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绛珠喘着气,道:“你要我作什么,我都答应你。”
霍贝道:“好,那么我问你,你盗走的玄铁神手,如今在什么地方?”
费绛珠一听得霍贝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来,心中不禁猛地一呆。
还在一刹那之前,她只当自己难免被污,绝未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的。而如今,照霍贝的这一句问话来看,霍贝以前的一切,似乎只是志在恐吓自己,使得自己将玄铁神手的下落,讲给他听!
费绛珠究竟是聪明绝顶的少女,她一想到这一点,心中立时定了许多,斜眼看了霍贝一眼,道:“玄铁神手的下落,我已向你师长说过了。”
霍贝冷笑道:“你的鬼话,可以瞒得过我么?”
费绛珠心想,自己向他四位师长所说的,分明是实话,他却说是鬼话,而他以这样的办法来私自审问自己,那分明是有独得玄铁神手之心了。
如果他已有了这样心思的话,那么,在他一得到了玄铁神手的正确下落之后,自然要杀自己来灭口的了。
费绛珠心念电转间,想到了许多事,她沉声道:“你倒很聪明。”
霍贝得意一笑,道:“不敢当,你不必再向我玩什么花巧了,要就将玄铁神手的所在之处,向我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只要我得到了玄铁神手”
他讲到这里时,略顿了一顿,眼珠转动了几下,显见他心中,不怀好意。
但是他口中却道:“只要我得到了玄铁神手,我自会放过你!”
费绛珠故意道:“如果我不说呢?”
霍贝奸笑道:“那我也没有损失,我至多得不到玄铁神手,但是我却得了一个美人儿!”他一面说,一面又轻薄起来。
费绛珠大急道:“我说!我说!”
霍贝道:“可别和我玩什么花巧,不到我取到玄铁神手,我是不会放你的。”
费绛珠心中暗暗叫苦,那玄铁神手,的确是被玉骷髅史媚抢走了,史媚下落何方,自己并不知道,而且霍贝根本不信这件事。
本来,乱编上几句话,骗骗霍贝,也是十分容易之事,但是他却又不得到玄铁神手,不肯放自己,这便如何是好?
她想了片刻,道:“那么,令师处”
她只讲了一句话,霍贝便狞笑一声,道:“我师傅处,我自会设法交待,不干你的事。”
费绛珠一听,已确知道霍贝如果真的得了玄铁神手,那一定要杀自己灭口的了!
她心想,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设词将霍贝支开再说。虽然他一定要制住自己,但这总是唯一的办法了。她吸了一口气,道:“好,我和你说。”
霍贝的面上,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道:“小美人儿,这才叫识时务哩。”
费绛珠道:“只不过在我讲出来之前,我还要问你一件事。”
霍贝不耐烦道:“什么事?”
费绛珠道:“那玄铁神手,有什么用处?”
霍贝听了,面色微微一变,道:“这干你什么事?”
那只玄铁神手,费绛珠曾保有数天之久。她自然知道,这一只看来,除了沉重无比之外,便无一出奇之处的铁手,既然被列为武当派镇山之宝,自然有它非同小可的用处在。
然而,在那几天中,她把玩之下,仔细察看,却看来看去,只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铁手,或许那铸手的玄铁,可以铸成一柄利器,但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绝不能列为武当派镇山之宝的。
而刚才,她看出连霍贝这个淫邪之徒,居然也肯为了要得到玄铁神手而放过了自己,那么,霍贝可能是知道那玄铁神手的用处了。
本来,费绛珠也只不过是这样想了一想而已,她那一问,也是顺口发出,目的在于拖延时间,好使她等一会要讲的谎言,更圆满些,并不想真正的在霍贝的口中,得到那玄铁神手的用处的。
因为,武林相传,武当派镇山之宝,玄铁神手究竟有什么用处,本来只有武当掌门一个人知道,临死之际,再传给下一代掌门。
但是,武当第九代掌门,也就是如今掌门人,苍云老人的师祖,却暴毙在外,临死之际,并没有武当弟子在身边。
所以,玄铁神手究竟有什么用处一事,已成了一个谜,连方今武当掌门,苍云老人都不知道的。在费绛珠的想像之中,霍贝自然更不会知道的。
但是,霍贝一听得费绛珠问起那玄铁神手的用途来,面色陡地一变,连忙叱了回来,这却使得费绛珠心中为之一动:难道这个奸邪之徒,真的知道玄铁神手的用处么?
但费绛珠也只不过是心中一动而已。
因为她仍然认定这是没有可能的事,而且,就算她肯定霍贝知道玄铁神手的秘密,这时,也没有办法逼霍贝讲出来的。
她道:“不问就不问好了。”
霍贝面上的惊惶之色,一闪即逝,道:“那么,玄铁神手何在?”
费绛珠道:“我放在一个地方了。”
霍贝怒道:“什么地方?”
费绛珠道:“我放在黄山天都峰上,一块形状像弯背老人也似的大石之下,那块大石,在一株九曲十弯,状如盘龙的松树之旁。”
费绛珠这一番话,全是鬼话,但是她讲来却十分认真,而且她得到玄铁神手,也正是在黄山脚下的事情。
霍贝冷笑道:“你得到了玄铁神手,为什么不带回费家庄来,给你爷爷?”
费绛珠早已料到霍贝必然会有此一问的,因此她也早已准备好了答案,立即道:“那玄铁神手乃是武当派镇山之宝,武当派失了宝物,正在全力追寻,我带在身边,岂不是自找麻烦?”
霍贝听了,并不言语,只是“哼”地一声。
费绛见了这等情形,知道霍贝已渐渐被自己说动了,她又道:“我回到庄上,准备和爷爷一齐前去取的,怎知爷爷事忙,我连向他说起的机会都没有!”
霍贝冷冷地道:“你再说一遍?”
费绛珠道:“在黄山天都峰上,一个形如弯背老人也似的大石之下。”
霍贝道:“此去黄山,快一点五七天便可以回来,你要骗我,我叫你知道滋昧!”
费绛珠心中感到一股寒意,但眼前,除了将霍贝骗开一时之外,实是别无他法!
因之,费绛珠道:“你大可以将我关了起来,等你得到玄铁神手,再来放我不迟。”
霍贝道:“我自然会这样的。”
费绛珠道:“那你要到黄山去了么?”
霍贝冷冷地道:“你问这个作甚?”
费绛珠道:“我只是好奇,你师傅叫你来带我在这里等他们,你却要到黄山去了,这如何交待?”
霍贝一声怪笑,道:“小美人儿,你想不出办法来,我却自会有办法的,你大可不必为我担心!”
他一面说,又拉着费绛珠,反向湖岸奔去,又一跃而上了那艘小船,伸手点了费绛珠的穴道,将船向湖中划去。
太湖号称三万六千顷,湖中出水面的,有三十六峰,大大小小的湖洲,在烟波浩淼的湖水之上,载沉载浮,看来不知有多少!
霍贝像是胸有成竹一样,载着费绛珠,向前疾划而出,约莫过了半个来时辰,已到了个怪石嶙峋的小湖洲上。
那湖洲只是田许方圆,但上面峰石嶙列,最高的怪石,竟有三五丈高。霍贝挟着费绛珠的另一端铁环,扣在一个石洞之中,拉了一拉,觉得十分稳固,才泛起了一丝奸笑,道:“小美人儿,在这里委屈你几天了,我想,五七天中,只怕是饿不死你的。”
费绛珠被他点住了穴道,又被他扣在大石上,自然是寸步难移。
这时候,费绛珠只盼霍贝快快离去,使得自己暂时可以不被他污辱,那就是饿上五七十天,也是心甘情愿的,不要说五七天了!
霍贝话一讲完,“哈哈”一笑,身形展动,已经向那艘小船掠去,咿呀桨声不绝,又已向外,划了开去一霍贝一离开,费绛珠心中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开始时,她心中还十分乱,过了大半个时辰.她仔细地想了一想自己的处境之后,觉得在这样荒凉的湖洲之上,要人来救的希望,是微乎其微的了。
此去黄山,至少也要五六天,才能回来,自己总要在这五六天中,设法逃走才好!而自己身受内伤,首要之事,自然先要养好了伤再说。
她一想及此,便渐渐地定下了心来,勉力运转内息,想将伤养好之后,先将穴道冲开再说。
她在那湖洲之上,一躺便是三天。
在那三天之中,袁中笙正被困在费七先生的藏宝库中受苦,而在不断地想念费绛珠。费绛珠在那湖洲之上,也不见得如何舒服,她也在不断地思念着袁中笙。
但是在这时候,他们两人,却谁也不知道对方在什么地方!
费绛珠父母早丧,而且死得十分离奇,究竟是怎么死的,费七先生讳莫如深,并不肯说。而费绛珠自小便在费七先生的督促之下学武,别看她年纪小,内功的根基,却札得十分深。
三日下来,她的伤势,已愈了七八成了。
可是,她内息运转,不断地想去冲开霍贝所封住的穴道之际,仍是难以如愿。费绛珠心中不禁大是焦急,因为已经过去三天了!
她可以逃走的机会,已去了一半,但事情却并无转机,连穴道也未曾冲开。
到了那一天的晚上,费绛珠在连冲了几遍穴道之后,已经发觉,只要有一点外力的相助的话。她要冲开穴道,便不是难事了!
然而,放眼望去,全是茫茫的湖水,和在暮色之中,隐现的山峰,谁又能来帮她的忙呢?
费绛珠欲哭无泪,又过了一晚,已经是第四天的早上了。
旭日东升,夜来凄息在湖洲上的水鸟,尽皆振翅远去,而她却仍然躺在那块大石之下,一动也不能动,费绛珠望着振翅在空中飞翔的鸟儿,心中不禁生出了无限欣羡之意来。
那一天,天色本来是很好的,但是夏日天气易变,到了中午时分,天色忽然转得阴沉起来,风势也渐渐地大了,突然之间,骤雨倾盆而下,还夹着大大小小的冰雹,打得湖面之上,如同一锅水已沸腾一样。
费绛珠一见天上落下了冰雹,不禁大喜,暗叫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因为冰雹自天而降的力道,何等之大,只如婴拳大小的冰雹,如果击中人的要害,便可以令人毙命,费绛珠只盼能有冰雹,将她的穴道击开!
只见那幅降雹的乌云,渐渐向她的上空移近,费绛珠心焦地等着,终于,“拍”地一声,有一块冰雹,首先落了下来,落在石上,溅成粉碎!
接着,便又是一阵“拍拍”声,大批冰雹,一齐落了下来,有两块指甲大小的,落在费绛珠的胸口,费绛珠内力迎了上去,一冲之下,穴道立时解开,她连忙一跃而起!
费绛珠心中的这份高兴,实是无出其右!
她忍不住大叫道:“奸贼!奸贼!你想不到天也会来帮助我的吧!”
这时候,也实是难怪费绛珠要心中得意的。
因为霍贝点穴的手法,极其怪异,想要运内息冲开,就算费绛珠的武功再高些,亦非易事。霍贝只当将费绛珠放在太湖万千湖洲中的一个上,绝不会有外人来解开她的穴道的。
然而,人有千慧,必有一失,又道是人有千算,天只一算,霍贝又怎能料到江南七月天时易变,忽然会有冰雹降下,将费绛珠的穴道冲开呢?
