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旋空而落的,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白衣少女。
这种武林罕见的轻功,竟然出现在一个少女身上,怎不令人震惊。
吴明一长身,正待……
青衣蒙面人及时阻止道:“小兄弟,这少女来得突兀,何不再忍耐片刻,也许有意外的事发现。”
吴明又把身形坐回枝桠之间。
那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莺声呖呖的道:“仙娘即将驾到,请各位暂退五丈之地!”
话方出口,立即引起了一片嗡嗡之声,那些逼近场内的高手,一个个面现骇色,纷纷后退,闪出一条衖道,只有“东海渔夫”等几个自恃名头的人,犹豫不决。
“一掌断魂周永年”嘿嘿一笑道:“既是仙娘驾到,我等理应退开,这布包由老夫暂时收回,稍缓再由各位划出道来解决,如何?”
说着举步上前,伸手就要向那布包抓去……
“阴风老怪”和“三眼道人”双双一跨步,“东海渔夫”双掌也告上扬。
如果“一掌断魂周永年”真要抓那布包的话,他们三人势必同时出手。
“七煞手庄伦”和三个黑衣老者紧随在“一掌断魂周永年”身后,蓄势待发。
场中空气骤呈一片紧张。
那美丽若仙的白衣少女,杏目陡射奇光,再度发话道:“请各位离开五丈,东西仍置原地!”
几个不可一世的魔头巨擘,居然被这少女的语势凝住,不期然的缓缓向后退了数步,但,仍然没有一个人退离五丈之外。
吴明大惑不解的向青衣人道:“蒙面兄,这仙娘是什么人物?”
青衣蒙面人把声音压得极低的道:“白发仙娘!”
“白发仙娘?”
“不错,‘白发仙娘’,成名在一甲子之前,平素极少露面江湖,至于她的出身来历,恐怕没有一个人知道!”
“场中都是名头不小的人物,竟然会对她如此忌惮……”
“白发仙娘功力高到什么程度,无法揣测,那少女是她的门人,身手在场中任何一人之上,而且高出许多。”
吴明心里暗道:“白发仙娘,功力再高,难道还能高过师父?”
白衣少女粉面倏地一寒,冷冷的道:“各位听见我的话了?”
“一掌断魂周永年”突地一挥手,和“七煞手”等四人,缓缓退了开去。
“东海渔夫”等三个魔头,只好也默默地退到五丈之外。
场中顿时静得落针可闻,但死寂之中,却透着无比的紧张,“白发仙娘”竟然会不速而至,的确出乎在场的每一个人意料之外。
难道这功高莫测的神秘人物,也想染指“血剑”。
如果“白发仙娘”想要的话,在场的人只有拱手相让。
吴明心想,管妳什么仙娘不仙娘,我先追出以毒杀人的凶手再说,他想到就做,一弹身,扑入场中,青衣蒙面人想阻止也来不及。
他这一现身,使全场为之骇然,及至看清竟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之时,又不禁齐齐面露惊诧之色……
白衣少女明眸转处,芳心不由一动,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富于魅力的男子,俊秀之中带着粗犷,美而不失武林人的本色。
吴明身形立稳之后,旁若无人的向那布包走去。
白衣少女娇斥一声道:“站住!”
吴明不期然的止住脚步,道:“姑娘唤住在下有何话说?”
“你准备做什么?”
“办事!”
“办什么事?”
“这个在下没有告诉妳的必要!”
白衣少女粉腮一寒,抖露一片杀机。
吴明一闪身,已把布包抓在手中,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五丈外的高手,一阵哗然,他们凛于“白发仙娘”之名,退了开去,心里可是万分的不情愿,现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公然目无余子入场取宝,这对群众来说,是一个机会,他们可以把这少年作为对象来夺取。
白衣少女倒是怔住了,她想不到这少年竟然视“白发仙娘”之命如无物。
“阴风老怪”暴喝一声:“小子,把东西放下!”
身形疾扑而出,的确快比飙风。
“回去!”
娇斥声中,那少女纤影一晃,迎着“阴风老怪”飞扑的身形一划,“阴风老怪”被这一划之势,迫得倒飞而回。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三眼道人”已扑到了吴明身前,右掌劈向吴明的面门,左手电疾的抓向布包。
“砰!”挟着一声闷哼,“三眼道人”蹬蹬蹬退了十来步,口角挂下了两溜鲜血。
高手群中起了一阵惊呼。
“三眼道人”在江湖之中,并非泛泛之辈,竟然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之前走不出半个照面,而且少年如何出手伤了“三眼道人”,恐怕只有极少几人看出来。
白衣少女芳心大感骇然,她看出这少年的身手,已到了惊人的地步。
“三眼道人”一抹口边血渍,恨恨的道:“小子,你报个万儿出来?”
吴明冷冷的道:“识相的最好滚远一点!”
“三眼道人”在武林中已算是响当当的角色,岂能受得了这种奚落,何况对方只是个二十不到的无名少年,当下暴喝一声:“小子,本道爷劈了你。”
人随声进,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猛劈而出,匝地狂飙,隐含风雷之声。
吴明冷喝一声:“那你是自己找死!”
左手抓住那布包,右掌一翻一亮,一道灼热的劲浪,挟雷霆之威,暴涌狂卷过去。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夹着一声凄厉的惨号,震惊了全场,劲风激荡之中,“三眼道人”飞栽三丈之外,张口狂喷鲜血,倒地不起。
吴明这一掌,已用上了冠盖武林的绝学“九阳神功”,但“邪神许昌”生平用上“九阳神功”的次数并不多,是以在场的高手,没有察觉出来这是什么功力。
白衣少女粉腮为之一变,她想像不出这少年的功力竟有多高,芳心之中别有一番感受。
所有在场的高手,一个个目瞪口呆,寒气股股上冒。
“三眼道人”摇晃着站起身形,踉跄出场。
白衣少女轻轻一挪娇躯,寒声向吴明道:“阁下可否报个名字?”
“这个……似乎没有必要!”
“阁下是为了‘血剑’而来?”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下目的不在‘血剑’,只想从‘血剑’上寻出一个杀人凶手。”
“仙娘即将驾临,请阁下放下布包,退出场外。”
吴明冷哼了一声道:“在下不惯于受人命令。”
白衣少女粉面一寒,道:“这恐怕由不得阁下?”
“不见得!”
“那你无妨试试看!”
场中空气,又告紧张起来,如果场中的一对交上手的话,将是一场武林少见的搏斗,群雄的心理是唯恐天下不乱,“血剑”的巨大诱惑,使他们无法收敛贪婪之念。
就在此刻——
一顶绿色的轿子,向场中冉冉而来,有如行云流水,眨眼已临场中,轿帘低垂,看不见轿中人的形影,抬轿的是四个身着绿色宫装的如花少女。
全场的目光,全集中在这顶轿子之上。
轿子放落之后,四个绿衣少女分两对站在轿门的两侧。
一种神秘微带恐怖的气氛,笼罩了全场。
白衣少女粉腮大变,狠狠地瞪了吴明一眼之后,转身直趋轿前,一阵喁喁低语,可能是禀报现场的情况。
吴明心中不由感到一阵忐忑。
工夫不大,白衣少女回过身来,前趋数步,向吴明一摆手道:“仙娘有请阁下!”
