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堆后,三顶山轿,一堆尸体,共有七具之多,马庭栋惊震地望着现场,突然发现尸体之中,有一具特别醒目,伟梧的身躯颇不陌生,细一辨认,不禁脱口惊叫道:“这不是铁拳梁杰么,怎会死在这里?”
于是,他想起来了,记得自己是被铁拳梁杰引到兴隆客栈,见到了玫瑰夫人,接受盛宴款待,之后,玫瑰夫人诡称为女求师,并要五娘出来敬酒,自己坚持不答应收五娘为徒,然后喝醉,醒来时已在罗刹门的巢穴中。
“马老弟,你先说说我们分手之后你的遭遇?”
“好!”于是,马庭栋把被诱以及罗刹门主强迫招赘的经过照实叙述了一遍。
神猫连连点头。
“马老弟,这就对了,现在听我的,我是在城外大路上发现了这一行诡异的人轿,当时并不知道你也在轿子里,我跟踪入山,愈跟愈感觉古怪,判断极可能与罗刹门有关……”说到这里,停了停,又道:“途中我忽然内急,方便完之后,已追脱了线,我不死心,盲目地继续追寻,到了这里,发现这批死人和轿子……”
“以后呢?”马庭栋的心弦绷紧了。
“我一数,六名轿夫,一个跟班,少了那青衣少女,就是你刚才说的春兰。”
“然后……”
“别性急,听我慢慢道来。”神猫像说评书似地好整以暇:“我检验尸体,发现这大块头仍活着没断气,我助了他一口真元,使他能开口,但他所知不多……”
“哦!他不是玫瑰夫人的手下吗?”
“不是,他是玫瑰夫人在山外的面首,实际上他并不知道那贵妇人般的女人的来路,倒是他说出了你已被轿子带入山中,我可着了急,在山里乱转,整整两天两夜,无意中摸上了那座高峰,由于火光的带引,我发现了那座设有哨卡的山洞……”
“……”马庭栋又想插口,但随即止住。
“从两个女妖的对话里,我知道你被囚禁在谷中的地字号牢里,两女妖后来谈到出山探春的艳事,一时情不自禁,演出了你看到的那一幕,我趁机制住了她俩,然后借她们上下谷的索道冒险进入魔窟,一摸就摸到了那座设有牢房的宫殿,以后的你知道了。”
马庭栋吐了口大气,要不是神猫,自己要脱离魔掌,的确是寡妇死儿子,毫无指望,多亏是神猫这等人物,如果换了别的人,想援手也插不上。
“卜兄,这份人情小弟记下,不言谢了!”
“小意思,谁教我们有志一同。”
“对了,卜兄,你听说过凌云剑客其人?”马庭栋仍不忘牢中那不幸的老人。
“听说过,三十年前响当当的青年才俊,他成名时我还在习艺,听师门长者提起的,凌云剑客姜展鹏,曾经风靡过江湖,是当时江湖女子争逐的对象……”
“慢着!”马庭栋似乎悟及了什么:“他姓姜?”
“对,姜展鹏!怎么样?”
“莫非……”马庭栋把老人说过的话重温了一遍,他说被罗刹门招赘之后,曾经跟现任的门主生了两个儿子,大的近三十岁,照门规送出山由专人抚养,算年龄与河溯双英姜浩兄弟相符,在废宅中,由于老二姜清毁在罗刹门弟子之手,演出了那血腥的一幕……
“莫非什么?”
“河溯双英也姓姜,会不会就是……”
“噢!老弟这一说,非常有可能,如果能找到姜浩,便可证实。”神猫激动起来。
“姜浩没下落?”
“没有,被入山这一岔,我没时间查寻他的下落……对,实在有可能,记得她们所说的玉符玉律么?十有九玉符便是罗刹门送出山者的标记,所以才不许侵犯。”
“对!对极了!”马庭栋拍了下手掌:“卜兄这一说,更加接近事实,小弟一直惑于玉符之谜,既是如此,姜浩的安全不会成问题,定能找到他人的。”
“老弟,我们现在出山。”
“出山?撇下罗刹门……”
“老弟,要对付这邪恶门户,必须从长计议,好在已经有了眉目,罗刹门总舵是天生绝地,要犁庭扫穴并非易事,我有个以逸待劳的想法……”
“卜兄说说看?”
“她们选中了老弟,而老弟却意外地脱出了她们的掌握,说什么她们也不会放过老弟的,我们大可在山外等机会,只要她们出山,对付就容易了。”
“唔!有道理。”
“那我们现在就走。”最后一个字才离口,突地又改口道:“其实也不必急着走,早走晚走都是一样。”
马庭栋大为困惑,怔怔地望着神猫。
“卜兄……这话怎么讲?”
