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刚栗声道:“两位奉夫人之命,要取晚辈项上人头?”
老妪语冷如冰珠般的道:“一点不错,夫人业已后悔赐你百年功力!”
“为什么?”
“你自己应该十分明白!”。
“晚辈一点也不明白。”
“吴刚,当初夫人为了感念令先尊之德意,破格赐助你成就百年内力,用意是希望你能快意亲仇,想不到你是‘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污’反而济你为恶……”
“晚辈行了什么恶事?”
“你还要强辩么?”
吴刚暗忖,定是“幽灵夫人”因自己拒绝了“幽灵公主”的婚事而出此策,当下冷冷一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晚辈出道以来,行事问心无愧……”
老妪怒哼一声道:“吴刚,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晚辈受夫人殊恩,此生必报,至于说……”
“夫人嫉恶如伉,尤其她所关切的人,更是不许有邪僻乱行。”
“晚辈请教何谓邪僻之行?”
老妪厉吼道:“旅邸中奸杀两名少女,难道是冤枉你的?”
吴刚呼吸为之一窒,原来是为了这件奇案,当下一定心神,沉凝万分的道:“的确是冤枉!
“冤枉?”
“晚辈被人暗算,落入奸谋之中!”
‘你自己说的?”
“晚辈一言九鼎,此心可鉴鬼神,前辈不信,也是无法的事。”
“我二人只知执行夫人之命!”
“不分是非曲直么?”
“证据确鉴,你还分辩什么……”
“晚辈请求见夫人当面解释!”
“夫人只愿见你的人头!”
吴刚至此,已忍无可忍,抗声道:“区区臬负血海深仇,此仇非报不可,所负夫人的,待大事了后,当亲诣地宫,主动献上人头。”
另一年事较低的地宫长老,向前一欺身,阴阴的道:“吴刚,夫人处事,公正无私,‘武林第一堡’血案,夫人会处理的……”
吴刚瞪目道:“晚辈不敢假手他人!”
“这不能由你……”
“晚辈此刻还不想失去人头!”
“空言无益,你自决还是由老身动手?”
吴刚凄厉的道:“晚辈尊敬夫人及二位,请勿逼晚辈开罪……”
“你尽管放手自卫,这是你的权利!”
“二位是决心要取晚辈人头的了?”
“当然,夫人之命岂有戏言!”
“如此休怪在下无礼了!”
“拔剑准备自卫吧!”
吴刚在万分激动之中,冷静了一下自己,怪只怪那设此恶谋的人,自己虽完全无法,但如放手与“地宫”的人相搏,是不该也是不智之举。
走!事情终有水落石出之日!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二位,请上覆夫人,晚辈在短时间内必有交代!”
说完,电闪弹身……
他快,两老妪可不慢,两道阴柔劲气,如剪交击,硬生生把他迫下地来。
“吴刚,你别打算开溜,你走不了的!”
“哼,堂堂武圣之后,竟这么下着无行,令人齿冷!”
言及被害的父亲尊号,吴刚悲愤莫名,“呛!”地一声,掣出了“凤剑”,眸中精芒迫人,激动的道:“晚辈只是心感夫人之德,不愿与两位交手……”
“很好的借口!”
“晚辈业已尽到心意,两位一再相迫,不能说晚辈无义了。”
“看掌!”
老妪之一,掌随声出,玄奇诡辣,世无其匹。
“晚辈礼让一招!”
话声中,施展“妖中之王”所传的诡异身法,弹了开去。
老躯冷笑一声,掌势不收,如影附形而至,似乎对吴刚的身法,十分熟悉,竟然抢了先机,吴刚再闪,掌势临身,凌厉的掌风,酌肤如割。
“碎!”然一声巨响,吴刚身形一个踉跄,老妪也为护身罡气震得倒退了两步。“接剑!”
“参化剑法”间不容发地反攻而出……
暴喝声中,另一嫕从侧方劈出一掌,吴刚的剑势一偏,那老躯脱出剑圈之外。
一场惊心触目的搏斗,叠了出来,两妪白发蓬飞,身形似魅,乘虚蹈隙,此进彼退,配合得天衣无缝。
两妪志在取吴刚性命,掌指齐施,每攻一招,劲道十足,厉辣至极,而吴刚心存感德,始终下不了狠手,是以不能完全发挥剑法的威力。
顾盼间,过了十个照面。
吴刚方才受锦袍老者那一击,功力虽复,伤势却一愈,骤感胸腹隐隐作痛。
情势所迫,若不被对方所毁,只有下杀手。
心念动处,沉哼一声,“凤剑”以十二成功力猛然划出……
“嗯一一一”
闷哼声中,人影霍然分开,老妪之一胸前衣开肉绽,一片殷红。
吴刚内心仍有些不忍,当场一窒,没有跟着下杀手。
两躯双目尽赤,头上白发根根倒竖,形态十分惊人,双双互视一眼,四掌齐扬,阴风匝地暴_
吴刚忽觉不妙,手中剑一扬,尚未攻出,阴劲上身,奇寒刺骨,一阵头晕目眩,立桩不稳,
栽了下去,暗忖这下死定了,这是“幽灵门”的迷人阴功……
心念未已,便已失去了知觉。
如果他狠得下心肠,两妪是没有机会施展阴功的。
神志复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颈子,茫然自语道:“我没有死么?”
“不错,你还没死,但并无分别!”
语音娇脆,但冷得使人心寒。
吴刚骇然转开,心神为之一颤,身前,俏生生地站着两条人影,赫然正是那美得天仙也要生妒的绿衣少女主婢。
他挺身站起,纳剑入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旅邸中,对方绝裾而去,怎么又现身救自己呢?
不对,自己已再次易容……
绿衣少女却先开了口道:“吴刚,不知是你命大,还是……”
还是什么,她没有说下去,但吴刚已自惊得呆了,对方怎会认得出自己的呢?这太不可思议了,也太可怕了……
“姑娘怎会识得在下?”
