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麟直欺到了底门前,望着“绝世庵”三个字,内心不由一阵忐忑,庵名绝世,不用说是禁绝尘俗的干扰。
“寿翁”的判断,只是一种想象,并无事实根据,谁知道庵主是什么样的人物,如果对方也象对付“寿翁”一样,一掌把自己逐下峰去,不问因由,又将如何?
凡属这类避世索居的人,都有怪僻,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尼。
如何措辞呢?
直报来意么?
他踌躇了很久,觉得还是先不透露自己的来历为上,师父适言,不许透露师门来历,必是有许多顾忌。
主意打定,他鼓动起勇气,举手叩门……
突地,一个很脆,但却冷极的声音道:“少施主意欲何为?”
陈家麟大吃一惊,回转身来。
只见一个二十上下的妙龄女尼,站在离自己不及一丈之地,竞不知她是何时到了自己身后的。
她长得很美,但面孔和声音一样冷,冷得可以刮得下霜来。
陈家麟忙抱拳道:“在下‘渔郎’冒昧谒庵,请小师太海涵!”
少尼上下打量了陈家麟一遍,冰冷的脸上似乎露出了笑容,但细看又不象是笑,也许这笑容太冷的缘故。
她开了口,每一个字都象冰珠:“渔郎该在湖海之间,此地没鱼!”
陈家麟尴尬地一笑道:“在下有事要晋谒庵主佛驾!”
口里说,心里却在想,照“草头郎中”说,庵主是位老尼,眼前的可能是她的弟子。
少尼冰声道:“家师不许世俗之辈侵扰,少施主速速离开吧!”
陈家麟讪讪地道:“在下是有事来的,烦小师太通禀一声。”
少尼冷漠得简直不带半丝人情味地道:“少施主如再不走,小尼我可要逐客了。”
陈家麟红着脸,一时没了主意,这该怎么说呢?想了想,硬起头皮道:“在下是受人之托,请教庵主一句话,问完就走!”
少尼毫不容情地道:“家师业已谢绝尘世,少施主不必多说了。”
语气毫无通融的余地。
陈家麟当然不甘心就这么被赶下峰去。
何况他也决意要证实庵中老尼是不是自己的师母。
当下把心一横,道:“在下见不到庵主,不会下峰。”
少尼寒声道:“少施主要迫小尼出手么?”
陈家麟涵养再好也不由气注上冲,俊面一沉道:“小师太出家人怎么开门便……”
话只说得一半,少尼冷哼了一声,截断了他的话头道:“多一个字也不要说,你不走我就请你走!”
陈家麟心念电似一转:“干脆闹一下,也许能惊动老尼现身……”
于是也跟着冷哼了一声道:“小师太不妨试试看!”
少尼可是说打就打,扬掌便劈。
陈家麟霍地旋了开去,道:“在下不是来打架的,这一招礼让。”
说完,却不见有劲风发出。
一看,少尼已适时刹住势,双掌仍是击出之势。
但劲道未吐,掌心随着自己转了方向,不由为之心头一震,这位少尼的功力,已到了收发由心之境。
意念才转,猛觉一股其强无比的暗劲袭上身来,要闪避封挡均已不及,这一惊非同小可。
对方竟能在双掌不动之下吐出内力,而且如此强劲,不得已,只好以罡气护身,硬承一击。
“波!”地一声,陈家麟被震退了三四步,一阵气翻血涌,强将手下无弱兵,这回他确实相信“寿翁”当年被老尼一掌打得吐血的事了。
少尼冷哼了一声道:“你很能挨打,再试一掌!”说着,身形一欺,双掌再告劈出。
陈家麟可不敢托大了,双掌以十成功力迎出,‘轰!’然巨响声中,劲气涌卷四溢,松叶枯枝迸飞如幕。
少尼面包微微一变,双掌第三度劈出。
陈家麟一咬牙,全力反击。
劲风激撞,如迅雷行空,震得人耳膜欲裂。
少尼身形晃了晃,退了一步。
陈家麟仍稳立原地,不过,双脚却已入土半尺。
这一个回合,证明了双方功力相等。
但陈家麟却是打从心底冒出了寒气,其徒如此其师可想而知,如果老尼出面,不用说非灰头土脸下峰不可。
少尼脸色变得很难看,陈家麟会有这高的功力,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一时之间,她也怔住了。
陈家麟缓缓拔出了双脚,沉声道:“小师太可以通报了么?”