费绛珠这时,内伤已经愈了九成,她一跃而起之后,猛地一震,“拍”地一声,已将扣在手上的铁环挣脱,以手护头,奔出了几步,躲在一块向前倾斜的大石之下。那一阵冰雹,很快就过去了。
费绛珠奔到了水边,绝不考虑,一跃下水,她自小在太湖中长大,水性之好,就和鱼儿一样。如果不是她水性好的话,当日她也根本不能潜在寒水潭中,逃过史媚的毒手了。
她游出了三五丈,才抬起头来,仔细辨别方向,辨明了费家庄的所在,向前迅速地游去,在一个来时辰之后,费绛珠已经在费家庄的左侧上了岸!
她绞了绞被水浸得湿透了的衣服和头发,向前奔去。然而,她才奔出了四五丈,身子便突然停了下来。
她只觉得事情不对头。
然而,当她停了下来之后,事情却又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因为一切和她所熟悉的费家庄,仍是一样,一点变动也没有!
但是她立即找出了事情不对头之处,那便是,太静了!
费家庄上,这时实在太静了,静到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像是所有人全都死去了一样!
费绛珠被困在那个湖洲之上,已将近有四天了,她绝不知道费家庄上,在这四天之中,她根本没有法子知道庄上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这时候,她一觉出那出奇的静,便知道事情一定十分不妙,她的心头,也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
她呆了并没有多久,又向前奔去,一奔进了庄门,便听得忽然有人“哈哈”大笑之声。
费绛珠连忙身子一伏,隐身在一棵大树之后,向前面望去。
那地方,乃是费家庄上的练武场,老大一块空地,全都铺着青石板,在场地中心,一张金碧辉煌的交椅之上,坐着一个老妇人。
那惊心动魄的怪笑声,正是那老妇人所发出来的。
费绛珠定睛仔细看去,却又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那老妇人,坐在那张椅上,一动不动,姿势倒也并不怪异,但是看了却叫人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像是她的身子,是石头击出来的一样,若是活人,怎能如此一动不动?
而她在笑着,嘴唇也不见颤动,笑声就从她的喉间,迸了出来。
而费绛珠却可以知道那老人一定不是等闲人物,因为费绛珠并未曾和她正面相对,然而她仍可以感到那老妇人眼中,逼人的锋芒!
费绛珠从来也未曾见过这个老妇人,也根本不知她是何等样人。
她只是心中奇怪,何以费家庄上,静得一点人声也没有,却会有这样的一个怪老妇人,坐在练武场的中心,纵声大笑?
费绛珠这时,所隐身之处,离那老妇人还十分远,她正想走进去,去向那个老妇人问个明白之际,突然看到东首,四条人影,飞掠而至!
费绛珠远远地一见那四条人影,心中又是一惊,大是庆幸自己未曾贸然现身!
她见那四人,奔到了那老妇人的身边,便一齐垂手侍立,态度十分恭敬。那四个人,正是命霍贝将费绛珠押走的滇南四魔!
只听得那丑妇人,鬼哭神号厉漠漠道:“师傅,费七老贼,果然为你老人家的神威所慑,将全庄所有人,尽皆撤得一个不剩!”
那时,费绛珠仍未知滇南四魔的来历,她自然也不知道四人称之为师傅的那个老妇人,乃是天下第一大魔头,武林中人谈名色变的银臂金手寿菊香!
费绛珠心中只是奇怪,心想那丑妇人莫非是在说梦话么?
自己的爷爷,几时曾经怕过人来?又何以会将费家庄上的人,尽皆撤走?
但是,眼前的事实,却又令得费绛珠不能不信,因为费家庄上,的确是静到了鸦雀无声,除了他们五人之外,一个人也没有了!
那老妇人“哈哈”一笑,嘴皮略动,发出了怪异之极的声音,道:“这是费七识时务,你们若遇到了他,还是不可小觑!”
那四人一齐答应一声,厉漠漠又道:“师傅,我们轻而易举,夺了费家庄,可是以此作为大本营么?”
那老妇人突然“呸”地一声,啐了厉漠漠一口。
在费绛珠的印象之中,厉漠漠乃是何等凶横的人,但这时候,厉漠漠却低着头,向后退了开去,一句话也不敢说。
那老妇人尖声道:“你们这四个不成材的东西,失了玄铁神手,误了我的大事,不去追回玄铁神手,还想要什么?”
她一面说,一面转动眼珠,冷电也似,凌厉无匹的眼光,在四人的身上,转来转去。那四人尽皆低下了头,面无人色,那老妇人又是一阵厉喝,道:“将费家庄,烧成白地!”
那四人一齐答应,道:“是。”
他们一面答应,一面向后退了开去。
费绛珠躲在远处,听得那老妇人这样吩咐,心中不禁大惊。
然而,她知道这时候,爷爷不在庄上,自己孤身一人,定然难以挽回这个局面,只怕弄得不好,连自己也难以脱身!
因此,她心中尽管震惊,却还是一声不出。
只见那四人退去之后不久,有几处地方,已然冒起了浓烟来,费绛状呆呆地站着,眼看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要被人家放火烧成白地,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老妇人坐在椅上,仍是一动不动,过了好半晌,才发出了一声尖啸。
那一下尖啸声,划空而过,不知可以传出多远,费绛珠只觉得被她的这一下尖啸声,弄得心神旌摇间,又已见两个身形高大得出奇的壮汉,奔了过来,将那老妇人连人带椅,抬了起来。
费绛珠这时,看出那老妇人,竟像是个身子不能动弹的瘫子!
那老妇人走时,四面八方,火势已显得很大了。
其时,已是傍晚时分,但是四面升起的火头,却将半边天都映得通红。
费绛珠知道再在庄上逗留下去,绝无好处,便悄悄地退了出来。
这时,费绛珠绝未想到袁中笙仍在藏宝库中,而她如果想到这一点的话,那是绝不会就此离去的。
她退到了湖边,找到了一艘小船,特地绕着一条较远的水路。划到了岸上。
她还未上岸,便看到在火光的照映之下,岸边聚集了不少人。
费绛珠避开了这些人,跃了上岸,又抓了一把泥,涂在脸上,挤到这些人的身边,只见那些人,原来大都是在费家庄上的宾客,而这时,都七嘴八舌地在交谈着。
只听得青城双侠中的郭不浊大声道:“费七这个筋斗可栽得大了。”
另有人道:“可是他栽在谁的手中了?”
郭不浊面上一红,道:“这倒无人得知,那晚,费七兴冲冲地要向我们展示冯大侠的寒霜剑时,那送信来的使者,有人认识么?”
人丛之中,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郭不浊“哼”地一声,道:“来信限他三日之内,撤出费家庄,他竟不敢不从,由此也可知那发信之人,非同小可了!”
众人齐声称是,议论纷坛,但是却谈不出一个结果来。
费绛珠听了一会,总算对事情经过,略有了些眉目。
费绛珠听出,像是有什么人,送了一封信,给自己的爷爷费七先生,限他三日之内,带着所有的人,一齐离开费家庄!因之他干脆不出声,只是默默地向前赶着路。
他们一直向前奔驰着,一路之上,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等到第三天上午时分,已经来到了那个山洞的附近了。
一到了那个山洞的附近,袁中笙的面色,便越来越是难看起来。越向前去,他的身子,也抖得越是厉害。费绛珠不住地拿话劝他,也是没有用处,也赌气不再出声。
两人到了那山洞面前,袁中笙在离山洞口子,丈许远近处站定,额上的汗珠,比豆还大,一点一点地渗了下来,口中则喃喃地道:“他……只不过是一个顽皮的小孩子,我……却杀了他。”
费绛珠道:“你又来了,我们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要进洞去看个究竟么?你如丧考妣,是为了什么?”
袁中笙低着头,一声不出。
费绛珠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我进洞去看看。”
她在讲这话时,早已决定,只要一入洞,便将那孩子的尸体,藏得踪影不见,告诉袁中笙,说山洞之中,根本没有死人!
她一面想,一面已向山洞中掠了进去。
在她掠进山洞之际,她还可以听得袁中笙身子发震,牙齿相叩的“得得”声。
费绛珠的心中,不免以为袁中笙为人,实在是太迁了些,但是,她却也知道,那正是袁中笙为人的淳厚之处,是他人所难及之处。
山洞之中,十分黑暗,费绛珠才一掠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到。
而她才掠进了丈许,便已经听得袁中笙在外,颤声问道:“怎……么样了?”
费绛珠一笑,道:“待我幌着火揩子,来看一看……”她早已决定,只要一幌着了火摺子,不管山洞中的情形,究竟如何,总是说根本没有那孩子的尸体,那么事情便可以了结了。她一面说,一面取出火摺子来,幌了一幌。所以,火光一闪,她便道:“洞内根本没有人!”
她一面说,一面又向前闪去,准备一脚先将那孩子的尸体,踢了开去再说。可是,当她又向前掠出几步,定睛一看之间,不禁为之一呆!
因为,那山洞之中,的确一个人也没有,地上并没有什么孩子的尸体!
费绛珠心中,正在莫名其妙间,已听得袁中笙在外,惊喜交集,道:“当真么?”
费绛珠苦笑道:“你怎么连我的话也不相信起来了,总共才那么短的时间,我怎来得及做什么手脚,我早已说过,那小顽皮根本没有死!”
袁中笙道:“我进洞来看看。”
费绛珠转过身去,只见袁中笙已经慢慢地走进洞来,费绛珠迎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道:“你走快些,又怕什么,难道洞中会有老虎吃了你么?”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句话才一讲出来,袁中笙的面色,陡地一变!
费绛珠急道:“你怎么了?”
袁中笙道:“一定……是有老虎……将他的尸体啃吃了?”
费绛珠心中,不禁好气又好笑,道:“你是哪一只眼睛看到的,我说啊,他一定是给你一头撞昏了,过了一些时候,醒了过来,自然离此而去,也只有你这个傻瓜,会在这里难过!”
袁中笙呆呆地站着,一声不出。
过了片刻,他慢慢地向前走着,来到了一道石壁之前,方始站定。
当日,那孩子正是被他一头撞出,又撞在那道石壁之上,又落下地来的。
这时候,地上早已没有人了,而且,也似乎没有什么野兽走进来的痕迹,只有许多凌乱的脚步,袁中笙猜想那可能是鬼见愁留下的。
他又呆了片刻,费绛珠手中的火揩子,早已烧完了,山洞之中,费绛珠而且可以猜到,那发信之人,一定就是她曾经在费家庄的练武场上见过,那个看来像是全身僵硬的老妇人!
费绛珠虽然听出了一些眉目,但是她仍然难以相信会是事实。
要知道,费七先生隐居费家庄,表面上似乎已然归隐,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了,但实际上,却一直在暗中进行着活动,他自己本身,也经常离庄外出,回庄来的时候,总带着几个黑道上的高手一齐来。
他多少年来,苦心经营费家庄,就是想总有一天,可以卷土重来,重作天下黑道盟主之际,便以费家庄作为大本营的。
所以,费七先生居然肯凭一封信,便放弃了费家庄,这几乎是难以令人相信的事!
但是如今的情形,却又的确如此,实是不由得人不相信!费绛珠急于想找到她爷爷,问个究竟,是以听了片刻,便自离去。
她离开了之后,一直在附近徘徊,却并没有找到费七先生,过了几天,她反倒在无意之中,救了为范青云所逼的袁中笙,而且,和费七先生也会了面,这一切经过,前文已经详述,此处不赘。
而费绛珠在被费七先生带走之后,她因为心中记挂着袁中笙,所以才逃了出来,在这黄山脚下等候袁中笙,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竟被她等到了!
