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少女,来到堂屋门外,施礼道:“禀分坛主,门主在回总坛途中,一时连络不上。”
封大娘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传令加强外围的警戒。”“遵令!”少女恭诺了一声转身离开。
封大娘似乎心事重重,峨眉紧蹙茫然望着门外的空际。
一条人影,悠然而现,封大娘惊“啊!”了一声,扬手扇灭了灯火,堂屋里顿呈一片漆黑。
“进来,快!”她低低地叫了一声。
陈家麟闪身入厅,虽然没有灯,但靠着廊帘上吊的纱灯余光,厅里一切仍看得清清楚楚。
封大娘用手一指上边房门,又道:“快到里面去,别让人发现你来!”
陈家麟有些惊疑不定,照理,自己不速而至,她该惊恐才对,为什么反而要自己入房藏匿呢?
突地,他想起来了,封大娘爱陶玉芬如己出,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很可能她有意包庇,如果这样,要探査小宝的事便不难了。
心念之中,他闪身入房,但内心仍然戒备着,以防有什么阴谋。
封大娘跟着入房,拴上房门,坐到窗边,这才开口道:“渔郎,你没失去功力?”
陈家麟知道她的用意,走廊上有灯,从里向外望一目了然,不怕人走近,而外面看里面便很难了。
当下沉声应道:“没有,贵门主的如意算盘打空了,在下先要知道芳驾的态度?”
微喟了一声,封大娘有些激动地道:“爱屋及乌,你知道这话的意思?”
陈家麟心头大慰,这分明是说她爱陶玉芬,所以才包庇他,笑了笑,道:“大娘,在下明白你的意思!”
封大娘道:“你知道玉芬的生死下落么?”
陈家麟想了想,道:“不知道,但在下正在用心査访。”
又是一声轻叹,封大娘道:“你来此何为?”
陈家麟微一挫牙,道:“有件事请大娘坦诚相告!”
封大娘道:“什么事,你说吧?”
陈家麟沉重地道:“幼儿玉麟被人绑架失踪,是否贵同门所为?”
封大娘惊声道:“什么,你与玉芳所生的孩子失踪了?”
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又道:“我知道是谁干的了!”
陈家麟精神大振,栗声道:“是谁?”
封大娘道:“冷面怪客!”
陈家麟宛若被淋了一盆冷水,心头一凉,道:“不是他。”
封大娘道:“对方在傍晚时曾来此地,他建议劫持你的孩子,要挟你现身,以迫使令尊出头,他说……与令尊有宿仇。”
“冷面怪客”是他的化身,这些话是他胡诌的,目的是在试探小宝失踪是否与“天香门”有关,封大娘却拿它当事实了。
当下摇了摇头道:“不是他,小儿失踪,是在清晨,据说骗走小儿的是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
封大娘期期地道:“这么说来,便不是‘冷面怪客’了,那是谁呢?……”
陈家麟道:“那书生曾以断剑作信物,在下怀置是‘牡丹令主’使的鬼?”
封大娘沉思了片刻,道:“对了,要说断剑,曾冒充你毁令杀人的‘失心人’,不也用的是断剑么?”
陈家麟心里明白,师弟不会做这事,他昨夜在此现身,救走了盲残的岳丈“天地客”,必须要予以安顿。
玉麟好好住在周家,他没理由把他带走。
但转念一想,又有可能,据周老爹的大儿子周全说,对方自称姓陈,又以断剑作信物,这不表明了身份么?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是父亲要他这样做的么?
越想,越觉近情理,自己逃出黑谷窟洞时,是受了“丧元指”不治之伤,父亲一定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把孙子带走,接续香烟,是情在理中之事。
封大娘道:“姑爷,你最好能先找到‘失心人’问个明白。”
闯荡了这些年,陈家麟看的多,听的多,经验也丰富了,江湖中很多事是不能依情理判断的。
心念一转,道:“新任贵门总监的‘花太岁’祝龙是否与‘牡丹令主’一道?”
