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艳华进入大厅,先向“鄱阳夫人”行了礼,然后与“织女”韦含笑等分别见礼。
她是总舵来的人,除了“鄱阳夫人”位份较尊之外,其余的人对她在态度上显得很恭敬。
“鄱阳大人”开口道:“于姑娘这番来,带了主人的指示么?”
于艳华神色有些不正,沉声道:“主人希望‘洞庭君’方面下聘的事,能倾利完成,短时间内嫁娶!”
“鄱阳夫人”眉锋一皱,道:“事情非常意外,本来对方应该在午正以前到达的,可是到现在不见人影。据派出去査探的弟子回报,这一路都没有对方的踪迹……”
“玉笛书生”一行,被陈家麟与“失心人”硬逼回头的事,于艳华并不知道,是以也感到相当困惑,蹙起额头道:“有这样的事?”
“鄱阳夫人”道:“本庄已着人再去査探,明晨当有回报,对了,于姑娘是一个人来么?”
于艳华粉面立变,下意识地心头一颤,沉声道:“弟子正要请求夫人协助善后……”
“鄱阳夫人”惊声道:“善后,什么意思?”
于艳华故意装一副激动而余悸犹存的样子,道:“弟子等一共五人,由许使者为首,到距此地十余里的地方,突然遭人拦截……”
此言一出,所有在座的都面现惊容,“鄱阳夫人”变色道:“拦截……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于艳华道:“是个老枢,前此从未见过,不说理由,也不报名号,只问了一句你们是“牡丹令主’属下么,便出了手。对方功力之高,骇人所闻,结果许使者与另外三位同门一起罹难,只有弟子一人幸免。”
“鄱阳夫人”栗声道:“竟然有这等事,于姑娘何以能独免?”
于艳华早已想好了说词,毫不犹豫地道:“我们一起在道旁林中歇脚,弟子因为内急,所以离开了许使者她们进入林深处。
事情发生的经过,却听得很清楚,待到发觉情况不妙奔回现场时,对方已扬长而去,只见到背影,地下遣尸四具”
“鄱阳夫人”以手击桌道:“这老妪究竟是何许人物?”
“就在此刻,原先禀事的青衣少女,匆匆奔至,急声道:“禀夫入,饶州方面刚刚传来飞讯,‘玉笛书生’一行,已经回头。据饶州负责连络的人说,‘玉笛书生’要他转报夫人,婚议取消,什么原因并不知道。”
所有的人,连“鄱阳夫人”在内,全都面面相觑,谁也想不透其中蹊跷。
不过,“鄱阳夫人”却暗暗欣喜,因为女儿陶玉芬誓死反对这门别有图谋的婚事,现在生了这桩想不到的意外,难题算暂时解决了。
“武林仙姫”早隐身在屏风后面,一听这消息,不由额手称庆。
“鄱阳夫人”表面上故作姿态道:“下聘的人无故回头,许使者等被害,看来这两件事必有关联。近来本门怪事迭出,使者尊者相继失踪,这证明本门已经有了极可怕的对头,目前这两件事,必须以飞讯禀报门主,谋取对策。”
厅内的空气,变得十分沉重。
怀玉山由于出现了怪物——该说是怪人——寂寥的荒山,变成了山阴道,无数江湖人,从四方八面涌来,都想揭开这谜底。
黑谷,两座壁立的巨峰对峙,形成了一条宽不及五丈的甬道。
说它是谷,不如说是岩隙还来得恰当些。
由于半壁以上的树木交织成幕,遮去了仅有的一线天光,是以谷中暗得伸手难见指,从谷口内望,眼力好的可以看到七八丈,眼力差的,五丈之外便不能辨物了。
距谷口约莫五丈远之处,有一方突石,正当谷道中央,石上踞坐着一个毛茸茸的怪物,约略可辨形体。
但不见五官,一眼望去,全是茸毛,倒是那身毛很光滑,从头部份直披而下,头毛与身上的毛,颜色有显著的分别,头毛是灰白色,披到肩部以下,身毛是金红色,长仅二三寸,闪闪发光。
是人是怪,凭观察根本无法分辨。
谷外,人影幢幢,各色江湖人物,一应俱全。
人们指指点点,高声谈论,声音聚集,有如闹市。
那怪物端坐着,一动不动,像老僧入定,对谷口的人声,似乎毫无反应。
怪,怪得令人难以置信。
日中时份,谷口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蓝衣蒙面书生,他,就是听了“血手少东”的话,专程赶来的“渔郞”陈家麟。
他这身打扮,并未引起人们的特别注目,江湖中喜欢蒙面的比比皆是,习愤成了自然,见怪也就不怪了。
陈家麟的感受,与别人不同,因为他听“血手少东”说过,对方是人,是个功力深不可测的高手。
他痴痴地望着谷中怪人,心里有些跃跃欲试。
好奇,是人本性的一部份,武林人物更甚,越不能知道的,越想要知道,即使是毫无理由,也一样有这种强烈的倾向与冲动。
就在此刻,忽听一个宏钟也似的声音道:“各位看洒家伏魔降妖!”
