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中笙此际,已经看出那人是专在此处,等候管心前来生事的,所以他才会那样想法。谢添生的声音,迅即传近,只听得他在门边站了一站.“呀”地一声,门已被他推了开来。
袁中笙所站的地方,恰好可以将谢添生进来的情形,看得十分真切。
只见谢添生一步跨了进来,那人手臂.便已扬了起来,快疾无比,了无声息,向谢添生的后颈,捏了过来。袁中笙心中暗忖,自己进来的时候那人一定也是这样出手的了。
眼看那人大姆指和中指的这一提,已可以将谢添生的后颈捏准了,但也就在此际、只见谢添生猛地缩了一缩头,竟将那一提,避了过去!
袁中笙一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
谢添生的年纪比他小、但武功却高出他许多,连这样的一下偷袭,居然也避得过去!谢添生避开了一捏,立即转过身来。谢添生动作,可以说快捷之极。但是那人的行动,却比他更快一步。
只见他捏不中之后,面上略现惊讶之色,一等谢添生转过身来,长臂一摇,五指如钩,又已向谢添生的胸口抓到。
谢添生一声惊呼,道:“你是准?”
他一面叫,一面身子向后退去;但是那人的手臂,长得出乎意料之外,而且,自他的的掌心之上,生出一股极大的吸力来。
谢添生只觉得寸步难移,胸口一紧,已被那人抓住。但谢添生究竟是名家子弟,胸前要害,已被抓住,右掌却还来得及疾扬而起,向着那人的手腕,疾切了下来!
那人“嘿”地一声冷笑,五指一运劲,将谢添生胸前的“气海穴”按紧。谢添生真气转弱,那一切的力道,也化为乌有,虽然掌缘“拍”地一声,击在那人的手腕上,那人却是丝毫未受损伤。
谢添生从来也未曾吃过这样的大亏,这时他心头,实是又急又怒。
他连声喝道:“你是谁?快将我放开,我师傅来了,够你好看!
那人一声冷笑道:“我正要你师傅来哩!”
他话一说完,姆指一按,封住了谢添生的“膻中穴”,将他和袁中笙一样,向前一推,谢添生身不由主,也向墙角飞来,正撞在袁中笙的身上,身子侧了一侧,也没有倒地。
他们两人,正好可以看得到对方,谢添生年少好盛,想起自己曾神气活现地擒过对方,这时却又被人擒住,心中怒极。
可是,他却连那个形状诡异的人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更不知他师傅去了哪里。
那人将谢添生推到了墙角之后,又坐在椅上,连瞧也不向他们两人瞧一眼。
又过了两盏茶时,只听得门外,传来了一下极低的叹息之声。谢添生和袁中笙两人,均听出那一下叹息之声,是管心所发出来的。两人心中,都不禁大是紧张,只见那人的面色也一沉,一翻手腕,手中已多了一件奇形兵刃。
那兵刃竟是一柄长可尺许,细如手指的尖刺,尖端锋锐之极。
谢添生的心里,怦怦乱跳,他明知那人将对师傅不利,可是他穴道被封,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连这真气,想将穴道冲开,也毫无作用。
只见那扇门,缓缓地推了开来,管心背负双手,低着头向屋内踱来。他才跨进一步,坐在竹椅上的那人,左手一扬,手指便向管心的脑后点到。
管心身子猛地一凝,立即觉察,反手便抄。
出乎谢添生和袁中笙的意料之外,管心那一抓,竟立时将那人的手指抓住!但是,也就在管心一心只对付自脑后点到的那一指间,那人左手的尖刺,已经向管心的腰际,疾刺而出!
谢添生只觉得那一刺,犹如向自己刺来一样,心头一阵剧痛,他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师傅中刺的惨象,但是因为他心头实在太吃惊了,是以连闭上眼睛的力道,都没有了。
只见管心在尖刺离他腰际,只有寸许之际,便似已觉出了不妙,一拧身,想避了过去。
然而,两人间的距离,本就极近,那人的出手如电,再加上管心,一上来便抓住了敌人的一条手指,以为已稳操胜算,所以已避得慢了一步,却未想到,敌人拼着牺牲一只手指,特地来取他性命的!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管心发出了一下惊心动魄的怪啸声。
在怪啸声中,又听得有骨断之声,那怪人“桀桀”怪笑,站了起来,他左手满是鲜血,一根食指,已被管心生生拗断,握在管心的手中。
然而,他左手那尺许长短的尖刺,却也针尖斜斜向上,几乎完全刺进了管心的身内!
管心踉跄向前跌出一步,右手一用力,将那人的断指,抓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反手按住了露出在腰际,只有寸许的针尾。
他向前跌出了两步,才转过身来。
他的身子向一侧弯着,摇幌不已,但是却并不跌倒。
谢添生见了这等情形,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袁中笙的心中,也是骇然已极!因为扑天鹰管心,乃是天山四鹰之一,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然而,他却亲眼看到了这样一个高手的遇害!
那么长的尖刺,斜斜向上,自管心的腰际刺人,管心自然是活不成了!
管心转过身来,那人也陡地停止了笑声,两人四目交投,管心已是煞白的面上,肌肉顿地抽搐了几下,嘴唇掀好半晌,才道:“你……是你。”
那人桀桀怪笑。道:“不错,是我,管老四,你可活不成哩!”
管心“哈哈”一笑,道:“我活不成了?”
他讲了这一句话之后,又顿了一顿,尖声道:“我活不成了?”一个“了”字才出口,身子猛地一挺,双掌齐出,向那人疾扑了过去!
那双掌齐出,疾扑向前之势,实是猛烈之极,连身在墙角的袁中笙和谢添生两人,也连气都透不出来,而那人则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管心才一向前扑出,他身子陡地一躬。就在他一躬之间,他那又瘦又长的身子,便在门中,直穿了出去。管心的身子,跟着在门中穿出。
只见出了门之后,管心只掠出了丈许,身形向前一扑,“吱”地一声,便已跌倒在地!
那人哈哈一笑,伸足在管心的头上,踢了两下。谢添生和袁中笙两人,这才看出,那人当真高得出奇,因为他一到了门外,站直了身子,两人从门中望出去,竟看不到那人的头部!只见管心在地上滚了两滚,便自不动了。
而那人身形疾幌,一路“哈哈”大笑.也迅速地远了开去。
谢添生紧紧地闭住了眼睛,泪水如雨而下,袁中笙看到管心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显是已经遇害.他想起自己的师傅,下落不明,心中也大是恻然,鼻子一酸,忍不住也落下了泪来。
他们两人,靠在墙角上,只觉得时间过得极慢。好不容易,天色才渐渐地黑了下来。袁中笙只听得谢添生的气息声,渐渐地响了起来,接着,便见他的头部,渐渐地转动了起来。
那想是他连运真气,已将穴道冲活了。
袁中笙这时,也已觉得体内真气.流畅了许多,大约是穴道被封的时间已久,穴道自然会解开之故。谢添生一转头,身子一侧,便跌倒在地。
只见他伸手在地上一按,便一跃而起,才一跃起来,便向门外扑去,但是他只扑出了一步,脚步一个踉跄,“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便已经跌倒在地,爬不起来!
袁中笙的功力,和谢添生相比,相去甚远。
但是除非是谱外怪穴,否则,任何穴道被封住,到了一定时间,便会自动解开的。
当谢添生跌倒之际,袁中笙觉得体内真气一活,陡然之间,穴道已经解开。他连忙向前跨去,到了谢添生的身边,俯身去看。
然而,他才一弯下身去,便不禁呆住了。
在那一瞬间,他已经明白何以谢添生会口喷鲜血,跌倒在地了。
只见管心,就仰天倒在屋前的空地上,自他腰际流出的鲜血,将洁白的石坪,染红了一大片,他双眼怒凸,半条舌头,露在口外,舌上鲜血殷殷,一看这等惨历之状,便知道他死得极不甘心!
袁中笙心中叹了一口气,暗忖若是自己看到师傅死得这样惨,也一样会口喷鲜血,跌倒在地的,他对谢添生大表同情,道:“谢朋友,你师傅已经死了,你难过是没有用的,不瞒你说,我师傅也失了踪,下落不明,我心中一样难过……”
他本来是劝人家不要难过的,可是讲不几句,他想起自己的伤心事来,竟也忍不住嚎陶大哭起来。
只听得谢添生反倒渐渐地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道:“傻子,你还不快走么?”
袁中笙愕然道:“走?我为什么要走?”
谢添生“唉”地一声,道:“敌人刚才一时高兴,忘了我们两人,迳自离去,他一定会再回来杀我们两人的,以免他害师傅一事外泄,你……再不逃,也要死在这里了!”