就在此刻,庵门“呀!”然而启。
一个袍衣老尼,现身门中,左手持念珠,右手执拂尘,师徒一样的面色,冷得使人看了第一眼便不敢看第二眼。
少尼单掌打了个问讯,退到侧边。
不用问,陈家麟也知道这就是自己要见的人了,当下恭谨地施了一礼,道:“江湖末学渔郎参见师太!”
老尼冰凉的目光,直照在陈家麟面上,好半晌才开口道:“你叫渔郎?”
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入耳惊心。
陈家麟震于对方内力的深沉,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欠身应道:“是的,这是晚辈的外号!”
老尼冰声道:“我不管你叫什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陈家麟的心一阵扑扑乱跳,恭应道:“晚辈奉一位前辈之命,冒昧打扰清修,请教师太一件事。”
老尼毫无表情的道:“奉何人之命?”
陈家麟道:“‘天外三仙’之一的‘寿翁’。”
老尼面皮微激动了一下,道:“问什么事?”
陈家麟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道:“请闻师太当年俗家的尊号可是‘玉罗刹’?”
老尼的面皮又动了一下,但没有显著的表情,根本无法从她的面上找到答案,照理,被人道出了当年名号,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陈家麟不安地望着老尼,静待下文。
久久,老尼才开口道:“为什么要找她?”
陈家麟期期地道:“这点晚辈不知道,只是受命来请教!”
老尼仰首望天,看样子似乎在想什么。
但面上依然没有表情,如果说她不是“玉罗刹”便不会有这种“无表情之中的表情”,她会一口回绝了。
陈家麟的心,又开始跳荡,他想:“该不该抖出自己的身份?”
空气变为冷僵,令人不安的沉默。
好一会,老尼才又望着陈家麟道:“你可以走了,贫尼不是‘玉罗刹’,以后不许再来!”
陈家麟心头一沉,道:“师太真的不是?”
老尼垂眉宣了一声佛号道:“贫尼皈依三宝的人,岂能打诳语,小施主请便!”
说完,转身入去了。
陈家麟窒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老尼这么说,看来她真的不是。
照“寿翁”的判断,该是“牡丹令主”了,那震颤了整座江湖的“天香门”门主,竟然是自己的师母,这多么不可思议?
照种种迹象分析,“寿翁”的判断大有道理。
“牡丹令主”下令手下不许与自己为敌,强做主要自己与“武林仙姬”结合,又囚禁自己图迫师父出面,言词之间恩怨不明,这些,不足够说明了么?
心念及此,便觉得明白了许多。
但这神秘的老尼,又是何许人物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转向少尼道:“小师太,请问庵主是怎么个称呼?”
少尼冷冰冰地道:“少施主最好立即下峰,再过一刻,峰头被云雾笼罩,便寸步难行了。”
陈家麟见对方不愿回答,只好作罢,再待下去,当然已无意义,再多说话等于自讨没趣,于是双手一拱,转身便走。
下到峰脚,日头业已偏西,由于山高,日头一偏,便接近山巅了,日落的时间,要比平地早上一个时辰。
入晚,他寻了个石穴过夜,在死寂而孤单的境地中,他的心情开始不宁静了。
他想,照情形看,“牡丹令主”便是“玉罗刹”的化身,已无疑义。
这么说,她便是自己的师母,自己如果与“天外三仙”等一路,岂不变成了犯上?
但“天香门”的作为,太悖天理正义,自己该采什么立场?
想来想去,始终无以自解。
“武林仙姬”的绝世姿容,又浮现眼前。
她的爱妻的化身,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
对于结合这回事,她没有明确地表明过意见,这是不能勉强的,如果以之取代爱妻的地位,让玉麟不再做没娘的孩子,最合适不过。
由她,他联想到一片痴情的于艳华。
两人曾拥抱过,她也不止一次吐露心曲,可是她是不由自主的人,“牡丹令主”反对,她毫无办法。
最后,他想到了托身风尘的古红莲,那是个可怕的人物,到目前为止,不但摸不透她的意向,连来她也是个谜。
穴外月色如银,普照大千,林壑尽浴其中,一切是那么安详。
陈家麟的心依然很乱,睡意全无,他目前面临最大的抉择,是站在除魔卫道的一边,还是干脆退出江湖?
