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风挟着苦雨。
入目一片地惨天愁。
行人绝迹!
鸟兽潜踪!
“白云古刹”门前,这时正有一个少年,挺立寒风细雨之中,凝视着紧闭的寺门。
那少年英姿飒爽,略带几分粗犷,看上去年纪在十七八岁之间,只是满面杀气,令人看了不寒而慄。
“难道这些秃驴都死光了!”
那少年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声,扬手用指轻轻隔空一弹,“呛!”那寺门上的铁环,发出一声震耳的巨响。
不多时,寺门缓缓打开了一半,一个浓眉巨眼的和尚,怒气冲天的跨出寺门,正待出声喝问,当他的目光,接触到寺门之外站着的那少年时,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心里暗道:“一身好重的杀气!”
那少年冷冷的扫了那和尚一眼,举步便踏上寺门前的阶沿。
那和尚一定心神,沉声道:“施主请止步!”
那少年登上了阶沿,停住身形。
“施主驾临敝刹,有何贵干?”
“找知空老和尚!”
那和尚脸色一变,怒声道:“那是住持大师,施主说话要客气一点。”
“这已经算是相当客气了。”
“哼!”
“你鬼哼些什么?”
那和尚登时火高千丈,大声喝道:“白云古刹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那少年不屑地扫了那和尚一眼,冷冷的道:“你先去通报还是由在下自己进去?”
“施主报个名号出来?”
“吴明!”
“无名?”
“你最好少废话!”
那和尚已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暴喝一声道:“小子……”
“啪!”的一声,那和尚踉跄退了三步,脸上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头印,那少年似乎仍在原地未动,这一记耳光如何挨的,他一点都看不出来。
少年依然语意冰凉的道:“你再敢出言不逊,我要你永不再开口说话!”
那和尚心胆皆寒,他看出这少年负有绝世身手,不由怔在当地,作声不得。
一阵步履之声传处,两个五十上下的老和尚双双急步奔出,一看,不由一窒。
四道锐厉的目光,齐射向那少年。
这时那被打耳光的和尚低首合什道:“禀师叔,这位施主要见本寺住持!”
两个老和尚口里“嗯!”了一声,其中之一向那少年道:“施主要见本寺住持?”
“不错!”
“请告知来意?”
“见了知空和尚他自会知道!”
两个老和尚同时面色一沉,另一个接口道:“施主上门打本寺弟子?”
“这是对他口出不逊略示薄惩!”
两个老和尚,不由气结,原先发话的那个愠声道:“施主如不说明来意,恕贫僧无法接引?”
那少年冷哼了一声道:“如此在下只好自便了!”
话声中,大踏步向寺门走去。
两个老和尚齐齐大喝一声:“佛门清净之地,岂容你撒野!”
喝话声中,各击出一掌。
那少年恍若未觉,上步如故,“波!波!”两声,两个老和尚但觉击出的劲道,突地反弹回来,登时被震得蹬蹬后退,惊呼声中,那少年已进了寺门。
惊呼之声,已惊动了寺内的僧众。
那少年才绕过韦陀神像,十几个僧人,已蜂涌而出。
后面传来那两个老和尚的怒斥声:“他来意不善,截住他!”
十几个和尚刷的一字排开,阻住去路。
那少年边走边道:“识相的最好是退开,在下不愿伤害你们!”
“好狂妄的小子!”
拳掌齐扬,纷纷出手阻截。
那少年目中煞光一闪,单掌一挥,狂飙卷处,闷哼立传,迎面的几个和尚,被卷得直撞开去,少年一晃身,已到了院中。
“噹!噹!噹!”
钟声大鸣,无数僧人,各执刀剑拐铲,从四面涌出,把那少年围在核心之中。
“你们退开!”
众僧人闻声,齐齐躬身退在一旁,正殿之前,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和尚,双目精光炯炯,一扫那少年道:“少施主何名?”
“吴明!”
“何事要见老衲?”
吴明如冷电般的目芒,紧紧罩定那老僧道:“你就是知空和尚?”
这句问话,使一旁的僧众禁不住怒哼出声,老和尚面色微变,道:“阿弥陀佛!正是贫僧法号!”
吴明伸出右手中指,一缕珠光,从手指上射出,冷冷的道:“你认识这个?”
“知空”老和尚面色骤变苍白,骇然退了两步,呐呐的道:“魔环?”
“不错!”
“魔环”两字出口,满场皆震,所有在场的僧众,一个个面目失色,抖颤不已。
“知空”和尚激颤的道:“你是‘邪神许昌’的什么人?”
“传人!”
“他……他……没有死?”
吴明脸上的杀机愈来愈浓,冷哼了一声道:“这个你大可不必问!”
“知空”和尚额际青筋暴露,汗珠滚滚而落,慄声道:“你……你来此意欲何为?”
“取你项上人头!”
众僧人听这少年竟然是要取住持僧的人头而来,一个个怒愤填膺,虽然“邪神许昌”之名使他们股慄,但,难道真的袖手让吴明取去住持的人头,一人动,十人随,纷纷欺向院中央。
“知空”大叫一声:“罢了!”宽大的袍袖一挥,悲呼道:“各位同门,各弟子值事人等,你们退下!”
众僧窒了窒之后,又复前欺如故。
吴明冷喝一声:“知空,在下要下手了!”
人随声进,一掌劈向“知空”当胸,这出手一击之势,不但快,而且狠,看来是一掌,其实中藏玄奥变化,胸前各大要穴,全在控制之下。
“知空”当然不愿束手待毙,但,对方出手之快,使他连闪让出招的余地都没有,亡魂大冒之中,横掌急封……。
“砰!”挟以一声闷哼,“知空”和尚踉跄退了三个大步。
两根佛门方便铲,挟着三道剑芒,罩身击向了吴明。
吴明连头都不回,反掌一挥,狂飙卷处,七个攻上前来的僧人,立被震得四散而开,兵刃几乎脱手飞出,这算是吴明手下留了情。
“知空”和尚一闪身进入了大雄宝殿。
“知空,你逃不了的!”