吴明一怔神道:“姑娘是说在下?”
“不错!”
吴明心里暗想,我就不信这个邪,妳“白发仙娘”又其奈我何!当下昂头挺胸,大步向轿前走去,在距离轿门八尺之间,四个绿衣少女之一把手一抬,道:“止步!”
吴明依言停步,他手中仍紧握着那布包。
那轿帘乃是用流苏串以珍珠密集下垂,轿内的人可以看见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却无法透视轿内。
吴明冷冷地注定轿门,心想,看你能把我怎样?
久久,轿中才传出一个圆润的声音道:“你叫什么名字?”
吴明心中不由一动,“白发仙娘”顾名思义当然是个白发老太婆,但听声音她似乎年纪不大,当下冷漠的道:“在下江湖小卒,毋须称名道姓。”
“你师出何门?”
“这一点歉难奉告!”
“哼,你倒是狂傲得紧?”
“狂傲谈不上,生性如此!”
轿前四个绿衣少女,齐齐面露惊愕之色,这是她们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当面顶撞仙娘,而仙娘的言语似乎与平时有些异样。
吴明话锋一顿,反问道:“尊驾就是武林人称的‘白发仙娘’?”
“不错,你是为了‘血剑’而来?”
“不,应该说是追凶而来。”
“可是‘血剑’已被你夺在手中?”
“在下要从此物上查证凶手!”
“你可知道场中所有的人都是为了此物而来?”
“知道!”
“你如何应付?”
“事毕之后,掷还他们,在下决不希罕!”
“嗯,本仙娘暂时信你之言……”
“仙娘此来,是否志在‘血剑’?”
“不!”
这简短而坚决的答话,使吴明一愕,“白发仙娘”既然亲口否认是为了“血剑”而来,当然不会是假,但她为了什么而来呢?
“孩子,你不信是不是?”
这一声“孩子”使吴明全身一颤,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两个字眼称呼他,他师父“邪神许昌”自来就是唤他做“小子”,这一声呼唤,使他心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受,但,随即他想起了“邪神许昌”一向的论调,于是冷声道:“尊驾未免太托大了!”
“噫!你这是什么意思?以我的年纪,不能叫你孩子?”
“武林之中,达者为先!”
四个绿衣少女,忍不住以袖掩口,几乎失声而笑。
“白发仙娘”停了半晌才道:“怪论,可以媲美当年的‘南邪’!”
吴明心里暗忖,自己本是“南邪”的传人,什么媲美不媲美,意颇不耐的道:“尊驾要在下过来,就是要说这么几句话?”
“现在你把你手中的布包掷回场中!”
吴明俊面一沉道:“办不到!”
“那东西对你毫无用处?”
“在下说过目的只是从这东西上追索凶手!”
“你且说说看,也许本仙娘能供你一点线索?”
吴明一阵犹豫之后,终于把荒林之中的一幕,说了出来。
“白发仙娘”语音凝重的道:“依你是说,死者中的是‘无影之毒’没有错,但普天之下,能使用‘无影之毒’的,只有‘北毒’一人,而‘北毒’除了一个宝贝儿子之外,没有传人……”
“仙娘之意是说……”
“北毒决不会插手!”
“仙娘根据什么如此断定?”
“以‘北毒’父子的身手作风而言,东西到手,决不会再放手,同时,凡经‘北毒’父子染手的东西,恐怕没有人敢再碰一下!再说,也不至于到用毒的地步!”
“在下的意思是说什么人放毒!”
“这恐怕很难查出!”
“东西既在‘梅花会’人之手,从他们身上追凶不就结了?”
“白发仙娘”轻声一笑道:“你会失望的!”
“为什么?”
“你手中所拿的‘血剑’是假的!”
吴明不由心头巨震,脱口道:“假的?”
“不错,假的,所以我要你扔回场中!”
吴明心念几转之后,道:“真假都没有关系,在下的目的只是藉此追凶!”
“你这种做法太幼稚了!”
“何以见得?”
“你说的那尚小娟是在东西被夺之后中毒,还是中毒之后东西才被人夺去,你是否确知,再则‘无影之毒’只有‘北毒东门虞’父子会用,但轻易决不用,以‘北毒’父子的身手,对付那尚姑娘,何必用毒以贻武林口实,‘梅花会’以这假‘血剑’展露出来,目的何在,不得而知,不过就事论事,如果这‘血剑’是真的,‘梅花会’高手如云,决不至任人抢夺而不全力维护!”
一番话说得吴明哑口无言,一抖手,把布包掷回原地。
所有在场的高手,被这意外的动作,弄得满头雾水,他们可不曾听清“白发仙娘”究竟和这功力卓绝的怪少年说了些什么。
“白发仙娘”稍稍一顿之后,道:“现在你可以退开了!”
吴明一晃身,飘退五丈之外。
白衣少女抢步至轿前,一俯首然后回身发话道:“仙娘有请‘东海渔夫’与‘阴风老怪’两位近前答话!”
“东海渔夫”和“阴风老怪”互相惊诧的望了一眼之后,双双举步,来到了轿前。
“白发仙娘”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东海渔夫”和“阴风老怪”双双惊叫一声,蹬蹬蹬连退两个大步,掉转头弹身……
轿前的珠帘一开又合。
两声凄厉刺耳的惨嗥,破空而起,令人毛骨悚然。
“东海渔夫”和“阴风老怪”弹起的身形,又落回地面,死了。
两个不可一世的魔头,双双横尸轿前。
所有在场的高手,一个个面目失色,心胆俱寒。
“白发仙娘”何以要毁去这两个魔头,没有人知道。
这命运,是否还会临到其余高手的头上?
恐怖的阴影,立时弥漫全场。
生命毕竟是可贵的,在连一点侥幸的机会都不存在的情况下,部份高手,已悄悄地退出了现场。
谁敢向虎口拔牙,觊觎仙娘看中之物。
就在此刻——
白衣少女突地扬声高叫道:“梅花会的朋友注意,传话你们会长,他的心机白费了,掩耳盗铃,自欺而已,不值识者一笑!”
“一掌断魂周永年”等几个“梅花会”的高手,被当场喝破的诡谋,一个个灰头土脸,尴尬非常。
四个绿衣少女,抬起轿子,如飞而去。
那被群雄舍命争夺的布包,被弃置在地上。
白衣少女临去之时,秋波一转,对着吴明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嫣然一笑。
吴明却完全无动于衷,他在想:“白发仙娘”既然早知那“血剑”是假的,为什么还赶来现身,杀死“东海渔夫”和“阴风老怪”?