他明白,以自己的力量,是无法使师母改变作风的,助纣为虐的事,他当然不愿做,他想:“如果师父不死,他老人家可能有力量扭转乾坤。”
考虑至再,他觉得除了退出江湖,别无路走。
这样也好,带着爱子,远走高飞,再不招惹江湖恩怨。
出了九岭山区,陈家麟判断“草头郎中”等,可能会在九仙阳这一条路上守候,等自己的消息。
既然知道“牧丹令主”便是自己的师母“玉罗刹”孙飞燕,如果介入其中,将左右为难,无以自处。
退出江湖,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于是,他取道靖安,准备绕南昌北面,回鄱阳湖故居。
他不知道这种做法是对,还是不对,但目前他没有更好的路走,在无法两全的情况下,只有采中庸之道。
当然,逃避现实是懦夫的行为,可是他没别的路走。
到了靖安,他投店住下,忽地想起上次“红花使者”公孙大娘曾约自己在靖安见面,以备引见“牡丹令主”。
照这看来,这里仍是“天香门”的势力范围,说不定自己的形迹,已经落入对方眼中,想到这里,不禁惴惴不安起来。
他心里盘算,最好稳坐店中,不要露面,隔宿一早离开。
他叫店家把酒食送到房中,一个人关上房门喝闷酒,一方面是打发时间,一方面藉以消除山行的疲劳。
几杯酒下肚,他忽然发觉视线模糊起来,房里的东西在晃动,油灯变成了两个灯火,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一样。
他想:奇怪,自己虽非海量,但这几杯酒也不至于醉呀,这是怎么回事?
心念未已,脑海也告昏沉起来。
他瞿然而震,知道着了道儿了。
这一急委实非同小可,扔下杯筷,站起身来,这一站,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一屁股又坐回椅上。
就在此刻,房门悠然开启,一个黑衣蒙面妇人进入房中,笑道:“陈少侠,你醉了?”
陈家麟睁着发花的眼,看了又看,才认出来的赫然是“牡丹令主”座下的“红花使者”之一的公孙大娘。
他陡然明白过来了,不由激愤地道:“这种手段太卑鄙。”
公孙大娘道:“对不起,怕请少侠不动,所以略施手脚,少侠别见怪。”
陈家麟头晕目眩,心里乱作一团,同时也相当气愤,咬了咬牙道:“你意欲何为?”
公孙大娘道:“奉主人之命相请。”
陈家麟又急又气,刚刚才想到这问题,便碰上了,脱口道:“恕在下无法应命!”
公孙大娘笑了笑,道:“陈少侠,这可由不得你!”
陈家麟怒叫道:“你待如何?”
公孙大娘很平和地道:“没什么,奉命请驾,当然要完成使命。”
陈家麟咬牙道:“你准备用强?”
公孙大娘道:“希望不至于如此!”
陈家麟心念疾转,是否藉这机会,见“牡丹令主”,证实一下她的身份。
如果她真的是师母“玉罗刹”,不用说,她早已知道自己的来历,也许可能乘机劝她改变作风。
同时也可揭开她夫妻之间反目之谜。
心念之中,转口道:“见你们主人可以,先拿出解药来,在下不能这样子去见贵上。”
公孙大娘道:“只好委婉一下,本使者不敢冒这风险。”
陈家麟虎地站起身来,仰手拔剑,一阵头重脚轻,砰地栽了下去,意识一模糊,便失去了知觉。
陈家麟再次睁眼,觉得灯光刺目,好一会视线才清晰起来。
发觉自己是坐在一问华丽的大厅中,静悄悄地不见人影,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无疑地是“牡丹令主”停留之处。
脚步声响,一个蒙着面的锦衣妇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朝后中椅上一坐。
随后来了两个发簪金花的妇人,并肩站在她身后,其中一个陈家麟认识,是“不败翁”的老伴。
不用问,也知道这锦衣蒙面妇人是谁了。
陈家麟站起身来,仍有虚飘的感觉,但功力倒是还在。
他相当激动,眼前便是使江湖震颤的神秘门派主人“牡丹令主”,也可能就是他的师母。
从她头顶露出的发丝,可以看出她的年纪要在花甲之上。
为了表示礼貌,陈家麟把笠帽脱了放在几上,然后深深一揖道:“参见令主!”
“牡丹令主”一抬手道:“你坐下,本座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陈家麟不安地坐回原位。
“牡丹令主”开口道:“本门高级弟子,一再无故失踪,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陈家麟心头暗暗一震,他当然最明白不过,“金花使者”、“白骨魔”、“花间客”等,都是他下的手。
他怔了怔,断然摇头道:“晚辈全不知情!”