“你化成灰姑娘我也不会走了眼!”
“这是姑娘救在下脱离那两位老太婆之手么?”
“谈不上救,你并未脱出死厄!”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记得我说过,有一天会杀你?”
吴刚苦苦一笑,道:“在下再次郑重向姑娘声明,那血案不是在下做的!”
“很难令人相信……”
“姑娘不相信,在下说破了口也是枉然,姑娘既知在下来历,该想到以在下的出身遭遇,会做那人神共愤的事么?”
“你能活到现在,可能便是这个原因,不过……”
“不过什么?”
“仍待事实证明!”
吴刚愤慨的道:“姑娘,这是一个恶毒的阴谋,目的要毁在下,在下发誓,必追出施这诡谋的人,总有一天向姑娘交代。”
绿衣少女玉靥变了再变,幽幽然的道:“我叫慕容婉仪!”
吴刚有些受宠若惊之感,声音微颤的道:“哦!慕容姑娘……”
他内心起了一种异样的感受,这神秘的少女,竟然自报芳名,真是意外。
她知道自己的来历!
她再次对自己伸援手!
她苛责自己的行为!
为什么?
即使她居心叵测,即使她是有毒的罂粟花,但一点也不可怕,甚至决不怀疑她的用心,因为她太美了,这么完美的躯壳,焉能没有一个相衬的灵魂。
“吴刚,我们后会有期!”
“什么,姑娘要走了?”
这句话,毫无意义,也近乎可笑,但他不自禁地说了出来。对方能不走么?难道能留下她?
面对这等绝色,任何聪明的人,都会变得很笨,任何口齿伶俐的人,也会拙于言词,只因为她美得不像是凡俗的人。
慕容婉仪,玉靥上浮起一抹浅笑,淡淡的,而且十分短暂,只那么一瞬便消失了。
但在吴刚的心湖里却掀起了巨波,在他的心板上,已镌刻了不能磨灭的印象。
她,莺声呖呖,再次启开樱唇道:“吴刚,将来如果事实证明是你所为,我誓必杀你!”这句充满了血腥的话,从她的口里说出来,丝毫不觉刺耳。
吴刚豪壮的道:“慕容姑娘,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毋须你动手,在下自动献上人头!”
“望你言出真诚……”
“在下敢指先父英名为誓!”
“好!但愿如此!”
“姑娘”
“什么?”
“可否留个住址?”
“不必。”
吴刚本想再说什么,但开不了口。
他想多一会,即使片刻也好,与她晤对,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之下,都有一种坐沐春风的感觉。
“小雪,走吧!”
“是,小姐!”
绿衣女慕容碗仪缓缓转身,轻轻挪步,突地又回首朝吴刚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一眼,使吴刚心头鹿撞,绮念横生。
绿色的裙袂,飘过绿色的枝叶,消失在一片碧翠之中。
吴刚怅然若失地怔在当场。
眼见,心里,全是绿色的影子,占据了他全部思想的领域,此刻,除了绿色之外,任什么东西也容纳不下。
他忘了此时何时,此地何地。
他似失去了什么,又像得到了什么,但又什么也捕捉不到,微妙,空幻,迷惘,也带着浓厚的神秘。
在旅邸中,他承受了她一掌,那一掌打得他口吐鲜血,他说:“我不再欠你什么了……”现在想来,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一株爱苗,在他的心底深处茁生了……
“孩子,你痴了?”
一个苍劲但发颤的声音,倏告响在耳边。
吴刚蓦然惊觉,“孩子”两个字在他听来十分陌生,但在记忆中,遥远的记忆中,却是那么甜蜜的温馨,是谁称呼自己孩子?
他抬起了头,眼前站的,是那神秘的邋遢怪和尚。
他骇异莫置,这怪和尚竟然叫自己为“孩子”,自己目前的化装,是一个黧黑粗犷的中年村汉,对方仍认得自己的本来面目么?
“大和尚何来?”
“来处而来!”
“知道在下是谁么?”
“吴刚,武圣之后!”
“啊!”
吴刚惊呼一声,退了两步,双目睁得滚圆。
怪和尚面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目光中充满了异样的,复杂的表情。
“孩子,当心,莫为情误!”
“大师到底是何来历?”
“贫僧忘我!”
“忘我?”
“不错!可是……”眼中流露一丝痛苦之色,顿了片刻,接下去又道:“贫僧虽说忘我,但至终却又忘不了我,仍然着相……”
吴刚冷冷的道:“忘不了我,想是灵明蔽障?”
怪和尚长长“声太息,倏然道:“孩子,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有是因必有是果,所种之因不了,如明镜之蒙尘,根本无法证果……”
“大师是来谈禅么?”
“贫僧再坠俗孽,有何禅之可谈,唉!愿我佛慈悲,渡贫僧脱此苦厄!”
吴刚语含讥讽的道:“佛门虽广,不渡无缘之人,大师恐是与佛无缘?”
怪和尚哈哈一阵狂笑,笑声凄厉而刺耳,久久,才敛声道:“孩子,你可能说对了!”
吴刚不耐的道:“大师此来必有指教?”
“只奉劝施主一句话!”
“愿闻?”
“因果是可怕的,望施主能放下屠刀!”
“就是这句话么?”
“正是!”
“在下不想成佛,屠刀也不拟放下……”
“孩子……”
“大师,这称呼不妥当吧?”
“忘我和尚”一窒道:“有何不妥?”
“大师是出家人,在下也非孩子!”
“小辈在尊长眼里,永远是孩子……”
“但大师并非在下尊长,说是武林先进则可。”
“先进与尊长何异?”
“大师目前尚未被在下尊敬!”
“为什么?”
“大师身份不明,而且有旧帐未结……”
“旧帐……你仍未忘‘武当掌教’之事?”
“忘不了!”
“孩子,不能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四个字,勾起了吴刚家门惨祸的隐痛,“武林第一堡”不是被杀绝了么?心念之中,厉声道:“在下就是要赶尽杀绝!”
