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姑娘用手在白衣女子身上探索了一阵之后,吐口气直起身来道:“没救了,好歹毒的暗器,好锐利的目力!”两根手指钳出一样东西,半扬着。
马庭栋凑过去一看,只见蝴蝶姑娘手指钳着的是一根长约四寸的钢针,尾端带着双翼。
“这是什么暗器?”
“吹箭!”
“苗蛮地域的人常用的淬毒吹箭?”
“不错,用竹管吹射,由于箭尾带翼,所以能射得很远,但通常在三丈之外便失准头,从刚才那老魔突起的位置计算,距离在五丈之间,又兼黑夜,还有芦苇遮挡,居然能全箭贯胁而入,这份内力与眼力着实惊人。”
“他哙是谁?”马庭栋直咬牙:
“照白衣女子的说法,老魔是易了容的,你不必考虑他的外貌,只朝仇家这方面去想,看样子你们之间是有深仇大恨,你应该想得出来才对?”
马庭栋缓摇着头,表示实在想不出来。
“使用这种暗器的,中原道上很少听闻!”蝴蝶姑娘望着手中的吹箭,用了与马庭栋同样的语调:“他会是谁?”
“别管他是谁,先证实一下她是谁。”
蝴蝶姑娘抓落了白衣女子的蒙面巾。
此际天色已经微亮,加之久处黑暗之中,视力已能适应,辨物认形已不怎么困难。
“呀!”马庭栋栗声惊叫。
“怎么,你……认识她?”
“这……这怎么可能,又是同样的怪事。”
“她到底是谁?”
“杜寡妇的女儿小巧!”
“她……就是你说的已经被杀的小巧?”
“……”
马庭栋瞪目不语他内心相当激动,怪事一再重演,的确令人困惑。
“我明白了!”
蝴蝶姑娘像突然省悟,沉声道:“我们太粗心,竟然被这种江湖下五门的玩意蒙了,早在杜寡妇死了又复活的当时就应该发觉这伎俩的,闭穴藏元装死,并非什么了不起的特技。”
马庭栋点点头,喘口大气。
“谁装死?”
人随声现,来的是珍珠。
“你自己看!”
马庭栋偏了偏头。
珍珠仔细看了看,惊声道:“是她,她在装死么?”
蝴蝶姑娘道:“现在是真的死了,她被我们制住之后,白发老头暗中下狠手灭口。”
话锋一顿之后转口道:“对了,珍珠,情况如何?”
珍珠道:“彭老爹还在原地暗中监视,他有很多机会下手,但怕打草惊蛇误了事,所以尽量忍住。”
马庭栋不懂两人说的是什么。
蝴蝶姑娘目注马庭栋道:“我们马上走。”
马庭栋望了一眼小巧道:“这尸体总不能让……”
蝴蝶姑娘略略一想,道:“珍珠,这里是沙地,掘坑不难,就烦你留下料理,事完再赶来会合怎么样?”
珍珠点头道:“可以!”
马庭栋与蝴蝶姑娘并肩驰离。
×
×
×
一大片瓦砾场,零星地夹杂着断壁残垣和烧焦的梁木,靠后面有间殿堂,殿堂边有排厢房,这便是当年香火鼎盛的清真观,一场大火烧成了这副景象。
斜对殿房的土卑上,矗立着一座古塔,苍老古拙的风貌,代表着它的年岁。
塔后有株古柏,峻拔耸翠,似乎在与古塔比较准存得更久。
古柏连接着一片杂木林,迤逦遥披。
现在是黎明时分,古柏上的鸦群聒噪着纷纷离巢,有的回头绕树一匝,又鼓翼而去。
一条人影,从古柏横枝飞向古塔的最上一层,投入窗洞。
塔里有个佝偻的老头,靠在朝瓦砾场的窗边。
进塔的是马庭栋,塔里老头是彭老爹,彭老爹对马庭栋的蓦然来临似乎早在意料中,毫不惊奇,只冷冷地转头扫了他一眼。
“老爹,情况怎么样?”
“对方刚回来不久。”彭老爹朝殿堂方向深望了一眼,回过头道:“小姐呢?”
“在后面林子里,她说塔里供有神像,不愿登上塔顶亵渎神明。”
“嗯!柔柔是个十分明理的女子!”
柔柔是蝴蝶姑娘的名字,马庭栋对她所知仅此。
柔柔,她的确很柔,柔得像新枝嫩蕊。柔中又带着冶艳,像一朵初绽的鲜花。
“老爹,我有句话想请教你,一直没机会。”
“什么?”