陈家麟扭头一看,心头不由一震,只见发话的是一个伟岸的披发头陀,足足比常人高出一个?
头发用金箍束住,胸衣半袒,露出了一片黑毛,手中持着一柄佛门方便铲,是精钢打造的,看上去相当沉重。
那头陀昂首阔步,向谷内欺去。
所有的目光,全投注在头陀的身上。
人群中起了一阵搔动,一个声音道:“这头陀是何许人物?”
另一个声音道:“你连他都不认识,真是孤陋寡闻,北五省有名的‘伏虎金刚’便是他!”
那问话的“啊”了一声道:“原来就是他,听说他一铲子能震倒一堵墙?”
那答话的道:“谁说不是,现在有好戏看了。”
“不知他能不能降服这怪物?”
“很难说,到目前为止,已经有数人试过了,没有人第二次能再出手。”
“看,快接近了……”
“伏虎金刚”在距怪人丈许之处停了下来,怪人端坐着毫无动静,“伏虎金刚”再前欺数步,距离缩短到六七尺之间。
所有的人,摒息以观。
“伏虎金刚”大喝一声,方便铲朝怪人迎头劈去,这一铲如果劈中,怪人势非被砸成肉酱不可,所有在场的,呼吸随之一窒。
陈家麟也不例外,全身的肌肉都收紧了。
“碎!”然一声巨响,只见“伏虎金刚”的巨铲,在将要劈实之际,突地荡了开来,人也跟着连连后退。
人群又是一阵搔动,夹着惊呼之声。
好一会“伏虎金刚”倒拖方便铲,一步一步,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半句话也没说,径自走了。
陈家麟看得心头泛寒,怪人不见作势,不知他是如何挡开了“伏虎金刚”重逾千钧的一击?
他想起了“血手少东”说过的话,“不败翁”出手一个照面,负伤而退。
“不败翁”的掌功他领敎过,凭硬接绝对接不下,既然“不败翁”不堪怪人一击,自己看来也不必试了。
刚才那股子豪雄之气,消失了一大半。
心念未已,只见一个面目阴鹫的中年,悄没声地朝谷口淌去。
刚刚松弛了的场面,又告紧张起来。
那中年人走到距怪人两丈之处,便停了下来,静静地站着,许久不见动静,在场的全感到十分奇怪,不知这中年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突地,中年人双手暴扬,远远只见无数星点,罩向怪人全身。
人群中有人惊呼道:“千手哪咤,暗器圣手!”
陈家麟不由心头一动,曾听人谈过这暗器圣手“千手哪咤”,两手能同时发出十几种不同的暗器,功力再高的人,也难挡他倾力一击,只是一样。
他所使用的暗器中,多数是淬过毒的,所以为正道之士所不齿,把他列入邪门人物一类。
惊人的事发生了,那些暗器在触及怪人身躯之际,忽地纷纷反弹四射,接着是一声惨哼。
“千手哪咤”反奔而出,一手捂住右眼,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汨汨渗出。
人群又是一阵惊呼。
看样子,“千手哪咤”是被他自己发出的暗器反弹射中右眼,一只眼看来是保不住的了,他没有停留快速地狂奔而去。
场面又静止了下来,怪人仍坐着没动,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陈家麟倒抽了一口冷气。
如果说这怪物是人,却不见他身上穿着片褛,如果不是人,又何能抵挡武林高手的袭击?