他再想了一想,更觉得谢添生所说的,极有道理!因为管心乃是天山四鹰之一,他如果死了,天山四鹰中排行第四,武功自然不会太高,即使如此,那人出其不意地攻袭,还要拚出断了一条手指,方能成功,那人难道不怕天山四鹰中的其余三人找他算账么?”
当然,那人一省起,立即会回来杀人灭口的!
袁中笙不由自主“啊”地一声,道:“那么你呢?你不也一样么?”
谢添生道:“师傅……惨死……我与敌人拼了。”
袁中笙忙道:“傻子,你拼得过么!”
谢添生咬牙切齿,英俊的面上,因为怒意而扭曲,道:“拚得过要拚,排不过也要拚。”
袁中笙道:“你若是拼死了,也是白死,谁去向你师怕报信。”
谢添生道:“这件事……我拜托你了。”
袁中笙急道:“那怎么行?不是我不肯,你实是不必作此牺牲,你……”
袁中笙一句话没有讲完,已经听得一阵惊心动魄的怪笑声,自远至近,迅速地传了过来。袁中笙一听,便听出那声音正是那怪人所发。
他急忙道:“走,快走,我们一齐走吧。”
他一面说,一面便伸手去拉谢添生。可是,他的手才一碰到谢添生的身上,谢添生陡地反手一掌,向他的手背,击了下来。
袁中笙绝未料到自己要拉着谢添生逃命,谢添生反而会这样对付自己,缩手慢了一慢,“叭”地一掌,已被谢添生击个正着。
那一掌,击在袁中笙的手背之上,痛得袁中笙怪叫了起来,手背立时又红又肿。
谢添生也在此际,一跃而起,反手一掌,又向袁中笙的胸前拍到。
别看他年纪比袁中笙小,但武功却要比袁中笙高出许多,动起手来,袁中笙连招架之力都没有,那一掌,又齐齐正正,击中在袁中笙的胸前。
只不过那一掌的力道,却十分奇特。
袁中笙并不觉得疼痛,只觉得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涌了过来,身不由主,腾腾腾地向后退去,一连退出了十来步,才仰天一跤,跌过了一丛矮木,方始止住了后退的势子。
他手在地上一按,正待一跃而起之际,整个身子,突然僵了一僵。原来就在此际,那怪人惊心动魄的怪笑声,已经到了近前。
袁中笙在树枝丛的空隙中,向前望去。
一看之下,他心头更是怦怦乱跳。
只见那人已经去而复转,而且已经站在谢添生的面前。袁中笙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人站直而立,竟像是一个巨人一样。
袁中笙见了这种情形,心中不住地叫苦!
他明知谢添生绝不是那人的敌手,而自己的武功,也是不济,出去的话,也是无济于事,反倒使凶手可以逍遥法外。
只听得那人阴侧恻地一笑,道:“小畜牲,你逃不走了!”
谢添生“哈哈”一笑,笑声之中,只有怒意,绝无畏怯之态,道:“我是逃不走么?我是不逃,留在这里,和你拚命!你想杀人灭口,那是做梦,我的朋友,已经走远了,他一到天山,看你躲到哪里去!”
那人一听,身子猛地一震,面上神色也为之一变,显然是谢添生的话,令得他的心中,产生了十分恐惧之感。
这时候,躲在矮木丛之后的袁中笙,也听出谢添生的这番话,实际上是讲给自己听的,谢添生是在告诉自己,只有将那人的样子记住,将这里发生的事记住,去讲给天山四鹰中的其余三人知道,才是真正地帮他的忙,真正地代他们师徒两人报仇!
袁中笙未曾料到谢添生平日嬉皮笑脸,看来十分滑稽调皮,但是性子却如此之烈,明知不敌,也要与敌人拚命!他眼中不禁落下泪来。
只听得谢添生又“哈哈”笑道:“你害怕了。是不是?哈哈,你自知活不久了,是不是?”
那人一声怪啸,道:“放屁!”长臂一摇,五指如钩,已向谢添生当头插下!
谢添生手腕一翻,晶光一闪,他手中已多了一柄极其锋锐的小匕首,身子并不躲避,匕首划起一道晶虹,迳向那人的手腕,反切而至!
袁中笙一见两人动上了手,心知谢添生必然支持不了多久,自己如果再不趁机离去,万一逃不脱,而也死在那人手中的话,那么 在九泉之下,也难以见谢添生之面,令得谢添生死不瞑目!
袁中笙和谢添生相识的时间并不多,而且,曾备受谢添生的欺负,然而这时他见到谢添生这等壮烈的行动,心中对他,却是敬佩之极!
他噙着眼泪,身子不敢直起来,在地上迅速地向前爬着。_他一路爬,一路听到谢添生和那人动手之际的凄厉吆喝之声。
袁中笙一爬到了有可以遮掩身子的地方,便直跳了起来,向前疾奔而出,他一路连气也不喘,狂奔到了湖边,只见一片水烟,连舢舨也没有一只。
他呆了一呆,只听得谢添生发出一声凄厉已极的怪叫声,接着那一下怪叫声,又听得他断断续续地财道;“我……三位……师……伯……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袁中笙心中一阵剧痛,他知道谢添生已经遭了不幸了。谢添生年纪如此之轻,武功造诣已如此之高,若是能够活着,实不难成为武林中一流,只怕天炉英才,竟然这么早便死了!
袁中笙这时,实在没有时间再来难过了,他双臂一伸,便跃入了水中。
他水性极好,一跃人水中之后,便在水底下,向前疾游而出,并不浮上水面,一直游出了老远,他才极其小心地浮上了水面。
他头才一冒出湖水,便听得水面之上,传来阵阵厉啸之声,袁中笙认出,那厉啸声,正是杀害管心,谢添生师徒的那恶人所发出来的。
他心中大吃了一惊,身子又向下一沉。
身在水中,他定了定神,想及在浩瀚的水面之中,自己只露出一颗头来,敌人的目光,纵使锐利,要发现自己,亦非易事。
但为了小心起见,袁中笙仍是又向下沉了丈许,抓了一大把水草,顶在头上,这才又浮上了水面,只露出鼻孔、他头上顶着水草,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他第二次露出水面,那怪啸之声,仍未停止。
而且,还有另一个比那恶人所发的怪啸声,更刺耳,更令人毛发悚然的啸声在应和着。
袁中笙循着那两个啸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艘小船,箭也似地打横掠了过来,离袁中笙只不过七八丈远近,船上一人.八尺来高,正是那个凶徒,只听得他陡地止住了啸声,道:“三妹,你可曾见到一个傻头傻脑的小子么?”
袁中笙一听,心中便自一凛,暗道:那是在说我我,那人在找我!但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人?
袁中笙正在想着,只见前面一个浅水处的芦苇丛中.也射出一艘小船来、小船上站着一个长发披散,几可及地,一身银白色的衣服,留着那一头黑发,耀目之极的美妇人。
袁中笙和那美妇人隔得很远,实际上并看不清她的面目,但袁中笙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那是一个美妇人.因为那妇人站在船上,风韵极佳,如果不是一个绝美的人,是不会这样的。
只听得她回答道:“我没有见到,你去问问五弟看。他也在湖上。”
那美妇人的话才一讲完,另一个汉港之中,又射出了一艘小船来,三艘船迅速地会在一起。那等三艘小船上,是一个秃子。脑袋亮晶晶地发光,身材十分矮小,高声道;“什么傻小子?”
那凶徒道:“我杀了管心,一时高兴,便自离去,及至想到还有两个臭小子未曾料理,再回去时,却已经跑了一个。”
那秃子怪笑道:“二哥,怕走得了他么?我们事情已了,快走吧!”
三艘小船,一齐向前,激射而去,袁中笙连忙又潜入水中,向相反的方向游去。游了许久,再冒出水面来,只见那三艘小船,已变成了三个小黑点,袁中笙知道自己总算暂时安全了。
他又向前游了片刻,上了一个小小的湖洲。在太湖之中,这等露出湖面的小湖洲,多得不可胜数。大多数方圆数丈,上面全是菖蒲芦苇等水草,平时也不会有人到的。袁中笙爬上了那个湖洲,喘了几口气。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下来,袁中笙四面看去,只见四面,全是茫茫的湖水,看要游到岸上,还要许多时间。
他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盘腿而坐,运转了几遍真气,精神一振,这才又跃人了水中,向前游去。其时,天色已然浓黑,偏偏又是一个阴天,一点星月光芒都没有,袁中笙游了片刻,便自方向不辨。
袁中笙心中暗忖,若是这样的话,在水中泡上一夜,也未必到岸的!
他心中正在焦急间,抬头看到不远处,灯火闪闪。他心中暗喜,心想既有灯火,必有人家,自己何不先游了过去再说?