“记得我刚进鬼宅的第二天早晨,你说我死了一次,那是什么意思?”
彭老爹突地目放奇光,电炬般直照在马庭栋脸上,久久才沉缓地道:
“我家小姐表面上不拘小节,甚至可以说近于不检,但实底下她是极重道德的,此次她听说这桩人神共弃的公案,心里十分愤慨,等到见了你的面,凭她的慧眼,判断你应该不是这种人,但人心难测,她故意利用机会逗引你,结果证实你是个不欺暗室的真君子,如果那晚你……”
马庭栋接口道:“在下明白了,如果那晚在下有了越轨的行为,便活不到早晨。”
彭老爹点头道:“对!”目芒收敛,又转注塔外。
马庭栋的情绪如潮水般激荡起来,一直以为蝴蝶姑娘是个放荡的女子,结果完全错了。
回想这些日子来,她的确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判断一个人,不能看表面。
严格他说,自己承受她的人情大多,单从为了自己身中奇毒,她不借屈膝向天玄公子下跪这一点来说,就是一笔难以偿还的人情债,而为了助自己洗冤破案,她尽了全力,无视于凶险,这并非感激二字所可以交代的。
这是用情么?
一个女人如果对一个男人不计代价地付出一切关怀,那是代表什么?
起先,他对她是鄙视,认定她是个放荡的女子。继而对她怀疑,以为她是别具用心。
再来是困惑,她的行为常常令人不解。而现在,真正地对她有了了解。
彭老爹是赫赫有名的“青竹韦陀”,父女俩竟然听命于她,她到底是一个什么不可思议的身份?
我爱她么?
马庭栋在心里自问。
这同时,另一个面影闪现脑海,是朱大小姐朱玲玉,双方若即若离,波折丛生,然而都己默认了某一个事实,超乎形式的心灵相通,也是不可否认的期许。
两个同样姣好但各有千秋的面影,在他脑海里相互浮沉、旋转。
彭老爹忽地沉声道:“有人来了。”
马庭栋忙凑到窗口,一看,全身的肌肉突然抽紧,只见白发老者和蓝石生正穿越瓦砾场,缓缓朝这边移来。
蓝石生被废的功力恢复了么?
马庭栋心里在想,似乎不太可能,自己用的是独门手法,气机已彻底破坏,神仙也艰使其还原重生,同时天亮之前,白发老者与小巧在河边窝棚的对话,证明了白发老者无能为力。
对方逐渐接近土阜。
“看样子对方是朝这宝塔来的?”马庭栋口里说,两眼瞬也不瞬地望着下方。
“错不了!”
“我们应采取什么行动?”
“对方既然自行投到,你到下一层迎候,老大看情况作必要的支援。这塔一共七层,下面五层建有石级,最上两层是用木梯,想当年建塔之时,可能的用意是不许一般信誓弟于和闲人登上这最高两层……”
白发老者与蓝石生已上了上阜,进入垂直线之内,身影没入塔翼。
马庭栋立即从梯口飘落到下一层,往下望,可见螺旋形的石级层层绕升,而在再下一层,有架木梯搭在壁边:
人影从底层开始旋登。
马庭栋的心跟着旋紧,这擒凶破案的时刻已经接近,他暗誓绝不让凶手免脱。
对方到了石级尽头的第五层停住了,没有利用木梯再爬升的迹象。
马庭栋侧伏梯口边缘,监视下方。
死寂的古塔,已弥漫起无形的杀机。
白发老者兀立在靠窗一边,蓝石生似乎很吃力,倚壁坐下还在喘气,这证明他功力未复。
“老前辈,一个武土被废了功力,比被杀还要残酷。”
蓝石个长长喘口气。
“这的确是相当不幸。”
老者的声音很冷。
“老前辈带我来塔里,说是自有道理,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使我复功之道?”蓝石生失神的两眼全是企盼之色。
“是想到了!”
“啊!那就请老前辈立刻施术吧!”
“别急,这只是举手之劳。”
“奉手之劳?”
蓝石生喜极的样子。
“听着,你刚刚说过,一个被废了功力的武士,生不如死,既然这样,倒不如求个永久的安乐,结束痛苦,这宝塔当年也是安置骨坛的地方,你留在这里,应该是适得其所,归真返璞……”
“什么?”
蓝石生立时面如土灰,双眼瞪大,眼珠子几乎要突出眶外:“你要……杀我?”
