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行动听候公决!”
徐土豪不由一窒,他听出曹玉堂已有意放弃眼前行动。
彭老爹侧顾曹玉堂道:“你很聪朗!”
曹玉堂道:“区区一向从不认为自己聪明!”扫了马庭栋一眼,又道:“你老能留个名么?”
彭老爹不假思索地道:“无此必要,况且我老人家根本就没名。”
涂士豪吞不下这口气,但又无可奈何,光是对付马庭栋已成问题,加上这诡秘的老人,根本没动武的余地,再加上武盟监察无意采取激烈的合作行动,在实力悬殊之下,明摆着事不可为。
彭老爹望向马庭栋道:“马大侠,请随我老儿走吧。”声调、态度都很谦卑。
马庭栋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彭老爹道:“因为跟老儿走是最聪明的选择。”
马庭栋道:“要走在下自己会走,没人留得住。”这是句实话,他要走,在场的全部联手也留不住他。
彭老爹道,“马大侠要是自己走,小老儿怎么向主人交代?”
马庭栋冷漠地道:“怎么交代是你的事。”
那被彭老爹震伤的中年人已由同伴扶到街边屋檐下,看样子他的确是被废了。
涂士豪眼珠子一转:
“老丈,你刚才提到赏格……”
“不错,意思是指修罗剑身价不凡。”
“如果老丈能把人带到敝舍,赏金加倍。”涂士豪的主意不错,如果这老头的目的是为了重金,那便省事多了,付这代价绝对值得。
“加倍便是六千两黄金?”彭老爹屈指比手式。
“对,一点不错,六千两!”涂士豪面露兴奋之色,以为老头已动了心。
“加十倍也不成!”彭老爹反了口风。
“……”涂士豪愕然。
“我老人家是在执行主人的命令,没权谈生意。”
马庭栋已感不耐,堂堂修罗剑岂是被人当作交易的货品,留下去毫无意义,还是缉凶要紧。心念之中,他转身挪动脚步。
“你要走?”曹玉堂横身拦住。
“为什么不走?”
“跟我回武盟,我说过以性命力保……”
“办不到!”
“你……”曹玉堂又激动起来。
“曹兄,小弟不希望对你动剑!”说着,头一昂,从侧边绕了过去。
曹玉堂手按剑柄,但没采取行动,脸色相当难看。
马庭栋已越过包围圈。
二老二中年想阻止又不敢的样子,齐把目光投向涂士豪,意在请示。
眼睁睁望着奸杀胞妹的凶手大摇大摆离开,涂士豪儿乎气炸肺,但他不是毛躁的人,在完全居于劣势的情况下,他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彭老爹拄着青竹杖,跟在马庭栋后面走。
这段街尾连接城墙,只十多丈距离便可越城而出。
涂士豪厉吼道:“修罗剑,你躲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你等着瞧吧!”
马庭栋不予理会,照走不误,但也只走出了五丈不到,他停住了,因为他发现街尾空地,顺城墙脚,近二十名武士左右包抄过来。
武士雁翅般展开,形成半包围的态势,一个雪白长髯拂胸的老者出现辱中位置,遥遥面对马庭栋,这老者红光满面,两眼神光熠熠,一望而知不是等闲人物。
彭老爹已到了马庭栋身后,低声道:“马大侠,对方是武盟长老堂长老宇文新,很难缠,小老儿掩护,你从侧方突围吧!”
马庭栋心头一震,但没答腔,他不屑于像丧家之犬般逃走。
双方距离约莫三丈。
涂士豪这边发现了情况,迅快地兜了过来,两端堵死,马庭栋和彭老爹被夹在中间。曹玉堂越过马庭栋直趋长老宇文新身前,施了一礼,低低说了几句,然后退站侧方。宇文新上前数步,双方距离拉近到两丈之内,慑人的目芒连连闪动。
“本座武盟长老堂长老宇文新!”他先自我介绍,然后又道:“你就是修罗剑?”
“不错!”