他打定了主意,便向着那几盏灯火,游了过去,不一会,便已然渐接近。
这时候,他也已经看出,那几盏灯火,并不是从房屋中所射出来,而是从一艘船上发出来的。有一盏灯,还正挂在船桅之上。
那艘船,泊在一个较大的湖洲之旁,船并不大,和普通的渔船差不多。袁中笙一见有船,心中更是高兴,暗忖至多许船家一些好。处,那么自己可以连夜离开太湖,上岸去了。
他精神为之一振,游得更其迅速,不一会,便已经到了船旁,他上半身冒在水面之上,高声叫道:“船家方便则个!”
然而,他叫了两声,船上却并没有人回答。
袁中笙心中暗忖,难道船上的人,都睡着了?不如自己上了船再说,他游到了船尾,拉住了系锚的绳,迅速地到了甲板之上。
他在水中游得久了,一上甲板,顿时觉得身上一轻,水淋淋地向前走了几步,只见船舱门开着,袁中笙仰头向船舱中张了一张。
他不张还好,一张之下,不禁直跳了起来,毛发直竖,失声叫道:“我的妈啊!”身不由主,“咚”地一声,跌倒在甲板上。
原来他向船舱中一望间,只见舱中点着两盏灯,一张老大的交椅之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古服,宽袍大袖,面如黄腊,眼泛死气,两只手交叉放在胸前,手指简直就像是几根干瘪的肠一样,指甲足有三寸来长。
一看之下,给人的第一个印象,便是那根本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具僵尸!
袁中笙也不算是胆小的人,但是一瞥之间,他却也被吓得跌倒在甲板之上!
一时之间,他身子发软,几乎站不起来,勉力撑了几撑,才站起身来,又向舱中张望了两下,只见那人仍是这样地坐着。
袁中里仍是自顶至踵,皆感到寒浸浸地。
当然,那一则是他身子刚从水中爬上来,被风一吹,自然会感到凉,二则,却是因为眼前那人,实在太诡异可怖之故。
袁中笙吸了一口气,勉力定了定神,竭力安慰自己,大可不必害怕,那一定是渔家死了人,尚未入殓,凑巧自己走来遇上了而已。
然而,正在他这样譬解之际,那诡异之极的人,眼珠突然转了一转。
袁中笙又吓得咽了一口口水。
这时候,他已经看清,那是一个老妇人。
袁中笙看多了几眼,更觉得那老妇人是一个死人,然而,死人会转动眼珠么?袁中笙心中生寒,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他正想退到船尾,跃入水中,宁愿在水上游上一晚,也比在船上和这样的一个人作伴好得多。可是,他还未曾跃下水去,便听得船舱中,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道:“你为什么要走了?”
那声音听来,倒和寻常老妇人的声音无异。
袁中笙这时,已经看不到船舱中的情形了,他也不知道那声音,是不是那僵尸似的老妇人所发的。他呆了一呆,道:“你样子那样可怖,我……走了。”
那老妇人的声音又道:“可怖?哈哈,有什么可怖,你那样精壮的年轻人,难道还怕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么?”
袁中笙一想,自己也未免胆子太小了些,那老妇人只不过枯瘦些而已,自己何以怕成那样?
他一想,心中便觉得好笑,一面向前走去,一面道:“船上只有你一个人么?其余人呢?”
他刚一到舱门口,突然听得“嗤”地一下,暗器嘶空之声。那一下暗器嘶空的,实是来得急骤之极,袁中笙连躲避的念头都不曾起,肩上一麻,“肩井穴”已被封住,“咕咚”一声,跌到在甲板上。
他倒地之际,“拍”地一声,打中他穴道的那枚暗器,也落在甲板上。袁中笙转眼看去,只见那只不过是一枚枣核而已。
只听得那老妇人的声音道:“船上的人都离去了,他们不久便会回来,你等着吧。”
袁中笙穴道被封得并不深,仍能说话,他大是骇然,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老妇人“嘿嘿”笑了两下,她在笑的时候,只是嘴唇抖了两抖,面上一动也不动,实是怪到了极点,道:“我是什么人,你何必知道。”
她不但笑的时候,面上的一切不动,连讲话之际,面上肌肉,也是绝不动弹。
袁中笙心中暗忖,自己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又遇上了这样的一个怪老妇人,看她的情形,如此诡异,自然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不知尚未回来的那些,是何等样人?他心中急得如同滚油煎熬一样,只见那老妇人交叉着的双手,缓缓放了开来,但是两手的手腕,却仍然贴着她的胸襟。
她在松开双手之际,动作十分僵硬,双手松开之后,手心渐渐转向袁中笙.而她手腕以上的手臂部份,却始终不动。
袁中笙呆呆的看了一会,那老妇才又说道;“我今天心清很好,乘他们未回来之前,你赶快离开,你千万记住,你所看到的,不许对任何人讲起,知道吗?”
袁中笙连连应道:“是的。”仍由水中向岸边游去。
搁下袁中笙不题,再说范玉云失去了玄女剑后,找到了师兄张青云,及师弟古井云,一同向费家庄寻来,就在这时,袁中笙也从水中出来,向费家庄寻找费绛珠,却被范玉云一眼看到,因袁中笙原来是和费绛珠在一起的,开口便问:“小贱人到哪里去了?”
袁中笙道:“你们交手之时,我已离开,怎知他到哪里去了?”范玉云认定袁中笙与费绛珠一伙,不待再问一掌击向袁中笙的顶门,被袁中笙顶部发出的一股力道,将范玉云的手腕震得又红又肿,古井云不知就里,陡地一掌击出,又击向袁中笙顶门,袁中笙只顾躲闪范玉云,被古井云一掌击个正着,须知袁中笙自从吃了费七先生宝库的灵药,全身功力聚于顶门,正无发泄之时,范玉云一掌,刚引发潜于顶门的力道、古井云这一掌正首当其冲,竟将古井云活活震死。
范玉云这时旧恨未消,新恨陡增,张青云这时也感到愤怒,青铜剑搜的一声直向袁中笙胸部刺来,袁中笙那有闪躲机会,自知此番必死,双眼一闭,只听铮的一声,眼前已多了一人,正是费绛珠,手执夺自范玉云的玄女剑,将张青云的剑势架开。
费绛珠玄铁神手被史媚抢去,正想回费家庄去,也就在他遇到她爷爷之时,远远的看见了袁中笙由水中上来,也来不及对爷爷说,就直奔湖边而来,才解了袁中笙的危机。
费绛珠那是张青云的对手,转眼间玄女剑被震脱手。
在她身后的范玉云.早已一步赶过,将地上的玄女剑,拾了起来,足尖一点,一招“玄女穿梭”玄女剑幻起一道黑虹,连人带剑,一齐向费绛珠的背后扑去,去势快疾!
费绛珠的背后劲风袭来.连忙转身。
然而,等她转过身来之际,眼前黑虹连闪,她身子已为玄女剑的剑光罩住,费绛珠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她右臂陡地向上扬起。
她手中并没有兵刃在,这右臂一扬,是拚着以肉臂去格挡兵刃,那么,即使断去一条手臂,总还可以暂时保住性命!
眼看黑虹卷到,费绛珠的一条手臂,再难保全,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人影,比电还快,突然从袁中笙靠着的那株大树之上跃了下来。
那人向下跃来之势,不但奇快无比,而且随着他向下跃来,还有一股排山倒海也似的力道,向下面疾压了下来。
那股力道,令得范玉云的剑势一慢。
而就在范玉云的剑势一慢之际,那人已经落地,费绛珠只觉得又是一股大力,迎面涌来,身不由主,向后疾退出了七八尺。
紧接着,便听得“铮”地一声响,那人一指,正弹在玄女剑的剑脊之上,将玄女剑震得向上,疾扬了起来,那人身形滑向前,再接再厉,中指又是一弹,弹在范玉云的右腕之上!
若是范玉云的右腕,刚才不是因为一掌击在袁中笙的头顶上,被袁中笙自顶门的那股大力,震得几乎断折,此际又红又肿,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的话,或则还可以抵抗一下。
如今,她一点也无法抵抗,就算对方要取她性命,她也只有瞑目待死!
