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洛阳。
城厢大街,车水马龙,田宏武不期然地想起了丁香,不知这一次会不会再看到她,他出奇地想,她是否名花有主,做了人家的媳妇了?
很奇怪的心理,他并非爱丁香,只是因她有一双像小秀子的大眼睛,他喜欢看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他童年的梦。
村姑一拉他的衣袖道:“我们在城外打尖吧!”
田宏武不经意地道:“为什么不进城?”
村姑放低了声音道:“你我这身打扮,在城外比较合适!”
田宏武点了头。
这条街是东行的进出城孔道,所以显得特别热闹。
村姑再次拉了拉他的衣袖 道:“就这里吧!”
田宏武抬头,一望,店招上写的是“嘉宾酒楼”,规模还不算小,两人这一停住脚,店门口的小一已迎了过来。
“两位,请里面坐,打尖过午,现成的面食!”
走到门边,朝里一张,田宏武呆住了。
店小二认为他是乡巴佬进城,没见过世面,不敢进去,忙笑嘻嘻地道:“客人,不要紧的,大宴小吃,本店是一样的招待!”
田宏武仍呆站着,如果他没戴面具,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定使小二大吃一惊。
门里的小二也开口吆喝:“两位,看座!”
村姑轻轻一碰田宏武道:“大哥,将就喝一杯吧!”
田宏武收慑心神,举步入门,拣了靠角落的座头。
村姑坐对面。
小二趋前道:“两位吃点什么?”
村姑道:“拣最好的,四热炒,一冷盆,外加一蒸一烩,老陈绍一壶。”
口吻,气派,一点也不像乡下人,车船店脚牙,眼皮子最杂,这时也看出了田宏武那异样的脸色,忙哈腰连连应“是!”
田宏武的目光,又扫向正对店门的居中酒座,座上一共五个人,一色的武士装束,上位的赫然是他的三师兄夏侯天。
他进店时发呆就是为了这原因。
夏侯天在座,小师妹呢?
是两人分手了还是……
只听武士之一道:“副座,什么时候喝您的喜酒?”
夏侯天喜孜孜地道:“快了!”
另一武士道:“同门师兄妹结为连理,可以说是武林中一段佳话。”
这话听在田宏武耳里,相当不是滋味。
夏侯天突地抬了抬手,道:“她来了,说话当心些,却不可当着她开玩笑。”
田宏武的双眼睁大了,心里像有把火在烧,一个能出卖同门手足的人,他的为人可想而知。
小师妹如果嫁给她,等于是毁了。
他只是气愤,而并非由于妒意,自从知道小秀子的噩耗之后,他的心像是死了,邑然有时他也动过感情,但只是昙花一现。
一个白衣书生缓步人店,她依然是男装,她消瘦多了,下已变成了尖的,目光有些迟滞,脸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哀愁。
田宏武手按桌面,身形一动……
村姑隔桌伸手,按住他的手背,低声道:“别动,这是陷阱,收回你的目光!”
田宏武一听村姑说是陷阱,不禁心头一震,收回目光,悄声道:“何以见得?”
村姑道:“这里是进出城的孔道,对方故意在当眼处现身,目的在引你出面,你那不肖师兄带你师妹西行时,行动近于招摇,企图不问可知……”
田宏武道:“凭这几个爪子,其奈我何,我有话要对敝师妹说。”
村姑道:“你一出面,就要动手,而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你朝左边角落座头看看吧?”
田宏武依言把目光投了过去,心头登时打了一个疙瘩。
只见角落上,坐了一对老怪物,说是怪物,一点也不为过,那老者枯瘦如柴,但个儿却相当高,坐在椅上,比别人高了一个头,巨鼻细眼,须下几缕花白鼠须,远远望去,光只看到那大鼻子,五官完全不成比例。
那老妪却胖得像尊弥勒佛,身形挡了大半个座位,人老了偏偏穿的是镶黑边的大红衣,面孔肥得使鼻子往肉里陷。
村姑以极低的声音道:“看清楚了没有?”
田宏武收回目光,道:“那两个老怪物何许人?”