“你的所做所为……辱没了令尊的声名,也使马家的门相蒙羞。”
“晚辈做了什么?”马庭栋声冷如冰。
“奸杀涂家千金,杀害江少侠和本盟总管事甘不凡,罪证确凿,你还想否认?”
“根本上否认。”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沉凝如铁弹。
“你的意思是有人陷害你?”
“不错!”
“反证?”
“晚辈正在全力查缉凶手。”
宇文新如电神目略不稍瞬地直照在马庭栋脸上,久久之后,侧顾了曹玉堂一眼,才沉重地开口。
“本座曾经追随过令尊,看在这情份上,接受你的抗辩,请求盟主审慎调查处理,不过你得随本座去投案。”
“这点恕晚辈方命,办不到!”马庭栋毫不考虑。
宇文新老脸一变。
“马庭栋,你不要一误再误。”
“晚辈实难遵命。”
涂士豪扬声道:“字文长老,本家和贵盟同属受害人,不才代表本家声明,绝对尊重武盟的权威,现在要犯当前,相信长老定有合理的裁夺。”
这几句话够厉害,意在迫使宇文新采取行动,丝毫不能徇私,否则武盟的权威便将扫地。
宇文新遥遥望了涂士豪一眼,然后老脸一沉,道:“曹监察,缴下他的剑。”
曹玉堂陡然愕住,想不到宇文长老会向他下达这要命的命令,他知道马庭栋说什么也不会缴剑,而他又不能不执行命令,长老代表长老堂,在特殊情况之下,等于是盟主的金令,绝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马庭栋也是心头大震,他与曹玉堂情同手足,弃剑绝对办不到,白刃相向更不能,这该如何是好?
宇文新紧迫着又道:“曹监察,这是命令,他如果反抗,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曹玉堂一咬牙,恭应了一声:“遵命!”举步便朝前欺,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马庭栋突然兴起了“走”的念头,他知道曹玉堂此刻的感受,他也不能对他拔剑……
曹玉堂欺到了马庭栋身前八尺之处止步。
“马老弟,你听见了,把剑交给我!”声音已完全走了调,像不是发自他本人的口。
“恕小弟办不到!”马庭栋这句话从齿缝间进出。
“那你就拔剑!”
“……”马庭栋没开口,脸上微微泛出了青色,眼皮子一阵跳动。
“呛!”曹玉堂剑已离鞘。
武盟的武士们全部作出戒备之势,涂士豪一方面也向前迫进。
马庭栋如果不当机立断,流血便不可避免,走,这是很痛苦也是极不情愿的决定。
“拔剑!”曹玉堂尽量不使声音火爆,但场面却已到了爆炸点。
“走!”马庭栋作了决定。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爆出:“慢着!”发话的是几乎被遗忘了的彭老爹。
曹玉堂下意识里感到一喜,这神秘的老儿一出面,情势定有改观,他就可以避免正面对马庭栋。
宇文新白眉一轩,道:“他是谁?”
曹玉堂回头道:“来路不明。”
彭老爹杖头点地,挪到与马庭栋成猗角的位置。
宇文新灼灼目芒,罩在彭老爹的脸上。
“老友是何来路?”宇文新身为武盟长老,说话自然保持应有的风度。
“人下之人。”
“何谓人下之人?”
“就是听命行事的人。”
“听命于何人?”
“主人!”
不着边际的答活,说了等于没说,武盟长老在江湖中的地位是很崇高的,谁都得礼敬三分,彭老爹的态度,使宇文新大为光火。
“老友跟修罗剑是何关系?”
“以往毫无关系,现在却有了关系。”
“此话怎讲?”
“因为小老儿奉主人之命,要带回修罗剑,所以他现在是小老儿的人。”
“贵主人是谁?”
“恕难奉告!”
“为何要庇护一个人神不容的凶手?”
“小老儿只依主人之命行事,别的不知道。”
“你知道庇护武盟要犯的后果么?”
“小老儿不计较这些。”
“你有本领能把人带走么?”