“不是杀,只是助你归真。”
“老……老前辈,我为你卖命效劳……”
“哈哈哈哈……”
老者狂笑起来,笑声比豺狼的嗥叫还要难听,久久,才敛住笑声,阴侧侧地道:“蓝石生,你替我卖命不错,但目的是崤山宝藏,现在可以告诉你,崤山并无主藏,你所见的那批窟洞石棺;里面不是珍宝,是不折不扣的枯骨……”
蓝石生挣扎起身来,脸孔已扭曲得变了形,那副还算俊美的容貌,此刻比凶死的人还要难看。
“至于……”老者接下去:“那些样品,是老夫毕生的收藏,明白了吧!”
蓝石生晃了两晃,靠回壁上,面目一片凄厉。
“兔未死……就要……烹狗么?”
“你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真的还不如一条狗,狗还有齿牙,你什么都没有。”残酷无情的言词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你……你还有人性么?”
“人性?嘿嘿嘿嘿……”
“我活着,对你……有妨碍么?”
“有,你已经成了累赘,会妨碍老夫以后的行动。”
“那……那小巧呢?”
“她比你先走了一步,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你。”
“啊!”
蓝石生怪叫了一声,那声音不像是从人的嘴里发出来的。
惨厉得足以撕裂人的心,就在叫声中,他扑向白发老者。
是一种恨毒到了极限的本能反射行为,明明是鸡蛋砸石头,但还是砸了出去,虽然他功力已废,但潜意识里他仍然是武士。
马庭栋的心弦骤然绷紧。
“哇!”
惨叫栗耳,在白发老者挥手之下,蓝石生的身躯像绣球般撞向塔壁、弹落,口血涌了出来,像骨头全已被打断的垂死狗瘫成一堆。
努力仰起头:“你……你……逃不过……修罗……”
血沫一堆一堆涌出,语不成声,头又耷了回去。
“蓝石生,老夫给你一个痛快,不管怎样,你夫妻还是替老夫出过力,这就是人性……”
脚步一挪。
马庭栋从梯洞疾泻而下,剑已亮在手中。
白发老者反应之快相当惊人,身躯闪电般旋到了与马庭栋对角的位置,粟叫一声:“是你!”
两眼迸出了凶残的厉芒,像野兽厮拼的前一瞬。
“今天是最后的约会!”
马庭栋跨前一个大步。
塔里面积不大,约莫一丈之间。
这一大步,已到了彼此出手便可要命的距离,没有转环退步的余地。
“未见得!”
白发老者从牙缝里进出了三个字,最后一个字余音未落,双袖急挥……
马庭栋长剑劈出,用的是铁匣血书所载的杀手,他立意一剑把对方摆下。
实际上白发老者挥袖只是个假动作,就在挥袖的同时,人已贴地翻滚。
马庭栋做梦也估不到白发老者会施展下五门的懒驴打滚这一着不要脸的臭棋,不由窒了一窒,正待变势,白发老者已滚下石级。
马庭帐急追。
白发老者已从第四层的窗洞纵出。
马庭栋跟着穿窗下泻,落地,白发老者的身影已到了瓦砾场中,快,快得实在惊人,等马庭栋追到一半,白发老者已没入那座连接厢房的残存破殿之中。马庭栋不由急煞,如果再被对方兔脱,要找这种面对面的机会恐怕是很难了。
追到了殿堂之外,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有人影涌现。
“马老弟,暂停!”
一声熟耳的叫唤,一条人影从侧方弹了过来。
马庭栋刹住势子,曹玉堂已到身前。
“原来是曹兄,此地……怎么回事?”
“洛阳第一家的好手与武盟弟子已把此地重重包围,凶手将无法遁形,老弟稍安毋躁。”
“这讯息是……”
“蝴蝶姑娘差人传的。”
“哦!”
马庭栋内心又是一阵激动,现在,他才深深地感觉到蝴蝶姑娘是个了不起的江湖奇女子,她表面上的放荡,只是装出来的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
日头已经升起,红艳艳的朝晖给这废观残殿抹上了一层血色,气氛是肃杀的。
“老弟,现在开始行动,由你我共同出面。”
“好!”