封大娘道:“不错,是在一道!”
陈家麟紧迫着追问道:“他们是赶早还是乘船?”
封大娘道:“是坐船,直发南昌!”
陈家麟沉声道:“会不会是祝龙下的手?”
默然了片刻,封大娘道:“很难说!”
陈家麟道:“请问贵总坛设在何处?”
封大娘迟疑了好半响,才道:“这是本门最大机察,本不该泄露,可是……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么?”
陈家麟心中一动,道:“什么条件?”
封大娘道:“你知道我一向把玉芬当亲女儿看待,所以,对她的终身大事,我十分关心。你们曾拜过花堂,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已经有夫妻之名,你愿意娶她么?”
陈家麟期期地道:“这个,目前她生死未卜……”
封大娘咬了咬牙道:“你只说愿不愿意?”
陈家麟心念疾转,陶玉芬是被师弟“失心人”带走的,不用说,“失心人”也是同一存心,现在又加上父亲在中间,将来的结果也只有这一途。
当下沉声道:“我答应!”
封大娘道:“你可不能变挂?”
陈家麟以断然的口气道:“当然,一言为定决不食言!”
口里说,心里却不自禁地兴起一丝异样之感。
封大娘道:“好,那我告诉你,总坛设在瑞州,北门外五里那座最大的庄宅便是,但是……你可千万谨慎,别轻率犯险?”
陈家麟激动地道:“我会小心的,大娘,我很感激您!”
封大娘叹了口气道:“我这样做是不该,但……算了,不说也罢!”
陈家麟吐了口气,道:“大娘,夫人真的不在庄中?”
封大娘摇头道:“夫人已被门主封了功力,原本安置在密室中,门主临时又改变主意,把她送走了……”
陈家麟惊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封大娘道:“门主判断玉芬是被‘天外三翁’一伙子劫走的,夫人作要挟,可以追回玉芬,但谁知道事实会不会是这样。”
陈家麟咬了咬牙,道:“大娘,我立即起程去追,希望能在她们未抵瑞州时追上,告辞!”
封大娘沉重地一点头道:“去吧,小心别被人发觉你曾经来过别庄。”
陈家麟又改换为“冷面怪客”的装束,连夜渡湖,第二天午正,赶到了南昌,打了尖,买了匹坐骑朝瑞州方向疾追。
一路之上,他心里只想着小宝的安危。
如果追不上,便只有闯“天香门”总舵一途,龙潭虎穴后果十分难料。
正行之间,突然发现路边一株大树上,贴了一张白头招贴,核桃大的字,十分醒目,他勒住马一看,不由心火直冒。
上面写的竟然是:“鄱阳夫人病危寻女,盼得信速来老宅,否则母女将无再见之日。”
别人也许看不懂,但陈家麟肚里雪亮,“牡丹令主”已施出杀手锏,迫陶玉芬就范了,封大娘说的,果然是实话。
老宅,当然暗示着瑞州总舵。
“武林仙姫”陶玉芬肯就范么?
如果她得到消息,一定会,她不能不顾母亲的生死,“牡丹令主”这一着够毒辣,陶玉芬一旦落入她的掌握,后果不堪设想。
“鄱阳夫人”现在当已饱尝兔死狗烹的滋味,大概悔不当初了吧?
发了一回愣,他觉得还是去追截“牡丹令主”要紧,说不定小宝就在对方手中,于是抖了抖缰绳……
突地,一个声音道:“有意思!”
那种男不男女不女的怪腔调,陈家麟一听就知道是谁了。
他这一喜,委实非同小可,忙又勒紧缰绳跃下马背,一看,半点不差,正是那神秘的师弟“失心人”。
“师弟”两个字正要脱口而出,“失心人”已先开了口:“阁下,我们又见面了!”
陈家麟猛省自己是易了容的,为了方便行事,目前还是暂时维持“冷面怪客”的身份吧。
于是,拱了拱手,道:“巧极了,区区正要找朋友你!”