费绛珠将她自己所经历的事,向袁中笙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袁中笙听得自己的师妹文丽,竟已拜了滇南四魔之中的鬼哭神号厉漠漠为师,不禁呆住了半响作声不得。
费绛珠见他发怔,道:“你又在想什么了?”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文丽师妹这一误人歧途,唉,以后不知……”
他讲到此处,又难过地摇了摇头。
费绛珠见袁中笙是在为文丽而难过,心中不禁十分不自在起来,撇了撇嘴,道:“理她作什么,那可是她自己愿意的。”
袁中笙心中难过,而且他知道费绛珠是不会和自己有同感的,因之他干脆不出声,只是默默地向前赶着路。
他们一直向前奔驰着,一路之上,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等到第三天上午时分,已经来到了那个山洞的附近了。
一到了那个山洞的附近,袁中笙的面色,便越来越是难看起来。越向前去,他的身子,也抖得越是厉害。费绛珠不住地拿话劝他,也是没有用处,也赌气不再出声。
两人到了那山洞面前,袁中笙在离山洞口子,丈许远近处站定,额上的汗珠,比豆还大,一点一点地渗了下来,口中则喃喃地道:“他……只不过是一个顽皮的小孩子,我……却杀了他。”
费绛珠道:“你又来了,我们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要进洞去看个究竟么?你如丧考妣,是为了什么?”
袁中笙低着头,一声不出。
费绛珠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我进洞去看看。”
她在讲这话时,早已决定,只要一入洞,便将那孩子的尸体,藏得踪影不见,告诉袁中笙,说山洞之中,根本没有死人!
她一面想,一面已向山洞中掠了进去。
在她掠进山洞之际,她还可以听得袁中笙身子发震,牙齿相叩的“得得”声。
费绛珠的心中,不免以为袁中笙为人,实在是太迁了些,但是,她却也知道,那正是袁中笙为人的淳厚之处,是他人所难及之处。
山洞之中,十分黑暗,费绛珠才一掠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到。
而她才掠进了丈许,便已经听得袁中笙在外,颤声问道:“怎……么样了?”
费绛珠一笑,道:“待我幌着火揩子,来看一看……”她早已决定,只要一幌着了火摺子,不管山洞中的情形,究竟如何,总是说根本没有那孩子的尸体,那么事情便可以了结了。她一面说,一面取出火摺子来,幌了一幌。所以,火光一闪,她便道:“洞内根本没有人!”
她一面说,一面又向前闪去,准备一脚先将那孩子的尸体,踢了开去再说。可是,当她又向前掠出几步,定睛一看之间,不禁为之一呆!
因为,那山洞之中,的确一个人也没有,地上并没有什么孩子的尸体!
费绛珠心中,正在莫名其妙间,已听得袁中笙在外,惊喜交集,道:“当真么?”
费绛珠苦笑道:“你怎么连我的话也不相信起来了,总共才那么短的时间,我怎来得及做什么手脚,我早已说过,那小顽皮根本没有死!”
袁中笙道:“我进洞来看看。”
费绛珠转过身去,只见袁中笙已经慢慢地走进洞来,费绛珠迎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道:“你走快些,又怕什么,难道洞中会有老虎吃了你么?”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句话才一讲出来,袁中笙的面色,陡地一变!
费绛珠急道:“你怎么了?”
袁中笙道:“一定……是有老虎……将他的尸体啃吃了?”
费绛珠心中,不禁好气又好笑,道:“你是哪一只眼睛看到的,我说啊,他一定是给你一头撞昏了,过了一些时候,醒了过来,自然离此而去,也只有你这个傻瓜,会在这里难过!”
袁中笙呆呆地站着,一声不出。
过了片刻,他慢慢地向前走着,来到了一道石壁之前,方始站定。
当日,那孩子正是被他一头撞出,又撞在那道石壁之上,又落下地来的。
这时候,地上早已没有人了,而且,也似乎没有什么野兽走进来的痕迹,只有许多凌乱的脚步,袁中笙猜想那可能是鬼见愁留下的。
他又呆了片刻,费绛珠手中的火揩子,早已烧完了,山洞之中,重又一片黑暗,袁中笙才喃喃地道:“他当真没有死?走出山洞去了?”
费绛珠一闪,闪到了他的身边,道:“自然是这样了,好,我们已经将事情弄明白了,你也可以再安心练武功了吧!”
袁中笙并不言语,费绛珠拉了他两下,他却又站着不愿动。
本来,费绛珠一进那山洞之中,见到洞中并没有那孩子的尸体,心中高兴之极,因为这样可以少了她的一番手脚。
费绛珠是知道袁中笙头顶之上那股大力的厉害的,她不见了那具童尸,立即便想到那一定是给山野间的猛兽拖走了!
但是她自然不能将心中所想的讲出来,她只盼袁中笙立即想通,离开这山洞,和自己一齐去学那四册“玄门要诀”,那实是理想之极!
所以,当她来到袁中笙的身边之际,她的心中,实是充满了甜蜜!
但这时,她见袁中笙不愿意离开这里,心中不禁又生出了疑虑来。
她吸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还不愿离去?”
袁中笙道:“绛珠,当时我那一撞,的确是将他撞死了的!”
费绛珠道:“死人会走路么?”
袁中笙道:“或者汪洋将他的尸体,带出了山洞,或许是被猛兽拖走了他。”
费绛珠摇了摇头,道:“那你又焉知他不是暂时昏去,而醒后便离去呢?”
由于山洞之中,十分黑暗,是以费绛珠站得离袁中笙虽近,也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究竟如何。
她等了好一会,仍然听不到袁中笙出声,忍不住又问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袁中笙又呆了片刻,突然叫道:“有了!”
费绛珠莫名其妙道:“有了什么?”
袁中笙道:“那孩子十分顽皮,但是对他母亲的话,却十分肯听,他母亲的尸体,尚在这山洞之中,如果他是醒过来离去的话,那么自然不会听凭他母亲的尸体,留在此处的。”
费绛珠听了,不禁一怔,道:“你又节外外生枝作什么?”
袁中笙道:“不,这件事如果不是完全弄清楚了,我是绝不会安乐的。”
费绛珠道:“你不是说那孩子的母亲,是在山洞上面,凸出的一块大石上的么?还是我为你去看如何?”
袁中笙道:“那又何必?”
费绛珠心念电转,想了一想,道:“那么,你快去找一些树枝来,扎成火把,我们可以用来照明!”
她是想支开袁中笙,自己从中可以做手脚。
袁中笙答应了一声,费绛珠催道:“那你就快去吧,做火把的树枝,要多油质的,不可随便找上一些就算了。”
常言道:“君子可以欺其方。”袁中笙究竟是一等一的君子人,虽然觉得费绛珠罗嗦了些,但是却也绝想不到其他方面去,转身出了山洞。
费绛珠一等袁中笙出了山洞,立即身子一转,又取出了一个火揩来,一幌点着,火光一映,她便抬头向上看去。
果然,在上面,有一块凸出来的大石,但是却有两丈多高,颇不容易攀上去。
费绛珠知道,如果那妇人的尸体,被袁中笙看到的话,那袁中笙—定会以为那孩子死实了,而费绛珠实是不愿意一个自己绝未见过面的孩子,破坏了她一生的幸福。
是以,她身形闪动,已到了石壁之旁,手足并用,向上攀去。
费绛珠的功力,本就颇高,山壁固然陡峭,她并没有用了多少时间,便到了那块凸出的大石之上。
她到了那块大石之上,尚未定睛向前看去,便听得下面传来了袁中笙的声音,“啊”地一声,道:“你不要火把了么?”
费绛珠吃了一惊,不及去看眼前的情形,先向下望去,只见袁中笙手中,握着一双札好了的火把,正仰头望着自己。
费绛珠心中暗暗叫苦,忙道:“我久等你不来,便心急起来,想自己先上来看看,你却恰好回来了。”
袁中笙的面色,白得可以,道:“你……你看到了什么?”
费绛珠听得袁中笙这样问去,心中不禁一喜。
她知道袁中笙的武功十分平常,他想要在那么陡滑的山壁之上,攀到这块大石上来,绝不是易事。那么,自己只要随便看上一眼,便告诉他大石上什么都没有,袁中笙不至于不信自己的话。
他要是真的不信的话,自己还可以大发娇嗔,说他不信任自己!
是以,她立即转过头去,道:“我”
她本来早已准备好说“我什么也看不到”的。
可是,她一面转过头去,一面开口,等到讲出了一个“我” 字之后,头已转了过去,在火揩子的火光照映之下,她也看到了眼前的情形!
而当她一看到了眼前的情形之后,她那一句话,只讲了一个字,便再也讲不下去了!
这时,在下面仰头上望的袁中笙,只见费绛珠才一转过头去,讲出了一个“我”字,身子便猛地一震,不自由主,向后退出了一步。
而在火揩子的照耀之下,费绛珠的面色,也是苍白的可怕!
袁中笙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事情不妙了。
他鼓足了勇气,颤声道:“怎么了?绛珠……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连问三遍,费绛珠才像是松过了一口气,连忙转过头来,不再向前看去,道:“我……没有看到什么……大石上什么也没有。”
袁中笙猛地一怔,失声道:“你骗我!”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石壁奔了过去,向上攀去,但是那石壁陡滑无比,他只攀上了七八尺,便已难以再找到什么凭藉继续上攀了。
他昂着头,道:“绛珠,你来帮我一帮。”
费绛珠道:“你……你不上来也罢!”
袁中笙额上的汗珠,如雨而下,道:“不行,我要上来,我一定要来看一个究竟!”
费绛珠叹了一口气,她虽然绝顶聪明,但是她自己既已大惊失色在先,再要讲大石之上,什么也没有,自然难以使袁中笙相信了。
这时,她只得叹了一口气,一扬手,将系在腰际的丝条,向下抛了下去,袁中笙一伸手抓住,费绛珠将他拉了上来。
袁中笙到了大石之上,由于心情的紧张,已是喘息不已,他向前看去,身子也是猛地一震!
只见那妇人的尸身,还躺在石榻之上,看来就像是一具骷髅一样,但是偏偏眼睛没有闲,两只乾瘦了的眼睛,在火揩子的光芒的照顾之下,闪着灰白色的光芒,那情景,实是可怖之极,的确难怪费绛珠一见,便什么话也讲不下去了。
袁中笙双眼发定,向前看着。
许久,许久,直到费绛珠手中的火揩子,火头又将熄灭时,他才陡地以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脸,但是却仍然一声不出。
费绛珠苦笑了一下,道:“我想顽皮的孩子,未必懂得埋葬他母亲的遗体。”
袁中笙只是掩着脸,一声不出。
费绛珠又道:“是的,我想起来了,那妇人临死之际,托你将那孩子带走的,是不是?”
袁中笙见那妇人的遗体在此,早已六神无主,费绛珠连问了两遍,他才“噢”地一声,道:“不错,我也已答应她了。”
费绛珠双掌一击,道:“这就不错了!”
袁中笙道:“什么不错!”
费绛珠道:“那妇人在临死之前,叫你将那孩子带走,后来她死了,你带着孩子离开,如果一切意外都未曾发生的话,那孩子能不能葬他的母亲?”
袁中笙搔了搔头皮,道:“自然不会。”
费绛珠道:“这就是了,可知道那妇人根本不想她的孩子埋葬她,而她的孩子,在一醒过来之后,一定又到处找你去了!”