电光石火之间,她左腕又被弹中,玄女剑脱手飞起,那人手臂一长,已经将玄女剑抓在手中,一个转身,衣袖反拂而出,又将范玉云拂退了几步,一面疾滑向闪,一剑向张青云的背后刺出。
张青云已知不妙,连忙转过身来,长剑削下。
只听得“锵”地一声响,两剑相交,张青云手中的长剑,幻成了一道晶虹,“霍”地向上飞起,刺在树上的横技之上。
当那人自树上疾跃下来之际,袁中笙已经看出那人的身手极高,而且是帮着自己的。
但是因为那人的动作,快到了极点,袁中笙只见他推开费绛珠,一招之间,便夺了玄女剑在手,又是一招之间,便将张青云手中的长剑震脱,只见人影飘飘,疾逾星火。
至于那究竟是什么人,他却未曾看清。
直到此际,张青云仓皇后退,那人发出了宏亮苍老的一声长笑,也站定了身子,袁中笙定睛看去,方始看清他是什么人。
只见他白髯飘飘,一身长袍,手执玄女剑,目射精光,如同图书中的神仙一样,不是别人,正是黑道奇人,邪派高人费七先生。
袁中笙看到了费七先生刚才的这一手,才想起武林中传说,费七先生武功高绝,确非虚言。方今之世,能够在两招之间,便败了武当四英中的两人的,只怕也已屈指可数了!
费七先生身形凝立,只听得费绛珠一声欢呼,道:“爷爷,你果然来了!”
费七先生一声长笑,道:“阿珠,你叫我,我还有不来之理么?”费绛珠满面喜容,向费七先生奔了过来,扑人了费七先生的怀中。
袁中笙见费七先生为自己解了围,心中不自由主,松了一口气。
他只觉得伤口一阵剧痛,身子摇幌欲堕,向后退了一步,才又倚着大树站定。
这时,最为尴尬的,莫如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了!
费七先生一现身,向他们两人,各攻了一招,他们便失去了兵刃。虽然说,费七先生的现身,极其突然,攻得出其不意。但是双方之间,武功的强弱,却也再明显没有了。
照理说,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见势不妙,应该立即逃走才是。
可是,一则由于他们都是在武林中颇有名的人物,若是一败便逃,被江湖人物嗤笑起来,以后便再难在武林中立足了。
二则,范玉云的玄女剑,还在费七先生的手中。
那玄女剑乃是范玉云仗以成名之物,她如何肯轻易失去?是以,两人仍是僵立着不动。偏偏费七先生,像是根本未曾将他们两人,放在眼中,只顾和费绛珠说笑,两人僵立了半晌,范玉云乃是性烈如火的人,实在忍不住,一声大喝,道:“还我剑来!”
费七先生这才缓缓地转过身去,费绛珠身形后退,来到了袁中笙的身边,道:“袁大哥,你怎么了?”
袁中笙道:“我没有怎样。”
费绛珠扶住了袁中笙的手臂,道:“看爷爷怎样令这两个人出丑吧!”
袁中笙却并无幸灾乐祸之意,道:“费姑娘,武当派人多势众,苍云老人更是非同小可的高手.岂可轻侮,你去劝劝你爷爷吧。”
费绛珠一撇,道:“我才不啦,看他们刚才那么凶狠的祥子,不叫他们吃点苦头,怎出得我胸头的一口恶气?”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同时,他的心头,也感到十分沉重。
因为他和费绛珠两人,感情已经十分好了,而且,他也觉出,费绛珠为人,十分热心,但是她和自己,究竟有所不同,她究竟是费七先生的孙女!
费绛珠却并未注意到袁中笙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她只是兴致勃勃地向前看看。
只见费七先生轻轻地抖着手中的玄女剑,发出一阵一阵“嗡嗡”之声,冷冷地道:“两位也是在江湖上有头脸的人物了.何以对付两个小娃子,却要下那么大的劲?”
范玉云尖声道:“这小杂种害死了我四师弟,我怎能不找他算帐?”
费七先生循她所指,向袁中笙望去,面上不禁略现讶异之色。
张青云沉声道:“费七,你如今不过略占上风,神气什么?你若是永不占下风,费家庄如何会成了一片白地?”
费七先生一听得张青云揭他的痛处,不禁勃然大怒。但是他为人极其深沉,只是淡然一笑,道:“是么?”他一个“么”字才出口,手中的玄女剑,突然疾逾电火,向前刺出!
那一剑,并不是刺向张青云的要害,而只是刺向张青云的左耳!
这—剑的去势,如此之快,张青云虽也是一流高手,却也来不及躲避。
他一个错愕间,剑尖离他左耳,已不及数寸!
张青云究竟不是凡手,他已经看出。费七先生这一剑,虽是直指自己在耳,但是剑尖却在乱颤,抖出了一个又一个,紧密之极的小圆圈。
他知道这一剑,自己是万万避不过去的。不避,只不过失去一只左耳,如果要避的话那极可能被他刺中了要害。
张青云的心中,悲愤之极,兀然而立。一动也不动。眼看剑光过处,张青云的左耳,万难保全之际,突然之间,“嗤”地一声,自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电也似疾,射出了一枚暗器来。
费七先生的出手,何等之快,玄女剑简直就如同一道闪电一样。
可是,那一枚暗器的来势,却更要快上儿分,后发先至,刷地在张青云的耳际掠过,就在玄女剑的剑尖,将要碰到了张青云的左耳,相距不到寸许之际,“叮”地一声响,正碰在玄女剑的剑尖之上。
当那枚暗器才一射出的一瞬间.费七先生的心中,已经陡地吃了一惊!
他乃是黑道上第一人物,不但本身武功极高,而且见识也是极广,自然一看便看出,那发出暗器之人,武功之高,决不在自己之下!
需知武功能和费七先生相抗衡的人,在武林之中,已是屈指可数,费七先生自然吃惊。他已看出那枚暗器是奔自己那一剑的剑尖而来的,然而他要缩手时,却已经慢了一步。
“叮”地一声过处,他只觉得那枚暗器之上,所蕴的力道,大到了不可思议,循着剑身,向他掌心的劳宫穴,疾撞了过来。
若是换了旁人,这一撞之下,早已五指松开,长剑脱手飞出了!
然而费七先生乃是何等样人物,他若是被人以一枚暗器,便将手中长剑射脱,如何能在武林之中,享有这样的威名?
当下,他真气疾运,内力自掌心的“劳宫穴”处,疾撞了出去,那一柄玄女剑,仍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中。但是,因为那暗器的一击之力,细长的玄女剑,剑身竟向上弯曲了起来,成为一个弓形!
虽然,玄女剑成为弓形,只是极短的时间,随即“铮”地一声,弹得笔直,但张青云已趁这机会,向后疾退了出去。范玉云也忙向他迎了过去,大声道:“何方朋友,相助我们,请出一见。”
范玉云口中那样说法,似乎只是为了感谢对方,但实则上,她是想令对方现身,和费七先生对敌!
这时,费七先生也不敢贸然再执剑向前追去。
因为,他已看清,那射向玄女剑剑尖的“暗器”,只不过是一枚小石子而已。一枚小石子而有如此威力,这的确是骇人听闻之事。
他心中也极想见一见对方,范玉云的话一讲完,他便也沉声道:“何方高人,如何还不现身?”
只听得树传来“哈哈”一笑道:“费七,我们两人,当真久违了!”那声音十分苍老,但是却宏亮之极,真气充沛,语音绵绵不绝,虽是随口讲来,也震得人耳际,嗡嗡直响!
只见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面露惊喜之容,齐声道:“掌门师兄,你下山来了?”
而费七先生的面色,则微微一变,哈哈笑道:“苍云,原来是你这老不死!”说话之间,已见树后面,缓缓转出一个人来。
那人身量之高,确是高得出奇。费七先生已是一个高个子,但和那人一比,却还差上大半个头。只见他一身布服,纤尘不染,长髯当胸,童颜鹤发,飘然有出尘之概,气势非凡。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都没有见过此人。但是从费七先生和范玉云等人的称呼中,两人也可以知道,那是武当掌门,方今武林之中,有数的高手之一,苍云老人了!
费绛珠心中不禁骇然,因为苍云老人的身份极高,轻易绝不在武林中露面,如今,竟然也下武当山来,那自然是为了武当派失去了镇山重宝,他也下山来寻找盗宝之人的原故。
费绛珠想起那玄铁神手,一度曾在自己的手中,如今下落何在,自己也知道,心中不禁怦怦乱跳。
其实,玄铁神手曾在她手中这件事,武当派人绝不知道,而且做梦也想不到的。费绛珠才不必害怕。然而她一见了苍云老人,苍云老人那一股慑人的威严,却令得她不由自主,心虚起来。
袁中笙一见苍云老人现身,心中也是吃了一惊,定睛向前看去。
只见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在苍云老人一现身之后,便立即垂手而立,态度十分恭谨。这在不明情由的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奇怪,因为师兄弟之间,又何必如此执礼之甚?