“失心人”道:“有什么指敎?”
陈家麟疾转着念头:“如果小宝是他带走的,自己只要扯出名号来,他不会不承认,但开门见山的说不太好,还是绕个弯吧,必要时,只有亮出真面目,对付‘牡丹令主’他是个好助手。”
心念之中,道:“区区想知道‘天地客’陶一苇的下落!”
“失心人”道:“怎么,阁下要找他算帐?”
陈家麟笑了笑,道:“不,那是信口说出,掩人耳目的。”
“失心人”道:“那阁下为什么要打听他的下落?”
陈家麟道:“区区为了他在别庄杀人树敌,当然应该问上一问。”
“失心人”略一沉吟道:“阁下先说说为他拔剑的理由?”
陈家麟心念一转,道:“渔郎是区区的朋友,而他是渔郎的岳丈,你又是渔郎的同路人,这个理由……够明白了吧?”
“失心人”蒙着脸,看不出是什么但从声音听来,他很震惊:“什么,阁下是渔郎的朋友!”
陈家麟道:“一点不错,不但是朋友,而且还是知交。”
“失心人”道:“没听他提起过阁下?”
他的确很机警,未尽信陈家麟的话。
陈家麟故作淡漠地道:“这没什么稀奇,也许他不愿意提起!”
“失心人”反问道:“阁下知道渔郎去了那里?”
陈家麟毫不踌躇地道:“我俩分手时,他说是去黑谷办件私事,拒绝任何人帮忙。”
这一说,“失心人”不能不相信了,好半晌才道:“阁下说对了,如此,在下明告阁下。‘天地客’已被安顿在一个十分稳妥的地方,并且有人照顾,在下为了办这件事,马不停蹄,刚刚才赶到南昌来。”
陈家麟道:“是从水路来的?”
“失心人”道:“当然,如果起早,除许用飞。”
说完,手指树身上的招贴道:“阁下不知道这招贴的意思么?”
陈家麟正要想问小宝的事,被这一忿,只好应道:“照字面看一目了然,难道还有文章么?”
‘失心人”道:“文章可大了,阁下既然与陈家麟是至交,愿意帮个忙么?”
陈家麟道:“说说看?”
“失心人”声音一沉,道:“这是‘牡丹令主’!的一记花招,目的要迫使‘武林仙姫’重回她的掌握。阁下是否知道‘武林仙姬’与陈家麟的关系?”
陈家麟脱口便道:“当然知道,他与她曾经是挂名的夫妻……”
“失心人”道:“这就对了,详情现在不及细说,‘牡丹令主’带着‘鄱阳夫人’,已经从南昌城出发,在下得回头去跟踪。怕她们走另一条路,阁下请到前面林中守候,必要时请助一臂之力,救出‘鄱阳夫人’,如何?”
陈家麟大感振奋,如果不碰上师弟,猛赶的话,便过了头了,原来‘牡丹令主”还在后头。
当下慨然道:“当然,这义不容辞,不过,区区有两件事要请问……”“失心人”向来路望了一眼,道:“请快问吧?”
陈家麟道:“第一件事,请告知渔郎现在何处?”
他的目的,是要探探父亲在自己出走之后有什么反应,如果让他老人家太过悲伤是为不孝。
“失心人”的声音突地变得艰凄哽地道:“他……失踪了,目前生死不明,仍在搜寻之中。”
陈家麟内心极感不安,真想揭开真面目,但又顾虑到万一被“牡丹令主”知道自己功力仍在,必然不择手段对付自己父子。
而对付她就更难了,照父亲的情形看来,他是不愿意在江湖公开露面,对付她得靠自己。
于是硬起心肠,故意装作极度震惊的样子,栗声道:“什么,失踪了,这从何说起?”
“失心人”道:“说来话长,请问第二件事是什么?”