“马老弟,别忘了我们是翻山越岭兜着圈子来的,而她们是直路,至少要比我们快上一倍,同时她们只要传出讯号,设在外面的桩卡便可伏伺拦截,所以我说早走晚走并没多大分别。”
“也是道理!”马庭栋微微一晒:“我们要走,相信她们还拦不住,现在到底要不要走?”
“不走了!”神猫不假思索地回答。
马庭栋又是一怔,猜不透这只神猫到底在弄什么玄虚。一会儿说走,一会儿又说不走,现在,他才深深感觉到这只猫的脾气古怪得可以。
“为什么又不走了?”
“马老弟,我这个鼻子很管用,已经闻到了那些臭娘们的气味,马上就有人现身。”
马庭栋“嗤”地笑出声来,猫鼻子最会闻腥,大概罗刹门的人都带有腥骚味,所以他能闻得出来,想是这么想,可没说出口,因为他一向不爱说调皮话,但就在他笑声一落之际,笑容也随着突然收敛,因为他发觉猫鼻于是真灵,乱石边出现了一个绿衣中年妇人,这绿衣妇人对他而言可不陌了,头一次在废宅里,第二次在殿堂,现在是第三次照面。
绿衣妇人面上挂着诡异的笑,眸光似水,遥遥照在马庭栋的脸上。
神猫行所无事地打了个哈哈,大声道:“区区久闻修罗剑的大名。想不到今天会在此地见面,的确是三生有幸,恕区区托大,称呼你一声老弟,老弟来山中何为?”
马庭栋立即会意,神猫是想表明彼此是不期而遇的初识,借以掩饰他的行藏,当下冷冷地道:“在下一介江湖小卒,不敢当阁下的赞誉,此来山中是访友。”
神猫像突然间发现绿衣妇人般地惊声道:“老弟,那位……你们是同路?”
绿衣妇人接口道:“不错,我们是同路。”
马庭栋扫了绿衣妇人一眼,没开口。
神猫“噢”了一声道:“是同门,还是……”
绿衣妇人道:“同门,师姐弟!”他说得很自然,像真有那么回事。
神猫朝绿衣妇人拱拱手道:“失敬,既然是修罗剑的同门,定然不是泛泛之辈,请教芳驾如何称呼?”
绿衣妇人道:“我姓倪!”她居然回应了,不知是真姓还是信口开河。
神猫望了马庭栋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再次向绿衣妇人袍拳道:“倪女侠,有缘识荆,荣幸之至。”
绿衣妇人很大方地笑笑道:“好说,阁下身着儒衫,看来一派斯文,请教……”
神猫道:“不敢,区区贼姓卜,草字一贵,是一个落第的秀才,见笑了。”
缘衣妇人眸光一阵闪动道:“原来是卜大侠,失敬了!”
神猫摇手道:“如果区区也配称大侠,岂不令人笑掉牙,区区是学文不成而从武,学武又不成只好改习医,习成了个草头郎中,靠些树皮草根,针艾小技糊口罢了!”
绿衣妇人嘴角牵动了一下,现出一种挪揄的神色道:“是吗,这么说是岐黄高手了?”
神猫耸耸肩道:“对歧黄高手四个字还沾不到边,芳驾取笑了。”
绿衣妇人道:“阁下此来山中何为?”
神猫顺理成章地应道:“采药!”
绿衣妇人点点头,“噢”了一声,转向马庭栋道:“师弟,我们该走了,别让师父他老人家等得心焦。”
马庭栋直想笑,双方都在信口胡诌,但他明白绿衣妇人言中之意,所谓师父,是暗指罗刹门主,显然她是企图截自己回去,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对方。
神猫表现得十分识趣地道:“马老弟,咱们一见如故,实在是三生有幸,既然有事,区区就不敢阻延了,容图后会吧!”说完,又对绿衣妇人长身一揖道:“倪女侠,区区就此告辞!”
绿衣妇人抬手道:“请便!”
神猫像是依依不舍地望了马庭栋一眼,转身,飘然而去,他真的走了。
马庭栋有些困惑,测不透神猫的用心,但他相信他不会真的走,一定有什么打算,当下扬声道,“卜兄珍重,咱们后会有期!”
神猫回头扬扬手,加快速度离去。
绿衣妇人望着神猫的背影阴阴一笑,然后对着马庭栋,容色一肃。
“马少侠,是这穷酸助你出来的吧?”
“我们刚刚才认识!”马庭栋顺口而答。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区区牢笼还困不住在下。”
“哦!”绿衣妇人疑神望着马庭栋,幽幽地道:“这么说来,少侠是本领通天了?”
“……”马庭栋冷冷一笑,不答腔。
“马少侠,咱们少门主五娘对你一见倾心,誓言非你不嫁,她是我们门主的掌上明珠,门主对她千依百顺,长短一句话,请少侠随我一道回去。”
“芳驾认为办得到么?”
绿衣妇人脸上变了变。
“马少侠,五娘哪里不好?”