“忘我和尚”双眉一垂,宣了一声佛号道:“孩子,当上体天心……”
吴刚激愤地怒吼道:“天心!在下家门惨劫,天心何在?天道何存?大和尚,区区有事请教?”
“说吧!”
“大和尚怎会知道区区的本来面目?”
“忘我和尚”呆了一呆,道:“方才离去的那位女施主不是明明指出了么?”
言之成理,吴刚自无由反驳,但心中的疑念却更盛了。
“大和尚,你否认是‘少林’门下?”
“不错!”
“那请问大和尚是那门那派,那一个寺庙出家?”
“寄身天地,佛在心中!”
吴刚嘿地一声冷笑道:“大和尚,这话只能骗骗无知童子!”
“你不信?”
“谁也不会被这两句空话蒙住!”
“你要贫僧如何交代呢?”
“照事实交代!”
“出家人戒妄,只此便是事实。”
“大和尚,听清了,在下的身世目前在江湖中是一大秘密,这秘密在下要保持下去,因为对在下的关系太大了……”
“忘我和尚”骇然道:“孩子,你难道要灭口?”
吴刚目中爆出了杀光,冷酷的道:“必要时在下会这样做的!”
“阿弥佗佛,孩子,你太过份了……”
“所以,请大和尚交代来路!”
“否则呢?”
“就是方才这句话!”
“杀贫僧以灭口?”
“一点不错!”
“贫僧无可交待!”
“呛!”
吴刚掣出了“凤剑”,斜举,上扬,作出击之势。
“大和尚不要自误?”
“忘我和尚”惊愕地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孩子,你真的要出手?”
“一点不假!”
“出手吧!”
“接剑!”
“凤剑”挟雷霆之威,罩身洒向“忘我和尚”。他是有心要劈了这和尚,功力用足十成。
“忘我和尚”沉哼一声,破烂的袍袖玄奇地交挥一划,一道强劲无比的罡气,疾旋而出,“波!”的一声震耳巨响,吴刚的剑势被卷得偏向一侧,八式杀手全部落空,“忘我和尚”已退到八尺之外。
吴刚震骇莫名,对方的功力的确已到了莫测之境。
“再接一剑!”
暴喝声中,闪电欺身,再次出手,功力用足了十二成。
“忘我和尚”并未闪让,依然以罡气硬接。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裂空巨响,惊呼与闷哼齐发,吴刚“凤剑”落地,踉跄退了三四步,“忘我和尚”双脚没入土中齐胫,掩口的髭须上,血渍殷殷。
“凤剑”正掉落在“忘我和尚”脚前。
“忘我和尚”俯身拾起“凤剑”……
吴刚大喝一声,扑了过去,意欲夺回“凤剑”。
“忘我和尚”信手一挥,森森剑气撕空有声。
吴刚涌身疾退,“忘我和尚”剑势不收,身随剑进,如影之附形,剑尖直指吴刚心窝,吴刚为之亡魂尽冒。
此刻,“忘我和尚”的剑只要前伸三寸,他势非当场殒命不可。
“凤剑”借自“魔湖公主”,如果失落,如何交代,同时,他所恃的是一招“参化剑法”配上这支仙兵,始能相得益彰,收红花绿叶之效,一旦失剑,等于失了一臂,目前强仇环视,步步血腥,没有剑,后果便相当严重了。
心念之中,出了一身冷汗。
“忘我和尚”沉凝的道:“孩子,别倔强,我们平心静气的谈上一谈!”
吴刚冷傲不减的道:“在剑尖相迫之下谈么?”
“忘我和尚”收回了剑,道:“当然不是!”
吴刚哎了咬牙,道:“先别谈旁的,在下与此剑不可分,人在剑在,剑失人亡!”
“真的如此?”
“在下现在要出手夺剑……”
“孩子,你自信能办得到么?”
“不惜流血陪命!”
“大可不必,拿去!”
倒转剑把,递了过去。
吴刚大感意外,愕然望着这怪和尚,有些茫然失措。
“拿去!”
“大和尚什么意思?”
“贫僧无意要此剑,也无意伤害你!”
吴刚伸手接了过来,归入鞘中,抱拳为礼,改容道:“大师,晚辈记住这笔人情!”
“算了!”
“大师有什么条件?”
“条件?哈哈哈哈,如谈条件,以剑为质不是更有利么?”
吴刚大感愧赧,豪气顿消,说起来,这是一种屈辱,虽然“忘我和尚”受了伤,但一个剑手使剑离手,可算败得很惨。
“忘我和尚”似乎洞悉吴刚心事,和声道:“孩子,别难过,一个真正的武士,必须能屈能伸,赢得起也输得起,如果你一上手,便全力施杀手,贫僧的确接不下,如果你一出手便下狠心,贫僧也许避不了,不过,这正是你天性善良之处。”
吴刚若非戴着面具,此刻当可见他俊面通红,直到耳根。
“晚辈受教!”
“忘我和尚”一颔首道:“这样才好,孩子……”
“大师要谈些什么?”
“你认识‘凤剑’主人?”
“是的!”
“你知道他是谁?”
“魔湖公主!”
“魔湖公主是谁?”
“这……晚辈所知仅此……”
“她知你来历么?”
“晚辈没有对她透露过。”
“嗯!”
吴刚心中一动,“忘我和尚”知道“凤剑”主人,知道“龙剑”主人,也洞悉自己的身世,“龙凤双剑”之谜,他可能知晓,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他迭次现身,决非偶然,显系有某种目的,是什么呢?
“大师,晚辈可否请教来历?”
“时候到了,你自然知道。”
吴刚心头一沉,对方何以如此讳莫如深呢?从对方还剑这一点看来,这怪和尚对自己确无恶意,但这总是件悬心的事……
“忘我和尚”突现庄严之色,道:“孩子,听贫僧一言?”
“请讲!”
“暂时放下索仇的行动……”
吴刚断然道:“大师,这一点晚辈无法从命!”