袁中笙给费绛珠这样一说,想了一想,觉得费绛珠的话,也大有道理。
因为,如果不是自己和那孩子对撞了一头,发生了意外的话,那妇人的尸体,也不会有人埋葬的。
他呆呆地站着,脑中仍是一片混乱。
费绛珠见袁中笙不出声,知道他的头脑不甚灵活,听了自己的话后,将信将疑,仍在考虑之故,所以也不去打扰他,大着胆子,又向那骷髅也似的妇人尸体看去。
这一次,她心中已不像第一次那样吃惊了,她看了几眼之后.忽然觉得那妇人死时的姿势,来得十分怪异。她是躺在石榻之上的,但是右手却曲向颈后。
看这样的情形,像是她临死之际,想从颈后,取出什么东西来,但是东西还未取出,便已经力竭身死一样。
费绛珠一看到这样情形,心中不禁猛地一动!
此际,费绛珠已经得到了七册“玄门要诀”中的四册,但人总是贪心的。
她一见到那妇人在临死之际,像是要取什么东西,心中不禁一动,暗忖难道还有三册“玄门要诀”,也在她身上?
如果自己能将七册玄门要诀,得齐在手中的话,那岂不是锦上添花了么?
她回头向袁中笙看了一眼,只见袁中笙仍是呆呆地站着,她便踏前一步,将那妇人瘦得只剩枯骨的手,自颈后拉了出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妇人的手中,握着一件物事。
但那物事,却并不是她想像中的“玄门要诀”的其余四册,而是一封信。
费绛珠知道那妇人既能保有四册玄门要诀,那一定不是普通人,所以一看到有一封信,她立即想到,那封信中,可能关系什么武林大秘密!
她一探手,使将那封信取了下来,向信皮上所写的字看去。
一看之下,费绛珠不禁猛地一怔,“咦”地一声,说道:“袁大哥,这个妇人,你可识得她么?”
袁中笙这才抬起头来,道:“我从来也未曾见过她,怎会识得她?”
费绛珠道:“但是她却识得你的师傅。”
袁中笙道:“不会吧!”
费绛珠道:“你来看,这封信,信皮上写着‘书呈马放野大侠亲启’等字,如果她不识得你师傅,怎会写信给他?”
袁中笙心中更是奇怪,他立即想到,那妇人之死,不知道和自己师傅的失踪,有着什么关连?他一面想,一面向前走了过来从费绛珠的手中,接过那一信来一看,果然封皮之上,写着“书呈马放野大侠亲启”九个字,下面的日子,是五月初一,那是距今约莫两个月之前写的。
那时候,什么意外都未曾发生,自己师徒三人,还在黄山脚下,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只是不知道那妇人为什么写好了信,又不送出去?
袁中笙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费绛珠道:“拆开来看看,信内写些什么?”
袁中笙道:“信没有封口”
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了信封,你进了两只手指去取,那一句话,也陡地停住,道:“是空的,里面没有信。”
费绛珠也是一呆,道:“没有信?不会吧,她临死之前,还郑重地将之握在手中,怎会是一个空的信封?”
袁中笙道:“真的没有信。”费绛珠将信封抢了过来,看了一看,果然只是一个空信封。
她呆了一呆,道:“我们找一找,只怕那封信在这里的。”
袁中笙也觉得事情大是可疑,道:“好,我们找上一找。”他接过了费绛珠手中将要燃尽的火摺子,点着了一盏油灯。
两人先将那妇人的尸体,抬下了石榻,然后,翻起了枕头。
他们两人,才一翻起了枕头,便有一大蓬纸片,飞了起来,费绛珠忙道:“这就是了,原来信已给她撕了,我们可以拚起来,别少了一张。”
袁中笙衣袖一扬,将已经飞起的纸片,一齐压了下去,好在那信封被撕得不是太碎,碎纸片都有寸许大小,要拼凑成为原信,也下是什么难事。两人一齐动手,不一会,已凑成了一大半。
而袁中笙在一旁,一面拚凑着那封被撕碎了的信,一面看着信上所写的文字,等到拚成一大半的时候,他已经身子发颤,手儿发抖,连拿起一张碎纸片的力道,都没有了。
费绛珠这时,心中也是骇然了,但是她究竟比袁中笙镇定,忙道:“你且别动手,让我一个人来将这封信凑齐了再说。”
袁中笙一声不出,垂下了双手,在旁等着。
又过了一盏茶时,费绛珠已将那封信,完全拼凑了起来。
袁中笙双眼,一直定定地望住了那封信,在费绛珠未曾凑成之前,他也已经知道那封信上所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那信上所说的事,和他师傅马放野的失踪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对袁中笙,却有着切肤的关连!
费绛珠从头至尾,又将那封信读了一遍,也不禁呆住了作声不得!
只见那信写道:“马大侠钧鉴,愚夫妇与阁下素未谋面,贸然通函,唐突之处,尚祈原宥,二十年前,愚夫妇为敌所追,仓皇失措,走投无路,婴儿生三月,正在襁褓之中,敌人性残,自身难保,势难顾及婴儿,而婴儿何辜,忍看遭敌毒手之残杀?匆促之中,只及在襁褓之上,画一袁字,弃于农家之前。事后,愚夫妇侥幸脱险,此事耿耿于怀,二十年后,重临旧地,已面目全非,几经曲折,始知此子已为阁下收为弟子,愚夫妇昔年弃子,事不得已……
那一封信,只写到这里,便没有了下文。
信没有写完,下面当然连个署名都没有。
照那情形看来,像是这一封信,未曾写完,写信人便感到还是不要再继续下去的好。
至于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使这两夫妻,不想去认失散了二十年的儿子,那却不得而知了!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在石榻之前,呆了不知多久,还是费绛珠先出声,道:“袁大哥,你的身世,弄清楚了。”
袁中笙木然而立,嘴唇掀动。
费绛珠起初,根本听不出他在讲些什么,用心听去,才听得他在道:“这……这死了……的便是……我的亲娘么?”
费绛珠听得袁中笙这样问法,心中也不禁大是凄然!
要知道袁中笙是绝不会矫揉做作之人,他在那两句话中,所表露出来的茫然,凄怆的感情,实是令人为之心酸。
费绛珠竭力忍住了眼泪,道:“照这封信上看来,自然是了。”
袁中笙步法僵硬,向前走了两步,到了那妇人的尸体之旁,跪了下来,道:“娘啊,请受你这不肖的孩儿一拜!”
他一面说,一面便拜了下去,袁中笙拜了三拜,直挺挺地跪着,一动不动。
费绛珠在这时候,实在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袁中笙转过头来,道:“绛珠,你哭什么,难道你心中比我还难过么?”
费绛珠道:“我心中自然比你难过,你从来没有和你父母见过面,如今还有一个死去的母亲,可供你拜上三拜,我……我也从来……未曾和父母见过面……如今,想找母亲的……尸体来拜上三拜……也不知该向何处去找!”
袁中笙一听,慢慢地站了起来,虎目含泪,道:“绛珠,如今我知道了,那孩子,他……他是……我的亲兄弟!”
费绛珠道:“你不是比我好多了?你有亲兄弟,我有什么?”
袁中笙的面色,又变得极其苍白,道:“可是……我的亲兄弟……却给我一头撞死了!”
若是在以前,费绛珠听到袁中笙讲这句话,一定又要劝他了。但此际费绛珠自己,也被袁中笙的这件意外事,引得伤心起来,哪里还顾得去劝袁中笙!
袁中笙又发了半晌呆,道:“我的确是姓袁,但是我父母,究竟是何等样人,却不得而知了。”
费绛珠哭了半晌,也渐渐止住了哭声,道:“袁大哥,我有几句正经话和你说。”
袁中笙道:“什么话?”
费绛珠道:“你父母在二十年前,为敌所逼,将你弃去,又过了二十年之久,方始回来找寻你的下落,可知在这二十年中,他们一定过着身不由主,颠沛流离的生活!”
袁中笙黯然道:“我想是的。”
费绛珠道:“但他们居然保存了那四册玄门要诀,如果不是敌人追逼得紧,他们怎会连练功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已死了,可以说是为敌人逼死的,你昔年被弃,也是为人受敌人所逼的缘故,你父母的大敌未除,你何以能不学武功?”
袁中笙呆了半晌,道:“我连父母是何人也不知道。他们的仇人是谁,更不知道了。”
费绛珠道:“在你学成武功之后,可以慢慢查访,我父母……也死得十分离奇,我们可以一齐为你父母报仇,而苦练武功!”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我兄弟……我兄弟……”
费绛珠道:“等我们练成那四册玄门要诀之后,再去寻找他的下落,谅来亦非难事!”
袁中笙本来,对于武学之道,是早已心灰意懒的了。
这时,袁中笙听了费绛珠的那一番话,心中才渐渐地活动了起来。
的确,他父母当年,忍心弃儿,而得到了那四册“玄门要诀”之后,竟连练功的时间都没有那自然是敌人仍在不断追逼之故。
而二十年来,弃子流离,乃至夫妇两人,先后弃世,这遭遇是何等之惨?就算是毫不相干的人,也要为之洒上几行同情之泪,更不必说身受其难的,乃是自己从未谋面的父母了!
自己此际,已得了四册玄门要诀,而那四册玄门要诀,又是自己父亲的遗物,若自己再不学武功的话,只怕父母在九泉之下,也要骂自己不肖。
袁中笙呆呆地想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道:“你说我兄弟……没有死?”
费绛珠的心中,早已认定那孩子是死了的。
但这时候,她已知道那孩子原来是袁中笙的兄弟,她自然更不敢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讲出来了,她装着若无其事,道:“自然。”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那么,我武功若是有成,一定要先去寻访他的下落,然后再去查寻害我父母的仇人。”
费绛珠听得袁中笙如此说法,那分明是和自己一齐练那“玄门要诀”了,她心中不禁大喜,道:“自然是,我和你一起去找他。”
袁中笙不再说什么,抱起了那妇人的尸体,攀了下来,出了山洞,找了一处高地,将那妇人埋了起来,竖上了一块方方整整的大石,以佩剑在石上,刻了“袁夫人之墓”五个字。
事实上,他想再多刻一个字,也在所不能了,因为她只知道自己确是姓袁,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当然除了称他的母亲为“袁夫人”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称呼可以了。他在墓前,拜了几拜。
费绛珠也跟着拜了三下,道:“袁伯母,我虽然未能和你在生前相见,但袁大哥却是和你见了面的,虽然你们母子两人,相见不相识……”
她才讲到这里,袁中笙已经痛哭了起来!
费绛珠明知自己的这几句话一出口,袁中笙一定会痛哭失声的。
而她特意要这样说,目的也是为引袁中笙痛哭一场,因为袁中笙在看了那封信之后,只是默然不语,也不流泪,费绛珠唯恐他郁结在心,形成内伤,所以才要他痛哭一场,好将之宣泄出来,袁中笙这一场痛哭,直哭到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才止住了哭声。
费绛珠也到这时候,才走向前去,以丝巾替他抹着眼泪,柔声道:“袁大哥,你已经哭过了,以后不要再哭了。”
袁中笙不由自主,握住了费绛珠的手,点头道:“我不哭了。”他一面说,一面眼直直的望着费绛珠,费绛珠脸上一红,低下头去,道:“袁大哥,你又这样望着我作什么?”
袁中笙道:“不知怎地,我总是望不够。”
费绛珠的声音更低,道:“傻瓜,我们一齐学艺,两个人在一起,少说也得三载五年,你到时,只怕要看厌了呢!”
袁中笙忙道:“看厌?那怎么会?”他这两句话一出口,猛地想起,自己如果和费绛珠在一起,朝夕相共,这男女之间的事情……他一想及此,面上也不禁红了起来。
费绛珠见他半晌不出声,慢慢抬起头来,向袁中笙望了一眼,道:“袁大哥,你……想到了一些什么?”