马庭栋业已迫不及待。
两人并肩举步,欺向残存的神殿。
四下里人影浮动,包困圈在缩小之中。
劫后的神殿,破门烂扉,殿前的石阶已大半被野草侵掩,殿桩檐梁也全是风雨剥蚀的痕迹,但凄凉之中却透着诡秘,因为现在里面藏着的是诡秘可怕的敌人,在一切揭晓之前,无人能预测可能发生的情况。
步上殿廊,目光投向殿堂,人目的是一副破败景象,神龛蛛网尘封,供桌歪斜,殿匾倒垂,钟鼓只剩下吊镣和木架,殿地上满是蝙蝠的粪。
不见人影,破败中的死寂。
两人跨入殿中,站成了犄角之势。
马庭栋锐利的目光徐徐在殿内扫了一遍,然后停在神龛之上,他发现龛边供桌的积尘上有明显的拖拂过的痕迹,垂挂的半朽帐幔断裂了大半幅,心里已经有数,冷笑了一声道:“是冤是仇,当面交代,出来吧!”
没有反应。
曹玉堂接口道:“阁下,赖在神龛里就能解决问题么?是男人就挺身出来,作一个公平的了断。”
一股怪风起自帐内,幔子飞扬碎裂。变成片片破布散落,白发老者端然坐在神像旁边。
这时,殿外阶下已布满了参与缉凶的高手,
马庭栋两眼发了红,冷厉地道:“要本人奉请么?”
身形朝侧方横移了数尺,斜对着神龛。
“修罗剑,现在还不是了断的时候!”白发老者开了口,看样子还满沉着的。
“是你说的?”
“不错!”目芒射向殿外,又收回,接下去说道:“别倚恃人多,老夫看来只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不过,老夫可以不必出手,你小子会乖乖送老夫离开。”
马庭栋倒是怔了怔,猜不透老魔话中之意,但心理上是全神防备,他深知对方诡计多端,花样百出。
“本人送你离开?”
这句反问的话是一种试探。
“对,一点不错!”
“送上西天么?”
“哈哈哈哈,小子,老夫不达目的不罢休。”
“什么目的?”
“要你身败名裂,门户蒙羞,生不如死!”每一宇每一句都充满了无比的怨毒。
“我们到底何仇,值得你费这大心力?”
“到时会告诉你。”
“现在就是时候。”
手中剑一抖,正待……
“你小子看!”
白发老者突地起身,背靠神龛壁板,伸手朝神像之后一拉,一个女人护在他的身前。
“呀!呀!”
马庭栋与曹玉堂同声惊叫。
被白发老者劫作人质的赫然是失踪了十余天的朱大小姐,木然痴呆的神情,显示她已受了禁制。朱大小姐从客店失踪之后,一直下落不明,应该意料到有此可能,但竟谁也没朝这方面想。
马庭栋双目尽赤,几乎要喷出血来。
“老匹夫,你是败类之中的败类,武林中的毒虫,你根本不配称作人!”
马庭栋的恨毒直冲顶门。
“小子,说什么都可以,老夫不在乎,现在要外面的让开条路,老夫要走了,如果他们不让路,凭你修罗剑的能耐,一定能替老夫开路,她是你的红颜知己,也是你上一代不幸婚姻的弥补品,你不会把她当牺牲品的,对不对?哈哈哈哈……”
“我要你老狗一寸一寸地死!”
马庭栋目眦欲裂。
“这只是你的气话,你是聪明人,不会作傻事,更不想遗憾终生,对是不对?”
“下来!”
马庭栋这一声厉叫,像是已用上了全身之力,震得殿内积尘纷落。
“照老夫的话做,先开好路!”
马庭栋全身的血管快爆裂了,他不能纵走白发老者,但又不能牺牲朱大小姐,剑柄几乎要被他捏碎。
曹玉堂也是计无所出,只在连连咬牙。
殿外的高手已迫上了殿廊。
气氛紧张得令人鼻息皆窒。
“快!否则老夫要照自己的话做了。”
“老匹夫……”
“不必废话了,快行动。”
马庭栋真想把对方剁成肉酱,把对方撕成碎片,然而,他毫无办法,制住朱大小姐就等于捏住他的脖子,通天的本领也派不上用场。
人在急迫无奈之际,都希望有奇迹出现,改变形势,可是会有奇迹这回事么?
如果能手刃元凶,他愿死一百次,能么?
这场面能僵持到几时?
结局是什么?
白发老者的身躯挺了挺,仍紧靠着龛壁,两眼射出可怕的棱芒,他似乎要采取行动了。
就在此刻,一个凌波仙子般的身影,从神龛侧方的角落里旋—琶而出,停在供桌边,赫然是蝴蝶姑娘。
马庭栋心中一动。
蝴蝶姑娘面对神龛。
“阁下这叫黔驴技穷,不必再作困兽之斗了。”声音矫脆悦耳,似乎不在意眼前的凶险场面。
“……”
白发老者默然,两眼瞪得更大。
“邪不胜正,自古以来的至理名言,善恶到头是有报应的,人不能逆天,也不能反人性!”