同时,怪物必有兽性,怎经得起人的撩拨?
只有一个可能,他披着兽皮,掩去了本来形态。
最令人不解的是这怪人出现已经月余,每天这样坐着,一任好事之徒搔扰,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是这事奇得离了谱。
“血手少东”说的不错,这怪入真的不惧刀剑掌指暗器。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感觉有人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转头一看,不由大感激动,身边,站着那青衣蒙面书生“失心人”,不知她是何时来的?
“失心人”充开口道:“怎么你也来了?”
陈家麟道:“你不是也来了么?”
“失心人”笑了笑,道:“你说话带着火药味,为什么?”
陈家麟淡漠地道:“没什么,只是在下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你!”
“失心人”道:“咦!你直接叫我的外号不就成了……”
陈家麟冷笑了一声道:“比如说,在下该称你作兄台,阁下,还是姑……”
“失心人”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你以为我是易钗而弁,哈哈哈哈,你错了,我不是女人。”
这话说的声音很大,招来了近旁不少惊诧的目光,陈家麟又困惑了,对方到底是男是女?
如果对方是男人,那自己先前的判断便全落了空,如果对方真是女的,就不可能表现得如此无所谓?
“失心人”接着又道:“有心人,我不管你的判断是根据什么,但未免太可笑了,区区只告诉你一点,你心目中那身法奇快的女子,是我的姐姐,够了吧?”
陈家麟紧紧皱了皱眉头,暗忖:“这话到底有几分可信?但听来也似乎有可能,那形同鬼魅的神秘女子是他姐姐。他是冒充‘渔郞’的人,照几次发生的事判断,他们是姐弟的可能性很大,可是,他俩的真正来历是什么?如此作的目的又是什么?”
“失心人”默然了片刻,又道:“我们谈谈眼前的事,你对这怪物的看法如何?”
陈家麟道:“在下看,对方是位武林罕见的高手!”
“你说他是人?”
“当然!”
“何以见得?”
“从几个出手受伤的便可判断!”
“唔,英雄所见略同,我的看法也是如此,你心里想掲开这谜底吧?”
这句话,又把陈家麟初来时的念头勾了起来,但眼见的事实,又使他不敢造次,心念一转,反问道:“你老兄呢?”
这声老兄,说的有些不太自然,他心目中仍怀疑对方是女子。
“失心人”淡淡地道:“我倒没这意思,只是来看热闹的,犯不着去弄个灰头土脸。”
陈家麟道:“这就是说,老兄没这把握?”
“失心人”笑了笑道:“你我半斤八两,你也不见得有把握。”
陈家麟不由面上一热,他想到自己所恃的是那一招“万方拱服”,但对方也会,论功力实在是半斤八两。而对方的身法却在自己之上,如果冒失尝试弄个灰头土脸,那就真正的丢人证,自己反问的这句话,实在笨拙。
但对方“你也不见得有把握”这句话,却有些刺耳。
人,无不好胜,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或出之以武力,或出之机智,甚或出之以各种不光明的手段,但动机是一样的。
陈家麟不擅巧言,率直地道:“在下也知道是没把握的事,但还是想试上一试。”
“失心人”道:“要是我就不做这等无谓的事。”
陈家麟道:“你是你,我是我,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失心人”冷笑着道:“什么想法不同,你只是想出风头而已。”
这句话使陈家麟大为光火,怒声道:“老兄似乎专爱管在下的事?”
“失心人”淡淡地道:“还不是为了你好,这种风头,还是不要出的好……”
陈家麟气呼呼地道:“好,我们到没人的地方把旧帐结一结?”
“失心人”摇头道:“我不想与你斗,毫无意义,我曾用你的名头惹过事,但也曾援手过你,咱们扯直,谁也不欠谁。”
陈家麟窒了一窒,道:“话虽不错,但如果不是老兄冒充在下胡来,在下就不致被囚,也就不须老兄援手。而更重要的是老兄姐弟已经干预到在下的私事,这点得交代一下。”
“失心人”道:“不能等以后么?”