“想来不会成问题。”
话说到这里,场面已僵,接下去使该采取行动。
宇文新清矍的老脸罩上了一层艳艳红光,是怒火也是杀机,他抬了抬手道:“曹监察,行动!”
曹玉堂在上命所迫之下,把心一横,扬起了剑。
彭老爹欺前两步,青竹杖半横,原本无神的昏花老眼,突然迸出丝丝寒芒,能直刺人心的厉芒,凝声道:“宇文长老,局面是你造成的,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宇文新“哼”了一声。
马庭栋原本打定主意要走,现在可不能走了,他一动,曹玉堂势必要采取行动阻止,这样一来,彭老爹便不会坐视,曹玉堂很可能会毁在“通天斩”之下,那将造成终天之憾……没有太多的考虑时间,横跨两步,斜对着彭老爹。
“在下的事绝对不许任何人插手!”
“马大侠,小老儿是在办自己的事。”
“请退开!”
“办不到!”
“那现在就变成你我的事了。”马庭栋把心一横,右手五指搭上左胁挟着的剑柄,略略向下一按,作出拔剑的姿势,他不能让曹玉堂受到任何伤害。
这一来,情势变得十分诡谲。
涂士豪脸上掠过一抹迷惘之色,但只是一瞬。
曹玉堂当然能体会到马庭栋的心意,但他有他的立场,仍未松懈伺机攻击的态势。
如果马庭栋与彭老爹之间起了冲突,在武盟与洛阳第一家方面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
彭老爹左右望了一眼之后,叹口气道:“马大侠,你是聪明人,应该看得出利与害的关键所在,鹬蚌相争的结果……”下文当然不用说了。
马庭栋当然懂,他如此做的目的,只不过是想阻止彭老爹对曹玉堂出手。
“请你退开别插手可以么?”
“可以!”彭老爹点点头,道:“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马庭栋心里感到有些好笑,在强敌虎视之下,这老儿居然谈起条件来了。
“一对一,我小老儿不管,如果有第二个人加入,小老儿就要出手。”
“好!”马庭栋不能不答应。
这一来,情势再变,对方大失所望。
字文新洪声道:“曹监察,你尽管执行任务。”言下之意,必要时他不惜亲自出手。
就在此刻,侧方最后一家住户的围墙后门突然无声地打开,门里稍远,有个中年女人在向马庭栋招手,由于角度的关系,两端的人看不到,但场中央的三个人却看到了。
马庭栋的眼角扫向门里的女人,心里大为激奇,他不认识这女人,但这女人分明在向他招手。
曹玉堂不但装没看到,还朝马庭栋施了个眼色。
要避免与曹玉堂白刃相对,这是个极佳的脱身机会,由于曹玉堂的示意,马庭栋立即下了决心,不管那中年女人是什么来路,反正这是应该利用的机会……
曹玉堂可不能光举着剑不动,沉哼声中,寒芒乍闪,剑已攻向马庭栋,他不能藏私作伪,因为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他,所以这一击是用了全力,势道十分惊人。
“锵”地一声,马庭栋出剑反击,没人看出他拔剑的动作,仿佛他的剑本来就执在手中,
曹玉堂被震退了七八尺之多。
几乎是同一时间,马庭栋闪电般投入小门。
太突然也太意外的情况,在场的人一呆之后才骚动起来,两端的全冲了过来,场面大乱。小门已关上。
彭老爹仍站在原地没动。
宇文新的老脸气白了,大吼道:“进去搜,包围这户人家。”
武士们散开,采包围之势,有的已跳墙而入。
宇文新迫向彭老爹道:“是你安排的?”
彭老爹冷哼了一声道:“阁下应该看得很明白,修罗剑并未就小老儿之范。”
宇文新吹胡瞪眼。
曹玉堂也越墙进入这户人家。
涂士豪扬手率手下绕道包抄。
字文新仍瞪着彭老爹。
“老友,你现在表明身份?”虽在盛怒之下,他依然保持长老的风度,不愿口出恶言。
“人下之人,没身份可言。”
“那你就说出身后之人。”
“如果小老儿不说呢?”