“……”白发老者还是不开口。
马庭栋直觉地感到事情有些古怪,白发老者难道是慑于蝴蝶姑娘的某种来头而乖乖听训么?
蝴蝶姑娘突地弹身进入神龛。
她想做什么?
马庭栋震惊至极。
蝴蝶姑娘拉开白发老者控制朱大小姐的手,奇怪,他没丝毫反抗的迹象,连眼都不眨。
“下去!”蝴蝶姑娘一抓,一甩,白发老者被抛滚下地,趴着没起来,随着,蝴蝶姑娘挟起朱大小姐飘落殿地,站到一边。
怪异的情况,使马庭栋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手握着剑,人却木立原地。
殿外的高手一阵鼓噪,就要冲进来的样子,曹玉堂立即站到门边,止住众人不许妄动。
又一条人影从神龛边转了出来,是珍珠,蝴蝶姑娘立即示意她扶住朱大小姐,然后盈盈上步,向马庭栋道:“愿意给这老魔头一个公平的机会么?”
马庭栋不假思索地道:“当然!”
蝴蝶姑娘笑笑,用脚尖在白发老者身上轻轻一踢,白发老者蹦了起来,两眼又泛凶光,四下一阵扫描,大概知道无法脱身,转对马庭栋。
马庭栋突然明白过来,蝴蝶姑娘和珍珠是潜到神龛之后,俟机制住了白发老者,难怪在受制之前,他的身躯曾挺了一下。
记得蝴蝶姑娘有样绝活,能使人暂时失去抵抗力,在河边窝棚,就曾对涂家老二表演过。
蝴蝶姑娘斜睨着白发老者道:“阁下听清楚,念在你也是武林人,所以特别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以免说姑娘我手段不光明,现在你可以尽全力保命,但不许使用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如果能赢得了修罗剑,姑娘我保证放你一马,错过今天再找你。”
若非她对马庭栋的剑术有绝对的信赖,一定不敢说这种话。
马庭栋上步到出手的距离。
蝴蝶姑娘退到曹玉堂身边。
马庭栋寒声道:“这是死约会,不会再有第二次。”
这句话显示了他诛凶的决心。
蝴蝶姑娘忽然叫了一声:“他没剑,这还不算绝对公平!”
说完,转身向殿门边的高手群中借了一柄剑,回身掷出:“接剑!”
白发老者接剑在手。
马庭栋沉喝一声:“拔剑!”他自己已摆出了架式。
白发老者拔剑,亮式,那对眼神说多可怕有多可怕,似乎所有的恶毒全已集中在他的眸子里。
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两柄剑身泛出森森寒光,尤其是马庭栋手中的剑,迸出了碧芒,显示他的内力已完全贯注剑身,人剑已然合一。
人僵立,剑光凝住,空气也冻给。
在场者的呼吸也随之摒住,所有的目光投注在一点。
双方的势子都无懈可击,谁都可以意识到只消一出手,便是石破人惊的一击,可能生死立判,一个是为了保命,一个是立意诛凶,当然是全力以赴。
许久,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所有在场者的意识,也都已进入静止状态。
突地,就在一瞬之间,剑芒乍闪乍灭,双方仍是原来的势子,似乎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仿佛是眼花。
众人的心激荡了一下之后又趋静止。
蝴蝶姑娘幽幽出声道:“解决了!”
马庭栋缓缓收剑,归鞘。
白发老者晃了两晃,歪了下去。
“啊!”殿外爆发了一阵惊呼,像噩梦乍醒。
曹玉堂栗声道:“不该杀死他的!”
马庭栋冷冰冰地道:“他不会死,我当然要留活口,他死了如何结案。”
两条身影冲进殿中,赫然是涂氏兄弟。
曹玉堂立即抢前一步道:“两位先别急,我们依规矩归。”
回头招了招手。
两名壮汉进入殿中。
曹玉堂道:“架起他来!”