然而武林中人却都知道,武当四英四人,苍云老人名虽是师兄,但是年纪却比三个师弟妹,要长上一倍。而且,苍云老人等人的师父,早已闭关,张青云、范玉云和古井云三人,全是苍云老人调教出来的,是以他们三人,对这位掌门师兄,一向十分敬畏。而苍云老人的武功,自然也远在三人之上。
苍云老人向前缓缓走来,范玉云叫道:“掌门师兄,四”
她本来想立即告知苍云老人,古井云已经惨死。但是她一句话未曾讲完,苍云老人已挥了挥手,不让她再讲下去。
范玉云虽然性烈如火,但是在这位掌门师兄之前,她却也是丝毫不敢发作,只得将要讲的话,强忍了下来。苍云老人来到了费七先生的面前,略一拱手,道:“在下专程来到贵庄造访,不料贵庄已成一片白地,如今在这里相遇,那自是更好了。”
费七先生面带微笑,道:“不知武当掌门,有何见教。”
苍云老人道:“岂敢岂敢!”
两人只顾寒喧,将一旁的范玉云,又急得忍不住叫道:“掌门师生”
然而,她又是未曾讲完,便被苍云老人挥了挥手止住。费七先生一笑,道:“范女侠如此着急,想是为了这柄玄女剑了”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叫道:“阿珠,你过来。”
费绛珠一听得爷爷叫她,更是心头乱跳,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费七先生道:“这位是武当掌门,苍云老人,乃是天下第一高人,你快上前见过。”
费绛珠忙行下礼去,道:“晚辈费绛珠,见过苍云前辈。”
苍云老人道:“不必多礼,令祖的话,未免过甚其词了。这天下第一高人六字,谁能当得起?”
费七先生干笑几声,道:“阿珠,这柄玄女剑,你还给苍云前辈。”费绛珠已知道爷爷的意思,是要自己还剑给苍云老人,以藉此奚落对方。因之,她连忙接过剑来,双手奉上,道:“苍云前辈,这柄剑是贵派之物,如今奉还。”
苍云老人一笑,转头道:“玉云师妹,人家还剑来了,你还不接么?”
费七先生和费绛珠两人,一听得苍云老人这样说法,心中都不禁一惊。
因为如果苍云老人在费绛珠手中,将那柄玄女剑接过来的话,那么以他的身份而论,自然不好意思趁机和费绛珠为难的。
那么,由费绛珠归还玄女剑一事,一传了开去,武当派这个跟斗,便算是栽定了!可是,如今苍云老人却并不接剑,而命范玉云来接!
这一来,事情便大不相同了。
范玉云是玄女剑的主人,她剑失之后,再要取回来,自然要挣回此面子,这可是对费绛珠大为不利之事!而费七先生既已将剑交给了费绛珠,他自己自然难以再出来了!
一时之间,老奸巨猾的费七先生,也不禁后悔,多此一举。
倒还是费绛珠,在心中一惊之后,便立即定下神来。反而回头,向费七先生做了一个鬼脸。费七先生素知费绛珠古灵精怪,极。其机智,谅来也不至于吃亏,他一面全神戒备,一面却又作丝毫不在乎的神气来。
范玉云一听得苍云老人的吩咐,立即一声答应,身形一幌,掠向前来,但是,她刚一到费绛珠面前,尚未出手,费绛珠已道:“范女侠且慢动手!”
范玉云一声冷笑,道:“既然如今你还剑,谅必你必然有几下子,为何胆怯了?”
费绛珠“格格”一笑,道:“范女侠说我胆怯,未免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了,玄女剑是我爷爷在你手中抢去的,你要剑也容易得很,但是却要说上两句好话。”
范玉云一声怒吼,道:“放屁!”
费绛珠格地一笑,道:“好臭!”
范玉云五指如钩,倏地伸手,便向费绛珠的右腕抓来,费绛珠身形一幌,向旁闪去。她不向费七先生的身边闪去,却反而闪到了苍云老人的身边,大声道:“苍云前辈,我爷爷命我还剑,却不曾令我和人动手,前辈作主。”
苍云老人一听得费绛珠如此说法,也只得沉声道:“玉云师妹住手!”
范玉云怒气冲天,但是费绛珠正在苍云老人的身边,她却又没有法子出手。费绛珠明知苍云老人绝不会向自己出手的,站在苍云老人的身边,可以说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所以,她一面笑着,一面肆无忌惮地向范玉云做着各种各样的鬼脸,将范玉云气得七窍生烟.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费七先生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也是大慰,掀髯微笑。
苍云老人伸手,在费绛珠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道:“小姑娘,你机灵得很啊?”费绛珠忙道:“还要前辈多栽培。”
苍云老人道:“好,你将剑抛出去,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费绛珠心中大喜,心想苍云老人是何等人物,自然不会讲了话不算数的,忙道;“遵命!”一抖手,玄女剑“刷”地向范玉云飞去。
范玉云自然不会给她这一剑掷中,一侧身,避过了剑锋,手伸处,已接住了剑柄,顺手一圈,“嗡”地一声,玄女剑圈出了老大的一朵剑花来。
依范玉云的心思,恨不得冲向前去,在费绛珠的身上,刺上十七八个透明窟窿!但是费绛珠仍在苍云老人的身边,她接剑在手,狠狠地瞪了费绛珠一眼,又向后退了开去,和张青云并肩而立。
苍云老人抬头笑道:“费七,想不到多年不见,你已有了这样一位孙女。”
费七先生见费绛珠为自己挣足了面子,心中也大是高兴。可是苍云老人立即又道:“费七,需知心机太巧了,有时反会弄巧成拙的,还要与令孙多勉之!”
费七先生见苍云老人居然一本正经,来教训自己,心中不禁大怒,一声冷笑,道:“阿珠,你过来。”
费绛珠道:“不,苍云前辈许我的好处,还未曾给我哩!”
费七先生道:“你放心,苍云老人岂是言而无信之人,何必急在一时。 ”
费绛珠一蹦一跳,向费七先生走去,略站一站,又来到了袁中笙的身边。袁中笙低声道:“费姑娘,你看范玉云,一直望着你哩。”
费绛珠道:“由得她去望”
她一面说,一面也向范玉云看去,和一范玉云的目光相接触。她不禁吓了一大跳,那一句话,再也讲不下去了。只见范玉云面色铁青,青筋暴绽,双眼发红,咬牙切齿,怒到了极点!
费绛珠知道,自己刚才,那样戏弄于她,她一定是恨到了极点。
然而。费绛珠却也未曾想到,范玉云恨她的程度,远在她想像之上!
费绛珠转过身去,道:“我以后要小心点了,她武功高,我还是打不过她。”袁中笙意味深长,道:“费姑娘,苍云老人刚才讲的话,还是对的,机智太过,反倒犹不及了。”
费绛珠一笑,指着袁中笙的鼻尖,道:“那么,难道还是像你这样的大傻瓜好么?”
袁中笙面上一红,不再言语。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费七先生道:“阁下到敝庄,不知有何指教育。”
苍云老人一声长笑,向前踏了一步,道:“好,咱们言归正传,武当派近来,遭到了一件大失体面之事,尊驾自然知道了。”
费七先生心中一凛,暗忖苍云老人开门见山,便问自己这件事,那显然是准备对自己不利了。他连忙沉声道:“在下听说了,贵派镇山之宝,玄铁神手,已离奇失去,是也不是?”
苍云老人道:“不错,在下就是为这件事,要请尊驾指教!”
费七先生一听得苍云老人如此说法,分明已经以为自己是盗了玄铁神手之人,心中不禁又惊又气。
他惊的是,如果因为这一件事,和武当派惹上了麻烦,那实是后患无穷,他气的则是,连玄铁神手是何等模样,均未见过!
当下,他一声长笑,道:“这倒出奇了,阁下失了玄铁神手与我何关?又何必来找我?”苍云老人又踏前一步,道:“若与阁下无关,在下焉会千里迢迢,找上门来?”
费七先生冷笑道:“尊驾难道以为我是盗宝之人么?”苍云老人面色陵地一沉,道:“即使不是阁下亲上武当,也定是阁下差人前去的”
费七先生心中怒极,道:“这倒好笑了,贵派自己不慎,失了玄铁神手,倒来乱赖人。难道我费家庄被人放火烧了,也好赖你们武当派干的事么?”
苍云老人又踏前了一步。
就在此际,范玉云疾声叫道:“掌门师兄,四师弟死了!”
她那句话,憋在心中不知多久,这时叫了出来,语音凄厉之极!
苍云老人的武功何等之高,当真可以称得上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的人物。可是他乍一听得自己的四师弟已死的消息,也不禁全身一震。
范玉云一个箭步抢向前来,玄女剑剑尖,向袁中笙一指,道:“杀害四师弟的,就是此人,我们正欲擒他报仇,却为费七老贼所阻!”