袁中笙期期艾艾,道:“我……想……我和你在一齐……这么长的时间……男女……有别……”
费绛珠不等他讲完,便一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道:“你不必说了,连你都想到了,难道我会没有想到么?我想……那只有一个办法。”
袁中笙忙道:“什么办法?”
费绛珠的双颊,红得如火一样,她踏前半步,将头靠在袁中笙的胸前,道:“傻瓜,那你还不明白么?”
袁中笙虽然不是十分聪明之人,但费绛珠的行动,言语,已如此之明显,他再笨些,也应该明白费绛珠是指什么而言的了!
他一时之间,更是讲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绛珠,你……真愿意和我这个傻瓜在一起过一辈子?”
费绛珠双颊绯红,道:“你到如今才看出来么?”
袁中笙双臂一张,已将费绛珠拥在怀中,两人谁也不出声。
天上的云飘来飘去,一会儿将明月遮去,一会儿明月又露了出来,如水也似的月光,照在他们两人的身上,他们两人,仍是站着一动也不动。
过了许久,袁中笙才道:“绛珠,我听得人家说,男女若成夫妇,是要交拜天地的。”
费绛珠低声道:“天就在我们的头上,地就在我们的脚下,我们何不拜上他们一拜?”袁中笙点头道:“好!”两人一跪了下来,先拜天,后拜地,齐声道:“袁中笙费绛珠两人,在明月之下,结为夫妇,若有异心,天诛地灭!”
两人讲完,相顾一笑,费绛珠的心头,甜蜜无比,“咭”地一笑,钻进了袁中笙的怀中。袁中笙揽住了她的纤腰,道:“想不到我这样的一个傻小子,竟得了这样神仙也似的一个妻子。”
费绛珠抬起头来,伸指在袁中笙的鼻尖上指了一指,道:“这就叫傻人有傻福了。”
袁中笙“哈哈”一笑,双臂一振,将费绛珠举了起来,团团转了一转,那显然是他的心中,得意到了极点的表现。
费绛珠道:“快放我下来,袁大哥,我们在何处卜居的好?”
袁中笙想了一想,道:“照我看,黄山中不错!”
费绛珠道:“不好,黄山之中,来往的武林人物太多,一被人发现我们在练那‘玄门要诀’的话,会有天大的麻烦。”
袁中笙道:“那么,在什么地方好呢?”
贾绛珠道:“太湖之中,大大小小的湖洲,不知多少,我们拣上一个土地肥沃些的小湖洲,弄上些打鱼的东西,就算有人上湖洲来,也只当我们是打渔为生的渔公渔婆,不会怀疑其他。”
袁中笙拍手道:“好!太湖中的地形,你自然是最熟的了,我们这就去!”
费绛珠笑得如同一朵花一样,两人手拉着手,向前疾奔而出。
袁中笙这时,并不是忘了天山四鹰中扑天鹰管心之死,和他应该到天山去报信一事的。但是害死管心的鬼见愁汪洋,已经被袁中笙一头撞死,袁中笙心想,那等于是自己为管心报了仇,所以天山之行,去不去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那山洞所在之处,离太湖本来就不远。
而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两情相悦,自拜天地,结成了夫妇,心中更是快乐无比,像是有着无穷的精力,永远不会用完一样!
他们一口气奔出了三二十里,向前看去,前面在月光照映之下,已经可以看到烟波浩淼的太湖了,两人一见到太湖,精神更是一振,一口气赶到了湖边上,沿着湖边上,又奔出了几里,远远地已可以看到一个小渔村了。
费绛珠道:“我去偷些打鱼的东西,再弄一只小船来。”
袁中笙道:“不要偷,我们留着银子也没有用了,不如向人家买吧,我们自己快乐,也不要叫人家难过才好。”
费绛珠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到湖边去拣船,不必大船,小舢舨就行了。”
袁中笙答应一声,便向湖边奔去,到了湖边上,只见大大小小,排了几十艘船,袁中笙找了一只小舟,拉断了缆绳,将一块碎银,绑在缆绳之上,留给船主人。
这时,正在午夜,小渔村中的人,全在梦乡中,静到了极点,绝没有人来打扰袁中笙。
袁中笙一跃上了小船,将小船撑得离岸近了些,只等费绛珠带了渔网之物前来。
他一个人站在船上,望着湖边上一丛一丛的芦苇,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己和文丽两人,追踪飞魂爪朱烈,来到太湖边的情形,再想起在这半年不到的时间中,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不知是悲是喜!
他望了一会湖边,又转过头来,向浩淼之极的湖水望去,在月光之下,平静的湖面,就像是一面大到了不能再大的镜子一样,又像是一块硕大无朋,墨绿色的绿玉,美丽到了极点!
袁中笙想起了费绛珠和自己,已结为夫妇,就将在这样美丽的湖光山色之中,练绝顶武功,心中也不禁怡然自得。
他一个人,站在船上,不断地胡思乱想,也不知时间已过去了多少。
蓦地里,他看到明月已经倾斜了!
袁中笙这才猛地吃了一惊,明月倾斜,那是已将近天明时分了,而小渔村中,也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鸡啼之声,足证天色已经将明了。
然而,费绛珠却还没有来!
袁中笙翅首向前望去,只见来路之上,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袁中笙记得,自己赶到此地时,是午夜稍过时分,那么,已经有近两个时辰了,何以费绛珠竟还未曾来与自己相会?
已知费绛珠此际,毫无疑问是出了意外!
刹时之间,他刚才心中的高兴,立时化为乌有!
他不自由主地想起了文丽在太湖边上突然失踪一事来,文丽的下落,到结果是弄清楚了,她竟已拜在滇南四魔的门下。
费绛珠这么久不来,会不会也会遭到了同样的意外呢?袁中笙心中想着,身上只感到一阵一阵的寒意,他实在忍不住,一跃而上了岸,向前奔去。转眼之间,便奔到了午夜时分,和费绛珠分手的所在。
那是一个岔路口,一条小路,通向湖边,另一条较宽的路,则是通向渔村去的。
刚才,费绛珠正是向着那条通向村子的路奔去的。袁中笙在路口呆了一呆,立即也向那条路奔了过去,他一奔人村子,便引起了一阵狗吠声。
那小村子,总共也不过三十来家人家,全是一式的茅屋,袁中笙绕着村子,转了一转,除了狗吠声不绝之外,平静宁恬,简直一点动静也没有。
袁中笙看这情形,就像是费绛珠根本未曾来过这小村一样!
但是,当他和费绛珠分手之际,他却又是眼看着费绛珠向这条路奔的。
袁中笙回到了路口上,心中阵阵发寒,心想这是什么缘故?何以太湖边上,奇事如此之多?
他正在呆呆地想着,突然之间,只觉得脑后,荡起了一股劲风!
那股劲风,向他的脑后直袭而来,袁中笙的武功虽然不高,但是他却也立即可以知道,那是有人自背后在向自己偷袭!
他连忙踏出一步,转过身来。
可是当他转过身来之际,眼前却一个人也没有。那时,他正站在那株大柳树的旁边,转过身来之后,只见柳条飘拂面已。
袁中笙呆了一呆,心中不禁发毛,也就在此际,突然又有一股劲风,向他的腰际袭到!
袁中笙不再退避,反手便抓。
这一抓,他抓了一件事物在手,连忙转过头去看时,只见被自己抓中的,乃是一根柳枝,可知刚才向他腰际拂来的,正是那根柳枝了!
然则,就算是柳枝为狂风所拂,也不会生出那样的大力来的,更何况此际,风平浪静?
袁中笙已知,那一定是树上有人,挥动柳枝,向自己击来之故!
他心中不禁大喜,因为他一想及此,便立即以为那是费绛珠躲在树上,和自己在开玩笑,他为了找不到费绛珠,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如今想到费绛珠可能躲在大柳树上,心中自然是大喜。
他连忙抬起头来,向上望去。
当他抬起头来之际,他“绛珠”两字,几乎已经要叫出口来了。
不错,大柳树之上,的确是有一个人在。
但这个人,顶门光秃,却是个僧人,哪里是费绛珠?袁中笙一呆间,那僧人已飘然而下,袁中笙向后退出了一步,向那僧人望去,一眼便看出,那僧人正在费绛珠口中“会变的和尚”,也就是那个泥头和尚,曾经指点他如何去寻找他师傅的那个。
袁中笙知道那和尚的神通,极其广大,他虽见不是费绛珠,心中失望,但是见那和尚,也有几分高兴,忙道:“大师。”
那和尚笑嘻嘻地望着袁中笙,只是“嗯”地一声。
袁中笙忙道:“大师,你可曾见到费姑娘么?”
那和尚道:“什么肺姑娘心姑娘,你又不是失了心肺,急得满头大汗作甚?”袁中笙见那和尚调侃自己,面上不禁一红。
但事关费绛珠的下落,他却是不能不问,忙又道:“大师不要取笑,我问的费姑娘,是西洞庭费家庄,费七先生的孙女儿。”
那和尚伸手摸了摸尖头,道:“原来是她么?”
他讲到了最后两个宇之际,拖长了语气,袁中笙心中一喜,道:“大师见过她么?”但是那和尚立即很快地道:“没有。”
袁中笙一呆,心中大失所望。
而在他一呆之间,那和尚已转过身,向前走了开去。
袁中笙乍一听得那和尚说未曾见过费绛珠,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失望。
可是,他一见那和尚立即转身向前走去,再一思索间,心想那和尚既然在这株柳树上栖身,那可以说一定可以看到来往行人的。
那么,费绛珠的下落,他焉有不知之理?
袁中笙一想及此,连忙又向前追了上去,叫道:“大师且住,大师且住!”
可是那和尚却仍向前走去,袁中笙只是追不上他,袁中笙急道:“大师快住脚!”
那和尚“哈哈”一笑,道:“我早已住了,是你未曾住脚而已!”
袁中笙并不是资质十分颖悟之人,可是他一听得和尚的那句话,心中也不禁猛地一怔,暗忖那和尚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呢?
是不是自己正在做着什么不应该做的事,但是却不自觉,还在继续做下去,是以那和尚才以这样的话来提醒自己呢?
然而,袁中笙想了一想,又觉得自己除了因为撞倒了亲兄弟一事,内疚于心之外,也并没有什么不应该做的事在!
因之,他略想了一想。便自放开,道:“大师,你究竟可曾见到费姑娘的下落?”
那和尚倏地止步,转过身来。
袁中笙正在急步向前追去,却是未料到那和尚会突然转身。
是以,当那和尚一转过身来之际,袁中笙向前冲了几步,几乎撞在他的身上,而那和尚一伸指,戳在袁中笙的额角之上。
那一指之力十分大,将袁中笙戳得仰天一交,跌倒在地上。
袁中笙倒在地上,眨了眨眼睛,爬了起来,已听得那和尚骂道:“费姑娘在哪里,费姑娘在哪里,你的师傅也不见了,何以不听得你这小畜生问一问‘我的师傅在哪里’?”
袁中笙一听,面上不禁红了起来,嚅嚅地道:“师傅的下落,我也曾向大师请问过的。”
那和尚“哼”地一声,道:“你曾去找了没有?”
袁中笙道:“我已经留意过了,只是不见有那样的马车。”
那和尚厉声道:“像你这样找法么?你要在太湖上练上几年武,你师傅早已尸骨化灰了!”
袁中笙一听得那和尚如此说法,更是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因为他要在太湖之中,隐居练功,那是费绛珠和他两人商议定的事情,可以说,除了他和费绛珠之外,绝无第三人知!