村姑道:“北方江湖道上,天字第一号的邪门人物,男的叫‘木客’,女的叫‘魔母’,是一对夫妻,已经匿迹了十多年,想不到又现身了。”
田宏武从没听说过,所队心里并没有惊惧的感觉,不以为意地道:“彼此河水井水不相犯……”
村姑立即截住话头道:“你错了,刚进门时我便已往意到,有‘云堡’的人与这对怪物密谈,这是他们请来的打手,准备对付你的,现在座中至少有三十人是四大堡的高手。”
田宏武目光,在座间扫瞄了一眼,最后停在上官文凤的脸上,上官文凤与夏侯天并肩而坐,低着头,不吃不喝。
田宏武心想:“如果这是个陷阱,小师妹被当作了饵,她本身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是被迫还是甘愿?如果她改变初衷,愿意嫁给三师兄夏侯天,自己何权干涉?”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气结。
村姑轻击桌面道:“低下头,对方已经有人注意这边了。”
田宏武低头吃喝,他现在有些进退失措了,小师妹的事,到底管是不管?”
上官文凤突地开口道:“三师哥,我们该走了!”
声音很低沉,但由于专心的关系,田宏武每一个字都听到了,心头顿时涌上了一阵苦涩。
看样子小师妹已经改变了对三师兄的态度了,她俩的好事,师父并没反对,自己是师门弃徒,有资格横岔一枝么。
他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失去了。
夏侯天以极温和的声音道:“小师妹,再稍待一会,还没安排好。”
安排,安排什么。
村姑微一皱眉,道:“我们立刻离开此地,我太大意了,不该要你戴这副面具的……”
说完,朝小二抬了抬手,摸了锭银子放在桌上,等小二近前,又道:“够了么?”
小二哈腰道:“还有的找!”
“不用,赏你了!”
“谢二位!”
就在此刻,夏侯天突然领着上官文风匆匆离座而去。
田宏武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村姑大声道:“小二哥,烦你领我大哥到后面去方便。”
田宏武愣了愣,他不知道这村姑何以要说这句不适合女子的话,正要发问……
村姑立刻向他连使眼色,用很低而含糊的声音道:“快,抄后,去截!”
小二用异样的目光望了村姑一眼,然后向田宏武道:“客人随我来!”
田宏武业已瞥见不少人在挪动身形,立即会意,跟着小二进内去了。
村姑若无其事地坐在原位,似在等待。
那些看似有些不安的高手,互相在使眼色。
半盖茶的时间过去了,那面色煞白的村汉子不见出来。
连那店小二也失了踪影。
四大堡的高手们发觉情况不妙。
其中一个老者,起身走向村姑座前。
另外两名犷悍中年,奔向后进。
那老者大剌剌地在村姑对面,原来是田宏武所坐的位置坐下,冰声道:“光棍眼里不揉砂子,刚才到后面去的是不是‘追魂剑’?”
村姑惊煌地道:“您老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老者冷哼了一声道:“少装蒜,你俩长翅膀也飞不了,说不说都是一样,一进门夏侯副统领便已认出来了,嘿嘿……”
村姑的手在桌面下轻轻一弹,老者的笑声夏然而止,笑容似僵在脸上。
村姑起身把口附上老者的耳朵,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放大了声音道:“就这么办,胡堂主!”
说完,扬长出门而去。
在座的高手个个面现惊疑之色,目送村姑从容离去。
两个奔向后面的犷悍中年,一个拖着店小二匆匆奔了出来,大声道:“溜了,这小子被点倒在毛坑边。”
酒座同立即起了骚动。
一名邻座的汉子,扑到老者身边,由手一探,栗声道;“妈巴子的,胡堂主被那娘们点了穴道。”
预伏的众高手,纷纷朝店门口冲去。
那些普通酒客,全吓傻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田宏武依村姑的暗示,跟小二到后面厕所,点倒了小二之后,立即从后院越屋而出,绕回正街,左右一望,夏侯天与上官文凤夹在人群中,策马走向背城方向,已经走得很远,如果不是骑马,可能便无法发见。
如果不是人挤,可能也驰走老远了。
田宏武加紧脚步追了下去。
到了人稀的地方,马行快速起来,田宏武不顾惊世骇俗,展开身法疾追。
不久,两骑马折入岔道,田宏武保持住适当距离,尾蹑在后。
愈走愈荒僻,路上已不见行人,眼前出现了一片荒家累累的坟场,两人下了马,把马系在路旁树下,然后径朝坟场中走去。
田宏武大感困惑,他带小师妹来这里做什么?