陈家麟固执地道:“不,就是现在!”
“失心人”道:“如果我不走呢?”
陈家麟道:“那我们就在此地当着这些江湖朋友动手。”
“失心人”道:“你非要这样不可?”
陈家麟断然道:“在下说一不二!”
“失心人”偏起头道:“你不准备去斗怪人了?”
陈家麟道:“怪人不会离开,迟早都是一样!”
“失心人”似乎无可奈何地道:“好,走吧。”
两人奔过了一道山环,到了一片密林之内,停了下来,“失心人”道:“我还是不想跟你打?”
陈家麟道:“不打也可以,先揭下蒙面巾,再明白交代来路。”
“失心人”道:“你知道这是根本办不到的事!”
“那只好手底下见真章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迫我出手呢?”
“因为在下不愿受人愚弄!”
“没有人愚弄你?”
“有,就以那一招‘万方拱服’来说,本是在下师门绝技,在下要知道怎会被你剽窃,还有,你用的兵刃,故去断去尖锋,用心难明……”
“失心人”突地以手指搭唇,道:“嘘!有人盯踪我们!”
陈家麟心中一动,凝神倾听,果然有一缕异声由远而近,当下闭上口不再说话,不久,声音临到切近,然后静止了。
陈家麟开口道:“是何方朋友鬼鬼祟祟的,请现身吧?”
话声甫落,一条人影应声出现,赫然是个锦衣中年文士,人长得不俗,看上去很有风度。
陈家麟冷冷地道:“阁下跟踪在下二人,有什么指敎?”
中年文士显得很傲慢地道:“没什么,希望知道两位的真面目!”
“失心人”冷笑一声,接口道:“阁下不知道这是犯江湖之忌么?”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道:“区区倒不在意什么江湖忌讳,两位最好自动除下面巾,让区区过目。”
陈家麟不由气往上冲,大声道:“阁下算老几?”
中年文士一副睥睨不可一世之态道:“别管区区是老几,咱们先礼后兵,两位自己酌量。”
陈家麟怒极而笑道:“阁下先报个万儿出来?”
中年文士口角一披,道:“区区来历,两位最好是不要问!”
“失心人”嘿嘿一笑道:“有意思,阁下的来历,别人不能问……”
话锋一顿,又道:“我俩的来路,阁下也最好不要问,识相的话就请便!”
中年文士双目棱芒暴射,在两人面上一扫,道:“两位不抖出来路恐怕不成!”
“失心人”笑了笑,道:“妙极了,阁下跟踪别人,犯了江湖之忌,在下没有追究,阁下竟然倒打一钉耙,追问别人来路,这个理说不通吧?”
中年文士盛气凌人地道:“区区不是讲理来的!”
“失心人”道:“那阁下是做什么来的?”
中年文士大声道:“区区没工夫蘑菇,快抖出来,不然……”
陈家麟寒声道:“不然怎样?”
中年文士脸色一沉,道:“区区只好动手揭你俩的面巾。”
陈家麟从鼻孔里哼出了声道:“阁下恐怕办不到?”
“失心人”跟着道:“要讲动手,我俩之中随便一人都可以让阁下在地上啃土!”
中年文士偏着头,不屑地打量了“失心人”一番,道:“很好,区区就先斗斗你,拔剑?”
“失心人”大刺刺地道:“最好不要动剑,在下的剑出了鞘,不见血不回1”
中年文士怔了一怔,继而哈哈一笑道:“好大的口气,区区偏不信这个邪!”
说着,“呛!”地一声掣出了佩剑,从拔剑的姿势,可看出他是个不凡的剑道高手。
“失心人”吁了口大气道:“既然阁下一定要找岔,也是没办法的事,话说在头里,可别后梅!”
话声中,反握剑柄,徐徐拔出剑来。
中年文士脸色一变,连退两步,惊呼一声:“断剑!”
“失心人”道:“断剑怎样?”
中年文士栗声道:“你是……渔郞?”