“是不是‘天外三仙’他们干的?”
“不知道!”
“哼!你推得很干净……”
“晚辈真不知道。”
“好,再问你,另外一个‘渔郎’是谁?你的同门?”
“晚辈没同门,那冒充晚辈的太神秘,晚辈也极想揭开谜底。”
“他为何救你?”
“不知道,晚辈见不到他的真面目。”
“牡丹令主”默然了片刻,又道:“你师父现在哪里?”
陈家麟心中一动,暗想:“开口的机会来了!”鼓起勇气反问道:“晚辈先请教令主一件事……”
“牡丹令主”道:“你说?”
陈家麟扫了两名侍立的“金花使者”一眼,期期地道:“这是个秘密的问题……”
“牡丹令主”道:“不要紧,此地没外人,有话只管说。”
陈家麟声音微颤地道:“请问令主,您的尊号是否‘玉罗刹’?”
“牡丹令主”显然地一震,道:“你怎知道?”
这句话,等于她是承认了。
陈家麟感到呼吸有些困难,再次离座起立道:“是……晚辈猜想的。”
“牡丹令主”道:“算你猜对了。”
陈家麟上前两步,行下大礼道:“徒儿叩见师母。”
“牡丹令主”窒了好一刻,才抬手道:“起来!”
陈家麟站起身来,垂手肃立。
“牡丹令主”又接回原来的话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你师父这些年来,究竟在哪里?”
陈家麟黯然低下了头,道:“师父他老人家……早已辞世了!”
“牡丹令主”象受雷还似地厉叫道:“你说什么?陈延陵……他……他死了?”
陈家麟骇了一大跳,愕然瞪着“牡丹令主”,久久才应了一声“是的。”
“牡丹令主”不再开口,由于她脸上蒙了纱巾,看不到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但这沉默,却使陈家麟忐忑不已。
好半晌,“牡丹令主”象是自语般地喃喃道:“他死了,他竟然死了,为什么不多活几年?……为什么……”
说完,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陈家麟怔怔地站着,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好?
两名“金花使者”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静静地侍立着,空气显得很僵。
久久之后,“牡丹令主”又开了口,声音是颤抖的:“他葬在何处?”
陈家麟念及师父生前对自己的教养深恩,眼圈不由红了,凄声道:“遵他老人家遗示,水葬鄱阳湖。”
“牡丹令主”放声狂笑起来,笑声回荡激扬,使人心悸,不知她为什么要笑?
是悲极而笑,还是另有原因。
好一会,她才敛住笑声道:“他生前做的很绝,死了也很绝!”
陈家麟心弦一颤,不知这不可一世的师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晚辈,有些话是不便问的,唯一梗在心头的,是师父与师母曾经反目。
“牡丹令主”语音突地一变道:“孩子,你在江湖上胡闯些什么?”
当然,他不能说出向“白骨魔”寻仇的事,想了想,道:“湖海寄萍,想增长些见识,没什么目的!“
“听说你是个孤儿?”
“是的。”
“唔!你这种浪荡的生涯该结束了,你该落地生根,孩子,旧话重提,对于陶玉芬……你认为怎样?”
陈家麟顿时大大地激动起来,这是个大问题,一时可不容易答复。
虽然陶玉芬是自己的小姨,但自己是结过婚的人了,以她的名头地位,肯屈身作继室么?
最大的一个问题,她是“天香门”弟子,自己与她结合之后,恐怕很难脱离脱绊,过平静的日子。
而“天香门”是个邪恶门户,将何以自处?
“牡丹令主”见陈家麟沉吟不语,接着又道:“你不喜欢她?”
陈家麟无词以对,顺嘴应道:“怕委曲了她!”
“牡丹令主”笑了笑道:“堂堂门主的高足,怎算委曲了她,你与她天生一对,最为合适不过。”
陈家麟尴尬地道:“师母,如果她不愿意呢?这种终身大事,是丝毫不能勉强的……”
“牡丹令主”道:“没这回事,我早问过她,她很喜欢你,我忝为师母,该可以替你做主,是么,再说,我看得出你也很喜欢她。”
陈家麟情绪十分紊乱,一时拿不出主意来。
“牡丹今主”断然道:“事情就这么定局了,公孙使者何在?”
公孙大娘应声面人,恭施了一礼,道:“卑使候令。”
“牡丹令主”道:“带少门主去安顿,同时传令以后对他一律称少门主!”