“梅花会”以假“血剑”来引起武林人物争夺,目的何在呢?
那无名老者托尚小芸姐妹代送的那布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尚小娟和她的爱人李文祥之死,是谁下的毒手呢?
忽然,他想起另外一个问题,不由哑然失笑,他仅凭尚小芸口头的描述,而认定这布包就是她们受托的布包,确实太过武断,真正应该追查的,是那施放“无影之毒”的人。
“白发仙娘”和青衣蒙面人先后的见解一样,不可能是“北毒东门虞”父子下的手,但“无影之毒”却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这就令人猜疑了!
他茫然了!
场中群雄,已走得无影无踪。
地上,那油布包裹的假“血剑”,仍然纹丝不动的在那里。
吴明一念好奇,心想,即使是假,我也打开来看看是什么样子。
心念之中,他俯身拾起那布包,解了开来,露出一个尺长的长方形扁匣,他轻轻地揭开匣子,里面是一柄尺长的连鞘小剑,除了剑柄,剑身已不及六寸。
他抽剑出鞘……
一道血红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
“噫!”
吴明入剑还鞘,缓缓转身,只见这发出惊“噫!”之声的,竟然是青衣蒙面人。
“小兄弟,我们到林中去!”
吴明惑然不解的望了青衣蒙面人一眼,捡起油布扁匣,两人双双奔入林中。
“小兄弟,此中情形大有蹊跷!”
“为什么?”
“这‘血剑’可能是真的!”
“真的?”
“嗯!”
“根本不可能,‘白发仙娘’指出是假的,连物主‘梅花会’的高手也弃置不顾而去,怎么会是……”
“所以我说蹊跷的原因就在这里!”
“我无法理解?”
“如果是假的,那会有这等夺目红光,不过‘血剑’是上古奇珍 ,谁也没有见过,真伪不易辨别,你最好不要抛弃,暂时保存。”
吴明淡淡地点了点头,他并不以青衣蒙面人的话为然,但,他终于依言把小剑放回匣中,重新包好藏在怀里。
如果这柄“血剑”确实是真的,那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青衣蒙面人又道:“天下事有许多不能以常理揆度的,‘血剑’第三次出世,点苍山一战,落入‘东魔’之手,如何又被‘毛山二鬼’取得,不得而知,总之阴错阳差未始不可能!”
“可是‘血剑’到底奇在何处,珍在那里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传言中只说如能获得‘血剑’,就可以得到一部武功秘笈,练成之后,将无敌于天下!”
“蒙面兄,‘白发仙娘’杀死‘东海渔夫’和‘阴风老怪’的目的何在?”
“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还有‘偷星盗月施万全’在离开之时,曾发出警语,如果妄想染手‘血剑’,将不明不白的死去,是否是指此而言?”
“也许是,也许不是!”
“为什么?”
“老偷儿说这话时指明是想染手‘血剑’而言,但‘血剑’被‘白发仙娘’指出是假的,而她也并非为‘血剑’而来,‘阴风老怪’和‘东海渔夫’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毁,不能说是不明不白,而且场中群雄都是想染手‘血剑’而来,并非仅他两人!”
吴明困惑的摇了摇头,一连串发生的事,都是不解之谜。
他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本来是承师父之命,取‘长恨书生’的项上人头,‘长恨书生’既已自决而死,应该回去复命,请示下一行动,至于尚小娟和李文祥这一双爱人被毒毙的公案,只有另行俟机查探的了。
心念动处,即向青衣蒙面人道:“小弟有事待理,就此告别!”
青衣蒙面人情意殷殷的道:“可用愚兄效劳之处?”
“不敢当此!”
“愿能相见?”
“会的!”
吴明弹身出了树林,顺官道往回疾奔。
第二天,他又回到了师父所居的绝谷,身进洞门,却没有听见他师父惯常的喝问之声,心中不禁感到一阵不安。
抢步走入洞中,只见师父倚壁而坐,独目之中,已失去了平时那种慑人的精光。
“你回来了?”声音显得十分疲弱。
吴明惶然道:“您……您老人家怎样了?”
“我不行,你……回来得正好!”
“什么,您遭到了意外?”
“办的事如何?”
“长恨书生已自决而亡!”
“自决,人头呢?”
“徒儿……哦!不,我只看到他的坟墓!”
他记起师父不许他以师徒相称,急忙改口。
“邪神许昌”独目圆睁,激颤的道:“你怎么知道他自决而死?”
“适逢他的友人探墓,所以得知!”
“哼!‘长恨书生’武功机智为十友之冠,自决?你见到他的尸体没有?”
吴明惶然的道:“这个……倒是没有!”
“你该掘墓一窥真假,‘知空’秃驴之死,足以使这批兔崽子知所警惕,不惜以各种手段全生,小子,老夫昔年遇害,曾被暗中下了毒药,全凭先天神功护住心脉,得以不死,现在,余毒逆窜,老夫已不久人世……”
吴明不由肝胆皆寒,悲声道:“您……您老人家……”
“邪神许昌”须发乱动,显然他说话是很勉强的,把手急摇道:“听我说,二十年前,在‘巫山神女峰’下,老夫猝被当时在江湖中颇有名头的‘武林十友’中的七友突袭,出手之间,才察觉自己已先遭暗算,身中奇毒,功力已丧失一半以上,当时急以‘九阳神功’护住心脉要穴,防止毒势因剧烈拚战而流窜……”
吴明登时心跳加速,血脉贲张。
“邪神许昌”一顿又道:“老夫恨至极处,出手之下,连伤对方五人,终因身中奇毒,真力不继,被削去双腿,挖掉一目,推落神女峰下……”
吴明双目杀光暴射,怪叫一声道:“该杀!”
“邪神许昌”一阵急遽的喘息之后,接着道:“天幸老夫命不该绝,落在一片藤蔓之上,被一个樵子所救,辗转来到这点苍山中避居,想起当日情况,才醒悟主谋下毒的竟然是你那师兄骆子瑜……不,你不能视他为师兄,你我没有师徒之名,那畜生当时在场,竟而袖手旁观……”
“骆子瑜?”
“不错,你在江湖上是否听说他的行踪……”
“传言十四年前他夺得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之后,就已失踪!”
“你必须找到他,把他碎尸万段!”
“我会的!”
“所以老夫当时誓言永不收徒!”
“哦!”
“除‘知空’和尚、‘长恨书生’之外,还有五个兔崽子,你也必须……”
“请问那五个?”
“崂山双剑,青城派掌门凌云生,五湖帮主楚彬,少林元虚!”
吴明咬牙道:“我会记住这些兔崽子!”
“邪神许昌”闭目喘息有顷,又道:“小子,你的‘九阳神功’仅有四成,决非骆子瑜那逆畜之敌……”
“他练到了几成?”