陈家麟恨恨地道:“区区曾受渔郎之托,到一个渔家探视的唯一骨肉小宝,想不到一步之差,小宝被人带走了,是不是你……”
说着,故意沉吟不语,静待对方的反应。
“失心人”没有答腔,面巾掩盖了他的表情,陈家麟牙痒痒地真想一把抓落他的蒙面青巾。
久久,“失心人”才激颤地道:“真有这样的事,好,等此地事了,在下豁出性命也要找回孩。”
这一说,证明小宝不是他带走的了。
陈家麟咬牙暗忖:,“既然如此,这档子事便只有着落在‘牡丹令主’的身上了,现在正是机会。”
“失心人”突地低叫一声:“来了,阁下上马先走,我们到前面林中兜截!”
陈家麟一听师弟“失心人”说来了,心头感到一阵下意识的紧张,扭头望去,只见沙尘飞扬中,一辆双马的篷车,疾驶而来。
“失心人”已在说完话之后,闪电般驰离。
陈家麟不遑细想,立即上马朝前道奔去°
半里外是一片密林,被官道从中切开。
他拨马入林,把马拴在隐蔽的地方,然后来到路边藏起身形,心里急切地叨唸着,希望小宝就在车中。
他想:“如果不是师弟事先侦出,自己就是碰上了这辆大车,也会错过。”
又想:“自己师兄弟,他为什么老蒙着脸,不出示真面目,是他长得太丑见不得人,还是故作神秘?”
心念未已,马车已穿入林荫,他不知现身阻截好,还是照师弟的话等待着?
“失心人”幽然而现,拦在路当中。
一声吆喝,马车停了下来,那赶车的汉子帽沿拉得低,只露出下巴,看不清面目,口里大声道:“朋友为何阻路?”
陈家麟一目不瞬地望着车子,一颗心卜卜乱跳,他在猜想,车里是些什么人?
“失心人”冷冷地道:“打开车门,本人要检査!”
赶车的道:“光天化日之下,朋友要拦路抢劫么?”
“失心人”道:“放屁,大爷是府衙里当差的,昨晚城里大户人家失窃,大爷奉命搜査来往车马,快,别躭误时间。”
赶车的冷笑了一声道:“朋友,光棍眼里不揉砂子,什么当差的,让路!”
“失心人”道:“好稼伙,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要大爷亲自动手么?”
车门啓处,一个身披重孝的汉子跳下车来,手中还执着引路幡。
冲着“失心人”作了一个揖道:“差官大爷,先父客死南昌,小的是扶灵回里,您老就高抬贵手吧!”
“失心人”冷冷地道:“这是公事,说什么也得搜査!”
戴孝的汉子哭丧着脸,把车帘掀了起来,道:“差官大爷请看?”
车里,果然是一具黑漆大棺材,其他什么也没有。
陈家麟在暗中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莫非师弟的消息不正确?
这马车分明是运灵柩的,还会有什么名堂?
差官,真亏他耍得出这花招,天底下竟然也有蒙面差官,倒真是千古奇闻,倒是要看看他如何收场。
“失心人”上前数步,转到了侧方,大刺刺的道:“把棺材揭开来看看!”
戴孝的汉子瞪大了眼,栗声道:“大爷,这使不得,死者会不安的!”
“失心人”道:“要我自己动手?”
戴孝的汉子“噗!”地跪了下去,哀求道:“大爷,您就行行好,积阴德与后代儿孙,俗语说,人在公门正好修,您……”
“失心人”冷哼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道:“不开棺也可以,把车驶回城去。”
戴孝的汉子以头触地,带着哭声道:“大爷,求求您,别让小的抱憾终生,棺材加了封是不能再开的。”
陈家麟心中老大不忍,如果说这汉子是“天香门”的人,便不会跪地苦求,师弟未免做得太过份了,当下闪身出去,大声道:“差官朋友,别太过份了,让人家走吧!”