吴明话声未完,人已捷逾电闪的反欺到“知空”前面。
“知空”和尚惊魂出窍,他已看出这小煞星的身手,较之当年的“邪神许昌”差不了多少,自己决不是他的敌手。
死亡的阴影,立时袭上心头,使他面色由白转青。
吴明潜运内力于中指,指上的“魔环”冷芒大盛,一挥……。
冷芒起处,传出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嗥,“知空”和尚一颗光头,离项而飞,腔口血泉狂喷,尸首仆地而倒。
那些欺到殿门前的和尚,被这惨酷而离奇的杀人手法震慑住了,一个个呆若木鸡,失魂落魄的窒在殿门之外。
吴明从容的取出一个草囊,盛好人头,一弹身,越过僧众头顶,破空飞去,眨眼而杳。
寺内,飘传出单调悠长的丧钟声。
吴明出寺之后,展身狂奔。
天空依然是灰暗的,但已风停雨止。
暮色凄迷之中,他来到一个山洞之前。
“谁?”
一声苍劲的冷喝,从洞中传出。
“是徒儿回来了,师父……”
“事情办好了?”
“如命完成!”
“进来!”
吴明手提革囊,闪身进入洞中。
洞窟中央升着一堆火,火光映照之下,靠壁之处,坐着一个须发盘虬,覆头盖面的怪人,一只独目,半睁半闭,下面不见双腿,隐约露出两根骨棒。
吴明放下革囊,唤了一声:“师父……”
怪人独目一睁,青光暴射,怒声道:“小子,你敢再叫一声师父,我就劈了你?”
吴明戚然道:“您老人家十五年抚育之德……”
“放屁,当年你碰在我的手里,是你命不该绝,老夫救你传你武功是为了要你替老夫办事,何德之有……”
“可是……师父……”
怪人单掌一扬,吴明惊怖的退了三步。
“小子,记住,叫我许老邪,听见没有,老夫昔年曾发誓永不收徒!”
“是!”
吴明口里应着,心中却在思忖,你不许我叫,我心里认定你是师父,不就结了。十多年来,他与这独目缺腿的怪老人,相依为命,他怀疑这怪人心神失常,久而久之,他习惯了,在最原始的记忆中,他的师父确实是“邪”,言语行径,完全与世俗相违背,除了“邪”字,无法解释他古怪的个性。
他对他师父的生平,可以说完全陌生,只是偶尔在江湖人的口中,隐约知道“邪神许昌”四个字,在二十年前,黑白两道闻名胆落。
他传他武功,扶养他十多年,事实上是师徒,却不许以师徒相称。
只有在他受命去杀人之前,怪老人露出了一句被杀的是二十年前,以阴谋毒计,把他挖去一目,削去两腿的凶手之一,其余,他只字未提。
“打开革囊!”
吴明如命解开革囊,取出人头。
“邪神许昌”嘿嘿一阵怪笑道:“不错,他就是知空秃驴,拿去后洞浸泡药水之中。”
“遵命!”
吴明转入后洞,片刻又出来。
“邪神许昌”一摆手道:“小子,你坐下。”
吴明在火堆边坐了下来。
“邪神许昌”又接着说道:“小子,老夫允许你每完成一件事,答覆你一个问题,现在你问吧?”
“徒儿……”
“哼!”
“我想知道我的身世!”
“吴明,无名,本是谐音,这暗示着你没有名姓,你的身世老夫根本不知道,现在问题完了!”
吴明不由啼笑皆非,这一问等于不问,正待张口,“邪神许昌”已摇手道:“你有问题等办完第二件事之后再提出!”
吴明咽了一泡口水,把话缩了回去,但一种感怀身世的悲哀,已自心的深处升起,自己竟然是个身世不明的可怜虫,连师父都不知道,身世之谜,岂非永无揭晓之日。
吴明、无名,想不到自己连个名姓都没有。
他如何被“邪神许昌”收养,根本无从记忆,也许能从最初的经过探出些蛛丝马迹,但,他深知老邪心性,问之无益,只有静待下次机会。
“邪神许昌”独眼一眨,道:“小子,听着,第二个要杀的是‘长很书生’……”
“长恨书生?”
“不错,你在江湖中听说过这个人吗?”
“听说过,‘长恨书生’侠名满江湖……”
“胡说,武林中多的是欺世盗名之辈!”
“我只是说说而已!”
“长恨书生居无定所,你小子得费点力气!”
“您老人家何不干脆说出要杀之人,我一次办完,也省得来回奔波……”
“小子,你口气不小,你以为每一个都像‘知空’秃驴那样不济?”
“我的意思是有时要寻的人也许碰不上,而会错过其余的……”
“这话不无道理,可是老夫一言既出,决不收回!”
吴明不再答话,默然出洞而去。
他自幼与“邪神”相处,所以性格上多少受了些感染。
“小子,回来!”
“您还有话说?”
虽然“邪神”不许他称师父,要他以“徐老邪”相称,但他却不愿公然如此称呼,因为名份虽不定,但事实上是师徒,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一丝独立性格,否则耳濡目染之下,他早已成了第二个“邪神”,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时出入江湖,独立的性格不至全泯。
杀“知空”和尚,是他第一次出手,在此之前,江湖中无人知道他的来历。
“邪神”激动的道:“你如果遇到会施展‘百变鬼爪’的人,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不许你出手,更不许道出我的行踪,切记!”
“为什么?”
“你别管为什么!”
“邪神许昌的传人难道还怕……”
“放屁,谁说你小子是我的传人?”
“可是我的武功身手,还有‘魔环’,这岂非是掩耳盗铃?”
“你再说我就劈了你!”
吴明耸了耸肩,出洞而去。
乘夜出了山区,投宿一家旅店之中,只听旅客之中,有不少人在谈论着“邪神许昌”的传人,出现江湖,取去“白云古刹”住持僧“知空”脑袋的消息。
“邪神许昌”生平行事全凭一己好恶,介乎正邪之间,所谓邪,并非是指巨奸大恶之邪而言,乃是他性情怪僻,行径常与世俗背道而驰,而武功又复高绝,所以才被称为“邪神”。
吴明暗忖:“白云古刹”的事,定已轰传江湖,所幸除了那些和尚之外,并没有人知道自己,如果“魔环”不落人眼,身分还可隐秘一时,否则对自己办事,诸多不便,于是他把“魔环”取下,置入怀中。
天明之后,他离店顺着官道无目的的缓缓驰去。
“长恨书生”居无定所,莽莽江湖,要寻一个人何异大海捞针。
同时,“长恨书生”在江湖中,侠名卓著,一旦遇害之后,在江湖中掀起的风波,可以想见,但,师命所在,他不能不做。
当他想到师父被挖眼残肢的惨酷遭遇时,他又释然了,他们以阴谋毒辣的手段,残害师父于先,他杀他们于后,这没什么不对。
“长恨书生”的生形相貌,他一无所知,即使碰到了,也会当面错过,他又不能逢人打听……
正行之间——
一声尖锐而凄厉的惨号,破空遥遥传至,那声音,使人听了毛骨悚然。
吴明蓦吃一惊,收拾起心中的杂念,侧耳细听,但,一声之后,再无动静,从声音的来源判断,当在前道不远之处。
于是,吴明身形一展,疾若飙风,向前道飘掠而去。
官道右侧,是一座树林,左侧是一眼望不尽的草原,心念一转之下,折身奔入林中,神目如电,向四下扫掠。
入林不及十丈,只见一个女子,仰卧地上,上半身衣衫尽碎,下半身寸缕无存。
吴明登时面红气促,转身就要离开,忽然一想,不对,方才听见的惨号,分明是发自女子之口,莫非她……
心念之中,再度转过身来,强捺住跳荡的心,定睛再看,只见那女子双眸紧闭,五官溢血,双手深深地抓入土中,下体一片殷红。
吴明骇然一震,暗道:“是一具尸体,而且是生前被奸杀的!”