“可能已达十成!”
吴明骇然道:“十成,岂非还要高出您老人家二成?”
“这逆畜本来已有六成火候,老夫被害之后,他盗走了一部‘九阳真经’,和一颗老夫无意中得到的‘九转还阳草果’……”
吴明惊怔地望着他师父,他从未听说过什么“九转还阳草果”。
“邪神许昌”闭目憩息了半刻又道:“这一颗‘九转还阳草果’,足以使他的‘九阳神功’达到十成,放眼天下,恐怕已无人能敌,看来老夫只有含恨以终了!”
吴明激动万分的道:“真的天下无敌?”
“有,除非有……”
“什么?”
“除非得到……唉!不可能,那只是妄想。”
“您老人家说说看?”
“血剑魔花!”
吴明双目立射奇光,颤声道:“血剑魔花?”
“不错!血剑和魔花是两件武林奇珍,得到的人,可以练成无敌身手!”
“血剑……”
“怎么样?”
“我这里无意中得到一柄,不知是真抑假!”
“邪神许昌”独目睁得滚圆,嘴唇嗡动了半晌,才迸出一句话道:“拿来我看!”
吴明从怀中取出那柄“血剑”,双手递过,“邪神许昌”迫不及待的接了过去,一抽,血红寒芒,耀眼生花。
“小子,拿一碗水来!”
吴明惊疑地望他师父一眼,端过一碗水来,“邪神许昌”把剑尖浸入水中,片刻之后,弃剑于地道:“假的!”
“假的?您老人家从何断定……”
“真的‘血剑’,浸水成血,就是说这碗水如被真的‘血剑’浸入,会变赤红……”
“哦!浸水成血!”
“小子……你必须找到‘血剑’、‘魔花’……杀……”
“邪神许昌”颓丧的斜斜倒在洞壁之上。
“师父!您……”
“小子……你在完成老夫……未了心愿……之后,可以准你师徒相称……”
吴明上前抱住“邪神许昌”的躯体,泪水如泉涌出,这抚育他长大的怪僻老人,看来是油枯灯尽了。
“南邪”,这不可一世的怪物,将默默无闻的结束他震世骇俗的一生。
“师父……师……”
“现在不许你小子叫……师父!”
“您老人家可否示告收养我的经过?”
“邪神许昌”精神似乎一振,费力的道:“当然,老夫应该告诉你,十五年前的一天,洞外,峰顶之上,传来阵阵拚搏之声,两个时辰之后,你从峰顶泻落,老夫正好接住,这是偶然,否则你必被摔成肉饼无疑,你,当时可能不会超过三岁,呼吸已止,只余一丝心脉未断,肋骨断了六根,带脉震断……”
吴明全身发麻,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胸前还有一个剑伤,只差半分,就到心脏,老夫不信命运,这是巧合,巧合!除了老夫的‘九阳神功’,普天之下,没有人能使你起死回生……”
吴明此时已陷入沉思之中。
他想起青衣蒙面人对他述说的那一段有关“血剑”的故事——
十五年前,“血剑”第三度出世,得主是“四海游侠司马宏”夫妇!
点苍山虎头峰顶,展开了一场夺宝之争!
在黑白道高手围攻之下,司马宏夫妇罹难惨死,还有一个三岁大的孩子!
……………………
时间,地点,完全相符。
难道自己就是那孩子?
这定然不会错,自己就是那孩子,被抛落绝谷而为师父所救,那自己是司马宏之后,自己应该姓司马。
他眼前幻出一幕血肉横飞的惨境——
我的父亲“四海游侠司马宏”,母亲“散花女王芳兰”,在无数高手联攻之下,浴血苦战,最后,横尸当场,“血剑”被夺。
“血剑”,应该是自己之物,即使师父遗命也当追回。
“杀!流尽这些强取豪夺之辈的血!”
他发狂似的呼叫出声。
一声沉重的喘息,把他带回了现实,低头一看,不由惊魂出窍,他的师父,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一颗须发蓬虬的白头,嗒然下垂及胸,他死了。
他死在他的怀抱中。
一时之间,他像是失去了知觉,两眼木然的望着洞顶。
他不哭,也没有泪!
死者是不幸的,他自己的遭遇更残酷。
洞中,由明而暗,又由暗而明!
这是第二天的早晨。
他双眼满布血丝,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
杀!
他把他师父的遗体,平放洞的正中,伏地祝祷道:“师父,你生前不让我称你为师,但实际上我是您的传人,现在,我要这样称呼你,十五年教养之恩地厚天高,徒儿誓死诛凶,以报万一,师父,安息吧,您在天之灵有知,当可看到徒儿完成你每一件心愿!”
到现在,他才开始嚎啕大哭。
久久之后,他才止住悲声,再次瞻望了一会师父的遗容,然后含悲出洞,用巨石将洞口堵塞了,再用些藤蔓野草,遮掩住堵塞的痕迹。
然后,展开上乘轻功,登上虎头峰顶。
但见白骨四抛,野草萋迷。
他的眼睛湿润了,在这些白骨之中,有他父母的遗骸,但何从辨认呢?
恨和仇,已完全占满了他的心臆。
他下了山峰,一路上,他把自己的行动,作了一个安排——
昔年残害师父的凶手,有名可数,不难按图索骥。其中罪魁祸首欺师灭祖的师兄骆子瑜,据说自夺得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封号以后,就已失踪江湖,只有慢慢尽力探寻了。
同时,他想到师父临终所说的,骆子瑜盗去了“九阳真经”和一颗稀世奇珍“九转还阳草果”,“九阳神功”可能已练到了十成,较之师父还高了两成,自己岂是他的对手,的确,除非得到“血剑”“魔花”,但,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啊!
“血剑”在当年既落“东魔”之手,怎的又会被“毛山二鬼”得去?令人难测。
十五年前点苍山虎头峰顶血案,仇家不在少数,“东魔”当然是其中之一,如能找到“东魔”,必可追出其余的仇家。
想及“东魔”,吴明不由心泛寒意。
这老魔与师父“南邪”齐名,功力之高不言可喻。
目前,他第一件要做的便是证实“长恨书生”是真死还是假死。
的确,由于“知空”和尚之死,当年的一干凶手,很有逃遁或诈死的可能。
一日夜的奔跑,他又重临“长恨书生”埋骨之所。
萧萧疏林,掩映着一新塚。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终于缓缓扬起了手掌……
他要劈开坟墓,以释心中之疑。
正当他准备吐劲下劈之际——
一个娇脆的声音道:“阁下手段未免太辣了!”
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竟然被人欺到身后而不自觉,当下立即收掌,电疾的回过身来,一看,不觉又是一呆,这发话的不是别人,竟然是“白发仙娘”的弟子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突然在此现身,的确大出他意料之外。
“阁下是否劈墓毁尸?”