“失心人”道:“阁下多什么嘴,人心险诈,江湖中花样百出,办案的处处行好,岂不让宵小之辈更加无法无天。公事公办,非开棺不可,如果验明不是赃物,便可上路。”
陈家麟走近车边,从车窗往里一望,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不明白师弟为什么执意要开棺搜査?
戴孝的汉子站起身来,望了陈家麟一眼,这一眼,使陈家麟心头一动,那眼神,分明是个内家高手,莫非真的内有文章?
那赶车的默坐着,不说半句话。
“失心人”走近车门,那戴孝的汉子想要阻止,又不敢的样子。
看了看,“失心人”回身道:“棺材里是活人还是死人?”
说话问的稀奇,陈家麟不由为一怔。
戴孝的汉子脸一变,道:“大爷说笑了,棺材里怎会装活人……”“失心人”冷冷地道:“我生平不爱说笑话,活人不需要呼吸,
但这棺材上却留有气孔,怎么说?”
陈家麟这才恍然,暗叫了一声:“惭愧!”毕竟是这位师弟眼明心细,江湖经验老到,自己还穷装斯文等个什么劲?
心念之中,向那赶车的道:“你下来!”
同一时间,暴喝声起,那戴孝的汉子,扔去引魂幡,发掌攻向“失心人”。
赶车的抬头扫了陈家麟一眼,抖缰扬鞭,吆喝一声,马儿泼开蹄,狂驰而去。
陈家麟窒了一窒,觉得那赶车的面貌颇不陌生,想了想,大喝一声:“祝龙,你飞不了。”弹起身形急追下去。
惨哼声传,那戴孝的汉子已被“失心人”劈倒在地。
陈家麟施展开八步赶蝉的轻功,不到十丈,与马头驰了个并排,“噼啪!”声中,鞭影频飞,马儿负了痛,奋鬣扬鬃,奔得更急了。
陈家麟一个倒弹,落在车篷顶上,拔出墨剑,朝祝龙刺去。
祝龙被迫掠离车座,正好迎上“失心人”,双方交起手来。
陈家麟跨上车座,他驾船是老手,但御马可不成,他无法止住狂奔的马,没奈何,只好猛拉控绳,两匹马人立而起。
由于冲力太大,车身向侧一倾,半边车轮脱落,顿告翻覆,“砰!”然一声,棺材落地,陈家麟适时跃下车座。
两匹马拖着破车,奔出了四五丈才停住。
那边,“失心人”与扮车伕的“花太岁”祝龙,打得难解难分。
陈家麟扶正棺材,用剑划断钉住棺盖的木钉,揭开来,一看,不由惊呼出了声,棺材里装的,赫然是“鄱阳夫人”。
双目紧闭,不知是被点了穴道还是真的死了?
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转头望去,“失心人”与祝龙激斗方酣,远在二十丈之外。
略一思索,他抱起“鄱阳夫人”,发觉身体温软,看来不是穴道被制,便是被药物所迷,急切里也无法替她解禁,只好横抱着向“失心人”那边奔去。
突地,林子里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大侠,请这边来!”
陈家麟循声一看,呆了,林子里站着的赫然是“武林仙姬”陶玉芬。
她憔梓了,像花儿经过风雨,那原本明艳照人的粉靥,一片凄清之色。
他走了过去,不知说什么好,如果不是戴着人皮面具,他的脸色一定也很难看。说不出心里那一份感受,他在发抖。
“武林仙姬”福了一福,道:“敬谢大侠援手!”
他点了点头,还是说不出话来。
“武林仙姬”挪近了两步,又道:“请把家母交给我!”
陈家麟默然把“鄱阳夫人”交在她的手中,转身奔向“失心人”那边,大声道:“少侠,由区区来对付他,你去吧!”