“失心人”哈哈一笑道:“渔郞,什么渔郞?唔……不错。听说有这么个年青高手。不过在下没会过。”
看样子阁下对他十分顾忌,但在下不想沾他的光,在下‘失心人”!”
中年文士双眼紧盯在那柄断剑上,口里期期地道:“失心人?没听说过江湖中有你这一号人物……”
“失心人”道:“现在阁下听到了!”
中年文士脸色连变,道:“为什么你用的也是断剑?”
“失心人”冷嗤了一声道:“为什么不可以,谁说在下就不能用,请了!”
说着,断剑斜斜上扬。
中年文士目光连连闪动,心里在疾转蔚念颊。
他认定“失心人”是“渔郎”无疑,这支没有尖锋的断剑,便是独门标记,想了一会,突然还剑入鞘。
“失心人”惊异地道:“怎么,阁下想通了?”
断剑也随着放了下来。
中年文士探手入怀,取出一物,扬在手中,是一朵亮闪闪的银花。
陈家麟惊声道:“牡丹令!你是‘天香门’的人?”
中年文士上前两步,沉凝地道:“牡丹令下,违抗者死,现在你俩解下面巾“
“牡丹令”在江湖中不啻是阎王令,除了上次“失心人”冒充“渔郞”,有过一次杀人毁令的记录外,还没人敢违抗过。
“失心人”满不在乎地道:“阁下别拿:‘牡丹令’吓唬人,在下并不在乎。”
中年文士阴声道:“渔郞,你听着,门主业已下令,活的不能带,带尸体回去!”
“失心人”仍是不惊不火地道:“在下说过不是‘渔郞’,阁下凭一支断剑,就这么笃定了?”
中年文士冷厉地道:“不管你是不是,宁错杀,不错放过!”
“失心人”道:“只要阁下有这能耐,悉听尊便,不过,在下倒是想先知道阁下的身份?”
中年文士眉毛一扬,道:“告诉你俩也无妨,区区邱云峰,负这方面巡察之责。”
“失心人”道:“噢!邱巡察,失敬了!”
中年文士手中银花微微一晃,道:“最后警告,除不面巾,让区区辨识一下。”
陈家麟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应该出面,还是让“失心人”顶下去呢?照情形看,“天香门”正大力搜捕真假两渔郞,所以见了可疑的人物便要盘査,不然这姓邱的巡察,便不会无缘无故地踉踪而来。
“失心人”腔调一变,道:“在下也警告你马上离开!”
中年文士栗声道:“区区要执行命令了!”话是说了,人却没动。
就在此刻,“失心人”突地凄哼了一声,连退数步,坐下地去,口里厉叫道:“牡丹令暗藏毒芒!”
陈家麟登时发指,断剑离鞘,欺了过去。
中年文士又惊呼了一声:“断剑!”
起先他认定“失心人”是“渔郞”,现在他无所适从了。
陈家麟断剑斜扬,厉喝道:“邱云峰,这是你自己找死!”
中年文士向后一挪步,栗声道:“原来真假两个‘渔郞’都在此地,好极了!”
一抖手,一道旗花火析,冲上了半空,紧接着,伸手拔剑,动作快速而刺落。
陈家麟顾忌对方“牡丹令”放射的毒芒,不敢给对方任何机会,也就是对方发出旗花火箭的同时,一招“万方拱服”,挟十成功力划了出去。
惨号声中,中年文士身躯连连踉跄,仰面栽了下去,身上至少有七八个创口。
并非他功力不济,而是想不到这蓝衣蒙面书生出手就是杀着。
他圆瞪着双眼,口里含糊不明地嘶叫道:“你……你是真正的……渔……”
最后一个郞字未吐出,头一偏断了气。
陈家麟转过身来,一看,呆住了,“失心人”已然失了踪影。
他想到“失心人”与自己非友非敌,关系微妙,但此刻总是一路。
同时,他曾救自己脱出“天香门”的牢笼,死者是认定他是“渔郞”才下的手,不知他伤得如何?
为什么悄然离开呢?