“毁尸未必,劈墓倒是真的。”
“为什么?”
“一看墓中人的真假!”
“这倒是奇闻,死人还有真假!”
“这是在下自己的事!”
“你阁下与‘长恨书生’有仇?”
“不错!”
“人死仇消,阁下的做法岂非太过份了一点?”
“这不关姑娘的事!”
白衣少女明眸一转,嫣然一笑道:“且不谈这个,我……我叫丁婉,可以请教阁下的大名吗?”
白衣少女自报姓名,使他大感愕然,心中疾忖道,目前身世已明,虽然有姓而无名,但以师父所取的吴明的“明”字为名,也算是对师父的一种追怀,当下冷冷的道:“在下司马明!”
“司马明?”
“不错!”
“阁下一定要劈开坟墓?”
“势在必行!”
“长恨书生蒲昌,一生行侠仗义,与阁下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这一点丁姑娘不必过问。”
“我也是势在必问?”
司马明(按:即吴明,已复本姓)俊面微变道:“丁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少女丁婉,用手轻轻一掠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道:“因为‘长恨书生’与本人师门有关系!”
“什么关系?”
“这一点也歉难奉告!”
司马明寒声道:“在下势在必行?”
丁婉粉面也告一沉,道:“司马明,死者何堪,竟要遭你毁墓暴尸,除非……”
“除非我失去了阻止你的力量,否则你便办不到!”
“姑娘的意思是要先和在下打上一架?”
“也许!”
司马明心念一连几转,当然,他以师命为重,他宁愿得罪“白发仙娘”也不能让任何一个师门仇人漏网。
心念之中,双掌暴出,一道排山劲气,卷向了“长恨书生”的坟墓。
“住手!”
随着喝话之声,丁婉纤掌一扬,横里推出一股如涛掌风。
轰然巨震之中,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彼此都暗骇对方身手不弱。
司马明冷哼了一声道:“姑娘一定要阻止在下的行动?”
“话已经说过了!”
“如此休怪在下出手无情……”
话声中,俊面罩上了一层恐怖 杀机。
丁婉芳心不由一寒,她多么不愿与对方作生死之搏,但,她又不能让他毁去“长恨书生”之墓,同时,堂堂“白发仙娘”的门人,武林人谁不敬畏三分,当下粉腮一变,向前欺近了两步,道:“你无妨出手试试!”
司马明冷冷的道:“接招!”
呼呼一连劈出三掌,劲势之强,惊世骇俗。
丁婉纤掌疾划,消卸了对方来势,反击一掌。
双方展开了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一个是“南邪”的传人,一个是“白发仙娘”的门下,出手之间,尽是震惊武林之学。
只见劲气激荡如潮,卷起尘砂如幕,五丈之内,落木萧萧。
顾盼之间,双方对拆了近五十招,仍是不相上下之局。
娇喝声起,丁婉招式一变,连演五绝招,掌影如山,密不留隙,有如数十只手掌,同时出击,铺天盖地的罩向了司马明。
司马明心中一凛,迫采守势,严密封住门户。
丁婉娇躯倏地向后弹退八尺。
司马明不由一怔。
就在此刻,丁婉闪身疾进,右手五指连弹,五股锐利指风,挟刺耳厉啸,电射而出,左掌跟着斜斜击出。
这一击之势,奇诡无伦,看似缓慢,其实快极。
司马明心中大震,身形一偏,让过指风,右掌迎向对方来势,应变之速,令人咋舌,讵知就在双方掌锋正要接实的电光石火之间,丁婉在根本无法变势之下,竟然出人意料之外的一圈,劲道自掌心迫出……
“砰!”挟以一声闷哼。
司马明连退三步,一口逆血几乎夺喉而出。
一股从司马明身上发出的反弹暗劲,震得丁婉娇躯一连几晃。
“司马明,我们适可而止,各自走路,如何?”
“办不到!”
“如果方才的一掌我再加三成劲道的话,你可以想像得到后果?”
“那就是说妳手下已留了情?”
“我们毋须生死互见!”
“我司马明毋须妳手下留情,这种情我不领!”
丁婉粉腮抖露一片杀光,冷嗖嗖的道:“司马明,你是不是真章不休?”
“除非妳自动离开!”
“你认为我会吗?”
司马明冷冷一哼道:“妳会的!”
随着话声,双掌缓缓上提……
丁婉柳眉一竖,呼的一掌直劈过去。
就在丁婉一掌击出的同时,司马明双掌已平胸推出,一股如涛热浪,涌卷而出。他一怒之下,用出了“九阳神功”。
劲气相触,丁婉立感不妙,登时花容失色。
“轰!”然一声暴响,热浪翻卷,惨哼声中,丁婉的娇躯,发泄向一丈之外,但她身甫着地,又一跃而起,樱口鲜血长流。
司马明不由呆了一呆。
丁婉满面凄厉之色,用罗袖一拭口边血渍,厉声道:“司马明,现在你可以随心所欲了,不过你记住,本姑娘有一天照样要把你打得口喷鲜血。”
娇躯一弹,翩然而逝。
司马明皱眉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忖道:不知“长恨书生”与“白发仙娘”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而致丁婉不计生死的阻止自己毁墓?
如果自己毁墓的话,势必与“白发仙娘”成仇。
他想到“白发仙娘”在争夺“血剑”之会中,不费吹灰之力,毁了“东海渔夫”和“阴风老怪”两个不世魔头,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
但,师仇岂能不报,昔年以卑鄙手段,谋害师父的凶手,岂能任其侥幸漏网。
心念几转之后,他又回过身去,面对坟墓,双掌上扬……
突地——
他瞥见一个幽灵般的人影,缓缓向自己立身之处飘来。
定睛看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掌不自的垂了下来,如果是在晚上,他一定以为是碰到了鬼,因为那形态,确实像传说中的幽灵。
这现身的,是一个黑衣女子,乌云也似的长发,从头顶纷纷而下,遮住了整个头面,直垂到胸腹之间,手里,捧着一束血红的杜鹃花。
全身唯一可见的,是一双捧花的手,苍白如雪,不像是活人该有的。
司马明下意识的向后退了数步。
黑衣女子,似乎不知道司马明的存在,自顾自的走到墓前,把花束摆靠墓碑之上。
司马明暗忖:这女子是谁,怎么会到“长恨书生”坟前献花?
黑衣女子突地斜倚在墓碑上,凄凄切切的哭起来,哭声哀哀,如巫峡猿啼,嫠妇夜泣,一声声断人肝肠,真有使草木同悲,天地为愁之慨。
司马明也不由感到一阵鼻酸,怔怔地望着这神秘的女子。
愁云惨雾,笼罩着疏林孤塚,倍觉凄凉。
足足盏茶工夫之久,黑衣女子才止住悲声,喃喃的道:“昌哥!你说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此情不变,为了这一丝希望,我忍受了三十年的折磨,三十年!昌哥,像是三百年、三千年般的长,也像是三个时辰一样的短,然而现在,你长眠了,一抔黄土向荒林……”
司马明暗在心惊,这女子定是“长恨书生”的爱人无疑,为了爱,忍受了三十年的折磨,这种情操,真可算是坚逾金石,辉耀今古。
他暗自在心里说了一声:“一个情海断肠人!”