“失心人”猛攻一剑,退出圈子,陈家麟接上了手。一搭上手他便施展绝招,用出了十二成真力,把祝龙迫得手忙脚乱。
激斗了七八个回合,祝龙没机会施展他的绝招,被迫得险象横生,节节后退。
一声女人的尖叫,传自林中。
陈家麟“怦!”然心震,口里暴喝一声,竭全力攻出了一招,闷哼声中,祝龙踉跄后退,上胸左肩处冒出了鲜红,陈家麟无暇看对方伤得如何,弹身便朝林中射去,连呼吸都窒住了。
“失心人”抱着“鄱阳夫人”,两名少女持着剑正向他迫近。
“武林仙姫”被一个大汉反扭着手,口角挂着血沬。
“牡丹令主”与“不败翁”站在一旁。
这批人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林子里的。
陈家麟略一思索,闪电般掠了过去,墨剑暴挥,两少女反应不错,立即回身,但时间却不许她俩出剑的机会。
“什么人?”出声的是“不败翁”。
两声低沉的惨哼,像是被人悟住嘴,拼命挤出来的声音,两名少女像风中的残荷般连连摆扭,然后栽了下去。
“牡丹令主”栗呼了一声:“冷面怪客!”
陈家麟目注“失心人”道:“走,此地交给我!”
那口吻,那声调,似在下达命令,使人无法抗拒。
情势所迫,使“失心人”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车转身便朝林深处弹去。
“不败翁”怒哼一声,飞身阻截,这一着,在陈家麟意料之中,几乎是时一时间,连人带剑,斜里射去,快如电光石火。
“不败翁”可不敢轻樱墨剑之锋!半空拧身,落下地来。
陈家麟也随着落地。
“失必人”的身影,己消失在林木之中。
“武林仙姬”朝陈家麟苦苦一笑,眸光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如果她知道他是谁的话,芳心之中,不知作何反应?
“花太岁”祝龙奔到了现场,左半边身已全被血水濡湿,,现在可以看到皮翻肉转的伤口,足有半尺长,一副狼狈的样子,但目光中却满是怨毒,瞪着陈家麟,那样子似乎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噬。
“牡丹令主”还保持着一门之主的风度,冷沉地道:“尊客一再与本门作对,为什么?”
陈家麟想起了此来的目的,脱口道:“你们掳劫了一名幼童,现在那里?”
“牡丹令主”惊异地道:“幼童,什么幼童?”
陈家麟心下一凉,道:“令主不敢承认么?”
“牡丹令主”道:“笑话,本座还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事,尊客何所据而云然?”
难道不是她们下的手?
陈家麟惶惑了,不是“失心人”,也不是“牡丹令主”,小宝那儿去了,谁还有理由掳劫小宝?
“不败翁”方才的怨气难消,片言不发,错掌迫向陈家麟。
陈家麟知道对方的掌力厉害,抢制机先,不待对方发掌,弹步发剑,黑色的剑影,挟着“丝丝”的破风声,罩向“不败翁”。
人影一晃,“不败翁”到了侧方,双掌已乘势推出。
陈家麟的剑术,已到了收发由心之境,原式不变,中途改为横勒。强劲的罡风,把陈家麟的身躯震得一滞,剑势无法达到。
“不败翁”双掌一收一放,第二掌又告劈出。
同一时间,祝龙抽冷子出了手,由背后突袭陈家麟,他虽然负了重创,但像他这等高手,剑势仍未可小觑。
陈家麟蓦觉身后有异,连想都不想,足尖用力,倒滑四尺。
“砰!”然一声,闷哼倏传,“不败翁”的一掌,结结实实地正面劈中了祝龙。
祝龙踉踉跄跄退了四五步,剑口迸裂血水又冒了出来,痛得他龇牙裂嘴,脸孔扭曲得变了形。
“不败翁”误伤了自己人,登时窒了一窒。
这一窒,足够陈家麟出手了。
黑色的剑影一闪,惊呼立传,剑影再闪,紧跟着一声闷哼,“不败翁”暴退八尺,胸衣现出了三条裂缝,但不见有血流出。
刺肤的剑气,斜里卷到。
陈家麟旋身急扫。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中,人影倏地分开,出手的是“牡丹令主”。
陈家麟毫不迟滞,回剑又电攻“不败翁”,这种身手,的确是震世骇俗。
惨哼声里,“不败翁”坐了下去,“不败翁”终于败了。
陈家麟目光一瞟,不禁惊绝,“不败翁”前胸裂开了一张大嘴,业已见骨,奇怪,不见有血流出。
“牡丹令主”厉喝道:“可以住手了!”