虽然是一具尸体,但诸般妙相毕呈,在未经人事,血气方刚的吴明来说,确实有些受不了,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
但,这只是刹那的现象,随即,他想到这是一幕充满罪恶的惨剧。
这女尸年纪在十五六岁之间,何以被人奸杀?
她是谁?是武林中人还是……
“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该杀!”
他恨恨地自语了一声,心念一转道:“这女子被不肖之徒奸杀,遭遇凄惨,不能让她露体暴尸,把她埋了吧!”
心念未已,只听一个森冷的声音道:“阁下的手段未免太毒辣了!”
吴明这一惊非同小可,电疾的转回身来,只见三丈之外,站着一个俊美的佩剑少年,正冷冷地注定自己,面若凝霜,杀机隐现。
他暗道一声:“糟!如果被人误会的话,可是有理讲不清!”
当下冷声道:“你说什么?”
“青天白日,阁下竟敢奸杀弱女……”
“住口!”
吴明气得浑身一颤,暴喝一声之后,又道:“你岂可含血喷人?”
“嘿嘿嘿嘿,阁下强辩无益,人证俱在……”
“你敢再说一句我就劈了你?”
那美少年俊面倏寒,上前数步,向那女尸看了两眼,忽地厉吼一声道:“好贼子,你竟敢奸杀我的爱人,今天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喝话声中,弹身疾进,双掌疾劈而出。
吴明一听死的是这少年的爱人,心中升起了一丝同情之感,当下并不还手,轻轻横飘八尺,让过这一击,口里道:“兄台住手!”
那少年恍若未闻,呼呼又是两掌出手。
吴明再度弹身闪让。
“呛!”的一声,寒芒乍闪,那少年已掣剑在手。
吴明正待出声……
那少年厉喝一声,手中剑斜斜刺出,这一刺看似平常,但却蕴藏玄机,在剑未刺上身前,使人无法预测刺向什么部位,显见这少年剑术造诣非凡。
吴明身形鬼魅似的一晃,口中道:“这是第三招!”
那少年一剑刺出,对方人影已杳,声音却来自身后,不由寒气大冒,一咬牙,反手挥剑转身,这应变之势,可说令人咋舌,但,对手的功力,高出他太多。
“撒手!”
冷喝声中,那少年只觉虎口一震,长剑已到了对方手中,登时亡魂大冒,骇然退了数步,他低估了对方的功力。
吴明一抖手,掷出长剑,道:“还你!”
那少年接在手中,俊面一连数变。
吴明冷哼一声道:“死者是你的爱人?”
少年咬牙切齿的道:“不错!”
“你岂能不分青红皂白,血口喷人?”
“现在只有你,难道还会……”
“我听见惨号之声,急急赶来,除了死者,别无所见。她既是你的爱人,你应该有线索可寻……”
破空之声,倏告传来,一条纤纤人影,飞泻入场。
吴明抬头一看,来的赫然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容光照人,美赛天仙。
少年悲呼一声道:“芸姐,妳看,娟妹她……”
少女明眸一转,瞥见地上的女尸,登时花容惨变,目眦欲裂,厉声道:“李文祥,怎么回事?”
原来那少年的名字是李文祥。
李文祥用手一指吴明道:“他……”只说得一字,便顿口不语。
那少女抢步上前,脱下外套,盖在那女尸的下体,登时泪下如雨,凄厉的道:“娟妹,姐姐给妳报仇!”
娇躯一转,面对吴明,粉腮抖露一片恐怖杀机,厉声道:“贼子,我尚小芸要把你挫骨扬灰!”
吴明急道:“姑娘,在下……”
尚小芸悲愤填膺,芳心如割,厉喝一声:“纳命来!”出手如电,一劈吴明面门,另一手五指如钩,抓向吴明的心窝,凌狠厉辣,似乎想一举击毙吴明。
吴明真是百口难辩,有理说不清,身形一晃,顿觉身后寒气侵体,他已意识到是李文祥乘机突袭,腹背受敌,而且对方都不是庸手,出招快逾电闪,情急之中,不顾尚小芸,侧身出掌,劈向李文祥。
“砰!”挟以一声闷哼。
他一掌把李文祥连人带剑震退了八尺之外,但他自己的侧背,已挨了尚小芸的一掌,身形一个踉跄。
尚小芸心中大感骇然,她这一掌,挟恨出手,已用了毕生之力,足可碎碑裂石,对方竟然丝毫无损,而他身上一种无形潜劲,反震得她手腕酸麻。
但这念头,仅一闪即逝,微微一窒之后,纤掌再扬,罩身击向了吴明。
吴明当机立断,不把对方折服,根本就没有开口解释的机会。
他本可一走了之,但他被栽上这个罪名,传出江湖,那还得了。
心念之中,双掌一圈一划。
一声厉哼传处,尚小芸蹬蹬蹬连退五步,樱口一张,喷出一股血箭。
吴明略不稍停,一旋身,欺到了李文祥身前,斜斜击出一掌。
李文祥连出剑都来不及,闷哼声中,跌坐当场。
吴明这才转身对尚小芸道:“尚姑娘,对不起,在下无意伤害妳,但事逼处此,不得不然!”
“贼子,姑娘我恨不得能生啖你肉,活饮你血……”
“姑娘可否容在下一言?”