两人在一堆新土前停了下来。
上官文凤跪下去。
田宏武藉坟堆间隙的掩护,伏低身形,欺了过去。
上官文凤泪流满面,带着哭声道:“三师哥,你,说他被囚在风堡,可以设法让我一见他最后一面……”
夏侯天擦了擦眼睛道:“人家临时改变主意,押他到洛阳来,我没办法,把尸体弄出来埋葬,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小师妹,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这种弑上的败类,我才不屑于打理。”
“他……他是怎么死的?”
“被酷刑而死,你想,四大堡的堡主一死一残,还有近十高手丧生,人家能轻易放过他么?师妹,他不值得你同情。”
“我始终怀疑,他怎会变成‘复仇者’的帮凶?”
“这才是真正的人不可貌相,一个人心地的善恶,不在外表,追魂剑,多响亮的外号,这就是他所需要做的,师妹,我亲眼见他杀人,出手之辣,骇人听闻。”
田宏武血脉贲张,杀机冲顶,想不到他以这种卑鄙的手段对付小师妹。竟然造了假坟骗她。
他城府够深,在酒店他分明已认出自己,却能装得若无其事。
上官文凤幽幽地道:“我还是不相信五师兄是这种人……”
夏侯天“唉!”了一声道:“小师妹,事实俱在,你不信也得信,师父宽宏大量,没有正以门规,但,天理昭彰,作恶者仍不得善终……”
上官文凤悲声道:“不要说下去了!”
田宏武对上官文凤感激万分,也佩服她知人之明,她仍然相信自己是好人,不为夏侯天的话所惑。
夏侯天口风一转,道:“师妹,你离家很久了,这样飘怕下去,也不是常理,我们回南去吧?”
上官文凤摇摇头,叹了口气。
夏侯天又道:“师兄遭了不幸,师父师母两位老人家指望你承欢膝前,师妹,你多想想!”
上官文风缓缓地站起娇躯,拍了拍尘土,拭去了泪痕,痴痴地望着那块新土。久久,又是一声长叹,幽凄地道:“好,我……回家!”
夏侯天喜笑颜开地道:“这才是我的好师妹,我摒挡一下,明天一早便动身。”
田宏武正要现身出去,一想不妥,三师兄再卑鄙,自己总不能杀他,小师妹回南,是自己一直盼望着的事。
如果她知道自己没死,一定会变卦,而自己却无法安插她,不能让她像无根之草般漂浮。
于是,他打消了现身的念头。
蓦地,一名武士如飞而至,喘着气道:“禀副统领,点子滑了!”
田宏武知道点子指的是自己,不知那村姑是否也安然脱身?
夏侯天脸色大变,栗声道:“糟,找他不容易,怎会让他滑脱?”
那武士道:“他假装到后面如厕,一去不回。”
夏侯天顿足道:“那雌儿呢?”
“也溜了!”
夏侯天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上官文凤道:“三师哥,什么点子?”
夏侯天不自然地笑笑,道:“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师妹,我们走!”
三人离开了坟场,上马骤驰而去。
田宏武现身走到那堆新土前,只见墓碑上赫然刻的是“近故追魂剑田宏武之墓”十个字,不禁啼笑皆非。
同时也愤火中烧,扬掌劈碎了墓碑,扫平积土。
他知道此刻四大堡的高手们,定然展开了严密的搜查,城里城外,不用说眼线密布,只要一现身,便逃不过对方的耳目。
而现在与对方拼搏,毫无意义。
对于“复仇者”过份的神秘,使他产生了强烈的反感,他决定,既然“复仇者”要一手包办这件血案,就由他去吧,犯不着听他支使。
忽地,他想起了邋遢和尚的约会,对方提出这约会的目的是什么?