白发老者被左右架起,胸部在起伏,身上有多处冒红,袍子已湿了一半,但两眼凶光未褪。
马庭栋上前用手朝白发老者脸上一抓,面具和假发齐落,露出了本来面目。
“三绝道人!”珍珠首先惊叫起来。
马庭栋和曹玉堂也跟着“啊”了一声。
谁也没想到白发老者竟然是淫绝、毒绝,功力高绝的“三绝道人”的化身。
谜底算是揭晓了,三绝道人是罗刹门外围组织和合教的巨头之一,可以说是罗刹门的余孽,罗刹门冰消瓦解,他侥幸逃得一命,当初他在获得活命之时,曾誓言不再作恶,想不到他居然展开了这种恶毒的报复行动。
“老道,真想不到会是你!”马庭栋咬咬牙。
“贫道好恨!”三绝道人面目凄厉如鬼。
“你还有恨,恨什么?”
“如果贫道稍稍改变复仇的方式,只要你命的话,你已经死了十次……”
“人算不如天算!”蝴蝶姑娘淡淡接了句嘴。
就在此刻,蓝石生被架了进来,像条没断气的狗。
“本道爷认了!”三绝道人怪叫一声。
“你非认不可!”马庭栋上前一步,伸手疾点。
“啊!”一声惨哼,三绝道人眸中怕人的光焰顿敛,他已被废了功力。若不是被架住,他已瘫了下去。
涂士豪激动地道:“舍妹的血案如何交代?”
蝴蝶姑娘双手一扬又放下,脆声道:“由我来把话说明,涂家干金紫燕姑娘与万金少爷易树生本是一对,此地我不想批评涂大小姐的为人,各位心里明白。”
顿了顿,才又接下去道:“涂大小姐与武盟江长老的儿子江泅洲又混在一道,碰巧被易树生撞见,他杀了江泅洲和涂大小姐,而这机会被这老道和蓝石生利用上,因为易树生的长相与马大侠相似,所以三绝道人又杀了易树生,蓝石生剥下易树生的面皮制成面具,嫁祸马大侠,展开了他们的恶毒报复行动,再以后的事实经过,就不必提了。”
涂氏兄弟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高手群中起了一阵骚动。
马庭栋扬声道:“在下马庭栋是真正受害人,事已这去,不必提了。”说完,转向曹玉堂道:“曹兄,人犯已由你带走,想来武盟会有公正的裁决。”
曹玉堂点点头,向涂氏兄弟道,“两位有异议么?”
涂氏兄弟互望了一眼,很勉强地点点头,表示无异议,事实上他俩的确无话可说,血案肇因于涂紫燕的行为不检,而真正的凶手易树生己死亡,由武盟秉公处断是最合理不过的。
曹玉堂挥手道:“把人押走!”
三绝道人与蓝石生被拖了出去。
曹玉堂目注马庭栋,情意殷殷地道,“马老弟,我现在得先办大事,后会有期了!”
马庭栋也抱拳依依地道:“后会有期!”
涂氏兄弟双双朝马庭栋抱拳,脸上现出愧疚之色,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出殿。
片刻工夫,人已散尽。
现在,殿里只剩下朱大小姐、珍珠、蝴蝶姑娘和马庭栋四个人。蝴蝶姑娘走近马庭栋,对立、凝眸,这时,她的神色像一个淑女,绝对正派的淑女。
“马大哥,我也要走了,我不想对你说再见!”眼圈突然红了起来:“我是一只野蝶,飞来,又飞去,随缘而合,缘尽则离。”
马庭栋的喉头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身有一种发麻的感觉,脑海乱成一片。
“马大哥,我知道你现在已经喜欢我,但不要说出来,别留我,以免动摇我的决心。”她笑了笑,很凄凉的笑,第一次出现在她脸上完全反常的笑:“本来……我是有这动机,但我发现,你还是深爱着朱大小姐,所以我毅然退身,我不想要不完整的爱,最后一句话,盼你珍重,祝你们白头偕老!”
翩然一晃,到了殿门口,回头道:“我姓秦!朱大小姐的禁制片刻会自解。”
娇躯再起,翩然而逝。
马庭栋木在当场,久久才恢复了意识。
她姓秦,对了,天玄公子名叫秦煌,她是天玄公子的女儿,怪不得青竹韦陀做了他的下人。
朱大小姐和珍珠步了过去。
马庭栋情不自禁地拉起朱大小姐的手,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逐渐,两人的眼帘模糊了。
谁也没开口。
从初逢相识到现在,经历了无数的风涛、波折,两人谁也没提过“爱”字。
所以现在他们也不愿提这个字,灵犀早已相通,此时无声胜有声,纵有千言万语,又怎能抵得上心意的交流呢?
“扑噗!”珍珠笑了出来:“一对傻瓜!”
两人突然笑了,笑花绽放在泪眼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