尚小芸目眦欲裂,娇躯激颤,粉面铁青,举掌又要……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从五丈外的树身后,现身出来,一闪便到了场中。
这突然现身的赫然是一个青衣蒙面人。
尚小芸认定吴明是奸杀她妹妹的凶手,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是以青衣蒙面客的出现她丝毫未觉,吴明却看得真切,青衣人这一式身法,令他吃惊不小。
“姑娘且慢动手!”
声音森冷已极,入耳惊心。
尚小芸芳心一震,收掌退了一步,发现一个青衣蒙面人,站在身前,那一句冷冰冰的话音,想是发自他口,当下恨恨的道:“阁下何方高人?”
青衣蒙面人不经意的道:“过路人!”
“哼,阁下现身为何?”
“劝架!”
“什么意思?”
“姑娘的功力不弱,但决非这位小哥对手。”
尚小芸柳眉一竖道:“我要把他挫骨扬灰!”
“为了令妹被奸杀?”
“不错,阁下既是过路人,还是走你的路吧!”
“姑娘凭什么认定这位小哥是奸杀令妹的凶手?”
“这个……”
尚小芸不由一楞,她只听李文祥说了一个“他”字,便出了手,经对方这一问,不由怔了一怔,目光转到悄立一侧的李文祥面上。
吴明感激的瞥了蒙面人一眼。
蒙面人接着又道:“这件事老夫可以作证!”
尚小芸仍然充满恨意的道:“作证?”
“不错!”
“作什么证,你知道谁是凶手?”
“这小哥是在令妹遇害之后,闻声而来,老夫亲目所睹!”
尚小芸一欺身,激动的道:“那阁下知道凶手是谁了?”
“当然!”
两道冷厉的目芒,透过蒙面巾上的小孔,直射在李文祥身上。
李文祥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急声叫道:“芸姐,我赶到之时,亲眼见这小子站在娟妹尸旁,他……”
吴明带煞的目芒,一扫李文祥,寒声道:“小子,我念在死者是你的爱人,不与你计较,否则我早劈了你,你竟敢不分皂白,含血喷人?”
青衣蒙面人冷冷地接口向李文祥道:“可是老夫却见你仓惶离开,又再度回头,这位小哥来时,你刚刚离开……”
尚小芸狐疑万分的向青衣人道:“阁下所见是事实?”
青衣人道:“老夫没有骗你的必要!”
李文祥这时俊面泛白,浑身抖颤。
尚小芸怨毒的目光,倏地转向李文祥,厉声道:“李文祥,你说?”
李文祥突地狂嗥一声,仰面栽倒,双手朝身上狂抓,衣衫被抓得片片飞舞。
奇突之变,使场中三人同感心头巨震……
青衣蒙面人弹身上前,弹指遥点李文祥胸前“中堂”死穴,李文祥身躯一震,寂然不动,死了!
吴明大是骇然,正待出声……
尚小芸疾欺数步,目射厉芒,戟指青衣蒙面人,慄声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助他解脱!”
“什么,助他解脱?”
“不错!”
这句话使吴明和尚小芸呼吸为之一窒,面露骇极惑极之色。
青衣蒙面人一摇头道:“老夫错怪他了!”
吴明忍不住脱口道:“他遭了暗算?”
青衣蒙面人激动的向尚小芸道:“尚姑娘,妳看他的死状是否和令妹一样?”
尚小芸和吴明异口同声的惊呼道:“七窍溢血!”
青衣蒙面人语音不再是那么冷漠阴森,而变成了激动、惶惑。
“令妹不是被人奸杀,而是被毒毙!”
尚小芸颤声道:“毒毙?”
“不错,老夫是看了这小兄弟的死状,才突然忆起的,如果老夫判断不差,这毒该是传说中最厉害的‘无影之毒’……”
“无影之毒?”
“不错,无影之毒!这‘无影之毒’可以说毒绝天下,中毒的人在毒发之际,五内如焚,浑身奇痒,所以乱抓乱扒,死后七窍溢血,表面上丝毫没有普通中毒的迹象,绝似被内家好手所震毙,所以称为‘无影之毒’!”
吴明听了之后,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世间居然有这样霸道的毒。
尚小芸不禁掩面而泣。
青衣蒙面人又道:“姑娘有什么仇家,或是……”
尚小芸一拭泪痕,道:“没有,同时舍妹年未满十六,平时又未在江湖走动,当然谈不上结仇树怨,竟然横遭毒毙,真是令人费解!”
“这位小兄弟呢?”
“他叫李文祥,与舍妹是青梅竹马之交,平时也极少在江湖走动!”
吴明接口道:“令妹身边可曾带有什么足以引起武林人物觊觎的东西?”
青衣蒙面人把头连点道:“这是一个可能!”
尚小芸“哦!”了一声,但,随即摇摇头道:“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
“那就奇了,她为什么会遭人毒手,还有这李文祥,姑娘再想想看,在此之前,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
尚小芸蓦地一弹身,扑向她妹妹的尸体。
青衣蒙面人大喝一声:“使不得!”
紧跟着一划身形,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横截在尚小芸的头里,尚小芸急刹身形,骇然道:“什么使不得?”
“据说‘无影之毒’布满被害人的表里,如果姑娘触摸及尸体的话,势将步上令妹和李文祥的后尘!”
尚小芸不由毛发俱竖,股股寒气直冒。
青衣蒙面人又道:“姑娘发现了什么?”
尚小芸惨痛至极的瞥了她妹妹的遗体一眼,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吴明在好奇心驱迫下,也不想立即离开,反而趋近前来。
尚小芸道:“在前道十里之处,我姐妹等三人碰到一个重伤垂死的老者,托我们顺道带一件东西,送到成都府城外的‘药王庙’,交给庙祝,我们见他可怜……”
青衣蒙面人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尚小芸的话道:“你们答应替他带?”
“是的,我们到成都是顺路!”
“什么样的东西?”
“用油布包裹着,似是一个尺长的匣子!”
“东西呢?”
“在舍妹身上,我刚才就是要看看东西是否还在!”
“姑娘可用树枝挑动,检视一下。”
尚小芸捡起一根枯枝,挑起尸身旁的破衫碎屑,又把尸身翻了一个身,一无所见,骇然惊怪的道:“不在了!”