“任何武林人都得接受武盟的约束,何况你老发明目张胆包庇要犯,脱不了干系。”
“准备把小老儿怎样?”
“押你回去接受审讯。”
“长老办得到么?”彭老爹意颇不屑。
宇文新两眼气蓝了,上步伸手,朝彭老爹当胸抓去,这一抓之势,玄厉诡辣,世无其匹。
彭老爹竹杖伸出,像是自然的反应动作。
宇文新抓住了杖头。
彭老爹眸子里又进出细细的精芒。
两个老头,各抓住青竹杖的一端,似乎是在儿戏。突地,宇文新身躯一颤,老脸乍变,白髯飘拂中忙不迭地放手后退,老眼尽是骇震之色。
彭老爹收杖道:“宇文长老,小老儿不为己甚,已经留了余地。”
宇文新激越地道:“通天斩,难到你是……”
彭老爹抬手道:“你我素昧生平,今天是头一次碰面,用不着瞎猜,小老儿得走了!”说走就走,点着青竹杖,蹒跚行去。
几名武士在围墙外监看,墙里传出嘈杂的声浪,似乎仍在搜索。
宇文新怔了怔之后,迅快地赶上前去,口里道:“老友慢走,老夫我只问一句话。”
彭老爹脚步没停,口里道:“问吧!”
宇文新跟在后面道:“修罗剑是武盟重犯,老友把他动走,不怕犯众怒么?”
彭老爹道:“长老,你错了,你明明看着他是自己走的,怎么扯到小老儿头上呢?”脚步加快了些,始终就不回头。
宇文新窒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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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庭栋舒舒服服地坐在昨晚他待过的香巢里,他是由那中年女人穿地道带回来的,谁也想不到那间街尾住家会有地道通这座被称为鬼屋的大宅子。
他对面坐着蝴蝶姑娘,脸上带着媚笑,纤纤玉指在玩弄腰间的彩带头。
白天,房里仍然点着灯,厚厚的布幔遮挡了任何外来的光线。
“那带在下来的女人是谁?”马庭栋开了口。
“彭大姑。”
“彭大姑?”
“对,彭老爹的女儿。”
马庭栋忽然明白,真正侍候蝴蝶姑娘的不是彭老爹,而是他的女儿彭大姑,昨晚那样精美的菜肴,应该想得到不会出自一个老头之手。
“今天上午在凉亭上跟你一道的是涂大少?”
“对,正是他。”
“他知道你在此地的秘密?”
“不知道!”
“那他怎会找了来?”
“是我约他来的。”
“是姑娘你……约他来的?”马庭栋突然想起彭老爹向涂士豪说过的说:“他的身价很高……”她约他来谈交易么?
“是呀!”蝴蝶姑娘脆笑了一声:“你吃醋?”
“你认为在下会?”马庭栋的声音很冷。
“我是希望你会!”眸子里水波荡漾。
又是挑逗的言词,马庭栋心里暗道:“你如果把修罗剑当成无行的游蜂,那就大错特错了!”心念之中,继续向下追问。
“既是隐秘之地,何以故意带人来?”
“哈!马大侠,这叫实与虚之,最好的保密手段。”眉毛一扬,又道:“你该记得在河边窝棚前,我曾经对他的兄弟涂士杰出过手,他们认定你我是一路的,所以他们找你也附带找我……”
“唔!”马庭栋点点头,不打断她的话。
“今早我看你睡得很熟,不想打扰你,想偷空出去办件事,可巧在街上碰到他,我跟他兄弟俩曾经在一道喝过酒,彼此并不陌生,他说有重要事要跟我谈,所以我约他在这里凉亭见面,如此他就不会怀疑这里会是我住的地方,因为没有人会把别人朝窝边带。”
“他找姑娘谈什么?”
“追问你的下落,这是可以想见之事。”
“结果呢?”
“我当然不知道。”她笑了,得意的笑。
“对方不知道彭老爹是姑娘的人?”
