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中笙忙叫道:“大师止步,大师止步!”
他一面叫,一面上前疾迟了上去。
可是,他的身法虽快,看来不急不徐地在前走着的那僧人,却是离得他越来越远,在追出了三十余里之后.终于看不见了。
袁中笙颓然在路旁的大石之上,坐了下来。
他才坐下不久,便听得一阵马蹄声,自东传了过来,到了不远处停下,又有两骑,自北飞驰而至,与先等了片刻的两人相会。
那四人也未曾注意袁中笙,一见面,一人便大声道:“崆峒十七峰妖人,大举而出,听说是袁中笙这魔头,已到了崆峒山,要大会异派中高手哩!”
另外两人吃惊道:“当真?却要立即去报告敝派掌门了。”
那两人道:“我们也要传檄中原武林各派,要设法阻止此事!”
四人又各自上了马,各自一扬手,又向来路,飞驰了开去。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继续向前赶路。
他一路东行,一路觉得武林的气氛,已是紧张到了极点。
他到了崆峒山,要大会异派邪教高手的消息,不胫而行,已传遍了武林。
而各正派人士,也在纷纷集会,图谋对策。
袁中笙戴着面具,没有人认得他,但是他听了那些消息之后,心中也是难过之极。
尤其,当武林中人,绘声援影地讲及他的行径,将许多他根本不曾做过的事,也加在他身上之际,他更是心痫如绞!
他这时,更体会到那僧人说,只戴上一个面具,便想改变一个人,是绝不可能的事!
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向东走,为了怕见到人,他走的全是最冷僻的道路。那一天傍晚时分,他经过了一个小镇,也不在镇上住宿。到了天色将黑,他在一座林子之中,停了下来,拣了一棵大树,跃了上去,以臂作枕,躺了下来。
到了午夜时分,他忽然听得人声喧哗,火把乱幌,少说也有三五十人,执着火把,走进了林子。
袁中笙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坐起身来,想要一看究竟。
他这里刚才一站起身来,已经有火光照到了他的身上,那些人的来势,可说快到了极点。袁中笙吃了一惊,连忙将身一隐,隐到了树后。
只见当前一人,执着火把,飞掠而来的,乃是一个五短身形的矮子。
那个矮子的装束,奇特之极,全身上下,都蒙在黑布之中,连一只手指头也不露出来,只有一双眼睛,是露在外面的。
在黑暗中看来,他这对眼睛,精光四湛,显见得他是一个功力极高的高人,然而袁中笙却又想不起有什么高人是作这样怪异装束的。
袁中笙正在诧异间,已经看到了第二个人。
那个人,袁中笙却是认得的,正是峨嵋怪侠车轩。
袁中笙一看到车轩紧紧地跟在那黑衣人的身后,心中便不禁“啊”地一声。
他已经立即猜到,那黑衣人是什么人了。
那黑衣人一定是在昆明被他救活的峨嵋天灵上人,天灵上人的性命虽保,但是被火烧伤的伤痕,想是无法消除,以致今得他变成了一个怪物,所以他才以黑布蒙住了身子的。
袁中笙认出了两人,心想莫非是峨嵋上下,在此聚会么?但看来却又不像,若只是峨嵋一派,只怕没有那么大的声势。
就在此际,第三、第四个人,又已映人了他的眼帘。
.第三个人,乃是一个女子,右腕之上,镶着一只晶光四射,锋锐之极的铁钩,正是断了一手的玄女剑客范玉云!