青衣蒙面人点点头道:“问题症结就在这里,那东西必定是一件武林奇珍,那托你们投送的垂死老者,可能是真的重伤将死而不得已出此下策,也可能是他被人追截太紧,故装伤重将死,托你们代送,以行瞒天过海之计,但令妹怎地落了单……”
“舍妹小孩心性,路上几句言语不合,赌气向前道飞奔,我与李文祥不以为意,在后故意的缓缓而行,后来李文祥关爱心切,独自追去,我走在最后,想不到……”
尚小芸说到这里,呜咽不成声,珠泪滚滚而落。
青衣蒙面人重重地“嗯!”了一声道:“对了,依老夫推测,那件包裹,必是武林奇珍异宝无疑,凶手可能是那托带的老者,他在瞒天过海之计得逞,赶到前途,杀令妹以图灭口,他用‘无影之毒’的目的,是要一举毒毙你们三人,他算准你们在令妹毒发而死之后,必然会用手触摸,这样可说是一石三鸟,当然,也可能是追截那老者的人,发现个中蹊跷之后所为!”
吴明不自禁的冷哼了一声:“该杀!”
尚小芸闻声转目,芳心不由下意识的一荡,她到现在才发现被她误会的这少年,竟然是一个典型的美男子,俊逸之中,带着几分粗犷,全身散发着一种男性的魅力,任何一个女子见了,都会情不自禁,当下歉然道:“适才多有得罪?”
吴明冷冷的道:“没有什么!”
尚小芸暗道一声:“好冷傲的人!”
但忍不住又问道:“请教尊姓大名?”
吴明心念一转,自己在“白云古刹”曾透露过“吴明”两个字,如果说出来,岂非自败身份,今后替师父搜杀仇家,大是不利,而且“吴明”,“无名”。自己根本没有姓,心念之中,淡淡的道:“江湖无名小卒,不值姑娘动问!”
尚小芸粉腮微微一变,转头向青衣蒙面人道:“前辈可知武林之中,什么人使用这‘无影之毒’?”
青衣蒙面人沉吟了片刻道:“无影之毒,仅属传闻,老夫见死者迹象与传闻中的中毒情状完全一样,所以如此判断,是否还不能肯定,不过当今武林之中,以毒冠盖天下的当推‘北毒东门虞’……”
“会不会是‘北毒’下的手?”
“不可能!”
“为什么?”
“东门虞除了毒之外,武功之高,在武林中极少有敌手,他生平只有一个劲敌,便是‘邪神许昌’,又称‘南邪’……”
青衣蒙面人说到此处话锋一顿,有意无意的把目光扫向吴明。
吴明一听到师父的名号,心中不由一动,但他自幼由“邪神”带大,“邪神”的反常作风,对他多少有些影响,心中的感应面上极少表露。他想“北毒”的功力,既是武林罕有敌手,而师父是他生平劲敌,这岂非说明了师父的武功可能超过“北毒”,但师父又何以会遭人毒手呢?当下脱口道:“南邪与北毒究竟是谁强谁弱?”
青衣蒙面人道:“北毒的‘玄阴功’,天下几乎很难找到敌手,但‘南邪’的‘九阳神功’,却是‘玄阴功’的克星,可是‘北毒’多了一门毒,所以互有短长!”
吴明暗自点头。
尚小芸追问道:“前辈还没有说出‘北毒’不可能下手的原因?”
青衣蒙面人一颔首道:“第一,‘北毒’自恃武功辈份,不屑于向后生晚辈出手,这是武林尽知的事。第二,即使是情况特殊,以他的身手而论,不必用毒。第三,他已十数年不曾露面江湖,所以我说……”
尚小芸眼珠一转道:“也许是他的门下做的?”
青衣蒙面人一顿之后,道:“有这可能!”
尚小芸咬牙切齿的道:“我誓必访出真凶,为舍妹和李文祥报仇!”
吴明冷冷的接口道:“在下适逢其会,愿一尽心力,为令妹访凶!”
这话大出尚小芸意料之外,她摸不透这英俊而又粗犷的少年是什么性格,他冷漠、狂傲,但这句话似乎又表示他是一个热肠的人。
她的目光,再一次停留在他的面上,是的,他具有男性的魅力,一般人所没有的气质,她忘了方才他对她的冷言傲语,瓠犀半露,幽幽的道:“阁下侠义为怀,我尚小芸这厢先谢过!”
吴明一摆手道:“这大可不必,在下并非行侠的人,方才说过适逢其会,不得不伸手!”
一句话说得尚小芸半晌透不过气来,久久,才粉腮一寒道:“如此说来,不敢劳烦阁下!”
吴明沉着面孔道:“管与不管是在下自己的事,姑娘不必过问,在下一向做的是心里愿意做的事,与旁人无涉,也用不着旁人出主意!”
尚小芸被他这一番像是合理,却不通情的话,弄得啼笑皆非,愤然道:“阁下,遭害的是舍妹……”
吴明截住话头道:“令妹是武林中人,凶手当然也是武林中人,武林人管武林事,难道不对!”
尚小芸一撇头,道:“怪人怪论!”
话方出口,忽觉不妥,不由红生粉颊。
青衣蒙面人这时开口道:“尚姑娘,此地善后由妳料理,老夫到十里之外,一查那托你们代送包裹的重伤垂危老者,如果老者真的遗尸官道,那么成都‘药王庙’有一访的必要,否则的话,那就是江湖人的鬼蜮伎俩,如不能查出失去的包裹是何物,就无法查探下毒的人!”
尚小芸感激的道:“前辈古道热肠,但怎好劳……”
“哈哈哈哈,尚姑娘,令尊可是‘太极手尚世英’?”
“噫!前辈认识家父?”
“可以说是故交,所以老夫义所当为!”
尚小芸不由眼眶一红,福了一福道:“如此说来,前辈乃父执之辈,请示尊讳……”
“不用了,老夫隐姓埋名已久!”说着,转向吴明道:“小兄弟是否有兴趣同道一探?”
吴明心念疾转道:“这蒙面客看来江湖阅历丰富,何不乘机结交,也好打听‘长恨书生’的下落!”当下一颔首道:“在下正有这个意思!”
“如此,走吧!”
两条人影,如惊鸿般一掠而逝。
尚小芸又不自禁的说了一声:“一个怪僻的人!”芳心之中,有了一种微妙的感受,像是失落了什么!又像是发现了什么!
且说吴明和青衣蒙面人一阵疾驰,顾盼之间,已奔行了十余里,却不见尚小芸所说的重伤垂危的老者,或是尸首。
青衣蒙面人叹了一口气道:“江湖风波诡谲险恶,看来这又是一件无头公案。”
两人身形一缓。
吴明几次想开口探问“长恨书生”的下落,但总觉不便启齿。
青衣蒙面人又开口道:“小兄弟意欲何往?”