苍云老人的面色,难看之极,他连退了两步,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他想起了古井云小时候的许多事情来。古井云的资质不高。但是练功之勤,却是无以复加,所以终于也能在武学上得到如此的成就,但如今,他却已经死了!”
苍云老人并没有呆滞多久,立即发出了一声苍凉之极的长笑声。道:“原来如此,那么玄铁神手之事,倒要暂时搁一搁了!”
他陡地低下头来,双目之中,精光暴射,望定了袁中笙,伸手一指,道:“你是什么人?”
这时候,袁中笙所立之处,离苍云老人,少说也有三丈远近。
但是,苍云老人这随手一指间,“嗤”地一缕指风,向前疾袭而来。费绛珠吃了一惊,连忙推着袁中笙,向外避开了一步。
他们两人才一避开,便听得“叭”地一声响,苍云老人伸手一指,所发的那一缕指风,撞在树干上,树皮立时飞去了一大片!
这等功力,实是令人看了,惊心动魄,费绛珠忙叫道:“爷爷,姓范的胡说,袁大哥的武功如此不济,怎打得过古井云?”
范玉云厉声道:“自然他还有同党!”
范玉云一面说,一面向费七先生和费绛珠两人,瞪了一眼,那情形,大有指费七先生和费绛珠两人,就是袁中笙的“同党”一样。
费七先生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一惊。
他知道,苍云老人说自己盗了武当派的玄铁神手,这件事要辩白清楚,还不十分难。但如果说苍云老人以为自己害了古井云的话,那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了。
当然,费七先生未必怕苍云老人,但这时,他自己身上的事极多,实在不愿再节外生枝,更何况对方乃是这样的强敌!
当下,只见苍云老人向前大踏步地跨来,费绛珠急叫道:爷爷,拦住他!拦住他!”费七先生心中犹豫,这时候,他如果出手维护袁中笙的话,那更成了袁中笙的“同党”了!
他和袁中笙非亲非故,自然没有为袁中笙去惹这样大麻烦的必要,因此,他反倒沉声喝道:“阿珠,我们走吧!”
费绛珠一听得爷爷这样说法,不禁猛地一呆!
她立即明白,爷爷是不愿意在袁中笙的身上,多花气力!
她打横跨出一步,大声道:“爷爷,你不理他,我来理他!”苍云老人的脚步沉重之极,一步一步向前跨来。他每跨出一步,几乎连地面都在震动一样,转眼之间,便来到了费绛珠的面前。
费七先生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也大是着急,喝道:“阿珠快走!”
费绛珠却咬紧了牙关,一动也不动,张开了双臂,遮住了袁中笙。
袁中笙的心中,大是感动,道:“费姑娘,你岂是苍云老人的对手,快走吧,何必理我?”
费绛珠眼中,泪花乱转,仍是一动不动。
费七先生向前跨出了几步,苍云老人若是对付袁中笙,他可以完全不管,但这时候费绛珠遮在袁中笙之前,他怎能不管。
苍云老人来到了费绛珠的面前,沉声喝道:“让开!”费绛珠闭上了眼睛,她才一闭上眼睛,苍云老人一袖打横拂出。
费绛珠只觉得一股其强无比的力道,疾扫了过来,身不由主,向外飞来。
她一跌在半空,便立即睁开了眼睛。
她不睁开眼睛还好,一睁开眼来,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范玉云连人带剑,已向上窜了上来,剑气如虹,向她刺来。
费绛珠想要在空中翻一个身,将范玉云的这一剑,避了过去。
可是她身在半空,并不是自己跃起来,而是被苍云老人一拂之力排起来的,如何还能够在半空之中,转动自如?眼看范玉云那一剑,要将她从半空之中,刺了下来,只听得费七先生发出了惊天动地,一声巨喝,身形疾幌,已来到了范玉云和费绛珠两人的下面。
他身子并不拔起,却只是双掌一翻,“呼呼”两掌,疾拍而出!
那两掌,一掌击向范玉云,另一掌却去向费绛珠!他这两掌,虽然一齐拍出,但是力道却是大不相同!
击向费绛珠的那一掌,掌力十分柔和,而且去势快得多,一股大力,又将费绛珠的身子,涌得向上飞了三四尺。
而击向范玉云的那一掌,力道却是强极,只听得掌风轰发,范玉云的身子,在半空之中,一连打了几个筋斗,才向下落来。
当范玉云的身子,向下落来之际,费绛珠也已落地。她一眼看到苍云老人已来到了袁中笙的身前,心中不禁大急。
刹时之间,她心念电转,想及只有自己攻向范玉云,那么爷爷一定要来解自己之围,而爷爷要来解自己之围,苍云老人,也非来解范玉云之围不可,这样,袁中笙暂时就可以无事了。
她主意既定,双足一点,狠狠向范玉云扑出。
范玉云一见费绛珠向自己扑来,那乃是求之不得之事,一抖玄女剑,一剑刺来。
费七先生一声怪叫,一步抢向前去,向范玉云的肩头便抓!费绛珠的一扑,范玉云的一剑,以及费七先生的这一抓,三下里的势子,全都快到了极点,范玉云一剑,刚刚将刺到费绛珠的心窝。
在她来说,那一剑恨不得将费绛珠刺上一个透心凉才好!
但是,费绛珠虽然将要中剑,范玉云自己的肩头,也即将为费七先生抓住!
范玉云自然知道,自己这一剑,若是不顾一切地向前刺出的话,那么必然可致费绛珠于死命。然而自己的肩头,也不免为费七先生抓住!
费七先生若是眼见孙女死在她的剑下,一将她抓住,范玉云还有命么?电光石火之间,范玉云玄女剑“嗡”地一声响,反抖了回来!
她能够在那样短的时间中,收回了如此劲疾的一剑,可知她的武功,实是不弱。她玄女剑反抖了回来之后,趁势一剑,向费七先生的手腕,斜斜削下。
费七先生乃是何等样人物,岂能被她这一剑削中?只见费七先生的手臂向下一沉,宽大的衣袖,便已向上疾扬了起来,一股劲风,拂向玄女剑,范玉云只觉得五指发麻,玄女剑几乎脱手飞出!
范玉云心中大吃了一惊,知道自己的武功,若是和费七先生相较,相去极远,她连忙收剑后退,但是却已慢了一步。
原来,刚才费七先生手臂向下一沉,衣袖向上疾拂而起之际,他那一抓之势并没有改变,只不过本来是抓向范玉云的肩头,而如今改抓范玉云的背部而已。
范玉云才一收剑,便觉出一股其大无比的力道,当背压了下来。她勉力一个转身,已看出费七先生的五指,已将自己全身,一尽罩住!
范玉云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她发出了一下尖锐无比的怪叫,已准备冒死和费七先生一拚!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见费七先生的面色,陡地一变,那立即便可以抓中的一抓,也陡地缩了回来,范玉云只看到费七先生的背后,一条人影,如电驰至,片刻之间,她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觉出身上一松,便连忙抽身后退。
而她刚一退出两步,便听得“轰”地一声巨响,同时,有几股极大的力道,四下迸溅了开来,又将她撞退了半步。
范玉云自然知道,那四下进溅的大力,是两个高手,对了一掌,掌力迸散之故。
这时,她心中已经知道测才向费七先生疾掠而至的那条人影,一定是掌门师兄了。
范玉云定下神来,向前看去,只见费七先生和苍云老人两人,各自身形一幌,向后退出了一步。然而,目射精光,望定了对方,身形凝立,一动不动。
范玉云再抬起头来,只见费绛珠正向袁中笙的身边,疾奔了出去。
范玉云知道,苍云老人和费七先生两人,全是方今武林之中一流高手。
他们两人既已对了一掌,虽然分了开来,但瞧这情形,仍是非动手不可,苍云老人绊住了费七先生,那是自己找费绛珠出气的绝佳机会!
刚才,费绛珠只想要苍云老人离开袁中笙,一时之间,未曾想到如果苍云老人和费七先生一动上手,自己便更其危险了!
等到她奔到了袁中笙的面前之际,苍云老人和费七先生两人,仍是僵立不动,但是范玉云却已经向她,疾掠了过来。
费绛珠猛地一呆,张口叫道:“爷”
费绛珠一见范玉云攻来,便本能地想求助于费七先生。然而,她—声“爷爷”只叫了一半,便蓦地停了下来,同时,她面色也为之陡地一变。
原来,她刚才一面叫,一面向费七先生望去。
一望之下,只见费七先生和苍云老人两人,都矮着身形,望着对方,在慢慢地转动着身子。虽是谁也未曾出手,而且两人的动作也十分慢,但是费七先生和苍云老人两人,俱是绝顶高手。在慢慢转动之间,已是气吞山河,非同小可!
费绛珠一见这等情形,便看出爷爷和苍云老人之间,即将生出一场惊天动地的争斗!