那黑衣女子,突地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笑声凄厉,充满了怨抑、悲伤,比方才的哭声,更加刺耳,令人不忍卒听。
三十年,是一串漫长的岁月,足以使一个人的青春消逝,甚至把人带到生命的尾程,这痴心的女子,为了爱,一个理想,甘愿受三十年的折磨,当她自以为痛苦结束之时,得到的却是幻灭、绝望,更大的痛苦,她的悲伤,可想而知。
这种真挚,生死不渝的爱,足以感动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笑声敛处,黑衣女子倏地后退三步,像梦呓般的道:“昌哥,我要看看你!”
声落,一掌向坟墓劈去。
这一着,司马明连作梦都估不到,黑衣女子竟然要劈开“长恨书生”的坟墓,忍不住惊“哦!”了一声。
“轰!”然巨响声中,土石翻卷,露出一个丈许大小的深坑。
“噫!”
司马明怔住了,黑衣女子也怔住了。
墓穴之内,居然没有尸体,是一座空塚。
黑衣女子,全身激颤,慄声道:“他没有死,我的昌哥没有死,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司马明冷冷地接口道:“因为他怕死,他要逃避死!”
黑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冷电也似的目芒,从覆面青丝之内,隐约的透射出来,那形象的确使人不寒而慄。
“你说什么?”
声音冰寒澈骨,但却娇嫩异常,像是发自少女之口,司马明下意识的退了一个大步,若从声音判断,这神秘的女子年纪不大,但她却说忍受了三十年的折磨,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可惜她长发遮面,无法看到她的脸孔,否则……
黑衣女子再次问道:“喂!你刚才说什么?”
司马明沉声道:“我说他怕死,想以这座假墓来逃避死!”
“谁说的?”
“我!”
“凭什么?”
“要他命的就是区区在下!”
黑衣女子退了一个大步,厉声道:“你敢?”
司马明傲然道:“为什么不敢?”
黑衣女子嘿嘿一阵冷笑,笑声中含蕴着浓重的杀机,道:“小子,我先毁了你!”
司马明俊面一沉道:“恐怕妳办不到?”
黑衣女子冰寒阴森的一笑道:“你无妨试试看!”
看字声落,双掌曲指如钩,罩身抓向了司马明。
司马明不由寒气大冒。对方这一抓之声,玄奇诡辣到了极致,似乎有千百只白森森的利爪,同时抓向了周身各大要穴,招架封挡,俱感无从,而且爪锋未至,已觉丝丝寒气迫人而来。
当下一弹身,飘退八尺。
身形尚未落实,森森鬼爪,又已如影随形般罩身抓到。
司马明再度向横里弹开一丈,“九阳神功”立时提聚双掌。
黑衣女子阴森森的道:“小子,果然有两下,能逃过我的两招,但,告诉你,武林中能在‘百变鬼爪’之下逃生的,屈指可数。”
司马明不由心头巨震,脱口惊呼道:“百变鬼爪!”
“不错,死在‘百变鬼爪’之下,便不冤枉,尤其你已避过了两个照面,在江湖中已是难能可贵的事。”
司马明散去了“九阳神功”,他记起师父“邪神许昌”生前谆谆告诫的话:“如果遇到施展‘百变鬼爪’的人,不论是什么样的人,决不许交手,更不许道出我的一切!”师父死了,言犹在耳,虽然他不知他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岂能违逆师命。
黑衣女子第三度出手。
司马明东闪西晃,尽力躲闪。
“小子,你有还手之力,为什么不还手?”
司马明有口难言,干脆默不作声。
黑衣女子爪势更疾,爪影层层叠出,犹如天罗地网。
“着!”
娇斥声中,挟着一声闷声,黑衣女子的右手爪,结结实实的抓在司马明的左肩上,五指入肉盈寸,指尖逼出丝丝寒气,直往体内钻刺。
所幸司马明练有“九阳神功”,那寒气还不怎样,只是五指入肉,痛澈心脾,登时汗珠滚滚而落。
黑衣女子狞声道:“你还说不说要杀他?”
司马明咬了咬牙,傲然道:“如果我不死的话,照样要杀他。”
“可是,你今天却死定了!”
司马明登时百感交集,心中的难过莫可言宣,他并非是怕死,而是觉得不能死,师仇、家恨,半事无成,如果不是恪遵师父的遗命,他以“九阳神功”应敌,即使不胜,也可全身而退,现在,一切都晚了,他有死不瞑目之感。
黑衣女子举起左手,道:“小子,这一爪要把你脑袋抓碎!”
司马明缓缓闭上了双目。
黑衣女子左手举起,却不抓下,幽幽的道:“你不怕死?”
司马明抗声道:“死则死矣,有什么可怕的!”
“以你这般年岁,而具此出类拔萃的身手,死了岂不太可惜?”
“我不会向妳乞命的。”
黑衣女子废然一声长叹,放下了手掌,喃喃自语道:“多么像当年的他啊!他没有死,但,为什么不来找我,难道他真的变成了懦夫?不会的,他不会如这小子所说的那样怕死,企图以诈死来逃避敌人,不会的,但为什么呢?为什么?为……”
扣在司马明右肩上的手,慢慢松了开来。
司马明退了三个大步,右半边身已被血染成了红色。
黑衣女子沉默了片刻,道:“你叫什么名字?”
“司马明!”
“师出何门?”
“无可奉告!”
“你为什么不还手,你本有力量还击?”
“对不起,无可奉告!”
“哼!我不杀你了,你走吧!”
“妳不要后悔?”
“后悔,为什么?”
“我并没有改变要杀‘长恨书生’的主意!”
黑衣女子愕然片刻之后,道:“我也警告你,下次碰面之时,你别希望活着离开!”
“我会记住的!”
“那好,你走吧!”
司马明一弹身,就待离开……
“你回来!”
司马明不期然的一刹身形,回过身来,他认为对方改变了主意,如果这黑衣女子再度向他出手的话,他只有“走”之一途,因为遵照师父生前所嘱,他不能和她交手。
“你是必欲得‘长恨书生蒲昌’而甘心?”
“不错,妳后悔了?”
黑衣女子嘿嘿一阵冷笑道:“后悔么,还不至于,你肯不肯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妳说说看?”
“如果你寻到了‘长恨书生蒲昌’之后,你不能立刻和他动手,必须要等见到我之后,按照是非曲直,你会有一个公平的机会,你答不答应?”
“可以,不过有两点说明!”