村姑已经代表“复仇者”拒绝了这约会 自己既已到了地头,何不等到月圆之夕,以“复仇者”的身份去赴约,定能揭开谜底。
主意打定,他动身离开坟场,盲目地朝西北方奔去,暮色苍茫中,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镇,他落店住下,准备隐匿到月圆之日。
口口
口口
口口
一轮冰盘,高悬碧空,照着北郊墓冢累累的鬼域。
死寂的空气,只有微风拂草的细碎声,像幽灵在低语,窃笑。
胆子小的人,晚上是不敢到这种鬼地方的。
在晋宣帝古陵前,墓碑的暗影里,伏着一个人。
他,正是田宏武。他准备以“复仇者”的身份,应邋遢和尚之约。
“笃!笃!”杖头点在石板上的声音。
田宏武的心弦立时绷紧了,双目略不稍瞬地望着前方。
一个走路歪斜的身影出现了。
正是那来历不明的邋遢和尚,他拣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了下来,禅杖斜搭在肩膀上,阖目静坐。
田宏武的心,卜卜的乱跳起来。
冰冷而惨白的月光,照在老和尚身上,像尊被风雨剥蚀了的石佛。
田宏武把心一横,现身欺了过去,在邋遢和尚身前两丈之处停住,他仍带着面具,穿的也是那套村汉短装,剑横抓在手里。
他静静地站着,没开口,等待对方的反应。
两道精芒,照到他的脸上,使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邋遢和尚已睁开了眼。
对望着,很久,邋遢和尚收敛了骇人的目芒,沉凝地吐语道:“施主是谁?”
田宏武硬起头皮道:“复仇者!”
邋遢和尚道:“复仇者?”
田宏武道:“不错,有人传话,说大师要见区区,不知有何指教?”
邋遢和尚目芒再现,低低宣了一声佛号,道:“施主真的是‘复仇者’本人?”
田宏武心下一阵忐忑,竭力镇定着道:“区区先请教大师法号?”
邋遢和尚仍端坐不动,沉缓地道:“老彻悟因!”
他,终于道出了法号,田宏武紧迫着道:“原来是悟因大师,失敬,请问大师在哪座宝刹仙修?”
“悟因”和尚道:“施主不必往下追问了,请回答老衲刚才的问话?”
田宏武窒了一窒,道:“区区就是‘复仇者”本人!”
“悟因”和尚陡地站起身来,高宣了一声佛号,道:“罪过,请施主除下面具。”
田宏武一愣神,道:“对不起,这点办不到。”
“悟因”和尚一字一句地道:“施主多加考虑,不要自误!”
田宏武心头一雳,道:“自误,什么意思?”
“悟因”和尚目中精芒一闪,道;“少施主何以要冒充‘复仇者’?”
田宏武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咬咬牙,横起心道:“区区就是‘复仇者’,并非冒充的。”
口里说,心里却有些慌乱,暗忖,难道这邋遢和尚已经知道自己的本来面目?
“悟因”和尚点了点头,道:“如此,老衲请问施主,何以要对四大堡大开杀戒?”
田宏武势成骑虎,只有硬挺下去,栗声道:“为了复仇!”
“悟因”和尚一点也不放松地道:“复的是什么仇!”
提到仇,田宏武心头的恨,开始在血管里奔流,方才的顾忌与犹豫一扫而空,头一扬,目芒连闪,咬牙切齿地道:“复的是‘凤凰双侠’灭口的血仇!”
“悟因”和尚窒了一窒,道:“少施主与‘凤凰双侠’是什么关系?”
田宏武,一听话风,心中疑云顿起,莫非这邋遢和尚是四大堡一路的?那他的居心便难测了!
不久前被围攻的一幕立涌心头,四大堡的人,连断臂的万堡主在内,对这和尚都似有什么顾忌。
看起来,对方定怀有某种可怕的企图,他不由暗自佩服“复仇者”不赴任何约会的原则。
心念之中,声音一寒,道:“大师盘根诘底的目的何在?”
“悟因”和尚又宣了一声佛号,道:“我佛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老衲要消弥这场杀孽。
田宏武冷笑了一声,道:“这复仇的行动,谁也阻止不了,如果大师是四大堡的援手,事情又当别论……”
“悟因”和尚栗声道:“如何论法?”
田宏武毫气干云地道:“大师可以用杀止杀的手段来阻止。”
“悟因”和尚低目垂眉,道:“阿弥陀佛,老衲旨在阻杀,岂能以杀止杀,少施主并非‘复仇者’何苦执迷助纣为虐?”