“贫僧说暂时?”
“暂时也办不到。”
“孩子,你应当先找到你胞兄吴雄,掲开当年惨案肇因之谜……”
“大师认为是谜么?”~
“是的,你胞兄吴雄秉性善良,似不应发生那等……”
吴刚心中一动,睁大了双眼,道:“大师何以这般清楚?”
“忘我和尚”窒了一窒,以低沉的音调道:“十年前我见过他。”
“唔!仇必须报,家兄晚辈也要找,这是两回事,找到家兄之后……”
“怎么样?”
“晚辈必杀……”
话声出口,忽觉不妥,立即顿住。
“忘我和尚”举目向天,宣了一声佛号,以异样的声调道:“手足怎可相残?”
吴刚栗声道:“难道他不必对五百余口惨被屠杀的父母亲友同门负责?”
“贫僧说这是个谜……”
“大师,这是晚辈家事!”
“忘我和尚”目爆精芒,迫视着吴刚,欲言又止。
吴刚不愿久缠下去,虽然这和尚的来路在他心中打了一个结,但他知道这个结目前无法解开,因为对方讳莫如深,不肯吐实,对方有还剑之义,他不能再逼对方,论功力,对方与他也相差无几,论阅历,他就望尘莫及了……
“大师,如果没有别的事,晚辈告辞!”
“慢着!”
“大师还有什么指教?”
“你有个拜兄宋维屏……”
吴刚迫不及待的道:“是的,他……他怎么样?”
“你不必再费神找他了……”
“为什么?”
“他业已被人救走!”
“救他的是谁?”
“幽灵地宫!”
“啊!”
吴刚心上一块沉重的石头算是落了地,自己所测不错,果然救人的是“地宫”长老一行,人为“地宫”所救,他可能死不了,只是……
心念之中,激动的道:“是大师亲自所睹么?”
“是的!”
“不知晚辈那拜兄的禁制是否已解?”
“这就不知道了!”
吴刚不禁又有些忧心忡忡,如果解不了,还是死路一条,想到这里,把“盟主夫人施玉娘”恨如切骨。
他暗誓,下次见面时必杀她。
“大师可知‘武林盟主’的来历?”
“他曾自称‘南荒奇人’,可是武林中前此并无此号人物,他自膺盟主之后,也从未露过真面目……”
“大师也不清楚?”
“不清楚?”
“对方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必有隐情……”
“江湖诡谲,无奇不有,当然是有原因的。”
“奇怪当初中原武林竟推这等人物为盟主,难道偌大武林,没有一个有识之士。”
“孩大,当初武林受‘七灵教’荼毒,面临末日恐怖,有人出头清弭祸患,大家都存感恩戴德之心,所以才会造成这事实。”
“结果如何呢?去一狼而入一虎……”
“是的,一般同道均有此感,但已后悔无及了。”
吴刚别有所思的道:“中原武林正义荡确定,武道早已沉沦,该有此劫!”
“孩子,你这是偏见……”
“大师,“武林第一堡’的血案,说明了什么?”
“咳!孩子,那是因果啊!”
“大师悲天悯人,把一切归之于因果……”话锋一顿之后,咬牙切齿地恨声接下去道:“十年前各门派种下此因,今日,晚辈要收此果。”
“善哉!善哉!孩子,天道好还,善能止恶,当体天心以了是因。”
吴刚闷声不响,山般的恨,海样的仇,凭几句话怎能消解。
“忘我和尚”一声长叹,若有所思……
吴刚再次抱拳,道:“晚辈有事,先走一步!”
“忘我和尚”幽幽的道:“孩子,再见!”
吴刚弹身出林,取道直奔襄阳。
襄阳!
西门外,偏北,汉水之滨,一片连云巨厦,这便是武林中脍炙人口的“藏龙庄”
“神刀会”,总舵所在地,论名头,仅次于当年的“武林第一堡”,与各门大派的地位相捋。
会主“断命一刀欧阳志”,五年前封刀退休,由独子欧阳芳职掌该会。
这一天,“藏龙庄”悬灯结彩,所有门人庄丁,全换上了新衣,庄内洋溢着一片喜气,自三天前开始,便陆续有客人莅止,今天自朝至午,车马人轿,络绎不绝,尽是三山五岳的武林豪客。
巍峨的堡楼前,用百盏宫灯,扎成了一个硕大无朋的“寿”字,此刻,虽没有点灯打火,但他相当壮观。
原来今天是退休的老会主“断命一刀欧阳志”的七十华诞。
庄内筵开百桌。
午正,寿翁现身厅前阶沿,一时欢声雷动。
寿翁喜笑颜开,先作了个罗圈揖然后开了口,苍劲的话声,平息了震耳的声浪:“今天小老儿贱辰,承列位新知旧雨,不远千里而来,并赐厚贶,实在不敢当,一杯水酒,望各位尽欢。”说完,又是一个罗圈揖。
掌声雷动中,寿翁进入正厅,在首席上落坐。
一时水陆杂陈,寿翁进入于焉开始,在场的均为武林豪客,不拘俗礼,于是,话声,笑声,吼声猜拳声,行令声……组成了一曲狂欢的乐章。
加上细乐鼓手的吹打,声浪达于庄外。
正当酒酣耳热之际——
一个戴司迎宾的弟子,匆匆来到厅门之外,高声道:“有请会主!”
一个鲜衣明履的中年人,离席来到门边,他,正是“神刀会”会主欧阳芳。
“管事曾江有事禀报!”
“何事?”
“庄外来了一位客人……”
“请进来就是了……要本座亲迎么?”
“这位客人有些古怪……”
“古怪?”
“对方不肯报出来历,只说与老会主大有渊源,而且……”
“怎么样?”
“一份寿礼,由四名化子扛抬……”
“对方什么形像?”
“一个黑衫老者。”
“好,本座亲迎!”