陈家麟收剑面对“牡丹令主”,咬牙道:“令主是怕见血腥么?”
“牡丹令主”道:“尊客说笑了,本座一向不忌血腥,不过,本座先要弄明白尊客与本门敌对的原因!”
说完,阴声笑了笑。
陈家麟沉声道:“现在先别谈这个,区区再问一次,绑架幼童是否贵门下所为?”
“牡丹令主”毫不犹豫地道:“绝无此事!”
陈家麟挫了挫牙,杀机蒸腾地道:“很好,这可是令主亲口说的,如果以后査明是贵门下所为,区区指日为誓,血洗‘天香门’,见人就杀。”
充满血腥的话,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牡丹令主”冷哼了一声道:“悉听尊便,现在尊客可以表明立场了?”
陈家麟心念疾转,现在“不败翁”与祝龙都失去了战斗力,“牡丹令主”等于落了单,要收拾她是千载一时之机,错过了再没有第二次的机会。
心念之中,挪步前欺,口里漫应道:“区区会表明的……”
“牡丹令主”倏地一个横跃,从那名大汉手里拉过了“武林仙姫”,用剑架上她的粉颈,阴声道:“尊客若不止步,本座先杀了她!”
陈家麟一窒止住脚步,栗声道:“你敢?”
“牡丹令主”道:“尊客无妨试试看,本座敢是不敢?”
这一着,完全出人意料之外,愣了愣,陈家麟一旋身,极快地一把扣住祝龙的右腕,朝后反扭,依样葫芦,把墨剑架上他的颈项,道:“令主,咱们公平交易!”
“哈哈哈哈……”她笑了,但这笑声一点也不悦耳,象是午夜枭啼。
祝龙切齿道:“在下不死的话,定要你的命!”
陈家麟不理他的话,瞪着“牡丹令主”道:“令主认为很好笑么?”
他戴着人皮面具,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那神态任何人见了都会打从心底冒出寒气,“牡丹令主”也不例外,只是她的表情被面纱掩住了。
她止住笑声道:“原来尊客的目的是在这江湖第一美人,本座所料果然不差,祝总监在尊客手中,要杀尽管下手。但本座先提警告,杀了他,本门不必出头,会有人找尊客算帐的,本座再提醒一句,杀
了他……天下虽大,尊客可没有逃生之地。”
陈家麟连想都不想,狂声道:“区区不在乎!”
“牡丹令主”道:“不在乎便请下手,本座更不在乎!”
这一来,陈家麟可就傻了眼了,杀祝龙容易,但救不了“武林仙姬”。
“牡丹令主”音调一变,道:“尊客还是放了祝总监吧,我们可以和平解决这问题。”
陈家麟横起心道:“不放,除非令主先放人!”
“牡丹令主”似已料定了陈家麟,若无其事地道:“尊客知道,这是办不到的!”
“武林仙姬”大声道:“大侠,别管我的生死,为武林除害吧,否则您会后悔一辈子。”
“牡丹令主”淡淡地道:“玉芬,别忘了你是本门弟子!”
“武林仙姫”厉声道:“大侠,下手呀!一命换三命,太值得了!”
陈家麟心中一动,这话有道理,可是,他怎能忍心陶玉芬丧命呢?”
“武林仙姫”再次道:“大侠,不要迟疑了,如果将方援手赶到……”“牡丹令主”大喝一声:“丫头住口。”
积威仍在,“武林仙姫”闭上了口。
陈家麟脑海里盘旋着一换三这笔帐,想来想去,觉得不能这么做,第一,“牡丹令主”终是大母之尊,自己不能真的杀她。第二,纵使“武林仙姫”眼前解救不了,总还有机会,人死了便一切算完,人命可不能像做买卖,有赚便做。
“牡丹令主”又开了口:“尊客既然意在美人,咱们便可谈谈交易,她是本门弟子,本座可以作主,尊客如肯加盟本门,好事便可得偕,如何?”