一年不见,范玉云苍老了许多,但是她面上那种执拗的神情,却依然未变。
袁中笙一见范玉云和峨嵋高手在一起,便知道事情绝不简单了。
果然,接之而来的,便是红光满面的苍云老人,生生剑客张青云,青城掌门天一叟,青城高手,以及各门各派的人物。
其中有的袁中笙曾经见过,并与之苦斗过,有的袁中笙却未曾见过。
最奇的事,居然连黑道奇人,费七先生,也在其中。
这三五十人,奔进了林子之后,在林中的一幅空地中,停了下来,各自将手中的火把,用力插在地上,一时之间,火光融融,照着各人的脸面,显得各人的心情,都十分激愤。
袁中笙隐身的那株大树,离众人停下来的那块空地,只不过三五丈远近,空地上的情形,他可以看得十分清楚,这时他已看清,除了峨嵋掌门天灵上人之外,还有一个蒙面人。
袁中笙因为觉得,在这种场合之下,除非是和天灵上人有着同样的理由,要不然,和人家蒙面相见,便十分怪异了。
所以,袁中笙不免对那另一个蒙面人多打量了几眼。
只见那蒙面人身形十分细小,看来竟像是一个女子,但是因为他连头带脸,一齐用黑布罩住,所以也分不出他是男是女来。
只见众人围着那一大札火把,坐了下来。
谁也不开口说话,只听得火把上,发出“卜卜”的声音来。过了好一会,苍云老人才长叹了一声,道:“如今距离高黎贡山惨事,恰好一年了。”
苍云老人的话一出口,众人之中,有的怪叫,有的唏嘘,有的跟着长叹,乱了一阵。
苍云老人扬了扬手,众人的声音,又静了下来。
苍云老人的声音,十分低沉,道:“这一年来,我们也无时无刻不思报复,无时无刻不思找袁中笙、寿菊香的踪迹,但高黎贡山之内的宫殿,已化为一片瓦砾,只当这两个魔头,已遭了天遣。如今方知,袁中笙、文丽未死,居然和崆峒十七峰妖人相勾结,准备大会邪派异教之士,公然与各正派为敌了!”
峨嵋怪侠车轩大叫道:“我们不杀赴崆峒去,还在这里呆着作甚?”
苍云老人道:“车怪侠,当年我们赴高黎贡山,准备得不算不充份,但结果却落得惨败而还,这便是还未曾深思熟虑之故,如今我们.要好好商议一番,究竟如何对付。”
费七先生忽然插言,道:“何以此次,只闻袁中笙、文丽之名,而不闻以寿菊香三字?”
苍云老人道:“或者寿菊香已不在人世,或者她正在幕后牵线。”
苍云老人话才住目,忽然听得一个十分尖锐的声音道:“寿菊香一定在幕后牵线。”
那声音尖锐得过了份,一听便知道是硬逼了出来的,众人连忙循声看去,只见讲话的,正是那个身形细小的蒙面人。
众人在这里聚会,齐心合力,要为武林除害,人人都知道对方的来历,也都知道天灵上人蒙住了头脸,是为了他已丑得像鬼怪一样之故。
可是这个蒙面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却是一直没有人猜得透。
所以,众人之中,已有许多人对之心中不满,但三派掌门,却看出其人的武功极高,暗中劝谕各人,不可对之生事,只可静观待变,所以才没有事情发生。
这时,那蒙面人忽然开口,讲的话又如此肯定,众人便已大感诧异,范玉云断手之后,性子更是暴烈,首先沉不住气,道:“你如何知道?”
那蒙面人尖声道:“自然,袁中笙是一个老实人,怎会想当什么异派邪教的盟主?”
那蒙面人这句话一出口,围在火把之旁的众人,纷纷起立,大声怪叫者有之,开口辱骂者有之,连声冷笑者有之,一时之间,嘈到了极点!
因为袁中笙乃是此际武林之中,公认最恶劣,最荒淫,最邪毒的魔头,而那蒙面人却称之为“老实人”,怎能不引起轩然大波?
只有远远躲在树后的袁中笙,听了那蒙面人的话后,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
他立即想:这蒙面人不知是什么人,何以知我竟如此之深?
他正在想着,只见那空地之中,已经起了变化,范玉云最先发动,身形突起,疾起疾落,已经到了那蒙面人的面前。
她才一站定,便一声怪叫,道:“在你心中,袁中笙是老实人么?”
那蒙面人像是大有感触,道:“不错。”
范玉云一声怪笑,手臂扬起,镶在她手腕上的那只钩子,荡起一弘精光,向那蒙面人的头部,疾划了过去,攻势极之凌厉,显见得在这一年中,范玉云在这钩子上,确下过一番苦功!
范玉云那一钩才攻出,已听得苍云老人喝道:“不可动手!”