说完,大步向外院行去,管事曾江紧随在后。
庄门外,兀立着一个黑衫老者,老者身后,四名壮年丐者,扛着一个长方形的巨物,用红缎披盖着,看不出是何物。
几名庄丁,一看会主现身,忙分列门旁,躬身为礼。
黑衫老者哈哈一笑,宏声道:“会主亲迎,不敢当!”
“神刀会主欧阳芳”一看,这老者陌生得很,根本就不曾见过,四目交投之下,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那双眼神,冷得怕人。
来者是客,他不能失礼,当下定了定神,强装出一个笑容,拱手道:“阁下何方高人?”
“令尊故旧!”
“哦!请教……”
“见了令尊,自然认得!”
“请赐告名讳,好有个称呼。”
“不必,你暂时叫我阁下好了。”
欧阳芳一皱眉,道:“请问阁下此来……”
“噫!不是令尊的七十大庆吗?”
“是的!是的!不过……”
“老夫专程贺寿而来,顺便带来一份寿礼,不成敬意。”
欧阳芳一扫那庞然怪物,心头打了一个结,这是什么寿礼?”'
当下,困惑的道:“阁下厚赐,不知是什么珍奇之物?”
黑衫老者朗声一笑道:“谈不上珍,但占了个奇字!”
欧阳芳目光“扫身侧侍立的弟子,道:“来人,接下这寿礼……”
黑衫老者一抬手,道:“且慢!”
欧阳芳面色微微一变,道:“阁下的意思是……”
“这份寿礼,非比等闲,必须寿翁亲自验收!”
“阁下……”
“老夫登门贺寿,会主要老夫站门外么?”
欧阳芳窒了片刻,侧身拱手,道:“请进!”
黑衫老者以眼色招呼了一下扛礼物的四丐,然后抬了抬手,道:“会主请前导!”
“如此有僭了!”
寿礼入庄,穿越宴场,引起了宾客们的骚动,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这是什么寿礼?
这黑衫老者是何来路?
既由会主亲迎,来头必然不小,但这多宾客,却没有半个认识此老。
寿礼上了大厅阶沿,黑衫老者大声道:“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四丐放落寿礼,扬长出门而去。
“哈哈哈哈,寿翁,区区贺寿来迟,请恕罪!”
欧阳芳匆匆入厅,向乃父欧阳志低声数语。父子双双现身厅门。
“断命一刀欧阳志”灰眉一皱,强打了一个哈哈道:“恕老夫昏瞆,朋友何方高人?”
黑衫老者高声道:“区区‘索血三剑’!”
“呀!”
惊呼之声,响成了一片,整个厅院为之沸腾起来,“索血三剑”四个字,使群豪联想到“公义台”上两个照面毁了两位掌门的“索血一剑”。
欧阳志父子脸色全变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黑衫老者,不言可知是吴刚易容改扮的。
场面骤呈无比的诡谲。
厅内全属身份地位较高的宾客,此刻也齐齐离席,涌向厅门。
吴刚冷冷的道:“寿翁,请收下这份薄礼!”
说完,伸手抓去红色锦缎的罩套与饰物……
“呀!”
惊呼声有如狂潮掠岸。
一口黑漆棺木,呈现在群豪眼前。
欧阳芳面孔扭曲得变了形,狂吼一声:“欺人太甚!”
一个虎扑,直射吴刚……
“不许动!”
“断命一刀欧阳志”跟着纵身,一把抓住欧阳芳。
数十“神刀会”弟子,排众急涌而至。
空气紧张得无以复加!
欧阳芳被乃父抓住,气得浑身直抖,眼中似要喷出血来。
欧阳志不愧成名多年的人物,先镇定了欧阳芳,然后沉声道:“朋友有何见教?”
吴刚声音奇寒无比的道:“一来贺寿,二来讨一笔帐!”
“讨帐?老夫与朋友素昧生平……”
“欧阳志,我们渊源很深的,你立可明白。”
厅内宾客,涌出厅廊,院落楼廊,密密麻麻,全是人墙。
吴刚目光扫处,不由心头一震,欧阳志父子身后,有几张熟悉的面孔,吕淑媛与蓝衫书生居然在内,还有一个灰衣中年,赫然是与“铁心太岁胡非”有夺妻之仇的淫胚花不芳,他的身旁紧挨着一个绢帕包头的风骚妇人,不用问,那是曾一度曾化身为尼的“美人鱼徐小香”了。
其余的,他无暇逐一辨认。
黄衣少女吕淑媛粉腮泛青,直瞪着吴刚。
欧阳志语音微颤的道:“朋友,请先示来路?”
“区区说过叫‘索血三剑’!”
“老夫不认得你……”
“会的,区区一说,你就会明白。”
蓝衫书生折扇一摇,插口道:“阁下与‘索血一剑’如何称呼?”
吴刚冷酷的目光一转,道:“同门!”
花不芳排众而出,道:“朋友,‘武盟’禁止私斗!”
吴刚不屑地道:“花不芳,此地没你说话的余地!”
花不芳被一口道出来历,惊震的说不上话来。
“神刀会”在场弟子,一个个咬牙切齿,跃跃欲试。
原先的欢乐喜气,已被一扫而空,代之的,是虑雾愁云。
欧阳志栗声道:“朋友,你所索何账?”
“血帐!”
这两个简单的字,使所有的人心弦为之剧颤。
欧阳志再也不能自恃镇静了,激动的道:“什么血帐?”
“会告诉你的!”
“老夫业已于五年前,金盆洗手,当众封刀退出江湖……”
“欠的帐仍是要还的!”
欧阳芳一挺身,道:“索血三剑,本会主一力接着!”
“你接不了!”
“父债子还……”
“你只能算是利息!”
“休逞口利,划出道来!”
欧阳志一扬手,道:“你退开!”
欧阳芳咬牙切齿的道:“爹,您老人家的英名与本会令誉……”
“不要多说了!”
吕淑媛突在此刻挪步上前,道:“请问阁下,‘索血一剑’现在何处?”
吴刚心中一动,道:“姑娘找他何事?”