“那当然,如果知道彭老爹的身份,这戏就演不成了。”话锋一顿,又道:“除了你,谁也不知道。”
就在此刻,突然有一个冷冷的声音接口道:“还有我知道!”
声音传来,两人齐为之脸色一变,不期然地双双离座而起。
蝴蝶姑娘自诩为苍蝇蚊子都不会来干扰的地方,真的如此隐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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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开启的声音。
蝴蝶姑娘示意马庭栋站到凉榻尾的角落里,她自己大方地坐了下来,两眼注定分隔套间的布帘。
布帘掀起,进来的是彭大姑。
马庭栋轻轻吐了口气。
蝴蝶姑娘噘起了嘴,一副极不高兴的神色。
“大姑,你怎么开这种玩笑?”
“小姐,你太大意了。”彭大姑表情严肃。
“我什么大意?”
“你明明知道外面有人在搜索,我老爹还没回来,我又在那边忙着,没有人警戒,你和马大侠大声谈话,如果有人闯进来,岂不是全泄了底?”
蝴蝶姑娘笑笑。
“大姑,对不起,是我疏忽了,那边的情况如何?”
“他们逐房逐间的穷搜,找不到人撤走了,但留下了眼线,监视街尾一带。”
“哦!”
马庭栋走回原来位置坐下,现在他才有机会打量这中年女人,徐娘半老,风韵依稀,只是面目很冷,皱着的眉头像是一辈子没舒展过,心里似乎隐藏着某种痛苦。
她父女是侍候蝴蝶姑娘的,像彭老爹那份身手,应该是煊赫的武林人物,而他竟然当了下人,而且侍候的是个形迹不太检点的年轻女子,这的确不可思议。
蝴蝶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
她如此对待自己,真的是要把自己当作可居的奇货,向武盟和洛阳第一家讯价还价么?
“大姑,你到后面去看着吧,别真的让人闯来。”蝴蝶姑娘的语调带着三分客气。
“我有句话要说。”
“大姑,你尽管说吧!”
“小姐,我不喜欢你太任性,怕你将来会后悔!”
“格格格格……”蝶蝴姑娘像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般放声笑了起来,起身上前拍了拍彭大姑的肩膀道:“大姑,我做事有分寸,不会后悔的,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你的关怀!”
彭大姑扫了马庭栋一眼,虽然只是一眼,但目光很深沉,似乎想要发掘什么,又好像是有话要说而又不想说,总之这不是无意的一眼。
马庭栋心中一动,从彭大姑若有深意的这一眼判断,蝴蝶姑娘定有什么居心,再加上刚刚的几句话,更加证实了这只蝴蝶在进行某种计划……
“小姐,我不赞成你的做法。”
“你……不赞成?”蝴蝶姑娘微一皱眉。
“是的,你做过的许多事我都不能苟同。”
“嗨!大姑,可是称很明白,无论我做任何事,一经决定,绝不更改。”
“我只是说说而已,我知道说了也是多余,但不能不说,以免将来你怨我。”彭大姑冷漠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红云,显示她内心非常激动。
“大姑,我几曾怨过你。”
“我怕总有这么一天!”
“好啦,别再说下去了,你到外面去吧!”
她两个争的是什么马庭栋当然听不懂,只是从表面上来判断,彭大姑反对蝴蝶姑娘的作法而加以苦劝,而这情况十有九是关系着他的,会不会与杀人嫁祸的公案有关呢?从种种迹象看来,非常确有可能。
本来他有远离这只毒蝶的意思,但现在他又改了心意,决心把握住这条线索。
突地,彭大姑扬头侧耳道:“有人进入园子!”
这一说,马庭栋也觉察了,极微极微的响动,如果不仔细听绝对无法察觉。
这异声是彭大姑发觉的,这说明了她的听觉锐敏,而能具备这份敏感性的,其功力修为必然已臻上乘。马庭栋警惕之心又深了一层,蝴蝶姑娘、彭老爹、彭大姑这三个人的组合相当可怕,真要对付起来的确困难。
彭大姑转身拂帘而去。
蝴蝶姑娘扇灭了灯火。
房里顿时漆黑下来。
蝴蝶姑娘走到窗边,掀起布帏一角,窗子是木板钉的,没推开,只能从隙缝向外望。
马庭栋很想挤过去看看,但又不大好意思。
现在,房里的光线仿佛掌灯前的一刻,黯淡,但可以辨物。
外面究竟来了什么人?