陈家麟不屑地道:“门主好算盘,精到得过头了,一个女子可以许配多少人?”
“牡丹令主”毫不为意地道:“当然只有一个,这得看谁与她有缘了!”
陈家麟口角一披,道:“令主的意思是待价而沽?”
“牡丹令主”道:“未始不可,这不是新闻,一点也不值得奇怪。”
陈家麟心里又转了一个念头,如果佯装答应,看能不能救“武林仙姬”脱出魔爪,当下作深思的样子,然后口风一变,道:“令主先放了她,这件事可以考虑……”
“牡丹令主”哈哈一笑道:“放人还不到时候,如果尊客有诚意加盟的话,得先封住功力,待与她真正结合之后,再解除禁制。”
陈家麟报以一声冷哼道:“好主意,可惜区区不是三岁儿童,还不想成为俎上之肉。”
“牡丹令主”道:“这么说,本座只好带人走了!”
陈家麟牙根一咬,道:“一命换三命,区区看来只好走这条路了!”“不败翁”得到这一阵子喘息,又站起身来。
“牡丹令主”冷笑道:“尊客认为办得到么?”
说完,推着“武林仙姬”便走。
陈家麟不由急煞,怒哼一声,手中剑正待照祝龙的颈子勒了下去……
蓦在此一个声音道:“大侠,你不能杀他!”
人随声现,来的竟然是“紫衣仙子”。
陈家麟怔了怔,收回了墨剑,放开手,弹身便追。
奇怪,只这一眨眼工夫,竟然失去了“牡丹令主”的踪影,她会飞也没这样快啊?目光溜转之下,只见数丈外一顶小轿,正穿林而去,速度快得惊人。
陈家麟毫不考虑扑了过去,大喝一声:“停住!”心里想,原来“牡丹令主”有人在林中接应。
轿子出林上了官道。
陈家麟加速身法,一下子截在头里。
轿子放落了,抬轿的是两个彪形大汉,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人。两名汉子在放落轿子之后,没命地飞遁而去。
陈家麟对着轿门道:“门主,下轿吧?”
没有应声。
陈家麟沉哼了一声,用剑挑起轿帘,一看,七窍冒了烟,轿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竟是顶空轿。
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大侠,您中了金蝉脱壳之计了。”
陈家麟一抬头,站在林的边是“紫衣仙子”的婢女月桂,脱口问道:“人呢?”
月桂道:“从林深处走了!”
陈家麟一跺脚,反奔入林,盲目地追去,追了一程,什么也没发现,却已到了林缘,林外是些散落的农家。
他叹了口气,呆着发愣。
小宝没有下落,“武林仙姫”又落在“牡丹令主”手中,如何是好呢?
夕阳西下,飞鸟投林,村居人家的屋顶上,升起了袅袅炊烟,西方天际,被晚霞染得一片绚丽,几只野狗,追逐在田畴菜畦之间。
三三两两的农夫,荷锄而归,牧童趴在牛背上,口里哼着不成腔调的曲子。
好一幅村晚图,但陈家麟却没心情去领略这些,他心里只想着爱儿小宝与陶玉芬。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绚澜的画面,被暮色收拾了,重重的暮霭,迅快地笼罩了一切。
陈家麟又穿林奔回官道,寻回了自己的坐骑,漏夜向西驰去。
他到断“牡丹令主”必然回瑞州总舵,说不定路上会再次碰到。
二更时份,来到一个小镇上,人不困,马却乏了,只好停下来歇脚打尖,并给马喂草料。
虽是个小镇,但由于紧傍着通邑大道,南来北往的客旅多,倒也相当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