“算账!”
“区区可以承当!”
“不,这是他本人欠的!”
“他目前在赶往新野途中!”
“新野?”
“不错!”
“何事?”
“忙着收帐!”
“杀人?”
“姑娘问的太多了!”
就在此刻,一个浓眉大眼的黑袍老者,匆匆挤出人丛,向欧阳芳一挥,道:“大哥,小弟先告辞一步了。”
欧阳志点了点头,道:“老弟,对不起,意外事扰了老弟之兴……”
“大哥,别误会小弟明哲保身,不讲道义临事揖身,实在……”说到这里,扫了吴刚一眼,不再说下去。
显然,吴刚方才随口道出“索血一剑”去了新野,震惊了此老。
“老弟,我明白,你请便!”
“大哥,容以后再登门负荆!”
“哈哈哈哈,老弟,如有命在,会再聚首的!”
老者面色变了又变,终于转身径自离开。
“老弟,愚兄不送了!”
老者业已消失在人丛中。
一个声音起自人丛道:“这不是‘连云堡主朱威’么?想不到他这等怕事……”
吴刚心头暗自一震,此番行动,新野被列为第三目标,对象正是“连云堡主朱威”,想不副渎面不识,反被他走了,这样也好,索仇必须按步就班。
欧阳志目光扫向了麕集四周的宾客,激动的道:“各位戚友同道,欧阳志必须接待这位朋友,无法再陪诸位,谨请自便,如欧阳志留得命在,明年此日,当专诚邀宴,以谢今日怠慢之罪!
人群起了一阵骚动,但没有人离开。
一个体态威猛的赤面老者,排众而出,朝吴刚一抱拳道:“朋友,可否听在下一言?”
“阁下是谁?”
“东方明!”
“可是人称‘关东大侠’的……”
“不敢,那是江湖朋友抬爱。”
“有何见教?”
“武林人仇怨分明,生死不算什么,朋友选了今日上门索仇,以棺木作为寿礼,不嫌太过份了么?”
“阁下莫非要作不平之鸣?”
“关东大侠东方明”赤面一沉,道:“未始不可,但在下却有意作个鲁仲连!”
此老侠名卓著,吴刚早有所闻,是以还能捺得住性子。
“东方大侠可知区区与欧阳老会主之间是什么梁子?”
“这可否当众公开,是非当有公论……”
“不能公开!”
“为什么?”
“区区不必解释。”
“事无不可对人言?”
“那却未见得!”
“除非是见不得人的事……”
吴刚登时怒火上冲,冷喝一声道:“住口,区区尊敬阁下名声不恶,所以才忍容下来,索仇讨债,除了应当事人之请,第三者不能过问,这是江湖规矩,阁下不会不懂吧?”
“关东大侠东方明”大声道:“不错,但在下今天是座上客,依道义言不能缄默。”
“断命一刀欧阳志”抱拳道:“东方老弟侠义胸襟,小兄十分感激,今天在座的全属同道,在真相未白之前,请老弟暂时旁观,如何?”
“关东大侠东方明”口里哼了一声,向侧方退开。
欧阳芳栗声大叫道:“索血三剑,说吧,你讨的是什么帐,索的是什么仇?”
吴刚杀芒炽烈的目光,迫视着“断命一刀”,沉声道:“欧阳志,现在听着!”
欧阳志一咬牙,道:“请!”
所有在场的群豪,齐齐侧耳而待,看“索血三剑”说出什么来。
但“索血三剑”并没有再开口。
群豪正自大惑不解之际,只见“断命一刀欧阳志”老脸剧变,身形打了一个踉跄,目露骇芒,口里大叫一声:“罢了!”原来吴刚以传音入密之法,向对方表露了身份。
群豪莫不骇然变色,但谁也忖不透其中蹊跷。
欧阳芳栗呼了一声:“爹!”
欧阳志暴喝一声:“你退开!”
欧阳芳在喝斥声中,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这情况,使群豪联想起“公义台”上,“索血一剑”向“武当掌教”与“四海帮主”决斗时所发生的情况,莫不在心里打起寒颤。
欧阳志老脸已呈铁青,以异样的音调高声道:“小老儿谨致十二分的歉意,请各位同道立即发驾!”
此语一出,群豪哗然,难道欧阳志曾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找上门来,所以才有这反常的行为?
“关东大侠东方明”紧皱双眉道:“欧阳兄,你我数十年相交,恕弟鲁莽,到底怎么回事?”
欧阳志目中现出了痛苦之色,苦苦一笑道:“老弟,这纯属私事,请勿过问!”
“关东大侠东方明”默然无语,但与众人一样,满腹疑云。
依然没有人离开,似乎都想揭穿这谜底。
欧阳志长叹一声,转向吴刚,惨厉的道:“这帐怎么讨法?”
吴刚冷酷的道:“像当初你借帐时一样。”
欧阳志的脸肌肉连连抽动,身形打了一个踉跄,栗声道:“老夫认这笔帐,但若论事因……”
吴刚一扬手止住对方话头,道:“区区不拟公开事实真相。”
欧阳志一窒道:“老夫行年七十,死不为夭,请求一人承担?”
“办不到!”
“朋友,难道你打算血洗本庄么?”
这充满了血腥意味的话,使群豪心弦绷紧,全都意识到内情相当严重。
欧阳芳一把捉住他父亲的手臂,狂声道:“爹,到底什么回事?”
欧阳志猛一甩臂,把欧阳芳震出老远,厉声道:“不许你过问!”
花不芳冷冷地插了口:“索血三剑,本人以‘武盟’代表身份,忠告你三思而行,遵守‘武盟’公约……”
“住口,你不配!”'
“你会后悔莫及的。”
“花不芳,闭上你的嘴,有人在等着把你碎尸万段!”
花不芳面色大变,栗声道:“谁?”