远处,传来了破风之声。
陈家辚知道是“天香门”在此地的高手,见信号赶来援手。
目前,没理由与对方正面为敌,心念之间,他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牡丹令”,迅捷地离开现场。
奔了一程,他拣了个隐僻的地方,坐下来,仔细观察那“牡丹令”。
这令是由极细的银丝精工编织的,花中心,有一根极细的铁管,连通花柄这铁管,想来便是发射毒芒的装置。
很可能,中年文士被断剑惊愣了,所以才没有跟着对自己下手,说起来,自己一剑毁了他,多少有点惋幸的成份。
如果死者首先对付的是自己,而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一朵银花会藏有毒芒,势非遭狭不可。
他忽地想起了“幕阜双雄”之死,当时“红花使者”公孙大娘未见动作,双雄突然暴毙当场,原来是“牡丹令”作祟。
毒芒的毒性既如此强烈,“失心人”何以不死于当场,而仍能离开?
抑是他内功深厚,暂时封住了毒势,为了怕自己掲穿他的真面目,所以到别的地方去死
想到这里,不禁大感焦灼,衷心惶惶。
中了剧毒,不会走得太远,于是他决定回头去找他。
那中年文士陈尸的现场不远,“失心人”被十几名武士包围,一个蒙面老人站在圈外他,正是“牡丹令主”座下三大尊者之一的“不败翁”。
“失心人”断剑拄地,身形有些摇摇不稳,蒙面巾湿了半截,那是鲜血。
“失心人”冷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不败翁”挥了择手,大喝一声:“抓起来!”
十余名围住“失心人”的武士,举剑从四面进迫。
“失心人”静静地站着,断剑仍拄在地上,待到剑影将及临身,突地厉叫一声,断剑闪电般扫了出去。
“哇!哇!”惨嗥声斗,两名武士栽了下去,其余的下意识地朝后涌退。
但“失心人”本身,也连连踉跄,赶紧用剑支住身形,显出摇摇欲倒之势。
“不败翁”想不到这青衣蒙面书生,在毒伤并发的情况下,仍能出剑杀人,口里喝一声:“闪开!”
随声挪步,迫了过去,每上一步,都带着恐怖的杀机。
“失心人”肝胆皆裂,如果他不是中了毒芒,接着又受了内伤,凭他的身法,这批人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不败翁”在欺近到丈许之处,停住身形,双掌缓绩上扬。
“失心人”的血行,突然冻结了,
他已无力反抗,对一般高手,也许他还能有所作为,但対这武林的特级高手,他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死亡的阴影,笼上了他的心头。
“住手!”
震耳的暴喝声中,一个蓝衣蒙面书生,倏焉而现。
在场的武士,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脸上变了色。
“不败翁”也暗吃一惊,放下手掌,抬头一看,道:“你小子又是谁?”
“有心人!”
“什么?这里有个‘失心人’,又来了个‘有心人’,天下事无独有偶,真是妙极了,你是找死来的么?”
“来斩你这怕老婆的!”
这句话,是陈家麟学着“醉翁”的口吻说的,无形中,也点出了“不败翁”的身份来历,也是他最忌讳的短处。
他现在不是怒而是惊了,窒了一窒,栗声道:“你小子原来是‘天外三仙’那三个老匹夫一路的,正愁找不到你们……”
陈家麟缓缓迫上前去,他知道“不败翁”的掌力太过厉害,不能让他先出手,得用对付中年文士,他知道“不败翁”的掌力太过厉害,不能让他先出手,得用对付中年文士邱云峰的广泛对付他,攻其不客,一击奏功。
但,如意算盘是自己打的,事实又是另一回事。
“不败翁”双掌一扬,猛然推出,疾动的罡风,破空生啸。
陈家麟与对方已有遇交手的经验,当然不敢轻撄其锋。
当下闪电般旋了开去,主锋虽已避过,偏锋仍使他打了一个踉跄,断剑也在此时掣在手中。
“不败翁”迅快地转身对着陈家麟,双掌又告劈出。
同一时间,武士群惊呼一声:“断剑!”