吴明随口应道:“无事可为,四处乱闯!”
“老夫想与你交个朋友,如何?”
“这个……当然可以!”
“小兄弟出身何门?”
吴明微微一笑道:“咱们做个君子之交,如何?”
“何谓君子之交?”
“阁下不必问我的出身来历,我也毋庸知道阁下的尊名大号,譬如说,我请你摘下面巾,这不成了强人所难,阁下蒙面,当然有其道理,所以我们作个君子之交,两得其便!”
青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有理!有理!但如何称呼呢?”
“论年纪当然你比我大,我称你一声蒙面兄,至于我,你随便喊什么都行!”
“妙极,我叨长为兄,我就叫你小兄弟吧?”
“悉听尊便!”
“小兄弟,你既然无事可为……”
吴明立即分辩道:“所谓无事是指目前,将来不在此限!”
“好,就说目前,你先随我去一个地方,然后我们一同查查尚姑娘受托失去的东西,只要能查到那东西,就可以追出毒杀尚小芸胞妹和李文祥的凶手!”
“蒙面兄要去什么样的地方?”
这种称呼,确实不伦不类,吴明不怎么样,因为他是“邪神”的弟子,多少带了三分邪气,青衣蒙面人却直在心里暗笑。
青衣蒙面人道:“去探望一个故友!”
“什么样的人?”
“他已不在人世!”
“那……”
“去凭吊他的坟墓!”
“哦,原来如此!”
两个时辰之后,吴明跟着青衣蒙面人来到一个小山坡前,果见一堆新土,隆起在疏落的树林之中。
“这就是了!”
“尊友过世不久?”
“最近的事!”
话声中,双双来到墓前,吴明一看墓碑,登时全身一震,虽然他极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但仍不免面色微变,因为这件事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碑上刻着的赫然是“长恨书生蒲昌之墓”八个大字。
他奉师命要取“长恨书生”的人头,想不到对方已作了墓中人。
他每完成一件事,他师父就回答他一个问题,他想知道的事太多,现在,这一个发问的机会可能丧失了。
而更重要的是他师父将会因仇人之死而饮恨。
青衣蒙面人以漫不经心的语调道:“小兄弟,你似乎很激动?”
吴明不由暗地一惊,顺势答道:“是的,的确很激动!”
“你认识‘长恨书生’?”
“不认识,闻其名而不知其人,听说他侠名卓著,不知何以会与世长辞?”
“他是自决而死的!”
“自杀?”
“不错!”
“为什么?”
“号为长恨,当然他是一个厌世的人,但促成他自杀的却是他最近发觉当年曾做下了一件错事,所以自杀以谢罪!”
吴明不由心中一动,追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一件错事,会有这么严重?”
“他自杀时我不在场,江湖传言如此!”
“知错而不补过,难道自决可以……”
“小兄弟,也许是无法补救的错误?”
“如果是无心之失,错则错矣,没有什么大不了!”
“假使因无心之错,而造成严重的后果,危及他人,又如何向武林交代?”
吴明不由默然。
青衣蒙面人话题一变道:“最近听说有一个无名少年,自承是‘邪神许昌’的传人,到‘白云古刹’,取去了住持僧‘知空’的项上人头,小兄弟听说没有?”
两道冷电般的目芒,迫视在吴明的脸上。
吴明心中又是一震,他在“白云古刹”报名吴明,大概对方听成了无名,所以才传说是无名少年,当下故作讶然之色道:“有这样的事?”
“谅来不会有假,不过,事情令人费解!”
“为什么?”
“邪神许昌,据传闻早于二十年前死亡,他生平只有一个传人,叫骆子瑜,十四年前华山较技,夺得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之后,就绝迹江湖,怎的又会钻出一个传人来,但据说那无名少年持有‘南邪’的表记‘魔环’,这又似乎不会假……”
吴明这才知道师父还有一个门人,但师父曾说,二十年前立誓永不收徒,莫非与这师兄骆子瑜有关?心念之中,口不应心的道:“这确实令人费解!”
蓦在此刻——
暴喝之声,遥遥传至,听声音似在前面不远处的山环之内。
青衣蒙面人凝神听了片刻,道:“我们看看去!”
两人同时弹身,向山环方向驰去。
山环之内,一片亩许大的草坪,森林如带,半圈着这片草坪。
坪中,人影晃动,僧道俗均有,不下五十人之多。
三个黑衣老者,被围在人圈之中,另外,一个灰衣中年汉子 ,与一个披发头陀,正打得难分难解,阵阵暴喝之声,传出老远。
吴明与青衣蒙面人,隐身在坪边一株浓枝密叶的大树上,居高临下观战。
一声暴喝,挟以半声惨嗥,震撼了全场,披发头陀张口喷出一股血箭,“砰!”然栽倒。
灰衣中年汉子目扫全场一周,阴恻恻的道:“还有那位朋友想要这柄‘血剑’,不妨……”
一个胖大僧人,倒拖一柄佛门方便铲,排众走入场中。
吴明忍不住低声向青衣蒙面人道:“他们在争夺什么‘血剑’……”
“不错,‘血剑’武林奇珍,不祥之物!”
“此话怎讲?”
“每一个得到‘血剑’的人,都没有好的下场?”
场中——
那手持佛门方便铲的胖大和尚,已与那灰衣中年汉子,展开了惨烈的搏斗,但见铲影如山,掌势如涛,呼轰之声,震耳欲聋。
吴明扫了场中一眼,又道:“蒙面兄,能不能把详细情形向小弟一述?”
“据武林相传,这柄‘血剑’,关系着一部武林秘笈,得到的人,可以天下无敌,但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十五年前,这柄‘血剑’第三度出世,得主是‘四海游侠司马宏’,消息传出,引起了黑白两道无数高手垂涎,结果‘四海游侠司马宏’夫妇的行踪,被发现在点苍山中,在点苍山虎头峰顶,展开了一场夺宝之战……”
吴明不由心中一动,自己和师父“邪神许昌”不正住在点苍虎头峰侧的绝谷之中。当下忍不住“哦!”了一声。
青衣蒙面人接着又道:“四海游侠司马宏和他的妻子‘散花女王芳兰’,也算是顶尖高手之流,在百余高手围攻之下,浴血苦战,最后终于横尸峰顶,听说还有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一齐罹劫,围攻的黑白两道高手,死伤的也在百人之间!”
吴明不由打了一个冷颤,武林中强取豪夺,似乎永无休止。
“以后呢?”