“曾被你们装棺运送的人。”
花不芳打了一个寒噤,目注徐小香,再也开不了口。
黑漆棺木,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场面令人从内心发出悚栗。
“美人鱼徐小香”阴阴地道:“索血三剑,你狂妄得相当可以……”
吴刚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屑置答。
欧阳芳怒极欲狂的道:“索血三剑,你为自己预备了棺材?”
吴刚寒声道:“今天必有一人会躺进去。”
“断命一刀欧阳志”咬牙大叫道:“索血三剑,老夫再次提出请求,由老夫一人了断?”
吴刚想了又想,沉声道:“可以,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立即当众宣布解散‘神刀会’!”
这种条件,可说苛酷万分,任何人也不会答应。
欧阳芳歇斯底里的怒吼道:“办不到,‘神刀会’只要有一人活着便办不到!”
吴刚咬牙道:“那会没有一个活口!”
“神刀会”在场弟子,悲愤至极地怒哼出声,一个个目眦欲裂。
在场群豪,被这句充满了血腥的话激起了怒火,群情汹汹,哼声四起。
吴刚无动于衷,必要时,他不惜大开杀戒,“五百人冢”的惨酷事实,使他血液里充满了怨毒与杀机,若非因了当年惨祸是肇因于胞兄吴雄,他会逐一血洗各门各派。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欧阳志冷凝地开了口:“老夫接受这条件。”
欧阳芳深呼一声:“爹,您不能……”
欧阳志横眉竖目,厉声道:“住口,不从父命便是不孝!”
欧阳芳望着失了常态的父亲,虎目中汨汨流下英雄泪来。
所有在场的,无不扼腕叹息,名震武林的“断命一刀”,何以会如此?
吴刚冷酷无情地道:“还有话说么?”
“断命一刀欧阳志”以沉重无比的声调,扬声道:“各位同道为证‘神刀会’从此退出江湖!”
群豪又是一阵哗然。
欧阳芳急气攻心,“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关东大侠东方明”猛一跺脚,掉头排众而去。显然,这位满腔正气的大侠,不齿欧阳志的决定。
欧阳芳激愤如狂,猛一弹身,扑向吴刚。
在旁的神刀会弟子中,有七八人持刀涌上。
砰然巨响中!挟以数声闷哼,吴刚双掌齐推,欧阳芳被震得倒掠而回,那七八名神刀弟子,四散而开,有长刀脱身,口吐血沬。
这一个骤发即止的照面,显示出“索血三剑”的功力十分骇人。
欧阳志凄厉的怒吼道:“为父之命你敢违逆么?”
欧阳芳脸孔杻曲得变了形,身躯抖个不住,眼角迸裂,渗出了血水。
气氛迫得人有一种窒息之感。
每一个人心中,有同样的疑问?
先后出现的这些“索血”剑士,一共有几剑?
这些剑术冠盖武林的剑手是什么来路?
为什么专向这些名门大派下手?
为什么被找上的门派帮会都不敢公开事实真相?
为什么……
欧阳志像是突然之间苍老了许多,面上的皱纹更深了,昔年“断命一刀”的英风豪气,似乎消失殆尽了。
这可怕的谜底,像千斤巨闸,重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刀来!”
一声洪喝,把场面的气氛提到了顶点。
欧阳志五年前业已封刀退隐,今日竟然不惜开刀破誓。
欧阳芳转身入内,不久,捧出一口寒光闪闪的厚背砍山刀,行近父亲身前,激颤万状的道:“爹,您老人家要破誓么?”
“不得不如此!”
“可否由孩儿……”
“不行,必须由为父自行了断,拿来!”
话声中,抓过了“神刀”,面上浮起了一抹苦笑,右手握刀柄,左手在刀身轻轻抚摸,谁也不知道这老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全场静得落针可闻。
久久,欧阳志凌厉的目光重现,迫视着欧阳芳,沉重严肃的道:“孩子,记住,即日起解散‘神刀会’,厚遣各门人弟子,不许报仇!”
“爹!”
欧阳芳双膝一曲,跪了下去,血泪交流。
欧阳志咬牙沉默了片刻,暗声道:“孩子,起来!不管为父生死,就是这么办!”
说完,转向吴刚,栗声道:“朋友,大丈夫一言九鼎,今天不管谁躺进这口棺材中,方才的约言不改,‘神刀会’一定解散,而这过节,也只由老夫我一人了断!”
“很好!”
“准备出手!”
“呛!”的一声,吴刚掣出了“凤剑”。
周遭群家,纷纷后退,空出了一段廊道,欧阳芳带血的双眸暴张,站在乃父身后靠厅门之处,那份怨毒之情,令人不寒而栗。
“断命一刀!”
“索血三剑!”
这将是一场武林罕见的决斗。
双方亮开了门户,作出起手之式,倒目交投,凝神对峙。
每一个人的心,提到了腔口,目光全直了。
双方的架式,气魄,神志,俱臻上乘,无懈可击。
“断命一刀”在中原道上,极少三合之敌,而‘索血三剑’依‘索血一剑’的表现而论,当也差不到哪里。
这场抬衬的生死决斗,可能决于俄顷。
时间在栗人的气氛中,一分一秒地消逝。
欧阳志满面通红,额上渗出了汗珠。
在场的群豪,也被紧张的场面迫出了汗珠。
“索血三剑”此刻的目光,像凝聚成了形,使人一见终生难忘。
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欧阳志身形微见颤抖……
寒芒暴闪。
“锵!锵……”紧密的连珠金铁交鸣。
接着是半声低沉的闷嘷。
“索血三剑”退了三步,手中剑斜指地面。
,四六五
欧阳志刀尖前指。
空气在刹那间冻结了,每一个人的呼吸也停止了。
何以不见动静?
“砰!”
欧阳志的身躯,笔直地前仆了下去,一颗白发头颅,滚出老远,鲜血,喷泉般从颈口洒出,染红了走廊上白石的方砖。
“呀!”
“呀!”
惊呼与栗叫之声,有如雷鸣。
一招,只一招,“断命一刀欧阳志”飞头,谁能相信,然而惨酷的事实摆在眼前,谁又能不信?