田宏武冷踪了一声道:“杀人者人杀,血债必须血偿,正义不可根,武道不可没,何得谓之助纣为虐?”
“悟因”和尚双目如电张,电炬似的目芒,令人不寒而栗,这证明他的内功修为,已到了一个极限,以震耳的声音道:“谁能证明当初血洗‘凤凰庄’的凶手是四大堡的人?”
这一问,田宏武楞住了,一时答不上话来。
“悟因”和尚又道:“少施主,你是被人利用了,真正的‘复仇者’是何许人物,你根本不知道,你所接触的,都是他的手下爪牙,安知他不是以此为藉口,嫁祸四大堡,欲图独霸北方武林天一下?少施主考虑到这一点了么?不然,他本人为何不敢赴老衲之约?”
田宏武全身一震,连退了三个大步,他从来没想到这个问题,老僧这一说,的确有其道理。
“凤凰双侠”只有个独女小秀子,既然无后,谁是“复仇者”?同时那张黑名单所列的不能证明确是血案凶手……
令人不解的是这怪僧对自己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悟因”和尚敛了慑人的目芒,恢复平和的语调,道:“少施主,老衲要找的是‘复仇者’,不是你‘追魂剑’,希望你把老衲说的话冷静地想上一想,日后有缘再见!”
说完,单掌打了个问讯,一歪一斜地走了,转眼间便消失在墓道中。
田宏武僵立当场。心乱如麻,真假是非,他完全无法判断。
如果血洗“凤凰庄”不是黑名单上的人所为,那真凶该是谁?
目击的被杀者之中,没有人承认过是凶手。
“复仇者”传竹签杀人,被杀的没机会开口。
自己出过几次手,也没点明杀人的原因。
最大的疑点,是“复仇者”从设现过身,传话的也没提过血案发生的原因。
愈想,愈觉事有蹊跷,照黑名单上所列,主凶是“武林至尊”和四大金刚,四大金刚身为四大堡的堡主,毁一个“凤凰庄”,一个堡的力量足够,何以要出动这么多高手呢,这道理怎么想也想不透。
呆了一阵,他颓丧地离开现场。
就在田宏武离开之后不久,一条幽灵似的人影,来到现场,打了一个转,又神秘地消失了。
他是谁?没有人知道。
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整座邙山陷入了恐怖的黑暗中。
田宏武回到了他匿居的小店,已是拂晓时分,他悄然进房,倒头便睡,但心里有事,想睡也睡不着。
他把“复仇者”的事,彻头彻尾地又想了一遍,决定在碰上那村姑装束的神秘女子或是童梓楠时,非迫对方说出实情不可。
口口
口口
口口
昼伏夜出,转眼过了十天,田宏武一无所获,算算与“生死手”的约期,已经差不多到了。
于是,他束装上道,扑奔伏牛山。
很奇怪,这一路去,连个四大堡的人都没碰上。
现在,他全心全意地想着师兄上官一雄是否能恢复记忆,如果“生死手”炼制的药无效,上官师兄势将永远成为白痴,自己弑上的罪名,也就休想洗刷了。
经过数日奔驰,这一天来到了“生死手”隐居的山谷,轻车熟路,不费事地便找到了那秘窟。
当然,他不能冒昧闯入,站在洞穴下方,凝足真气发话道:“晚辈田宏武,应老前辈两月之约,前来谒见!”
突地,身侧一个声音道:“算你该来了,我已等了你两天。”
田宏武扭头一看,不禁喜极欲狂,一个箭步扑了过去,口里大叫一声:“师兄!”
现身的,赫然是上官一雄,他脸上已经没有那木愣的神情。
田宏武紧紧抓住上官一雄的手,浑身簌簌发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泪水却已滚落腮边,这是喜极而流的泪。
上官一雄也是热泪盈眶,久久才道:“老五,我们坐下慢慢谈。”
师兄弟就身旁石头上坐了下来,千言万语,田宏武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上官一雄悠悠地道:“老五,先告诉我别后的情况?”
于是,田宏武把蒙冤被逐,等等经过概略地说了一遍,关于“复仇者”的事只字未提起。
上官一雄不住点头,苦笑着道:“苦了你了!”
田宏武这才拉回正题,道:“师兄,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何以突然坠岩?”