“血剑落入黑道巨魁‘毛山二鬼’兄弟之手!”
“那现在怎么又会在此展开争夺……”
“武林中波诡云谲,也许‘毛山二鬼’又步上了‘四海游侠司马宏’夫妇的后尘!”
场中惨嗥之声,又告传来,那胖大僧人又死于灰衣汉子之手。
青衣蒙面人慨然一叹道:“五台‘馒头僧了性’,一念之贪,落得横尸荒郊!”
“那灰衣汉子身手不弱,他身后的三个黑衣老者,想是和他一道的。”
“你不见他们衣襟上的标志?”
“哦!一朵梅花,梅花会!”
“那灰衣汉子叫‘七煞手庄伦’,是‘梅花会’外三堂的一个堂主!”
“梅花会会长是什么样的人物?”
“江湖中恐怕没有人知道,‘梅花会’崛起武林,还不到十年,已有领袖各帮派之势,会中高手如云……”
一阵桀桀怪笑,令人刺耳惊心。
三个奇装异服的蓬头老者,大踏步进入场中。
吴明讶然道:“这三个老者好像是传说中的‘南荒三凶’……”
“不错,小兄弟见闻还算广博!”
“南荒三凶”在距“七煞手庄伦”丈外之处,停下身形,三凶之首的“追魂叟”先发出一阵嘿嘿冷笑,然后厉声道:“姓庄的,可知道老夫兄弟此来的用意?”
“七煞手庄伦”冷冷的道:“今天到场的朋友,目的都是一样,不必在下说出来吧?”
“追魂叟”声音放得更大道:“庄伦,你可知道老夫弟兄与‘毛山二雄’是什么关系?”
“毛山二鬼”在“追魂叟”口中变成了“毛山二雄”,吴明不由暗自发笑。
“七煞手庄伦”依然冷冷的道:“阁下说的是‘毛山二鬼’?”
“追魂叟”登时老脸一红,道:“不错!”
“在下倒不曾听说过阁下三位与‘毛山二鬼’有什么交情!”
“嘿嘿嘿嘿,老夫兄弟与‘毛山二鬼’情同手足,‘毛山二鬼’已然陈尸‘金边洞’,而‘血剑’却在你等之手……”
“阁下的意思怎样?”
“要你还出公道!”
“如何还法?”
“先交出‘血剑’,是故友之物理应取回,至于这笔血帐,当然要讨!”
蓦然——
人群之中,“嗤!”的传出一声冷笑,声音不大,但场中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接着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南荒三凶诚不知天下还有‘羞耻’两个字!”
“南荒三凶”一方霸主,怎能受得了这种侮蔑的话,齐齐转过身形,其中排行第二的“夺命叟”怒喝一声道:“有种的站出来,让老夫兄弟见识一下!”
话声未落,一条人影,似一溜轻烟般的飘闪入场,赫然是一个背负蓑衣的白发老者。
“南荒三凶”一见来人现身,不由一阵愕然,“追魂叟”干笑一声道:“原来是郭庚兄,有何见教?”
这老者正是名震江湖的“东海渔夫郭庚”。
所有在场的高手,一见“东海渔夫”现身,齐感心头一震。
“东海渔夫”冷笑一声道:“宋不全,别跟老朽称兄道弟,你兄弟三人与‘毛山二鬼’有屁的交情,你们上‘金边洞’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血剑’,结果被人捷足先登,对不对?”
“南荒三凶”不禁老脸通红,尴尬非常,三凶之末的“摄魄叟”阴恻恻的道:“姓郭的,阁下此来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东海渔夫”哈哈一笑道:“老朽用不着有什么藉口,为了‘血剑’而来!”
高手群中,起了一阵骚动。
“七煞手庄伦”这时已退后和三个黑衣老者站在一起。
“追魂叟”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阁下是否有意和兄弟打上一架?”
“东西还在别人手中,这一架打得值得吗?”
“依阁下之见?”
“各凭身手,谁得手就是谁的!”
“南荒三凶”互望一眼之后,齐道了一声:“好!”转回身去各占一个方位,面对“七煞手庄伦”一行四人。
“东海渔夫郭庚”缓缓上前三步。
场中空气,骤呈紧张。
所有在场的高手,全都目不稍瞬的注定场中,眼光中,有一个共同的特色,那是贪婪,卑鄙,险诈……的组合。
“七煞手庄伦”和三个黑衣老者,立即以背相向,分占了一个方向,蓄势而待。
吴明倏地问青衣蒙面人道:“你看何人可以得手?”
“很难说,以场中情形而论,‘东海渔夫’身手较高,但‘南荒三凶’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但不论谁得手,恐怕很难离开现场,场外群豪,虎视眈眈,暗中还不知隐有多少高手,同时,‘梅花会’的四个高手,也不是易与之辈!”
“蒙面兄是否有意问鼎?”
“你呢?”
吴明摇了摇头,青衣蒙面人说了一声:“彼此!”
暴喝起处,“南荒三凶”同时出手 ,攻向“七煞手庄伦”,庄伦身边的三个黑衣老者,闪身错步,分别接住。
“东海渔夫”却在这时,扑向“七煞手庄伦”。
一场骇人的拚搏,拉开了序幕。
“南荒三凶”分战“梅花会”的三个黑衣老者,双方功力在伯仲之间。
“东海渔夫”的身手,似乎较“七煞手庄伦”略高,但要在一时半刻之间,击败对方,抢物到手,也是办不到的事。
八人四对,各出绝招,打得难分难解,劲风呼轰,有如雷鸣。
青衣蒙面人轻轻“噫!”了一声道:“奇怪!”
吴明一转头道:“什么事奇怪?”
“梅花会高手如云,比‘七煞手庄伦’功力高的不知凡几,何以这等重要的东西,不派身手更高的人护送,而且也不见接应?”
突地——
一个苍劲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阁下过虑了!”
吴明和青衣蒙面人大是骇然,循声望去,只见距两人停身的大树约三丈的另一棵树上,端坐着一个黄衣老者。
这黄衣老者是早就隐身在此还是刚才到来,不得而知,如果说是现在刚到,而不被两人觉察,这份身手,就令人咋舌了。
青衣蒙面人和吴明瞥了那黄衣老者一眼之后,又转头注目场中,彼此互不开口。
“南荒三凶”见久战三个黑衣老者不下,凶性大发,暴吼连天,出手之间,尽是阴残狠辣的招式,三个黑衣老者,似乎存了不求有功之心,严密封住门户,守多攻少。
“东海渔夫”已把“七煞手庄伦”迫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一声暴喝传处,四周跟着响起一阵惊呼!