蝴蝶姑娘的眼睛紧凑在窗隙上,一动不动,看得十分出神的样子。
马庭栋憋不住了,走上前掀起窗伸的另一角,眯一只眼凑向窗板缝,目光扫处,心头登时狂震起来,几乎失口叫出声音:
窗外不远之处,站着的赫然是朱大小姐和珍珠。
她俩怎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五年了,一别就是五年,珍珠显得更成熟,而朱大小姐却有些憔悴。五年,在一个本来就已成熟的女人来说,是一段很残酷的日子,黄金的青春会褪色,足以生美人迟暮之情。
她是否已有了归宿?
看样子,她犹是小姑独处!
往事电映心头,五年前,大破罗刹门之际,她不告而别,留下了一段微妙但残缺的情,五年后的今天,又不期而遇了,这意味着什么?五年深山隐迹,双方之间是一大段空白,空白无法填补,又能接续么?有必要么?
窗里、窗外,两个世界。
窗外的人开了口。
“珍珠,我们是在做什么?”
憔悴的脸,凄怨的声音,不再是五年前爽朗任性的朱大小姐。
“不是要找他么?”珍珠咬咬下唇。
“我忽然不想找了。”
“为什么?”
“彻底忘掉不是很好么?”
“哼!当初我劝你忘掉,你偏偏要自苦,现在你又要忘掉,不行,我吞不下这口怨气,亦不找他我找他,与其让他死在别人剑下,不如……”
珍珠没接下去,但神情之间相当激动。
马庭栋全身发了麻,她俩口里的他就是自己。
“你认识她们?”蝴蝶姑娘突然转头悄声问。
“不认识!”马庭栋咬牙回答。
“你骗我,你刚才在发抖,瞒不了我。”
“……”马庭栋不答腔。
“这两个女的长得都不错,那大的年纪不小了……”
“……”马庭栋又是默然,但心里却起了痉挛,朱玲玉的年纪是不小了,自己也一样,造化弄人么?
“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
朱大小姐抬头望天。
“珍珠,我们走!”
“他在这附近失踪,总跑不出这范围,我们……”
“我说不找他了。”
“我要找。”
马庭栋想冲出去,任何事情,都应该有个了断,不管是什么结果,否则内心将永远得不到平安。
一老一少,从凉亭边转了过来。老的白发苍苍,偏又是满腮胡,看上去像个老寿星,年轻的二十出头,劲装,长得很英俊,只可惜鼻子稍为钩了些,英俊之中便透着鹰鸷之气,但大体说来,尚不失是个美男子。
这一老一少何来?
马庭栋心中一动,莫非也是找自己来的?看来这地方不再隐秘了,只要来人逐屋一搜,定会发现这间秘房。
老的远远停住,年轻的直走过来。
朱大小姐一摆头,示意珍珠离开。
而人还没行动,年轻人已到跟前,朝朱大小姐抱了抱拳,面带微笑:
“姑娘,如果在下猜得不错,姑娘便是鼎鼎大名的朱大小姐。”
“你怎么知道?”珍珠接的口。
“在下是从南边来的。”年轻人微一躬身。
“是又怎样?”珍珠没好气的样子。
“啊!不,不怎么样,既然不期而遇,随口问问而已!”年轻人显得温文有礼:“在下蓝石生……”
“没人请教你!”珍珠的态度叫人受不了。
“是。”年轻人笑笑,不以为许:“这地方听说是有名的鬼屋,两位因何到此?”目光瞟向朱大小姐,
朱大小姐冷漠地望着它处,似乎眼前没这个人,这不是她一向对人的态度,她的确变了。
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环境的转移,总是会变的,如果是每天相处,变化是在不知不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