上官一雄道:“你上次来这里的一切经过,褚前辈全部告诉我了,我当时是受了暗算!”
田宏武惊声道:“暗算,师兄当时……”
上官一雄道:“听我说,我坠岩之后,记忆全失,这段时间里是空白,褚前辈为了便我恢复记忆,去研古方,炼成了一剂丹药,但服下之后,完宝无效……”
田宏武睁大了眼道:“无效,后来呢?”
上官一雄沉凝地道:“褚前辈在束手无策之际,又为我做详细的检查,结果查出我是中了一种很小而歹毒的暗器,暗器留在胸里,所以记忆丧失,褚前辈以他的回天妙手,取出了暗器……”
田宏武激动地道:“是什么样的暗器?”
上官一雄摸出一物,托在掌心中,道:“哈!就是这东西!”
田宏武如遭雷殛似的猛然一震,热血登时沸腾起来,无翼钢针,他一点也不陌生,他自己身受过。
上宫一雄不安地道:“师弟,你怎么了?”
田宏武激动地道:“这是三师兄的暗器!”
上官一雄陡地站起身来,栗声道:“你说什么?”
田宏武也跟着起身,道:“我说暗器是三师兄的,小师妹曾经亲眼见他使用过,小弟这里有一枚,是从身体内起出来的!”
说着从锦袋内摸出来放在上官一雄掌心中,两枚一般无二。
上官一雄面上的肌肉起了抽扭,咬着牙道:“夏侯天为什么要向我下毒手?”
田宏武苦苦一想,倏然领悟过来,颤声道:“他要杀的是小弟我,结果误伤了师兄你……”
上官一雄道:“这话怎么说?”
田宏武挫了挫牙,道:“三师兄一向倾心于小师妹,但小师妹却喜欢与小弟亲近,所以……”
上官一雄向空一挥手道:“别说了,这是师门不幸,所收非人,才发生这种没人性的事,你方才说,他已经带文凤南回?”
田宏武道:“是的,听他这么说,是否动身不得而知。”
上官一雄咬了咬牙,道:“我们立即下山!”
他顿了顿,又从身上取出个丹丸,用两指拈着,说道:“我几乎忘了,把这服下去吧。
田宏武惑然道:“这是什么?”
上官一雄道:“你上次来这里时,褚前辈替你施术复容,为了防你所说的不诚实,给你服下了一种慢性毒药,如果过了七十天的最大期限,你还不来,毒性便会发作,功力自散,这是解药……”
田宏武不由怵然而震,接过手来,纳入口中,苦苦一笑道:“如果小弟被别的事所缠,不能如期赶到,便不堪设想了……小弟既已到来,应该拜见褚老前辈……”
上官一雄道:“不必了,他老人家嘱咐过,来了就要我跟你下山。
田宏武无言地点了点头。
口口
口口
口口
出了山区,田宏武忽然想起了个大问题,开口道:“师兄,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师兄急速回南方,听说师父师母同意小师妹与三师兄的婚事,希望能来得及阻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上官一雄道:“你在恨家父错罚了你,所以不愿重返师门?”
田宏武发急道:“小弟绝对设这意思,当初师父不把小弟按门规处死,仅追回功力,便是莫大的仁慈了,这……很难解释,不过小师妹十分清楚,她会告诉您的,小弟目前已经身不由己,有桩大事必须澄清,事完立即回转师门。”
上官一雄皱眉道:“我们不能多同行几天么?”
田宏武有苦说不出,沉默了一阵,才期期地道:“师兄,不能,我……你见到了小师妹,便会明白的,为了防止小师妹铸成大错,请您尽可能地赶路,愈快愈好,并请代小弟向两位老人家谢罪请安!”
说完,取出些金珠,塞在上官一雄手里,又道:“这点作为盘费,你快走吧!”
上官一雄手搭田宏武的肩头,含着泪,激颤地道:“老五,那……我们再见了,你多珍重!”
田宏武感到一阵鼻酸,强装出一个笑容道:“师兄也请珍重!”