但是,如今那和尚却讲了出来!
袁中笙是知道那和尚十分有本事的,在费家庄上的时候,几个一流高手,都为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而讲得面上变色!
然而那和尚何以会知道他和费绛珠两人之间的秘事呢?这一点,袁中笙也是莫名其妙!
他哑口无言间,那和尚又破口大骂起来,道:“像你这种人,可称猪狗不如,活在世上,有什么用处?不如由我一掌打死算了!”
他一面骂,一面便已扬起手来。
袁中笙本是十分敦厚的人,他绝不是忘了养育自己成人的师傅失踪一事,而是听信了费绛珠的话,准备练好那四册“玄门要诀”上的武功,再去寻访师傅的下落的。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当他听得那和尚这样骂自己之际,他非但不发怒,反而觉得十分惭愧,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在那和尚扬起手来之际,他仍然是一无所觉,那和尚下手,当真也绝不容情,手起掌落,“叭”地一声,已击倒在他的头顶之上。
袁中笙直到自己的头顶之上,捱了一击,才身子一震,道:“大师,不要击我的头顶!”
那和尚道:“我偏要打你的头顶,打,打,打!”
他每讲一个“打”宇,便是一掌,出手之快,无与伦比,袁中笙被他一连打了四掌,心中正在奇怪何以自己头顶上那股莫名其妙的大力,竟不将那和尚的手震开?难道那股大力已经消失去了不成?
他正在那样想着,那和尚的第五掌,又已打了下来,一面打,一面还在骂道:“打死你,这不成材的东西!”“叭”地一声响,那一掌击到了袁中笙的头顶之上,袁中笙只觉得全身猛地一震!
就在刹那间,他只觉得自顶门之上,一股暖流,迅速地向下传布而来。
那感觉就像是有一盆热水,兜头淋了下来一样。在一开始之际,只觉得十分舒服,但是转眼间,袁中笙却忍不住怪叫了起来!
因为在他体内的那股暖流,已生了一股灼热之感,而他全身七十二关穴,每一个穴道.都有一股其大无比的力道在撞击,又痛又难过,令得他一面叫,一面向上,直迸了起来。
然而,他才迸高两尺,那和尚当胸便是一拳,“咚”地一声,将袁中笙击得凌空跌出了七八步去,背部撞在那株大柳树上,撞得柳枝乱颤,他人跌了下来,眼前一黑,也昏了过去。
袁中笙在临昏过去之前的一瞬间,还觉得全身如同置身于火炉子中一样,灼热疼痛,难以忍受,但是昏了过去以后,却什么也不 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中笙才又渐渐有了知觉。
他首先觉得,一阵阵凉风,吹了上来,十分舒服,四周围静寂比。
袁中笙睁开眼来,只见漆黑的天空之上,明月斜挂,繁星点点,自己正在露天,而四面看去,则水波荡漾,他自己正躺在一只小船之上。
袁中笙不禁莫名其妙,他站了起来,抓了抓后脑,他似乎记得自己等费绛珠不来,上岸去找她,碰到了那和尚,被那和尚,打了一顿,骂了一顿,昏了过去,那时已是天色将明时分了。
然而,何以如今又是黑夜,而且自己还躺在这只小船时?
难道费绛珠不来,被那和尚打骂,都是梦境?而自己竟是久等费绛珠不到,倦极而睡着了么?
袁中笙在一时之间,确是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向岸上望去,岸上静悄悄的,看来正是午夜,一个人也没有,也不见费绛珠前来。袁中笙心中,更是莫名其妙,因为他所记得的事情,如果说是梦境的话,那么这个梦也做得太以真切了!
他呆了片刻,足尖一点,便向岸上跃去。
小船离岸,约有五六尺的距离,因之袁中笙这一点,也用足了力道,以他原来的功力而论,那样一点,也可跃出七尺开外,可以上岸的了。
可是此际,他双足一点之下,整个身子,竟向上疾飞了起来!足足飞高了一丈五六高下!袁中笙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刹时之间,完全慌了手脚,不知怎样才好!
终于,在跃高了一丈五六,已向岸上,扎手扎脚地跌了下来。
袁中笙见自己在那么高的半空之中,迅速地向地面接近,心中更是大惊,暗忖这一摔下来,还有命么?
他本是头下脚上,向下跌来的,在他眼看将要跌在地上之际,他猛地伸出手来,在地上一按。
袁中笙的这一举动,本来是十分笨拙的。
因为他从半空中跌了下来,如果抱住了头,身子先着地的话,那么,摔得虽重,但是身上皮坚肉厚,总要好得多了。
而如果伸手去接的话那么,两条手臂的臂骨,却是非断折不可。
但是袁中笙此际,慌了手脚,自然顾不得那么多了,所以他眼看自己将要落地,便慌不迭地双手向地上按了下去。
却不料,他双手才一按到了地上,正在下堕的身子,突然又向上弹了起来,那一弹,又弹起了七八尺高下。袁中笙的心中,骇然之极,几乎要大声怪叫起来,他身子腾起了七八尺之后,又向下落去。
这一次,他不敢再伸手向地上按去,只是抱住了头,摔在地上。
出乎他意料之外,他跌了下来,却并不怎么疼痛。袁中笙爬了起来,心中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这样腾云驾雾起来。
他心中很想再试上一试,但是却又不敢,撒开大步,便向前奔去。
然而,他才奔出了一步,便慌不迭地停了下来,由于停得急,身子一冲,几乎又一交跌倒!
原来,他刚才身形耸动,一步跨出间,身子竟如向前飞去一样,那一步,足跨出了七八尺之遥,那是他从来也没有过的事,怎不令他吃惊?
他停了下来之后,呆了好一会,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这才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可是,无论他怎样小心翼翼向前走去,他的身子,总有一种飘飘向上,要浮了起来的感觉。袁中笙心中,不禁啼笑皆非,心想这算什么玩意儿,这样下去,如何做人?
好不容易,他一步一步,来到了那棵大柳树的下面,他在这里,遇到那和尚的情景,仍历历在目,绝不像是梦境。
然而,他却不知道何以自己醒来之际,又是黑夜,而且,身子也会在小船之上。
他在大柳树下,又呆了片刻,向那个小渔村中走了过去。
他一人村口,又惹起了一阵狗吠之声,和上次一样,只不过袁中笙这一次,不敢奔跑,只是慢慢地走着,引得狗群,更是吠得厉害一些而已。
袁中笙来到了村尾,不见有什么动静,又转了回来,他才走不几步,忽然听得一间茅屋之中,有人道:“狗吠得那么厉害,敢莫是有贼?”
另一个声音道:“出去看看。”
袁中笙一听,心中暗叫不妙,若是村人一出来,自己跳人太湖之中,也洗不清,他连忙拔脚便奔。
这一奔,他又忘了自己的身子,已轻得随时可以浮起来一样。一起步,竟收不住势子,只觉得耳际风声呼呼,两旁的房屋,如排山倒海也似地向后倒了下去,袁中笙的心中,害怕到了极点,更是不知道怎样止住了势子才好。
眼看已经奔到了湖边,袁中笙向前奔出的势子不减,“扑通”一声,跌入了水中。
跌到了水中,他前冲的势子,自然被止住,他松了一口气,又慢慢地游了上岸,坐在地上,当真想放声大哭起来!
他本来头顶上有那股怪力,已经够心烦的了,这时,忽然又变得这样子起来,当真令他觉得有苦无处去诉!
袁中笙坐在地上,连爬起身来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起身之后,又将会怎么样。
这时候,早已是深秋时分了,夜风一阵一阵地吹了过来,袁中笙刚才落在水中,全身湿透,不免感到一些凉意。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又果坐了片刻,正待手一按,站起身来之际,只听得远处,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那阵脚步声,听来还十分远,袁中笙放眼望去,也不见有人。
袁中笙又不禁一呆,伸手挖了挖自己的耳孔,心想自己的耳力,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好了?那一阵脚步声,少说也在里许开外,连人也望不到,自己便已听到声音了,这却是全所未有之事!
袁中笙心中乱烘烘地,他又呆坐了片刻,这时看到,黑暗之中,有一条人影,已疾掠前来。
那条人影,本来看情形,只是向太湖边上而来,并不是冲着袁中笙来的,但是,在他将到湖边之际,显然是发现了袁中笙。
只见他身子一停之后,一个转身,便向袁中笙奔了过来,来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已经来到了袁中笙的面前。
袁中笙抬头看去,只见在自己面前站定的,乃是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至多也不过二十上下年纪,生得也十分英俊,只不过在他的眉宇之间,有着一股年轻人所不应有的阴沉之气,显得他为人太以精明深沉了些,再加上他一身黑衣,看来更令人有几分诡异之感。
这个年轻人,袁中笙并未曾见过,他一见有人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自己的年纪,可能比来人还大而却坐在地上,未免太不像话,因之一欠身,便待要站了起来。
怎知他才欠起身来,还未曾站直,那年轻人已经喝道:“坐下!”
袁中笙弯着身子,望着那年轻人,不知怎么才好,若是换了旁人,这时早起争执了。但是袁中笙生性忠厚,这时候,他自己心中,烦得可以,自然不想再节外生枝,来惹麻烦。
是以他呆了一呆,又坐了下来。
那年轻人“嘿”地一声冷笑,道:“算你听话,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年轻人的这一问,却引起袁中笙的无限感叹来,他在这里,本来是准备和费绛珠一齐,在太湖之中,觅上一个湖洲,练那绝顶武功“玄门要诀”的。
可是,费绛珠却不知上哪里去了,而他又像是做了一个梦,又像是实在发生过那些事,结果,却连得他自己也不能控制他自己的身子!
袁中笙一想及此,心中更是烦乱,不由得长叹一声,道:“说来话长,我”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那年轻人已厉声道:“谁耐烦听你罗嗦?快滚!”他一面说,一面已猛地抬腿,向袁中笙当胸踹到!
袁中笙实是料不到,自己和那年轻人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他竟会对自己突然动手!
当那年轻人向他一脚踏出之际,袁中笙甚至不能相信那是事实,他还只是瞪着眼来看那年轻人,就在他一看之际,“砰”地一声,他心日早已被那年轻人一脚踢个正着!
那一脚的力道,着实不轻,袁中笙“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整个身子,已向后倒跌了出去。在他倒跌去的时候,他心中只是暗叫糟糕不已,因为他知道这一脚来得甚重,又被踢中了胸前要害之处,看来受伤是难免的了!
可是,当他跌出了七八尺之后,重重地落在地上,却又了无气浊血涌之感,那分明是没有受什么伤,袁中笙莫名其妙,摇了摇头。
只见那年轻人的面上,也露出了讶异之色。
只听得他道:“你倒很经踢啊!”
袁中笙笑道:“阁下弄错了,我又不是球儿,怎会经踢?”
那年轻人身形一幌,道:“刚才一脚,踢你不死,再来试试我第二脚!”
袁中笙听出,那年轻人讲来,极其认真。
那分明是他一脚,真的想将自己踢死的!而他在一脚踢不死之后,居然还要来试第二次,那么这个人的心肠,也就太狠了!
袁中笙一面想,一面手在地上一按,跃起身来。
他眼看那年轻人向他冲了过来,又要向他踢出第二脚,自然不想被他踢中,因之,那一按,也用足了全力,急切之间,又忘了自己身子的怪现象了!
他一按之下,身子立时腾空而起,足足起了一丈五六高下!