但是,“嗤”、“嗤”两声响处,又有两柄长剑,自那蒙面人的身后攻到。
那蒙面人身形凝立不动,似乎并没有将这三下攻势凌厉的进攻放在眼中。眼看三件兵刃,一齐向他的要害招呼,袁中笙几乎已要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拔刀相助了!
然而,也就在那一瞬间,只见那蒙面人的身子,突然向上拔起。
向那蒙面人攻到的双剑一钩,势子可谓快疾到了极点,但是那蒙面人向上拔起的势子更快,电光石火之间,只见那蒙面人拔起之后,立即落下,已经稳稳地站到了范玉云的身后。
而范玉云和另外两人的攻势,一时之间却收不住,只听得“铮”、“铮”两声响处,火星四溅,双剑一钩,已碰在一起。
三人立时后退,心中不但骇然,而且莫名其妙!
因为以他们三人,离那蒙面人之近,竟也未曾看到那蒙面人是怎样走的!
而当范玉云转过身来,还想再攻时,苍云老人已大袖飘飘,到了那蒙面人的面前。
苍云老人的面色,十分严肃,他到了那蒙面人的面前,便沉声道:“阁下在四日之前,介入我们的行列,我们只当阁下是和我们同到北崆峒去对付袁中笙的,今晚方知不是!”
苍云老人的这一番话,讲得已算是十分严厉了!
因为方今武林,壁垒分明,正邪难以相混,不是和袁中笙为敌,那便等于和各正派为敌了。
那蒙面人听了之后,突然叹了一口气。
那一下叹气声,那蒙面人想是情不自禁所发出来的,当然没有法子像他的讲话声那样,逼得如此尖厉,袁中笙一听得那一下叹息,心头便自一震。
因为他觉得那下叹息声,极其耳熟!
他又立即想到,那蒙面人一定是自己的熟人,要不然,他何以知道若不是幕后有人牵线,自己是绝不愿当什么盟主的呢?
他心中竭力地想着:那是什么人呢?那是什么人呢?但是他却想不出来。
只不过他的心中却已决定了一件事。那便是:如果众人对这个那蒙面人群起而攻的话,那么他一定要对之拔刀相助!
苍云老人厉声道:“阁下何以不答?”
那蒙面人道:“我以前,和袁中笙相稔,深知他的为人,是以我知道其中必然另有误会,绝不如各位心目中所想的那样简单。”
苍云老人虽是修养好,但是他在高黎贡山中,也吃过大亏。
这时,他听得那蒙面人对袁中笙公然维护,已到了过份的程度,心中也不禁沉不住气,厉声道:“阁下是什么人?”
那蒙面人道:“你问我是什么人则甚?我难道会是袁中笙的同党么?”
范玉云怪声叫道:“你就是袁中笙的同党。”
别的人则较客气,高叫道:“怎知你是不是袁中笙的同党?”
那蒙面人又叹了一口气,道:“各位不愿听我的话,不愿我与各位同行,那我就退出好了。”
苍云老人冷笑道:“如此容易么?”
那蒙面人本来已转过身去,听了这句话,又转回身来,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苍云老人道:“接我一掌再走!”
那蒙面人摇了摇头,道:“阁下名满天下,武功何等之高,我如今绝无恶行,只不过和各位意见不合,阁下便要我接你一掌,若是我接不住你的一掌,自然死了便成了枉死之鬼,如果我接得住你一掌时,那我便得罪了武当掌门,那虽然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也成武林罪人了,苍云老人,你自己想想,可是逼人太甚了些?只怕袁中笙就是给你们这些自命为仁人侠士的人,所逼成如今这样的!”
那蒙面人的声音虽然尖利,但是这一番话,讲来滔滔不绝,听的人想要驳斥,也绝无插口的余地,等到他讲完,苍云老人的面色铁青,道:“原来你果然是袁中笙的同党!”
那蒙面人道:“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阁下无词可辩,便如此强加罪名!”
苍云老人再也忍不住,一声大喝,道:“接我一掌再说!”
他身形一矮,“呼”地一掌击出!
那蒙面人手腕一翻,一掌迎了上来。
本来,那蒙面人是男是女,也不易判断,可是这时,那蒙面人一扬起手来,在火把的火光照耀之下,却是人人看得分明,那蒙面人五指纤纤,皓腕如雪,分明是一个女子!
