我知道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来到了符秀秀身前,躬腰行了一礼,道:“公子,我们园主有请!”
“叫你们园主到这里来。”符秀秀大咧咧地道。
“我们园主说,有一位公子的好朋友正等你的大驾。”
“本公子的朋友?他是谁?”
“公子去看看就知道了。”
符秀秀眉头一皱,一看对方是个大孩子,忍了忍道:“你们园主在哪里?”
“园主正在后面恭候公子。”
“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锦衣少年嗫喏着不敢说。
“没关系,你说吧!”
“他说如果公子不敢来,那就算了!”
“混帐,他竟敢用激将法?”符秀秀大怒道,面罩寒霜。
马珊珊暗中拉了符秀秀一把,悄声道:“要去我们一道去。”
“不用,你在这里等我。”
“请跟我来!”锦衣少年转身在前面领路。
锦衣少年似乎故意在逗符秀秀,专捡小径穷巷,步子不疾不徐,符秀秀走快,他就快,符秀秀慢,他就放慢步子。
显然这锦衣少年也是个练家子,而且存心卖弄。
符秀秀开始发毛了!
她一个箭步追上前去,堪堪追到那锦衣少年的身后,出掌如迅雷奔电,想不到那锦衣少年滑溜得很,身子一蹲,就地一滚,滚到墙角下不见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直把符秀秀弄傻了眼,毫无退路,从后面隐隐感觉到还有跟踪的人。
情况什么诡谲,她忽然想起了在亭子里的马珊珊,一转身,忙向来路疾驰。
幸亏一路上没有耽搁,也无人拦截,符秀秀心知不妙,预料此事已横生枝节,八成儿自己已中了调虎离山计。
果然亭子里已亭在人空,连牡丹和芍药也失去踪影了。
桌上杯盘尚在,伊人去了哪里?
符秀秀怔了一怔,随即冷静下来。
抬头向对面亭子一看,同样的也见不到半个人影。
好一个江湖狼女,她却不惊慌,居然在亭子中盘膝而坐,哈哈地敞声大笑起来。
她笑自己一时大意,竟会在皖西的小山城里阴沟里翻了船,被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耍了。
笑了一阵,突然她面带煞芒,飘身疾向亭外驰去。
符秀秀上了山城最高的城隍庙,庙前人多眼杂,各式各样的小贩都在,是山城中最贫民化的娱乐场所。
她知道在这里,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果然,一个老叫化子一颠一跛,从她身前横过。
“符姑娘,请随老要饭的来!”说完,头也不回的踅入横巷。
符秀秀怔了一怔,这老叫化子是怎么回事?既然提名道姓,显见事有蹊跷,略一犹豫后,她遥遥跟了下去。
老叫化子低着头在前面引路,再也没有回过头,他的目的何在?符秀秀停步想回头,偏偏老叫化子又在岔巷出现向她招手。
一发狠,她又跟了下去。
转了七八个大弯,来到了庙后。
眼见这庙后的冷清脏乱,和庙前的热闹人潮,恰成正比,平时的向火压根也烧不到庙后来。
老叫化子回头望了一眼,钻进了一间偏廊厅去了!
符秀秀把心一横,跟了进去。
里面看起来,又宽又长,隔成了好几间,乞儿三三两两高卧,见到了人连头也不抬。
四周散发出了一股怪味,老远就随风送来,臭不可闻。
符秀秀几曾见过这等情景,又何曾闻过这种臭味,她不由紧皱眉头,想转身离去。
老化子适时露齿一笑,道:“姑娘,请稍侯,有人要见你。”说完从一道小门消失不见。
符秀秀怔怔地站着,突然猛省过来,乐春园即使和武士堡有勾结,这一带仍是候觉的势力范围。
那这些丐帮弟子,是不是也听命武士堡呢?
一条人影幽然出现,竟是那乐春园的花衣老太婆尾随而至。
双方照面,彼此一愕,花衣老太婆故意四下一阵扫视,自言自语地道:“奇怪,庙祝哪里去了?”