会主欧阳芳歇斯底里地狂叫一声,扑身抓起浸在血渍中的“神刀”,恶狠狠地向吴刚劈去,在拚命的情况下,出手之势,锐不可当。
吴刚一闪身,幽灵似的换了一个方位,没有还手。
欧阳芳刀出人杳,窒了一窒,先拣起人头,摆向尸旁,转身再次狂扑。
“铿!”
金震栗耳,火花四迸,欧阳芳连退了三四步。
暴喝声中,十余名“神刀会”弟子,蜂涌而上。
“住手!”
暴喝挟金刃折断之声俱起,十几个神刀门下,东倒西歪,暴退开去,地上,散抛了一片断刃。
吴刚兀立如山,俨若天神。
欧阳芳状类疯狂,举刀又告扑击。
吴刚手中剑一划,一震……
“呛!”
欧阳芳神刀落地,持刀的手血流如注,吴刚的剑尖,抵正他的心窝。
所有在场的,全为之惊魂出窍。
吴刚冷酷的道:“区区曾答应令尊不杀他以外的人!”
欧阳芳目眦尽裂,气喘如牛,惨厉之状,令人不忍卒睹。
“索血三剑,下手吧!”
“区区不愿对死者失信!”
“你今天不杀会长,本会长有三寸气在,誓必杀你!”
“你如违背父命,区区杀你并不为过,后会有期了!”
说完,收回“凤剑”,正待转身离去……
就在此刻一一一
只见人群波分浪裂,四名黑衣老人,手执砍山刀,踉跄奔入……
人群中传出了惊呼:“神刀四老!”
吴刚心头一震,止住了将要跨出的脚步。
四黑衣老人齐齐对失头的欧阳志悲呼一声:“大师兄!”
然后各占一个方位,把吴刚与欧阳芳双双圈在核心之中。
四老面上的悲愤怨毒之情,根本就不用提了。
吴刚徐徐转身,逐一扫了四老一眼,冷冷的道:“四位想做什么?”
四老几乎是同时开了口:“把你碎尸万段!”
场面再涌高潮。
吴刚心念暗转他们称死者为大师兄,想来都是欧阳志的师弟,自己固然仇恨满腹,但已答应死者由他一人了断,当群雄之面,自不能背信,但看对方情势,是欲得自己而甘心……
四老之一厉声道:“索血三剑,我大师兄与你何仇何怨?”
吴刚冷凄凄的道:“死者自愿一人承担,用不着再提了。”
“世无此理!”
“阁下想怎么样?”
“报仇!”
“区区曾答应死者,不流第二者之血,如果各位相迫,区区一样不惜出手。”
“索血三剑,除非我弟兄四人全伏尸当场,否则你别打算脱身……”
“区区要走,相信没人能留得住!”
另一老暴喝道:“说,你寻的是什么仇?”
吴刚咬了咬牙,道:“血仇!”
“说出你的来历,说出事实真相!”
“办不到!”
欧阳芳拾起地上“神刀”,悲愤至极的道:“四位师叔,让小侄先与此獠一拚,小侄倒下之后,四位再出手!”
原先发话的那一老道道:“以血易血,我们齐上!”
五柄刀同时扬了起来,欧阳芳退后三步,与四老分占一方位。
吴刚手中剑缓缓斜举,寒声道:“各位既要流血,请吧?”
另一幕流血惨剧,看来已无可避免。
在场群豪一方面慑于“索血三剑”之威,另方面格江湖规矩,没有一人出声。
就在此刻——
一个震耳的声音,倏告传来:“不许动手!”
只见一条人影,飞越人群,直落廊沿,群豪一见来人,不由哗然,来的,是一个形同乞丐的邋遢老和尚,那形状令人恶心,不知他凭什么阻止这场凶险的杀劫?
吴刚转目一看,不由心头一紧,暗忖,这怪和尚是阴魂不散么,怎地老盯住自己,比之“无事生非”还要多事……
来的,正是“忘我和尚”。
“忘我和尚”的目光,先扫向厅中六人,然后转向棺材,无头尸身,垂眉合什:“阿弥陀佛,因果循环,何其可怕!”
然后直入圈子之中,往吴刚身边一站,道:“施主,应适可而止了!”
吴刚望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四老之一沉声喝问道:“出家人何来?”
“贫僧忘我!”
“意欲何为?”
“结束这对血劫!”
“忘我”这名号,听在每人耳中,都感到十分陌生,可说不见经传,偏偏口气又如牛。
四老齐齐冷哼出了声。
欧阳芳栗声道:“大师,血腥凶杀,非出家人所宜,请你离开!”
“忘我和尚”冷冷的道:“贫僧尊为消劫而来,岂可不问而去。”
“你管不了!”
“少施主,死一人已足够了……”
“大和尚是什么意思?”
“无他,不愿再见有人流血。”
“大和尚想阻止我等报此血仇么?”
“阿弥陀佛,果报不爽,宜解不宜结。”
欧阳芳厉声道:“没有人能干预此事!”
“贫僧是本我佛慈悲之旨……”
“请!”
“施主莫执迷?”
四老之一手中刀一幌,道:“出家人,刀剑无眼……”
“不错,但人是有眼的!”
“老夫最后忠告,请退开!”
“各位施主谅已知道死者的遗言了?”
“与你何干?”
“各位一意孤行,死者将不瞑目!”
欧阳芳切父仇,怒喝一声:“滚!”
“忘我和尚”双目一睁,洪喝一声“孽海无边,回头即是岸!”
吴刚忍不住道:“大师,不必多费唇舌了,论理区区血洗此庄亦不为过!”
“忘我和尚”须眉俱张,沉凝万分的道:“施主,此言过份了!”
欧阳芳断喝一声:“大和尚,本座要出手了!”
“忘我和尚”冷冷的道:“贫僧非阻止这流血惨剧不可!”
欧阳芳怒哼一声,“神刀”朝“忘我和尚”当头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