“你说吧?”
“第一、‘长恨书生’与在下见面之后,如果他先出手,在下可就难保不杀他了!”
“不会,你只要告诉他,三十年前滴翠峰故人已重见天日,他决不会先出手!”
“第二、尊驾的大号和居处请先告知,不然莽莽之江湖……”
“这大可不必,他会带你来!这么说,你答应这条件了?”
“不错!”
“司马明,我信任你?”
“大丈夫一言九鼎,尊驾但请放心!”
声落,再度转身,飞奔出林而去。
他已决定了一步行动,“长恨书生蒲昌”是“武林十友”之一,而“武林十友”正是昔年伙同师门叛逆骆子瑜残害师父的仇家,除了已死的四人外,还有六人在江湖之中,只要找上其他五人,不怕查不出“长恨书生”的行踪。
身甫出林,尚未踏上官道,只见一顶绿色轿子,迎面而来。
司马明不由暗地心惊,真是冤家路窄,来的正是“白发仙娘”,当下收住前奔之势,静立待变,他意识到对方是冲着自己而来。
果然不出所料,绿轿在距自己五丈之处,停歇下来,轿前出现了不久前受伤离去的白衣少女丁婉,秀目之中,尽是怨毒之色。
“司马明,你走上前来!”
声音发自轿中。
司马明一定心神,坦然无惧的走了过去,伫立轿前两丈之地。
“是你伤了婉儿?”
司马明下意识的瞥了丁婉一眼,道:“不错!有这回事!”
“你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仙娘说这话未免太过武断,双方交手,难保无伤!”
“可是她先手下留情,放弃了伤你的机会?”
“在下也没有要她的性命。”
“掘墓毁尸,你不觉得这种手段既卑鄙又残毒?”
司马明冷冷的道:“在下只是想证明一下对方是真死还是假死,并没有打算毁尸!”
“长恨书生蒲昌与你何仇?”
“仇深如海!”
“你师出何门?”
“这个……歉难奉告!”
“你不说?”
“歉难奉告!”
“白发仙娘”一阵哈哈大笑之后,道:“婉儿,攻他一招!”
白衣少女丁婉欺身上步,纤掌一扬,斜斜攻出。
司马明知道对方要想在自己武功之中,辨认自己的来路,当下并不还手,一弹身飘了开去。
“白发仙娘”的声音再度响起:“婉儿,用‘万流归宗’!”
丁婉娇躯再进,一旋,掌影如满天瑞雪,飘洒而下,把司马明全身包裹得风雨不透,岂知事情大出意料之外,司马明鬼魅似的一晃,脱身掌影之外。
“婉儿退下!”
丁婉恨恨地瞪了司马明一眼,退了下去。
轿帘一掀,一个白发如银,面红如婴的老妇人,现身出来。
司马明不禁怦然心震,“白发仙娘”亲自出手的话,自己非露出行藏不可,心念方动,只感眼前一花,“白发仙娘”已站在自己身前伸手可及之地。
这一式身法,他自忖望尘莫及。
“白发仙娘”酡红的面上,罩着一层严霜,打量了司马明半晌才道:“你当真已毁了‘长恨书生’的坟墓!”
“墓是毁了,不过……”
“不过怎么样?”
“并非毁于在下之手!”
“白发仙娘”面上飘过一抹困惑之色,道:“毁在什么人之手?”
“一个神秘的黑衣女子!”
“她是谁?”
“不知道!”
丁婉在一旁不屑的冷嗤了一声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何必诡言掩饰!”
司马明怒目横了丁婉一眼,大声道:“谁诡言掩饰?”
“你!”
“白发仙娘”一抬手止住了丁婉的话声,又道:“司马明,不管毁在何人之手,他的尸骨是否暴弃……”
司马明愤然道:“是一座空塚,根本没有‘长恨书生蒲昌’的尸身!”
此语的确太出人意料之外,“白发仙娘”白眉一蹙,道:“此话当真?”
司马明余愤依然的道:“在下没有扯谎的必要!”
“白发仙娘”面上现出困惑至极之色,自语道:“奇怪,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也好,但愿真的如此!”接着话题一变道:“司马明,报上你的师门!”
两道慑人心志的目芒,迫视在司马明的面上。
司马明冷傲至极的道:“歉难奉告!”
“你不说难道就会瞒得过老身!”
话声中,一掌电疾扣出。
司马明但觉闪无可闪,避无可避,本能的出手封拦。
“噫!”
惊“噫!”声中,“白发仙娘”退了一个大步,酡红如婴儿般的老脸上,神色一连数变,声色俱厉的道:“司马明,你的武功,出自‘南邪’一脉,但‘邪神许昌’已于二十年前死亡,当然不会有你这么年轻的传人……”
说至此话一顿,目中已现出了杀机。
司马明不由心头一震,“白发仙娘”果然名不虚传,能在自己一出手之间,认出自己的武功来路,可见其阅历之深,见闻之广。
但对方眼中迸现的杀机,却使他大惑不解,暗忖:莫非她与“长恨书生蒲昌”是一路,对了,丁婉曾说过“长恨书生”与她师门有关系……
“白发仙娘”一顿之后,厉声喝道:“骆子瑜是你什么人?”
司马明又是一震,对方竟然会提到那欺师灭祖的师兄的名字,不知用意何在,从对方的神色来判断,决不是什么好事,但他自幼被“南邪”带大,性格之中,多少染了点“邪神许昌”为人的色彩,他对“白发仙娘”的态度,起了强烈的反应,傲然道:“无可奉告!”
“白发仙娘”目中煞光更炽,再次喝道:“骆子瑜是否你的师父?”
“无可奉告!”
“恐怕由不得你不说?”
“在下不喜受人威胁!”
“骆子瑜现在何处?”
“在下一再声明无可奉告!”
“好小辈,这还能由得你不说!”
呼的一掌,罩身劈了过去,劲势万钧,势可撼山慄岳。
司马明弹了开去,反手攻出三掌,这三掌的劲道,确也未可小觑。
“白发仙娘”双掌一圈,司马明击出的三掌,如石沉大海,被消卸得无影无踪,“呼!呼!”又是两掌出手。
司马明陡一咬牙,出掌硬封。
“轰!轰!”两声巨响,司马明被震得退了一个大步。
“白发仙娘”怒哼一声,欺身出爪,朝对方当胸抓去,这种出手的方式,根本就不把对手放在眼里。
司马明受“南邪”十多年的薰陶,功力岂是泛泛,双掌一圈,“白发仙娘”的一抓,竟然伸不进去,如果不收势的话,司马明固逃不过一爪之厄,但“白发仙娘”的手掌,势非齐腕而折不可。
“白发仙娘”原式不变,电疾的改爪为掌,劈向对方面门,另一只手掌,五指一弹,射出五缕锐厉的指风,近身相搏,招发即至。
司马明反应再快,也闪避无及,急切里,一偏头,侧转身形。
一阵椎心剧痛,两缕指风,透肩而过,鲜血登时如泉涌出,身形也晃了两晃,踉跄后退八尺,但他咬住牙没有哼出声来。
丁婉粉面一变,现出一抹怜惜之色,这神情,没有人觉察。
“白发仙娘”一收势道:“你到底说是不说?”