公孙大娘恭应了一声:“遵令谕!”
这少门主三个字,使陈家麟啼笑皆非,他做梦也想不到事情的演变是这种结果,难道自己真的要做“天香门”的少门主?”
设法离开,这念头在脑内电似一转,他下定了决心,说什么也不能留在“天香门”,否则那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红烛高烧,入目全是红色,空气中洋溢着喜气。
这是洞房,热闹过去了,房中只剩下一对新人。
“武林仙姬”陶玉芬坐在床沿,低着头,抚弄裙带,经过打扮,她更美得令人不敢逼视。
陈家麟穿着吉服,坐在桌边,望着红烛发愣,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洞房花烛,天仙美眷,象是梦境,但又偏偏那么真实。
陈家麟的意念,回到了湖滨的小屋,进入往事中。
他与陶玉芬的结合,没有结果,没有宾客,更没有洞房,两人拜过了天地,便成为夫妻了。
只在后来,才得到周老爹一声祝贺。
现在,坐在床沿上的,是她的化身,连一根头发都相象,但她不是她!
“武林仙姬”轻轻“噢!”了一声。
陈家麟抬起头来,心儿在猛跳,手心在冒汗,他仍陷在彷徨与昏乱之中,这情景,多出人意外,多不可思议。
新娘一江湖第一美人,无数人为之风靡的尤物。
“武林仙姬”开了口,那声音象天外飘来的仙乐,又象传说中的魔笛:“熄了红烛,到这边来!”
陈家麟的脸热得发烫,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不敢去想将要发生什么,他近乎木然地用手掌扇灭了红烛。
但又忽地想起什么似的道:“芬妹,听人说……这……红烛该烧到明天的?”
“武林仙姬”又“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陈家麟踌躇了好半晌,才挨到床沿与她并肩而坐,一颗心快要跳出口腔,血行比平时快了数倍,触鼻的幽香,使他更加昏乱、迷惘。
突地,“武林仙姬”似极低的声音道:“姐夫,你为什么要答应这门婚事?”
这话,象一瓢冷水当头淋下,又象是一根针扎在心上,陈家麟并不笨,他马上听出弦外之音了。
陶玉芬并不爱他,才会有此一问。
他窒了好一会才道:“芬妹,我是不得已,我试图离开,但没成功!”
“武林仙姬”意外地抓住他的手,道:“姐夫,你……不知道我的心!”
肌肤相亲,陈家麟木然无动于衷,她的话,对他的自尊心打击太大了,这也可以说是一种侮辱。
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是无法忍受女人的轻视的。
他轻轻一咬牙道:“我知道。”
“武林仙姬”把他的手用力捏了一下,颤声道:“你知道什么?”
陈家麟道:“你是江湖第一美人,我原本配不上你!”
“武林仙姬”急声道:“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我很喜欢你,渔郎哥,可是我不能……”
这称呼,使陈家麟全身发麻,这是陶玉芳生时对他的称呼。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用鼻尖擦了擦她的柔嫩的发丝,激动地道:“你为什么不能?”
“武林仙姬”收回了手,颤抖着声音道:“我不能太自私,不能害你痛苦一辈子!”
陈家麟站起身来道:“这是为什么?”
“武林仙姬”幽幽一叹,道:“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太迟了。”
陈家麟猛一挫牙,道:“现在还不迟,你说?”
“武林仙姬”摇了摇头,和衣倒落床上。
陈家麟走向窗前,望着窗外被浮云掩了的月光,心里暗道:“陶玉芬,你是被迫,我也是被迫。你既然不爱我,应该明说,何必找什么藉口,我陈家麟并不是这般没志气的人,现在木尚未成舟,说什么迟了……”
于是,他脱去了吉服,悄然取回自己的剑,拉开门栓。
“武林仙姬”惊觉道:“渔郎哥,你要做什么?”
陈家麟吁了一口气道:“我去方便一下!”
说完,推门而出,到了院中,只见两名警卫,在花荫下聊天,这种情况下,当然不会再对他防范,于是,他轻易地脱身离开。
浮云散尽,月色复明。
他再没什么牵系,象躲过了一重灾难似的,踏上归途。
把一切恩怨情仇,全抛脑后,他似乎看到了湖畔的旧居在废墟中重建,爱儿玉麟张开双臂,向他扑迎。
他真能脱离江湖,过平静的生活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