“她很好,任何男人见了都会着迷,可惜在下对她无意,天下男人多的是,贵门可以随意拣选。”马庭栋拉了拉嘴角,又道:“在下可不是替人作传种工具的角色!”
一句话使绿衣妇人的脸皮子全拉了下来。
“夫妇人伦大礼,何谓传种工具?”
“罗刹门也谈人伦二字?”说完,加上一声冷哼。
“你是根据什么对本门如此毁谤?”
“看情况就知道,还需要什么根据。”他当然不能说出天字号牢房凌云剑客泄密忠告这一节。
“你错了……”
“这错得了么?”马庭栋手指身边的七具尸体,话锋一顿,又道:“芳驾还是请便吧,在下可要上路了!”
绿衣妇人忽地脸皮子一松,展露了笑容,姗姗向前挪步,口里道:“这可解释的……”
“站住别动,用不着解释。”马庭栋手按上了剑柄,他记起了凌云剑客的忠告,罗刹门的人善用迷香药,他不能让对方接近,他拿定了主意,只要对方再靠近,他便立下杀手,不给对方有施展鬼蜮伎俩的机会。
绿衣妇人停下脚步,笑态依然。
“马少侠,别打算动武,入山容易出山难。”
“在下不信这个邪!”
话声才落,数条人影涌现,当先的是青衣少女春兰和在殿堂里跟她同列的红衣少女,随后是四名粉红劲装的少女,六名女子进入现场之后立即散开,各占位置,形成了扇形的半包围之势。
马庭栋静静地站着,连眼皮子都不撩一下,他根本不把这几个女的放在眼里。
这时,又有一名粉红劲装少女匆匆奔来,靠近绿衣妇人低语了两句。
绿衣妇人点点头,眉头锁了起来。
马庭栋心中一动,她们在弄什么玄虚?
绿衣妇人目注红衣少女,冷沉地道:“夏荷,有人找你找到山中来了,这是本门的大忌,你知道是谁吗?”
红衣少女粉腮一变,欠了欠身道:“知道!”眉头一蹙,又道:“奇怪,属下一向谨慎,每次出山都用规矩,他怎会找到山中来?”
绿衣妇人道:“你快去应付,要做得干净。”
红衣少女应了一声:“是!”立即弹身奔离。
绿衣妇人又向青衣少女道:“春兰,你是四金钗之首,跟着去,如果夏荷应付不了,你助她一臂,要是她意志不坚,你知道该怎么做?”
春兰点点头,跟了下去。
马庭栋从对方的话中,明白了一些情况,在殿堂里排在左首的四少女叫四金钗,青衣的叫春兰,红衣的叫夏荷,第四名穿白衣的叫冬梅,那排在第三的黄衣少女不用说该是秋菊了。
现场死者之中的铁拳梁杰,据神猫说是玫瑰夫人的面首,而现在有人到山中来找夏荷,把废宅命案联在一起来想,罗刹门人定期出山找男人寻乐,属于低级弟子的这批粉红劲装少女是临时找对象,有时几个玩一个才会闹出人命,而有地位的弟子,是有固定的对象……
他想得出了神。
绿衣妇人又脆生生地开了口。
“马少侠,你想通了没有?”
“想通了!”
“那可好了!”绿衣妇人春花般笑了笑:“怎样?”
“在下不想再蘑菇,准备上路,希望你们不要迫在下动剑杀人!”说完,举步便走。
绿衣妇人脸色一沉,斜里弹身,截在前头。
人影闪动中,五名劲装少女纷纷亮剑迫上。
马庭栋脚步不停,再前行三步,就要撞上绿衣妇人,“呛”地一声,他亮出了剑,就在他拔剑的同时,绿衣妇人扬起双手,慎防迷香,这是他分秒都在警惕的,所以当对方扬手的瞬间,他闪电般划弧旋开,这一旋,迎上了迫近的两名劲装少女。
剑芒乍闪,惨叫随之。
马庭栋到了两丈之外。
两名劲装少女歪了下去,另三名惊叫出声。
绿衣妇人也拔剑在手,怒哼一声,弹身出剑,剑势之诡厉相当惊人,马庭栋举剑封去,急骤的金铁交鸣声中,绿衣妇人退了三步。
就在乍合倏分的照面之间,三名劲装少女的剑同时攻到,看势道,这种剑法在江湖中已可列入高手之林,但她们面对的是修罗剑,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惊叫声中,有两支剑破空飞去,三名少女倒退不迭。
马庭栋虽然杀机充盈,但他没施展杀手,这是受了他平素不愿对妇人女子用剑的潜意识所抑制,否则的话,三少女必无幸理。
绿衣妇人没有再出手,可能她已看出凭武力无法摆平对手,只有徒增伤亡,只是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
马庭栋反迫向绿衣妇人,一抖手中剑道:“准备自卫!”剑随声出,势如长虹。
绿衣妇人举剑相迎,她现在是站在定位采取守势,功力可以完全发挥。
居然化解了马庭栋惊人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