她自然也知道,爷爷是绝无可能,一面应付苍云老人,又一面分身来照顾自己的,自己若是再叫下去,分了他的心神,更其糟糕。
费绛珠一想到了这一点,自然知道自己这时候的处境。实是大为不妙,眼看范玉云已来到了她和袁中笙的面前,费绛珠心头怦怦乱跳,一点办法也没有。
范玉云来到了费绛珠面前,向张青云挥了挥手,道:“师哥,你看好,别让这两个人走了。”
张青云道:“师妹,你待作甚。”
范玉云一声怪笑,道:“我先慢慢收拾这小贱人,再来替古师弟报仇!”
范玉云在讲这句话之际,咬牙切齿,神情凶恶到了极点!在费家庄上。费绛珠对于凶眉恶眼的人也看得多了。然而这时候,她看了范玉云这等凶眉恶貌的样子,心中也是骇然。
她只觉得喉咙发干,几乎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勉力吸了一口气,道:“范女侠,你”
她才讲了四个字,范玉云玄女剑已经陡地向前刺出!那一剑,去势如虹,剑尖直向费绛珠的樱桃小口刺去,费绛珠才讲到“你”字,两唇一掀,剑尖竟就在这当口,刺在她两排牙齿之上,发出了“叮”的一声!
那一剑,范玉云的目的,只在示威,不在伤人,因此用的力道并不大。剑尖只是在费绛珠的牙齿上叩了一下,立即收回。
但饶是这样,费绛珠的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范玉云一声冷笑,道:“小贱人,快伸出舌头来,让我一剑削了去!”
这一句话,不但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听了,心中骇然。就是站在一丈五六开外的张青云,听了也是吓了一跳,失声道:“师妹。”
范玉云厉声道:“你别管我!”
张青云心知范玉云的脾气极强,她既已动了真怒,那么除了掌门师兄之外,实是谁也劝她不住。然而这时,苍云老人和费七先生仍在相对慢慢地走着,显是两人都知道对方是生平仅见的大敌。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苍云老人自然也无法去阻止范玉云任性胡为。
费绛珠只觉得背脊上阵阵发凉,她听得张青云似有喝阻范玉云之意,才感到了一线生机,忙道:“张大侠,像你那样,才不愧是武当派的侠客。”
范玉云一声冷笑,道:“我将你的舌头割了,叫你以后不能妄言,正是替天行道。”
袁中笙挣扎着道:“胡说,费姑娘妄言什么了?”
范玉云厉声道:“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多罗噱什么?”
在袁中笙和范玉云两人对言之际,费绛珠心念电转,已有了主意,忙道:“范女侠,你若是割了我的舌头,别的不要紧,只怕武当镇山重宝,玄铁神手落在何处,我也不能说了。”
范玉云刚才,一面责叱袁中笙,一面玄女剑抖起,已向费绛珠的右颊刺来。本来,这一剑费绛珠是没有法子避得过去的。
因为费绛珠若是一避,玄女剑势必刺向袁中笙。而费绛珠就是为了怕袁中笙遇害,弄巧成拙,才形成如今这般糟糕的局面的。
幸而费绛珠那几句话讲得及时,范玉云一听,内力一滞,那一招已凌空定了下来,而当她停手之际,剑尖离费绛珠的左颊,只不过数寸而已!一张青云一听得费绛珠这样说法,也身形展动,向前疾掠而至,叫道:“师妹且慢。”
范玉云将剑一横,以剑尖抵住了费绛珠的喉咽,道:“你知道玄铁神手的下落么?”
在这样的情形下,费绛珠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范玉云的剑尖,向前伸了一伸,剑尖几乎刺人她的咽喉,喝道:“快说!”
费绛珠豁了出去,心想反正自己不说,他们必不敢害自己,以断了这一线索。于是,她一声冷笑,道:“玄铁神手又不是我偷的,你们这样子待我,我就会向你们说了么?”
张青云对于范玉云这样对付费绛珠,本就认为有伤武当派声威之事,此际忙道:“师妹,我们且后退一步再说。”
范玉云一声冷笑,道:“作什么?玄铁神手若不是费七老贼取了,她何以知道下落?”
费绛珠忙道:“若是我爷爷取了玄铁神手,我和爷爷,都万剑刺心而死。”范玉云一见费绛珠罚了这样的重誓,心中也不禁愕然,道:“那你又何以知道?”
费绛珠笑道:“你退后去,好好地问我,对我客气一些,我自会讲给你听的。”
范玉云一听,又勃然大怒。但是张青云不等她再开口,已沉声道:“师妹,事关本派重事,不可为一时意气,坏了大事!”
范玉云被张青云这一个大题目压了下来,倒也不敢再贸然从事,身子向后一退,道:“若是这小贱人胡言乱语,我加倍处置。”
费绛珠心中闷气,刚才因为范玉云的剑尖还指着自己的咽喉,所以不敢发作,此际范玉云已经退后,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冷笑一声,道:“我又不会对你说的,你发什么急?”
范玉云一挺长剑,又要赶了过来,但张青云却已经横身拦在她的面前,道:“费姑娘既知本派重宝下落,请快说出来。”
费绛珠道:“这件事,要请贵派掌门,一齐来听。”
她这句话出口,众人才一齐向苍云老人和费七先生望去。只见两人的身子,隔得极远,少说也有一丈五六左右。虽然在发招,但是动作却缓慢凝重,到了极点,看来只像在练功!
张青云沉声道:“掌门师兄,玄铁神手,已有下落。”费绛珠讲的话,其实苍云老人也全都听到的,这时他身子猛地向后一退。
在他和费七先生动手之际,旁人看来,宛若儿戏,但事实上,双方所运的内劲,都是极强,苍云老人一退之际,费七先生也立即内力回收,但双方已发出的内力,仍然撞了一下。
刹时之间,只见地上的砂石,一齐向上,卷了起来,竟形成了一条砂柱!
两人一退开,苍云老人沉声道:“费七,玄铁神手不是你所取么?”
费七先生一声长笑,道:“小孙刚才业已罚下毒誓,还当如何?”
苍云老人听了,也不禁默然无语。
这次武当派失了镇山重宝,全派上下,莫不震动,几乎已倾巢而出。
本来,苍云老人自己,还不准备下山的。
但是武当弟子下山之后,关于玄铁神手的下落,却如石沉大海,一点信息也没有。需知这件事,江湖上已闹得尽人皆知了。
武当派如能在短时期内,将玄铁神手找了回来,那或者还可以挽回面子,否则,时间一长,即使寻回,也成话柄,若是人家送了回来,那更是再难在江湖之上立足了。所以,以苍云老人之尊,也亲自下山来了。
苍云老人想来想去,只有费七先生,静极思动,可能是盗走玄铁神手之人,因之一下武当,便奔费家庄而来,怎知等他到费家庄时,费家庄早已变成一片瓦砾了。
苍云老人愕然之余,只得离开,却又正好在这里遇上费七先生。
两人刚才过了几招,双方的武功路子,虽然不同,但造诣之高却是一样。
几招一过,在两人之间,并未分出上下。。
当然,两个人所学的武功路子,截然不同,即使功力不相上下,也不会绝对相同的。但是两人在这几招之中,却也知道,要分胜负高下,少说也得三百招开外,而且,多半是两败俱伤!
两个人,全是当代一流高手,他们自然不愿意将数十年苦练之功,付诸孤注一掷。而且,他们之间,也没有杀父夺妻之恨,本就不愿再动手下去。
只不过他们既动上了手,又不知对方的意愿如何,却是谁也不先停手。
因为在那样内力涌发的情形之下,谁先停手,便会大大地吃亏!
如果不是费绛珠说出她知道玄铁神手的秘密,以及罚下重誓,说费七先生绝不知情,苍云老人也不会冒险先退。而苍云老人一退,费七先生自然趁风收篷,也向后退了开来。
两人退开之后,心中各自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目前,总算暂时过了一劫。但是以后,事情的发展,是不是逼得自己和对方,要再度动手呢?
两人心中,谁也不敢肯定!
他们各自心中,虽然不愿意再和对方动手,但如果事实真逼得他们要动手,他们却也是没有办法的。
两人互望了一眼,身形展动,一齐向前掠来。
费绛珠一见费七先生和苍云老人分了开来,心中大喜,一拉袁中笙,便向费七先生奔去,范玉云仗剑待阻,但苍云老人的衣袖,已经扬起。
随着他衣袖的扬起,一股十分柔和,但是却十分强劲的大力,已将范玉云的身子稳住。
范玉云一见是掌门师兄出手阻拦,心中虽不愿意,也立即垂剑向下,兀立不动。
苍云老人转过身来,缓缓地道:“费七,我们有两件事要解决的。”
费七先生道:“不错,一件是古井云之事,一件是玄铁神手的下落。但是你总该知道,这两件事,和我都绝无关系。”
苍云老人淡然一笑,斜睨了费绛珠一眼,道:“和阁下没有关系,但是和令孙的关系,倒十分深切,阁下不知以为然否?”