司马明自封穴道,止住血流,俊面铁青,罩起了一层恐怖的杀机,抗声道:“不说!”
“你总会说的!”
“白发仙娘”说完之后,呼的又击出一掌。
司马明恨怒交加,双掌一提,猛然推出,这一掌,他以毕身功劲,发出“九阳神功”,热浪翻卷,如怒海鲸波。
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响,震空而起,司马明又退了三步,“白发仙娘”身形一连几晃,冷哼了一声道:“九阳神功,‘南邪’独门绝学,可惜你火候差得太远!”
司马明见自己以全力而发的“九阳神功”,竟然击对方不倒,连皮毛都伤不上,登时寒气大冒,但他却不屑于作退身的打算。
“白发仙娘”暴喝一声:“与老身躺下!”
掌随声出,势如排山倒海。
司马明双目尽赤,明知不可为而为,举掌硬封……
“隆!”然巨响声中,司马明惨哼一声,血箭夺口射出,身躯飞栽三丈之外。
丁婉粉腮一白,忍不住惊呼出声,四个抬轿的绿衣少女,也告芳容失色。
司马明但觉骨痛如折,眼冒金花,但一股强傲之气支持着他,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叫道:“堂堂‘南邪’的传人,岂能屈服别人掌下!”
一咬牙,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形,全身染满了血水,像是一个血人,原来他左肩在不久前被那黑衣女子抓伤,右肩又被“白发仙娘”的指风洞穿,这一击之下,双肩伤口同时迸裂,鲜血又汩汩直冒。
再加上口边的血沫,简直凄厉如鬼。
“白发仙娘”不由也被他这一股傲气,看得心泛寒意。
“司马明,你说是不说?”
“不……说!”
“老身向不以毒辣手段对人,但为了追出骆子瑜那厮的下落,只好破例一为,你大概知道隔穴错脉是一种什么滋味吧?”
司马明闻言之下,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目眦欲裂的道:“白发仙娘,妳下手吧,我司马明大不了一死!”
“白发仙娘”面上表情不断的变化,以她的名望为人,她确实下不了这毒手,但,这是追寻骆子瑜唯一的线索,她不能放弃。
“司马明,你再考虑一下?”
“毋须考虑了!”
“你死也不说?”
“不说!不……”
丁婉上前数步,颤声道:“师父,把他带回去,慢慢的问吧!”
“白发仙娘”一瞪眼道:“妳忘了为师的规矩?”
“徒儿不敢,只是……”
“怎么样?”
“他恐怕会……死!”
“妳别忘了另一个比死还更痛苦的一个!”
丁婉默默无语,缓缓退了开去。
司马明对她们师徒所说,根本听不懂,但他可以预料到的必然是那欺师灭祖的师兄骆子瑜闯下的祸。
如果坦白说出一切的话,事情或许会改观,但强傲执扭之性,使他宁折不弯。
“白发仙娘”思忖了片刻之后,突地厉声道:“有其师必有其徒,豺狼其性,枭獍其心,婉儿,把他毁了!”
司马明目眦尽裂,狂吼一声,口中连喷数口鲜血。
丁婉看了她师父一眼,迟疑的走到司马明身前,慄声道:“司马明,你为什么不说?”
司马明睁着一双血眼,闭口不答。
丁婉满面凄然之色,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司马明,应指而倒!”
随即大声喝道:“你自寻死,与旁人无尤!”
喝声中,併指如戟,向司马明胸前死穴戮去。
“砰!”
司马明仰面栽倒当场。
“白发仙娘”一挥手,返身坐回轿中,四个绿衣少女抬起冉冉而去,丁婉偷偷瞥了司马明躺在地上的身躯一眼,跟在轿后离开。
就在“白发仙娘”一行消失之后,司马明颤巍巍的立起身来,喃喃的道:“她为什么要救我?我欠了她一笔人情债,而她师父却欠我一笔血债!”
原来丁婉在低声嘱咐完之后,故意大声一喝,併指戮向“死穴”却是虚势,司马明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心动之下,依言栽倒。
司马明低头看了一遍满身已血迹斑斓的身体,惨然一笑道:“我又死了一次!”
他踉踉跄跄的不走官道,反而回头向疏林走去!越过疏林,眼前已是山麓,他手足并用的攀上峰去,寻了一个幽僻的地点,隐起身形。
目前,最迫切的莫过于运功疗伤。
他伤势太重,“白发仙娘”那一掌,几乎把他心脉震断,真元亏损过巨,运起功来,艰难万状。
日落日出!
足足两天一夜,才告功圆果满。
第三天日中时分,他已容光焕发的奔行在官道之上。
他的目的地是“四海帮”总舵。
“四海帮”总舵——
悬白挂丧,所有帮中弟子,一个个面现戚容。
时方过午,一个俊秀之中带着几分粗犷的少年,来到了总舵的接引堂。
一个黑面孔的老者,打量了来人一阵之后,道:“请问少侠上下?”
“司马明!”
“与帮主是什么关系?”
“故交!”
“哦,司马少侠远来相吊,旅途定必劳顿,且请稍坐待茶,然后再赴灵堂……”
司马明冷冷的道:“不必了,就请阁下派人带路如何?”
“这……好,郑香主!”
“属下在!”
一个中年汉子应声而至。
“这位司马少侠,乃是帮主生前故友,远道前来吊祭,你陪往灵堂一行!”
姓郑的香主恭应了一声:“遵堂主谕!”然后转向司马明一抱拳道:“司马少侠随在下来!”
司马明点头,随即跟在郑香主之后,出了接引堂,向总坛行去,一路之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但却全面现肃然之色。
司马明心中在盘算着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长恨书生蒲昌”不幸被师父料中,果然是假死以图逃避报复!
现在“四海帮主楚彬”不迟不早在自己前来索仇的前一天死去,这是巧合,还是效法“长恨书生蒲昌”的故技?
若从表面上观察,似乎是真的,但前车之鉴,他岂能让仇人狡脱。
为了师仇,他准备干犯众怒,做武林的大不韪——
劈棺。
当然,他可以要求开棺探视,但这根本是办不到的事,死者入棺钉封之后,决对不能再启棺以亵渎死者,所以最后一着是劈棺。
他想像得到这一行动可能引起的后果。
他不经意的向引导自己的郑香主道:“香主阁下,贵帮主是得了什么病死的?”
“这个……是急症。”
“急症?”
“不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司马明嘴角噙了一抹阴冷的笑意,若有深意的道:“是呀,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