那年轻人来势极快,一面掠出,一面脚已飞了起来。但是袁中笙既然拔起了如此之高,那年轻人的一脚,自然踢空!
袁中笙忽然之间,身子腾得如此之高,他又不禁害怕了起来,身在半空,手足乱舞,不自由主,大声怪叫。
那年轻人乍一见袁中笙的轻功如此之好,心中也不禁为之一惊。
可是,他继而看到,袁中笙人在半空,却是一派惊惶失措的神情,他也不禁愕然,弄不明白那是什么原因。他身形微矮,双掌缓缓翻出,一等袁中笙的身子,将到落地之际、掌力陡地加强,掌风“呼呼”,一齐向袁中笙推了出去!
袁中笙身子还未落地,便见到对方的双掌之力,如同排山倒海也似,向自己涌了过来,他心中实在为之大惊。百忙之中,他没头没脑,全无章法,向前连拍了三掌。
袁中笙在那样危急的情形之下,连拍三掌那全然是一种本能的自卫。
当时情形紧急,袁中笙也根本顾不得什么招式不招式了。
他只求这三掌一发,能将对方的掌势,稍为阻上一阻,等他的身子落地之后,那么,他便可以拔脚逃走了。怎知,他那三掌,胡乱拍出之际,出乎他意料之外,竟荡起了三股极强的劲风!
正由于他那三掌,是胡乱拍出的,是以掌风呼啸而出,倏东倏西,全无规则。
刹时之间,只见那年轻人的身子,如同风中落叶一样,一会儿向西跌出了两步,一会儿又向东跌来,东跌西撞,好一会才站定了身子!
而当那年轻人的身子,东倒西歪之际,袁中笙的心中,却也骇然!
他绝不能相信,刚才那轰轰烈烈的三股大力,是由自己那三掌所发出来的。
他身子一落地后,便连忙回头看去。
他是想看一看背后是不足有高手在相助,然而,当他回过头去之际,背后却又一个人也没有。袁中笙见那年轻人兀自未站稳身子,心想此际不走,更待何时?
他一个转身,便待向后奔去。
但是他还未起步,便已听得那年轻人一声尖叫,道:“别走!”
袁中笙身形一呆间,身旁一阵轻风过处,那年轻人已到了他的身前。
只见那年轻人、面色铁青,想是刚才,被那三股大力,震得头晕目眩,吃了大亏,心中大怒之故。
只听得一声冷笑,道:“原来阁下身怀绝技,却游戏三昧,在下当真有眼不识泰山!”
袁中笙苦笑道:“阁下休得取笑,我如果身怀绝技,还会捱你的窝心脚么?”
那年轻人厉声道:“阁下高姓大名?”
袁中笙道:“我姓袁,名中笙,是黄山隐侠门下的弟子。”
那年轻人一听得“黄山隐侠”四字,突然“哈哈”一笑,道:“原来是那饭桶的徒弟!”
袁中笙的心思,虽然不十分灵敏,但是他一听到了这句话,心中却也为之猛地一动!他忙道:你……你见过我师傅么?”
那年轻人洋洋得意,道:“自然”
但是,他只讲了两个字,便像是自知失言一样,立即住口,代之以“嘿嘿”一阵干笑。袁中笙的心中,更是起疑,道:“阁下若是曾见家师,尚祈将家师下落相告。”
那年轻人阴阴一笑,道:“你想知道么?”
袁中笙连忙点头道:“自然。”
那年轻人道:“你走近来,我讲给你听。”
袁中笙刚才,虽已吃过对方的苦头,但是一则,他乃是老实人,只当人人都像他一样,说一是一,道二是二,既然说走过来,讲给他听,那是一定不会有什么其他花样的,这便叫作“君子可以欺其方。”
二则,他急于想知道师傅的下落,这时,在偶然之间,忽然可有线索,他心中高兴之极,实也无暇去考虑对方的话,是真是假!
他一听之下,便毫不犹豫地向前跨出了一步。
他这里一步才跨出,那年轻人也向前迎了上来。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那年轻人手臂,倏地向前扬出,五指一伸一屈之间,已经将袁中笙的脉门扣住!
那年轻人的出手极快,袁中笙在一个错愕之间,脉门便已为他听制!
袁中笙大吃了一惊,忙说道:“你……你是什么人?我与你并不相识,你何以屡次要加害于我?”
那年轻人阴恻恻一声冷笑,道:“你死前若不知死在谁手,那也未免冤枉,小爷姓霍名贝,你在九泉之下,不妨记住了!”
袁中笙一听得霍贝两字,便立即想起了费绛珠对自己所说的话来。费绛珠便曾落在这霍贝的手中,是被她用计支开去的。
袁中笙自然知道,这霍贝乃是滇南四鬼之中,笑面鬼方东的弟子,也就是方今武林中,公认第一大魔头,银臂金手寿菊香的徒孙!
袁中笙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不但为自己的处境而吃惊,而且,他想起费绛珠忽然失踪,霍贝又在此时出现,那么,是不是连费绛珠也已经落入了滇南四鬼这一伙人的手中呢?
刹时之间,袁中笙心头怦怦乱跳,道:“原……来你就是霍贝!”
霍贝的面上,本来已布满了杀气,但一听得袁中笙这样一说,也不禁现出了讶异之色,道:“你在何处,听到过小爷的名字?”
袁中笙脱口道:“是费绛珠姑娘告诉我的。”
霍贝的面色,陡地一变,道:“好哇,这小贱人在什么地方?”
他一面说,一面抓住袁中笙脉门的五指,陡地紧了一紧。
袁中笙只觉得对方五指一紧间,自己的手臂,便传来了一阵酥麻之感,十分不舒服,他不自由主,手臂猛地一振。
他手臂的那一振,只不过是因为手臂上的感觉不好受,所生出的必然反应。而他心中也绝没有想到那一振,会使事情有什么变化。
因为袁中笙认定霍贝的武功,在他自己之上。
而且,他又被霍贝扣住了脉门要害,若不是他的武功,高出霍贝许多倍的话,那么,脉门要害被扣,是万万挣扎不脱的。
可是,就在他手臂一振间,意料之外的奇事,却发生了!
首先听得霍贝发出了一下嗥叫声!
当那一下厉叫声,传人袁中笙的耳中之际,袁中笙的心中,还猛地吃了一惊,他以为霍贝已起了杀心,要将他弄死了。
可是紧接着,他便觉得自己的手臂一松,而霍贝的身子,则已随着他的手臂一振,向外倒跌了出去!足跌出了三四步之多!
在那瞬间,袁中笙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实是难以明白.何以手臂随意一振.便能将扣住他脉门的霍贝,振出老远!
而就在他站着发呆之际,只见霍贝在落地之后,已一跃而起,手中青光一闪,已多了一柄短剑,又是一声怪叫,连人带剑,一齐向袁中笙扑了过来!
袁中笙在刹时之间,只认出那一柄短剑,正是冯大侠那一对寒霜剑中的一柄,而霍贝的来势极快,转眼之间,寒霜剑耀目的青光,已经来到了他的胸前,袁中笙慌忙身子向地上倒去,那一倒,居然恰到好处,避开了那一剑!
而他的身子,跌在地上,一见霍贝下盘空虚,有机可趁,他连忙双手向霍贝的双腿抱去,一抱之下,向外猛地一挥!
袁中笙在向霍贝的双腿抱去之际,那种打法,已经完全没有武学章法在内的了,只不过是他看到有机可趁而已。
但是他一抱得手,继而向外一挥间,却已将霍贝的身子,平平挥了出去!
只听得霍贝怪叫声中,“砰”地一声巨响,霍贝的身子,撞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之上!
那一撞之力,令得霍贝的身子,又向前反弹了出来,跌倒在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袁中笙向他看去,只见他口角带血,竟已受了内伤!
袁中笙一跃而起,身形幌动,来到了霍贝的身旁。
只听得霍贝颤声叫道:“袁小侠饶命!”
袁中笙一听得霍贝那样说法,不禁伸手搔了搔头皮,作声不得,他实是想不到,自己竟会将霍贝打得躺在地上,身受内伤,向自己讨饶!
但是眼前的情形,却又的确是如此!
袁中笙呆了片刻,还是认定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帮自己的忙,所以他连忙道:“你放心,我怎会取你性命,而且,也不是我打赢你的,下知是何方异人,在暗中帮助我而已。”
霍贝苍白的面上,现出了不信的神色,道:“真的么?”
袁中笙道:“自然,我只问你,我的师傅,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霍贝眼珠乱转,道:“你的师傅么,他就在”
霍贝讲到这里,袁中笙已是全神贯注,他侧耳以听,霍贝继道:“他在一个”
霍贝那一个“个”字才出口,左手在地上一按,身子突然弯了起来,而他右手的寒霜剑“飕”地一声,也已向袁中笙的小腹,疾刺了出来!
袁中笙实是不提防刚才霍贝还在向他求饶,但转眼之间,又会下这样的杀着!
他一见寒霜剑奔自己的小腹刺来,失声一叫,身子向后一退,一脚向寒霜剑踢去!
本来,霍贝的出手极快,可是袁中笙的动作之快,连他自己也大感意外!
他一退之际,恰好避开了这一刺,而不等霍贝手背再向前伸手,“拍”地一声,他那一脚,正踢在霍贝的手上,霍贝痛得一咧牙,手一松,那柄寒霜剑,已幻成一道青虹,向天飞去!
袁中笙想不到自己随便一来,又已得手,他心中也不禁高兴了起来,身子一凝,道:“你这人的心,怎么这样坏。”
霍贝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一刺仍然不中,他已经可以肯定,对方的武功,高出自己十倍!然而,以他精明的眼光看来,对方似乎并不是作伪,像是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武功一样!
他心念电转间,苍白的面上,装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情形来,道:“袁小侠,我只当你……要杀我……常言道蝼蚁尚且偷生,我焉有不想自卫之理?”
袁中笙一想,霍贝的话,倒也有道理。
换了自己的话,只怕自己也一样会尽最后的力道,向敌人反攻的!
袁中笙这样一想,又觉霍贝未尝不可以原谅。
他确未曾想到,如果是他自己的话,那是绝不会向人求饶的。
当时,他挥了挥手,道:“算了,你去吧,但是这柄寒霜剑,却要留下给我。”
霍贝没口地道:“好!好!袁小侠,你武功如此之高,我尊称你一声大哥,不知你可答应么?”
袁中笙听了,不禁一怔。
他心中暗忖,霍贝乃是滇南四鬼门下,自己如何能和这样的人,称兄道弟?然而,袁中笙江湖阅历并不深,他见霍贝十分客气,自然不好意思拒绝,因之心中不禁犹豫起来。
在他犹豫之间,霍贝已然站起身来,向袁中笙行下礼去,口称:“大哥在上,小弟拜见!”
袁中笙有生以来,从来也没有人向他行过那样的大礼,霍贝一拜了下去,他更是不好意思,忙道:“别这样!”
霍贝满面诌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袁中笙道:“那柄寒霜剑,乃是冯大侠夫妇之物,因为是我和文丽师妹带了出来,所以才失去的,所以我才要回来还给他,并不是我自己要,名物有主,你不要见怪才好!”
袁中笙虽然不至于称霍贝为“兄弟”,但是他对霍贝讲话之际,语气已好了许多。
霍贝忙道:“大哥是正人君子,这寒霜剑大哥要归还冯大侠,只管取去好了。”
袁中笙心中暗忖,霍贝这人,倒也爽气,可能是年轻不懂事,才投入滇南四鬼门下的,倒可惜了。他这样一想,对霍贝的恶感,又去了一分。
他却不想想,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霍贝想要不给袁中笙取寒霜剑,根本是没有可能之事!