费七先生虽是老奸巨猾,但听了苍云老人的话后,却也无话可说!
他本来是想要苍云老人低声下气,向费绛珠请教玄铁神手的下落的,但如今显然没有这个可能了,因为费绛珠要保护袁中笙,而袁中笙却是杀害古井云的嫌疑人!
当下,费七先生苦笑了一下,道:“阿珠,你怎知玄铁神手下落的?”
费绛珠一笑.道:“不瞒你们说,玄铁神手一度曾在我的手中哩!”
费绛珠这句话一出口,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的面色,首先为之一变,抢前了一步。但苍云老人双臂张开,又将两人拦住。
费绛珠向范玉云和张青云两人瞪了一眼,道:“你们发什么急?玄铁神手在我手中的时间不长,又被人家抢走了。”
苍云老人沉声道;“请将详细情形一说。”
费绛珠道:“尊驾是武当掌门,究竟不失名门正派高手的风度。”
费绛珠一面说,一面向范玉云冷笑着,她一面在称赞苍云老人,但是一面却又等于是在骂范玉云,范玉云面色铁青,甚至手腕也在微微发抖,但有苍云老人在,她却不敢发作。
苍云老人乃是何等样人物,自然不会和费绛珠去计较这些小事,他只是淡然一笑而已。
费绛珠道:“那是将近大半个月之前的事,我在黄山脚下经过看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赶路,我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才知道他们身上,有着贵派的镇山之宝,玄铁神手。”
苍云老人“嗯”地一声,道:“怎么了?”
费绛珠道:“我心想玄铁神手之名,听得多了,却不知那是什么样的东西,何不偷来看看”
她才讲到这里,苍云老人的面上,已有不信之色。
费七先生捋髯笑道:“苍云不必不信,阿珠的确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苍云老人“嗯”地一声。
费绛珠道:“我便装着乡下女孩,向他们走了过去,趁他们不觉,撒了一把‘失魂落魄散’,这玄铁神手,便轻而易举,到了我的手中。”
袁中笙插言道:“不错,她所说是实,那几个人追了上来,她曾在我处躲避,我也曾见过那玄铁神手,只不过是一只铁手而已。”
苍云老人道:“哪几个人何等模样?”
费绛珠将那几个人的模样,说了一遍。苍云老人双眉紧锁,显是绝无印象。他抬头向费七先生望来,费七先生也摇了摇头。
苍云老人问道:“他们难道一句话也未曾对你说过么?如果有的话,你可还记得?讲出来听听,也好知道他们的身份。”
费绛珠侧头想了一想,道:“有。”
费七先生也急于想知道,胆敢盗去,和有这本领盗去武当派镇山重宝的是什么人,因之忙道:“他们讲一些什么?”
费绛珠道:“当我装成乡下姑娘,可怜巴巴地走向前去之际,其中一人道:‘这小姑娘倒可以要来服侍师父她老人家。’就这样一句。”
费七先生和苍云老人两人,仍是想不起那究竟是什么厉害人物来。
可是这时,袁中笙的心中,却猛地一动!
他陡地想起在船上遇到的那个可怖之极,诡异之极,武功高极的老妇人来!那几个恶人,和这个老妇人是一路,莫非老妇人正是他们的师父?
他一想及此,忙道:“我”
可是,他只讲了一个字,便猛地想起,当那老妇人放他离去之时,曾要他罚下毒誓,绝不可将见到老妇人一事向人说知的!
所以,他连忙将原来要说的话,缩了回去。
费七先生向他望来,道:“你什么?”
袁中笙涨红了脸,道:“我……没有……什么。”
他的情形,谁都可以看出他言不由衷,但是谁也料不到袁中笙曾有这番奇遇,因此也没有再向下追问下去。苍云老人只是道:“如今玄铁神手安在?”
费绛珠双手一摊,道:“被史二娘抢去了。我还中了她一毒镖,几乎丧生。”
费七先生一声怪叫,道:“她敢?”
费绛珠道:“爷爷,我失了玄铁神手,便不敢和你说这件事的经过了,怕你知道我在外面丢了人,你便生气。”
费七先生道:“她武功极高,你不是她的对手,我怎会怪你?”
苍云老人沉声道:“史二娘?莫不是海南生生岛,玉骷髅史媚么?”
费七先生道:“正是她。”
苍云老人沉声道:“费姑娘,你的话我们深信不疑了。”他一面说,一面目中精光暴射,望定了费绛珠。费绛珠虽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是对着这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心中却也不禁大是骇然,若她刚才的那一番话是说谎的话,其时一定要惊惶失措了。
但是她刚才所讲的话,却字字是真。
是以,她的神态,十分镇定,道:“前辈完全可以相信我的话。”
苍云老人道:“好,我们得了玄铁神手下落的线索。若是循着这条线索,追回了玄铁神手,一定不忘你的功劳,定当有所答谢!”
他一个“谢”字才出口,手向费七先生一扬,身子已向后疾退而出!
在他身子向后疾退而出之际,带起一股极其强劲的力道,将范玉云和张青云两人,带得一齐向后,疾退了出去。
他退出了一丈五六,忽然又站定,道:“费七,在下有一事奉劝。”
费七先生见苍云老人退后了去,心中刚在想,这一件事总算了一结床至于节外生枝,忽又听得苍云老人这样说法,心中一凛,道:“什么事?”
苍云老人沉声道:“令孙适才曾言,以失魂落魄散迷倒了那几个人。这失魂落魄散,天下在是你独门秘制的迷药,这几个人定然会追上费家庄来的,需知他们,绝非等闲人物!”
苍云老人的话,刚一出口,费七先生的心中,突然一亮!
他立即道:“苍云,你说得不错,他们已经找上门来了!”
苍云老人在话一讲完之后,又道:“费七、你自己走只管走,这姓袁的却要留在原地,待我看了古师弟的尸体之后,再来打发他。”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话,费七先生也不知道苍云老人是不是听到自己的话了,只见苍云老人一个转身,身形飘飘,已向外掠了开去。
但是,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还远远地站着,显然是在监视袁中笙。
费绛珠心中发急:“爷爷,趁苍云老人不在,我们带着袁大哥走吧!”
她话刚一出口,费七先生已转过脸来,费七先生的貌相,本就不怒而威,十分威严,这时,他满面怒容,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费绛珠一看,便吓了老大一跳,因为她从来也未曾见到过爷爷这样怒目相向过。她呆了一呆之际,费七先生已厉声责叱,这乃是她出生到现在,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事,只觉得一阵委屈,几乎“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勉强忍住了眼泪,道:“我……已经闯了一次大祸?”
费七先生道:“自然,你用了失魂落魄散,便是暴露了自己的来历,敌人自然追踪而至,费家庄也因之成为一片白地,事情并不因此而了,只怕不知有多少隐伏着的高手,正在追寻你我两人的下落哩!”
费绛珠听得口瞪口呆!
她本来,想要委委屈屈哭了出来的,可是如今也知道事态严重.张大了口,再也哭不出来了。
费七先生又是一声断喝:“还不跟我快走,在这里发呆作甚?”
费绛珠忙道:“爷爷,可是袁”
她下面的话,还未出口,费七先生蒲扇也似的手掌,已向费绛珠的肩头,疾抓了下来,费绛珠侧身想避时,哪里还避得开去,肩头一紧,已被费七先生抓了起来,双脚悬空。
她虽然一面怪叫,一面双足蹬之不已,但是费七先生提着她,犹如老鹰抓住了小鸡一样,身形疾闪,已向后退了出去。
袁中笙只见费七先生的身法,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便已看不见了。而费绛珠高叫:“袁大哥”之声,也已经听不见了。
袁中笙见费绛珠被她爷爷抓走,心中反倒放心。他只是感到十分怅惘,因为他有许多话要问费绛珠,问她是如何死里逃生的,问她费家庄是如何成了一片白地的。但这些话还未出口,费绛珠却已走了。
袁中笙望着费绛珠逸出的方向,正在发呆间,突然觉出眼前已多了两个人。
袁中笙定睛看时,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费七先生一走,范玉云和张青云两人,已逼了近来。
袁中笙自知要逃的话,是绝逃不过的,他只得苦笑道:“我已将实话都和你们说了,你们不去追寻正凶,却来难为我作甚?”
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来到了袁中笙的近前之后,只是冷冷地望着袁中笙,一声不出,袁中笙讲话,他们也不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