说着,朝符秀秀躬了躬身,道:“公子怎会到这乞丐窝来?”
符秀秀存心静观其变,态度从容的道:“在下随意走走,不可以吗?”
花衣老太婆眉毛一挑,正待说话,想不到符秀秀人如脱兔,快如闪电,一伸手,已把花衣老太婆牢牢扣住。
她面色悠然一寒,冷冷地喝道:“不必来这一套,你是跟踪本公子来这里的,是不是?”
花衣老太婆面不改色道:“彼此素昧平生,这话从何说起?”
符秀秀稍一用力,花衣老太婆已是面色大变,痛得龇牙咧嘴。
符秀秀毫不为动,五指硬入钢钩,叱道:“好一个刁滑妇人,你说是不说,你从乐春园一直跟道此地,安排了老化子引路,是否把马珊珊藏在此地?”
花衣老太婆眉头一紧,道:“老化子引路,我不知道呀!”老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锐利的目光又一次扫视全廊厅。
符秀秀心里起了嘀咕,看对方的神色,不像是预谋,到底是何蹊跷?
一个富余心机的人,随时随地都注意周边的形势,现在,符秀秀不是仅凭她优越的身手,就能够解决问题,这是她自己出道以来碰到的最糟的局面。
形势告诉她,她需要冷静。
她这时突然想起了快剑杜雷,杜雷不但是剑出的快,而且头脑也够冷静。
可是她这次来救马珊珊,就是杜雷的意思,然而杜雷人呢?
花衣老太婆见符秀秀沉思忘了形,用力一挣手,大红罗裙里的脚尖突然飞起。
符秀秀冷笑一声,手腕反扭,五指如钩,“咔喳”一声,已把她的手骨捏碎,左手迅如灵蛇,也点中了花衣老太婆胸前的‘通海穴’。
“想找死!”符秀秀眼露杀机,目芒中的煞气毕露:“先把话交代清楚再死不迟。”
花衣老太婆开始软化了,脸上一片乞怜之色。
“说!”符秀秀手腕又稍一用力。
“公子,老身根本是冤枉的呀!”
“好,算你没有,那跟踪在下又是为了什么?”
“职责所在。”
“什么职责?”
“为了陈家堡被劫走的红娘子,乐春园和陈家堡连上手,要共同来对付你。”
“哈哈!共同联手,有什么稀奇!”符秀秀发出一阵冷厉的笑声,道:“你不说我早已想到了!”
“只要公子放我走,老身还有机密消息。”
“快说!说完了看情形再作决定。”符秀秀软硬都不吃。
花衣老太婆眨眨眼,道:“他们另外请来了一个厉害的江湖杀手。”
“有意思,正和本姑——”符秀秀说溜了嘴,既已穿了男人衣服,哪能自称为本姑娘?
所以,她赶忙住口,接着才说道:“本姑爷的口味,就是为找刺激而来,那个家伙是谁?”
“听说跟武士堡的渊源很深,是个老头子。”
“叫什么名字?”
“姓商,外号叫‘黑心狼’。”
“原来是那个老混蛋,江湖狼女对付黑心狼,妙极了,这件事暂时不提,我问你,红娘子人呢?”
“她被关在乐春园的地窖里。”
“还有什么机密消息?”
“没有了!”
符秀秀冷冷扫视了一眼,目芒又现,道:“那你可以走了!”
花衣老太婆如逢大赦,忙拔腿就跑,但跑不到两步,只听符秀秀道:“你最好是回姥姥家去吧!”
话落人倒,花衣老太婆背心出现了一个大血窟窿,连哼都没哼一声,倒在地上蜷曲成一堆,频频抽动。
符秀秀看也没看一眼,抽回短剑,跨步直向里面走去。
走过那些廊厅,她进入另一个偏殿,殿内荒草漫生,破落已极,突然她看到了一条人影,鬼鬼祟祟地站在门里,是个蒙面黑衣人。
他是什么来路?