“不败翁”掌劲将吐未吐之际,被这一阵惊呼分了神,不由微微一窒,陈家麟把握这一瞬的时机,断剑全力挥出。
而“不败翁”仅只稍微一窒,掌力还是发出了,结果双方出手成了不差先后。
双方出手,都是毫不保留,用上了全力。
两声闷哼,同时传出,人影霍然而分,“不败翁”前胸现了孔,陈家麟口角也沁出了血水。
如果“不败翁”没有分神,陈家麟势非重伤不可。
如果陈家麟出剑再快一点点,“不败翁”便不会仅只裂了胸衣。这一个照面,惊人至极,可说难逢难见,在场的武士全呆了。
“失心人”就乘众豪武士分神,“不败翁”无法顾及他的这机会,拼聚残余内力,弹身疾掠而去。
身法虽然不若平时玄奇,但也相当快速,待到块中武士警觉,他已经消失在密林之中了。
“不败翁”做梦也估不到对方有这高的身手。
直觉地感到眼前才是真正的劲敌,如果稍一大意,“不败翁”的名头便要毁了,心念之间,片言不发,闪电挥掌。
陈家麟也是同一心思,不能让对方再有抢先攻击的机会,断剑迅快地划了出去。
再一次造成了刚才的场面,双方不先不后地出手。
闷哼齐传,双方同时踉跄倒退。
陈家麟口血汨汨直冒,蒙面巾顿时濡湿了半截,“不败翁”前胸裂了三大孔,可以看到翻转的皮肉,却不见红。
陈家麟虽然受了重伤,但心神并不涣散,他看得很清楚,受了剑创不流血,可是件稀罕事,别说看,连听都不曾听说过。
高手相搏,在旗鼓相当的情况下,生死胜负,取决于一念之机,谁能把握最有利,最恰当的一瞬,谁便是胜利者。
陈家麟两击没有成功,原因在于没有把握那一丝丝的先机,对方的掌力不可抗,但他的剑招也同样使对方无法破解。
一个成功的高手,是从不断的磨练中产生的,对敌的经验丰富,可以补功力之不足,如果经验不够,本身的功力使要打折扣。
他已经悟出了这道理,意念,在脑海中只如电光一闪。
就在意念萌动的瞬间,他出了手,断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攻向对方。
“不败翁”反应也极神速,立即扬掌反击,但慢了那么一点点,掌劲未能全部吐出,但总算还是把凌厉的剑势,抵消了一部份。
闷哼再传,“不败翁”倒撞了两步,几乎栽了下去,一件长衫,已被割裂得不成样子,翻转的皮肉触目皆是,可就是不见红。
他真的不会倒么?
陈家麟骇然了,他难道真的没有败过?
就在陈家麟转念之间,“不败翁”出了手。
他刚才的一剑,几乎耗尽了全部残存的真元,掌力涌到之际,他已经有了反应,但动作却迟钝了,真正是力不从心。
“碎!”然一声,他晃了几晃,跌坐下去,口血狂喷,眼前一片黑,他想,这回是死定了!
“不败翁”没有再出手,也没开口,僵立在原地,他是有什么顾忌么?
武士们缓缓围了上来。
绝处求生,是人的本能,除非丧失了最后一丝力气,否则仍会挣扎。
陈家麟拼命一咬牙,站了起来。
人的名,树的影,他这一起身,围上来的武士们下意识地齐向后退。
他站稳了,努力振作将要崩溃的神志。
“不败翁”仍旧一动不动地僵立着,从胸部的起伏,可以知道他在喘息。
陈家麟转身,移步,向场外摇摇晃晃地走去。
武士们把请示的目光投向“不败翁”,但他没有任何表示。
陈家麟强提着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挪动脚步,逐渐,他走远了,密密的林木,遮掩了他的身形,走,走……
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脚步再也挪不动了,脑海愈来愈昏沉,于是,他无力地栽了下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迟升的月亮还没露脸,林空中闪烁着星星,四下里静悄悄地没有半丝声息。
陈家麟睁开了眼,发觉自己是躺在林中,他的第一个意念是:“我还没有死!”
他把与“不败翁”搏命的经过,回想了一遍,现在想起来还有些胆寒。
他还是不明白“不败翁”在创口累累之下,何以不流血,难道他体内根本没有血?
但人是血肉之躯,不会有这样的事,除非是僵尸,才会有这种现象,可是对方是活人,不是僵尸。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