口口
口口
口口
田宏武依然村汉装束,戴回了面具,一个人缓缓奔程。
一件大事已了,他再不是师门逆徒,现在,他可以一心一意办“凤凰庄”血案的大事了。
“复仇者”的问题,深深地困扰着他,这谜底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揭穿。
“复仇者”活动的范围,不出洛阳到开封,所以,他仍奔向洛阳。
这一天晌午时分,他到了伊川,打尖之后,心想:“此地距洛阳不足百里,此时投店还早,不如再赶一程。
于是,他又继续上路。
走了约莫十里地,路边林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道:“好哇!总算把你小子给找到了!”
田宏武吃了一惊,停身望去,只见一个形同乞丐的老者,坐在林子里一块石头上,正朝自己咧嘴傻笑,不由更加骇然。
这老者,赫然是“卖命老人”,他想:“自己易了容,改了装,他怎么仍认得出来呢?”
“卖命老人”抬了抬手,道:“来呀!到林子里老汉有话说。”
田宏武没奈何,只好踅了过去。
“卖命老人”嘻嘻一笑道:“上次你付的小金锭用完了,得照规矩再付。”
田宏武有些哭笑不得,沉声道:“钱是小事,倒是老丈怎地认出小可来!”
“卖命老人”转动着白多黑少的眼珠道:“做这门买卖,没有这点眼光,岂不砸了,你舍不得银子么?”
田宏武从囊里摸出一个十两银锭,递与老人道:“老丈,这是奉送的,卖命两个字再别提了!”
“卖命老人”瞪眼道:“不成,做买卖的规矩,没有打反掌的……”
说着,伸手来接,距离远了些,够不到。
田宏武只好上前将就他,“卖命老人”臂一伸,点了田宏武的穴道,动作快如电闪,而且又在毫无防范之下,田宏武连意念都来不及转,便栽了下去。
“卖命老人”口里“嗨!”了一声道:“生意真难做!”
说完,动手撕下田宏武的人皮面具,然后又脱下他的衣服。
田宏武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能看能听,愤怒交加,一颗心差不多要爆裂了,但他毫无反抗的余地,只有听任摆布的份儿。
他心里在赌咒,“如果不死的话,第一个先杀这老怪物。”
“卖命老人”像是事先有了准备,拿出一袭青衫,替他换上,然后又用另一付人皮面具,小心地蒙上他的脸,完事之后,挟着他便朝林深处奔去。
田宏武在气愤之中,又加上了骇异,这老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被塞到一个巨大的树洞里。
洞口随即被枝叶掩上。
田宏武蜷曲在树洞里,丝毫不能动弹,心头那股滋味,简直无法形容,他想:“这老家伙不是化身教,便是四大堡的人,他可能去找人押送自己。
过了一会,他冷静下来,凝神聚气,以自己的内元冲解被制的穴道,不知过了多久,全身一震,穴道被冲开了,他迫不及待地扫开洞口的遮掩物,弹了出去,四下一望,不见有人影。
于是他穿林奔向官道。
将到林缘,忽见地上躺着一个人,村汉打扮,苍白的脸,口鼻流血。
田宏武头皮发了炸,这不分明是自己先前的装束么?
心念之间,一声长哼,那看似死了的村仅,坐了起来,一抹脸,抓下面具,赫然是那“卖命老人”。
田宏武惊呼了一声,木然呆住。
“卖命老人”缓缓起身,嘻嘻一笑道:“老汉已经代你死了一次,你仍说不买命么?告诉你,要你命的人太多了,像你这样的人,正需要买命,现在你的形像,别人很难认得出来,咱们的买卖仍继续,想来你不会反对……
田宏武像碰见了鬼,一身骨头都酥了,久久,才张口结舌地道:“是……怎么……怎么回事?”
“卖命老人”道:“你在伊川打尖时,便被人家发现了,正巧对方礼聘的杀手正在伊川,说出来你别怕,下手的是‘木客’和‘魔母’两个老魔头,说不定等会有人来收尸,咱们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吧!”
说完,真的弹身走了。
田宏武心神一片茫然,像是在做一个离奇的怪梦,天下竟然有这种令人无法置信的怪事,谁能相信?
官道上传来了马蹄之声,田宏武心中,一动,反身奔主林子里,朝另一个方向奔去,这林子不小,足足奔了一刻光景,才穿出林外。
眼前,是一道清沏的溪流,一照,发现水中的人影不是自己,是一个很英俊的青衣书生。
他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道:“江湖上已经没有‘追魂剑’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