现身的目的是什么?
这地方本来就阴森,肮脏,这个家伙一出现,使空气变的更加诡秘怕人。
“你是什么人?敢闯来此间?”黑衣人先开口,声音冷的像冷水。
“我是谁,你难道真的不知?”符秀秀话中更见寒气。
“你是符秀秀,著名的江湖狼女?”
“随便你怎么称呼,不过……”
“不过什么?”
“今晚上的名称可有点变更不同,你最好称呼区区为收帐人。”
“收帐人?谁欠你的?收——什么帐?”
“凡助纣为虐,跟武士堡扯上关系的,都欠区区的帐。”
“这儿是乞丐窝,化子潦,三餐吃不饱,跟那些有钱人扯的上关系?”黑衣人冷冷地反问她。
“废话少说,把刚才那个老化子叫出来。”
“符秀秀,你再怎样穿男人的衣服,也脱离不了娘娘腔,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你不用费心了!”
“你是什么人?为何穿黑衣蒙面不敢见人?”
“在下仅是在此处做客,穿黑衣是习惯,就是上京城见皇帝老儿,也是这副德性!”黑衣人陡地哈哈大笑,笑声激越昂扬。
符秀秀冷“嗤”了一声,淡淡地道:“等你笑完了,该是哭的时候了。”
“符秀秀,别卖狂了,你那杀人不见血的冷酷手段,只有向花衣老太婆身上施展!”
“这么说,你阁下已看到刚才那一幕了?”
“岂止看到,而起从头到尾,没有离开姑娘的身后。”
“那很好,你可以够格和本姑娘放手一博。”
“收帐人,你以为要区区死?”
“不错!”
“你不要等杜雷来帮忙?”
“杜雷姓杜,并不姓符,本姑娘从来不要任何人帮忙。”符秀秀心中却在嘀咕,杜雷现在正在干他的什么鬼总镖头呢!
“没有杜雷,就没有符秀秀。”黑衣人的脸虽然看不到,但言语中流露出不屑的味道。
符秀秀怒极而笑,笑得嫣媚动人。
黑衣人不明白符秀秀为何而笑,问道:“你承认?”
“当然,承认就承认,杜雷的剑快,杜雷的侠心义胆更重,女人总是离不开男人的,这并不丢人。”
想不到符秀秀在此时此地,竟然承认了对杜雷的情爱,而且是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
这种答复,不光是符秀秀,简直是旁人都感到惊讶。
黑衣人错愕了一下,随即冷冷地道:“可惜杜雷不在这里。”
“不对,这一点我不同意。”符秀秀摇摇头。
黑衣人这会儿真是搞糊涂了,干脆他不说话,静待对方说下去。
符秀秀冷语如冰地道:“这是两码子的事,一个是情感上的,一个则是武功上的差别不同,杜雷在不在并不影像。”
“这么说,你在武功上并不认为杜雷是天下第一了?”黑衣人想抓住机会挑拨离间。
“本姑娘并没有这么说。”
“老是跟你说,老叫化早已走了。”
“哈哈!”眸子里射出历芒,剑眉挑了起来:“好,你原来是一颗棋子,延搁本姑娘的时间。”
“在下话已说完,恕不接待,告辞了!”
“你想溜,可没那么容易,把命留下来。”符秀秀跨前一大步,双掌如环,分别向黑衣人左右两肩闪电般拍出。
“不见得吧!”猛一挫身,黑衣人身如灵蛇,一滑就滑了开去。
脆生生的一笑,符秀秀改变了语调道:“阁下身手还算不赖,何不干脆出来见个真章,在门框里转来转去有个屁用。”
黑衣人冷冷地向后一指道:“符秀秀,你死定了,你何不向后面看看!”
符秀秀迅速的向后面一扫,果然是情势大大对她不利,一共有五个黑衣蒙面人,围绕着她身后一丈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