袁中笙走了过去,将那柄寒霜剑,拾了起来,道:“你刚才说知道我师傅的下落,如今你可以讲来给我听一听了。”
霍贝向袁中笙走了过来,面上现出十分鬼祟的神色,道:“大哥,这件事,关系十分重大,我若是与你讲了,有杀身之祸!”
袁中笙听了,猛地一惊,道:“为什么?”
霍贝道:“你可知道令师落在谁的手中了?”
袁中笙道:“若是你讲了会有杀身之祸的话”
霍贝不等他讲完,便道:“大哥,我敬你是一条汉子,舍命也要交你这个朋友!”
袁中笙此际,心中不但对霍贝已没有了轻视之意,反倒心存感激起来,道:“那我就领你盛情了,他老人家在何处?”
霍贝将声音压至最低,道:“银臂金手寿菊香,你知道么?”
袁中笙也吃了一惊,道:“就是你师祖么?”
霍贝像是想不到袁中笙是知道他来历的,一听得这句话,面上不禁现出十分尴尬的神色来,但袁中笙却并没有注意。
霍贝立即道:“原来大哥已知道了,令师冯大侠夫妇正是落在她老人家手中了。”
袁中笙对霍贝的话,倒是十分相信。
因为他在滇南四鬼的口中,曾知道寿菊香正在找寻失散已数百年的玄门七派的首脑人物,而自己师傅,和冯大侠夫妇所学的武功,正是玄门七派所传!
那么,他们三人,落在寿菊香手中,也是大有可能之事了!
他这里在发呆,霍贝又道:“大哥,这是一项大秘密,师祖若是知道我向外人说起,我死无葬身之地!”
袁中笙不禁伸手握住了霍贝的手,道:“多承你冒险相告,我要救他们三人,不知你可有主意?”
霍贝的心中,冷笑了几声,心想我正要问问这一句话,你能在我身上逞能,但你若是遇上了我师长的话,看你还能逞什么能,看我不来报仇雪恨!
他心中转着狠毒的念头,面上却现出了一副沉思的神色来。
他呆了半晌,见袁中笙的神色,已经十分焦急了,才道:“若是他们三人,已被带回滇南高黎贡山的魔宫之中,那任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以将这三人,救得出来了!”
袁中笙道:“这我知道。”
霍贝道:“幸而他们如今,还未曾被送往滇南去”
袁中笙忙道:“你告诉我,我决不忘大德。”
霍贝道:“由此向西去,有一个赤松林,在林深处,有几间新盖的松木屋,他们三人正被囚于其中,因为他们被点了要穴,地方又隐秘,并没有什么人看守,你只管去好了。”
袁中笙一听,心中大喜!
霍贝又道:“但是你绝不能对人说,是我讲给你听的!”
袁中笙忙指天发誓,道:“我若是说了,五马分尸而死,死无葬身之地。”
霍贝心中暗笑了几声。暗忖饶是你武功在我之上许多,我几句话,便将你说得服服贴贴,向死路走去!他目的已达,便向袁中笙一拱手,道:“大哥,再见了!”
袁中笙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霍朋友,我倒有一事相告。”
霍贝心中一凛,道:“什么事?”
袁中笙道:“据我所知,费姑娘所得的玄铁神手,的确是被玉骷髅史媚抢了去,当日她为了脱身,不得不信口胡言,你不要再与她为难了。”
霍贝一听,心中暗忖,原来费绛珠什么都对他讲了,他心中更是大怒。
但是,他面上却装出了十分诚恳的神色来,道:“大哥说得是,我知道了!”
袁中笙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心中还在暗忖、霍贝的为人,倒还不错。霍贝一面讲,一而向后退去,转过了山角,才回头发出了一声狞笑!
他本来是准备找寻费绛珠的,却不料碰到了袁中笙,非但受了伤,还失了寒霜剑,心中自然是十分懊丧,他幸而知道,袁中笙只要向那赤松林中去,必然性命难保,自己不但可以出气,而且还可以得回寒霜剑,他想到此处,又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袁中笙在目送霍贝走了之后,转身向西走去。
没有多久,他便看到了前面,黑深深地,好大的一片松林。
这时,已经是天将拂晓时分,袁中笙见那赤松林原来就在不远之处,心中更是高兴。
因为他不但要救他师傅和冯大侠,他还要寻找费绛珠,如果离得太远了,那对寻找费绛珠一事、却是十分不便了。
他心中高兴,脚步更是轻快,向松林深处,奔了进去。
不一会,朝阳已经透过了松针,照进林子中来。袁中笙又向前走出了七八丈,已经到了四面皆是高耸的林之中。
那时,他也看到,在前面一幅约莫三丈见方的旷地之上,盖着几间松木屋,一阵木香,飘到了鼻中,十分受用。
袁中笙到这时候,更是相信霍贝不是在胡言乱语,他记得霍贝曾说,这里无人看守,因此便大声叫道:“师傅,我来了!师傅,我来了!”
他一面叫,一面便向着那几间木屋,疾奔了过去,果然,到了近前,仍是静悄悄地。
袁中笙见那几间屋子的门都关着,他正待伸手去推其中的一扇门时,忽然觉出,身后有一阵轻风。飘了过来,袁中笙心知有人来了,他只当来人已到了近身之处,所以他能感觉到。
怎知,当他转过身来时,只见一个人,在悄悄地向他掩近来,离他还有一丈远近。
袁中笙心中不禁一怔,暗忖那人离得自己如此之远,自己如何已觉察了。
那人一见袁中笙突然转过身来,也不禁一呆,立即站定了身子。
那人像是也想不到他向前掩来的步法,如此之轻,但却也会被袁中笙发觉。
等到那人站定了身子,袁中笙抬头一看间,不禁大吃了一惊,只见来人,身形臃肿,披头散发,脸如肝色,獠牙生垢,其丑无比,不是别人,竟是滇南四鬼之中的厉漠漠!
厉漠漠的武功之高,袁中笙知道的,这时,他陡然之间,和厉漠漠正面的相对,身子不禁发软。
厉漠漠一站定之后,身子贴地向前滑来,滑进了五六尺,“桀”地一笑,道:“原来是你,我们正到处找你哩!”
袁中笙向后退了一步,心中骇然,道:“你们……找我作什么?”
厉漠漠道:“自然有事了!”
她一面说,一面五指如钩,已经向袁中笙疾抓了过来。她手上的指甲,又尖又长,一看之间,已令人不寒而栗!
袁中笙一见到厉漠漠突然在自己身前出现,已然吓得亡魂出窍,此际,再见她一抓向自己抓来,更是惊得呆了,一时之间,竟忘了躲避!
及至厉漠漠五只老大的指甲,伸屈不定,“刷刷”有声,带起五股劲疾之极的劲风,已将抓到他的肩头之际,袁中笙才猛地惊起!
他心中立即想,自己打不过她,难道不会逃走么?
他一想及逃走,足尖点处,身子已向后斜拔而出!
本来,袁中笙那一点,只求避开一两步,他已心满意足了,甚至本避不开去,他也不会以为那是什么意外之事。
因为鬼哭神号厉漠漠的武功,本就高出他许多,他避不开厉漠的一抓,原也是意料中事。
可是,就在他足尖一点之间,他只觉得厉漠漠那一抓所发的劲风,倏地远去,而他自己的身子,则如同腾云驾雾也似,向后直飞了出去!
袁中笙心知刚才这一点,自己用的力道太大了,他身在半空,心中不禁吃惊,暗忖,厉漠漠说有事要问自己,自己若被他抓中,还只不过落在她的手中而已,如今,从那么高的半空中跌了下来,岂不是要跌个半死不活,骨折筋断么?
他心中正在骇然之际,身子已翻到了那几间屋子的屋顶之上,袁中笙心中想,自己若能落在屋顶之上,那岂不是很好么?
他心念电转间,试着真气向下一沉。
袁中笙的内功修为,本不甚高,但是黄山隐侠马放野乃是玄门七派的传人,内功根基,极其注重,真气运行之法,袁中笙自然是会的。
向下当下,他真气下沉之际,身子突然如同大石也似,向下疾落了下去。
袁中笙本来就知道,真气一沉,身子便会向下落去的,但是,他却也无论如何想不到下沉之势,如此之快,他骇然怪叫声中,身子己“砰”地一声,落在那几间屋子的屋顶之上。
而他的身子,落在屋顶上之后,余势未竭,“轰”地一声响,竟在屋顶之上,压了一个大洞,人也朝屋中掉了进去!
他身子向屋内直落了下去,一交跌在地上,连忙乎一按,想跃了起来。
却不料这一按,用得力道又大了些,身子再度向上掠起,又从屋顶的破洞之中,窜了出去,窜高了三尺,才落在屋顶之上!
这一切,全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事。
在袁中笙而言,固然是饱受惊恐,在屋顶站定之后,只是不断地喘气。而在鬼哭神号厉漠漠而言,更是目瞪口呆!
厉漠漠瞪着一双绿光闪闪的猪眼,几乎不能相信刚才所看到的乃是事实!
她和袁中笙打交道,已不是第一次了,袁中笙的武功如何,她焉有不知之理?
可是刚才,她一抓抓出,袁中笙的身子,忽然向上斜斜地飞了起来,那一飞起,竟高达一丈六七,而且立即身形下坠,将屋顶压破,紧接着,身子又向上疾弹了起来。
旁的不说,光是这份轻功,自己便难以及得上他了!
而厉漠漠不见袁中笙,并没有多少时候,实是令她不能不怀疑刚才见到的是否属实!
她呆了半晌,失声道:“臭小子,你在玩什么花样?”
袁中笙这时,自己才惊魂甫定,道:“我……我也不知道。”
厉漠漠一听这话,也不禁一怔,道:“你刚才……刚才……这一手是什么轻功?”
袁中笙道:“吓死人了!”
他说“吓死人”,是指刚才自己吓得丧魂落魄而言,但厉漠漠一听,却误会了,她心中暗忖,自己对于正邪各派之中的各种武功,不可谓不熟,但是却从来也未曾听到过一门武功,叫着“吓死人轻功”的,那一定是极其厉害无疑了,不知袁中笙是有了什么际遇,才忽然会上那么厉害的武功的!
她心中一凛间,后退了一步,一抖衣袖,只听得“嗤”地一声,自她的衣袖之中,射出了一溜绿烟来,直冲汉霄!
袁中笙骇然道:“你……作什么?”
厉漠漠心中忌惮袁中笙的“吓死人”功夫,不敢飞身上屋,只是站在地上,喝道:“你来这里作什么?”
袁中笙道:“我来找师傅,和冯大侠夫妇。”
袁中笙这一句话才出口,只见厉漠漠的面色,倏地一变,失声道:“是谁讲给你听的,他们在这里的?”
袁中笙一听得厉漠漠这样说法,心中不禁惊喜交集!
他喜的是,霍贝果然没有骗自己,看来他被自己打了一顿之后,颇有改过向善之意,自己遍寻不获的师长,果然在此。
但是他另一方面,心中却又十分难过。
囚为他虽然知道,师长在这里,然而,厉漠漠这样武功高强的人在此,自己如何能和师傅见面?
袁中笙想起师傅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自己却又没有法子救他,心中更是热血沸腾,他转而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知道了师傅的下落,难道就这样算了?
他—想及此,不禁对自己的懦怯,大是愤怒起来,他大声道:“就算打不过,也要拚一拚!”
他大声在自言自语,倒将厉漠漠吓了一跳,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