“七煞手庄伦”的长衫被撕裂,一个尺长的布包,掉落当场,人也后退数尺。
吴明心头巨震,忍不住“噫!”了一声。
青衣蒙面人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出声。
“东海渔夫”伸手就向地上的布包抓去……
三道排山劲气,同时罩身卷向“东海渔夫”,“东海渔夫”猝不及防,被震得踉跄斜退八尺。
原来“南荒三凶”一见“东海渔夫”得手,舍了正在交手的对方,出掌反击“东海渔夫”,三凶同一心意,出手也是同时。
就在“东海渔夫”被“南荒三凶”震退的电光石火之间,一条人影,快逾电闪的飞掠而至,抓起地上的布包,弹身再起……
飞扑、抓物、弹身,快得犹如一瞬。
“阴风老怪,你与道爷留下!”
随着喝话之声,另一条人影,冲天射起,有如流星飞矢。
“砰!”两条人影,凌空撞在一起,双双落下地来,那个布包也在两人相撞之际,落回了场中。
空气紧张得令人透不过气。
那落地的两人,一个是“阴风老怪”,另一个是崆峒“三眼道人”。
就在布包落地的刹那——
“南荒三凶”之一的“摄魄叟”正好距那布包不及五尺,手才伸出,“东海渔夫”已电闪扑上,情急之下,手掌猛一吐劲,那布包被劲风卷起,直射向“追魂叟”。
“追魂叟”伸手就接……
“砰!”挟以一声惨哼,“追魂叟”口血飞迸,蹬蹬蹬退到八尺之外。
这出手击退“追魂叟”的,是那“阴风老怪”。
砰!布包再度掉落地面。
“东海渔夫”一扑落空,恼怒交迸,收势侧身,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罩身向“摄魄叟”劈去,这一击之势,重逾山岳。
“摄魄叟”正震惊于“追魂叟”不但没有接到布包,反而被“阴风老怪”出手击伤,根本不虞“东海渔夫”会向他下杀手,待到惊觉,已是不及……
一声凄厉的惨号,撕空而起,“摄魄叟”口喷血箭,身躯飞泻而出。
同一时间,崆峒“三眼道人”一伸手,抓向那布包……
“砰!”的一声,“三眼道人”被劲风卷得连连后退,出手的是“梅花会”堂主“七煞手庄伦”。
场中,已乱成一片。
四外的高手,缓缓逼近,虽然大多数震于场中一干魔头的威名,犹豫着不敢插手,但没有一个人退走,他们在等待机会。
“南荒三凶”三伤其二,大势已去,“夺命叟”暴吼一声:“阴风老怪、东海渔夫,咱们后会有期!”
但,他的吼声,已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大家的心神都专注在那布包上。
“夺命叟”背起“摄魄叟”,和“追魂叟”狼狈离开现场。
就在此刻——
一个声音,犹如平地焦雷,震得所有在场的高手,耳鼓嗡嗡作响:“诸位暂时住手!”
群豪不期然全部停下手来。
只见一个臃肿奇矮的白发老者,像滚地绣球般的缓缓晃入场中。
群豪个个面现惊怔之色,这矮老头是武林中极难缠的人物“偷星盗月施万全”,连天上的星月都要偷,可以想见其为人了。
任何东西,若被他看上眼,就休想保全得住,他不到手,决不甘休。
“东海渔夫郭庚”一拱手道:“施兄请了,莫非也……”
“偷星盗月施万全”一摇手道:“钓鱼的,这条鱼我劝你不要钓!”
“为什么?”
“鱼刺会扎手!”
“三眼道人”嘿嘿一笑道:“老偷儿,此话怎讲?”
“偷星盗月施万全”一扫全场之后,道:“老夫今天心血来潮,本悲天悯人之旨,奉劝各位一句话,如果各位不想不明不白的丢掉性命的话,最好是莫沾这不祥之物!”
全场高手,登时面面相觑,谁也猜不透这老偷儿说这番不着边际的话,用意何在?老偷儿虽是难缠难惹,玩世不恭,但说话向来是一是一,二是二,决不含糊。
全场顿时冷寂下来。
“阴风老怪”意似不信的道:“老偷儿,你别危言耸听,何不明白说出来?”
“言止于此,信不信由你,我老偷儿告辞了!”
说完拖拖踏踏的自顾离开。
但,“血剑”毕竟是诱惑人的,群豪一阵惊疑之后,目光又射向地上的布包。
场中都是显赫一时的巨擘,谁要先出手的话,准会被群起而攻,是以,一时之间,大家都在观望态度。
一个黄衣老者,缓步入场,直走到“七煞手庄伦”等四人之前,才停下步子。
这老者,正是隐身在吴明和青衣蒙面人旁边树上的那老者,他胸前绣着一朵梅花,已说明了他的身份。
“阴风老怪”首先惊“噫!”一声道:“想不到你是‘一掌断魂周永年’ ……”
“一掌断魂周永年”冷冷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妥?”
“阴风老怪”不屑的道:“士各有志,不谈也罢!”
“一掌断魂周永年”目光如电矩,一扫全场之后,道:“这布包是本会会长授命传送之物,内中是不是‘血剑’在下也不得而知,现在请各位静静思考半刻,如果各位凛于老偷儿的警语,不再插手,在下代表敝会向诸位朋友致谢,否则的话,在下奉命行事,只有听凭各位了!”
场中,又静止下来。
吴明激动的向青衣蒙面人道:“这油布包不正是尚小芸姑娘受托于一个垂死老者,因而使其妹妹尚小娟和李文祥丧生的东西吗?”
“不错!”
“那凶手是‘梅花会’的人?”
“未见得,刚才‘偷星盗月施万全’那一番话,内中大有文章!”
“我想先取这油包然后追查凶手,油包到手,不愁凶手不出面?”
“小兄弟,你也想插手?”
“我曾经当尚小芸姑娘之面说过,要代她妹妹追凶,同时我有心要劈死那以‘无影之毒’毁人的家伙,目的并不在什么‘血剑’!”
“小兄弟,你有把握能把那东西抢到手?”
吴明傲然道:“勉力一试!”
“场中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你将成众矢之的?”
“这个我倒不在乎!”
就在此刻——
一条纤纤人影,划空而来,凌空三旋,缓缓飘落场中,这一手惊世骇俗的轻功,立时震撼了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