苍云老人一见对方乃是女子,那一掌的去势,顿时慢了一慢!
那蒙面人也收住了掌势,双掌相距,只不过尺许远近。
双方发掌之际,势苦奔雷,何等猛疾,可是两个人都是说收掌便收掌,其间毫无阻滞,若不是一流高手,怎能做得到这一点?
两人虽然未曾对掌,但就是这发掌收掌之势,已令得许多人大声喝起采来。
袁中笙藏身之处比较远些,他只看到两人陡地出掌,又陡地收掌,却是未曾看到那那蒙面人指尖,分明是女子之手,也不明白为什么苍云老人大怒之下发掌,又突然收掌。
他正在发呆间,已听得苍云老人道:“阁下是女子么?”
那蒙面人道:“不错,但你若认为我是袁中笙一党,那不管我是男是女,只管出掌使了。”
袁中笙听得两人的对话,心中不禁陡地一动!
他在武林中认识的人并不多,知己更是寥寥,而是一个女子,又对自己如此知心的,普天之下,可以说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费绛珠!
如此说来,那个蒙面女子,难道竟是费绛珠!
可是费绛珠的声音,却又不是那样尖利,当然,她是可以装成那样尖利的,那又是为什么呢?
袁中笙的心中,一片紊乱,他又想到,费七先生也在众人之中,难道那蒙面女子若是费绛珠的话,连费七先生也认不出她来么?”
袁中笙正在想着,只见一条人影,“刷”地掠了过来,绕过了苍云老人,陡地在那蒙面女子的面前站定,身法奇快!
等到他一站定,众人才看清那不是别人,正是身形高大,白髯飘胸,相貌奇古的费七先生!
这时,费七先生的面上,充满了奇异的神色,喝问道:“你是谁?”
那蒙面女子却不作声。
费七先生的神情,更是奇异而焦切,连声道:“你是谁,你究竟是什么人?如果你是费绛珠的话,你再不肯出声,那未免太没有心肝了,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来,我是怎样在找你么?”
当袁中笙听到了那几句话的时候,他已几乎身子发软,站立不稳!
只见那蒙面女子的身子,突然震了一震,一开口,声音已不再是那样尖利刺耳,而变得十分动听,叫道:“爷爷,我是绛珠!”
她一面说,一面便向费七先生的怀中,扑了过来,费七先生连忙将她抱住,道:“绛珠,你为什么蒙住了脸,可是你的容貌费绛珠忙道:“不是的,爷爷,你看。”
她一面说,一面已撕下了面上的黑布。
刹时之间,倒有一大半人,突然发出了“啊”地一下惊叹之声。
当众人发出那一下惊叹之声的时候,绝不是心中所害怕,而只是赞美!
费绛珠本来就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姑娘,这些日子来,她在山洞之中,以石髓为粮食,勤练那四册“玄门要诀”,内力精进,此际看来,更是神仪内莹,在娇艳之中,另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端仪之相,令人一看,便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叹声来!
费七先生乍一看,几乎从不出眼前的少女,就是自己的孙女儿来了!
他连忙揉了揉眼睛,才又将费绛珠拥在怀中,老眼之中,不禁润湿,那当然是因为他心中太高兴的原故。
他频频问道:“绛珠,绛珠,这些日子来,你在什么地方?”
费绛珠道:“爷爷,这些日子来的事,我也一言难尽,我问你,你可曾见过袁中笙么?”
袁中笙躲在大树之后,见费绛珠除下了蒙面黑布之后,如此光采夺目,想起自己和她,如今已如云泥之别,心神不禁黯然。
但是转瞬之间,他又听得费绛珠什么都不问,只是问起自己来,心中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只不过他又立即想到自己和文丽两人之间的事情,心中又长长地叹了几声。
一时之间,他时悲时喜,心情数转。
费七先生摇了摇头,道:“我也一直未曾见过他。”
费绛珠道:“爷爷,你是深知袁中笙为人的,如今武林之中,将他说成是那样十恶不赦,无所不为的魔头,你可信么?”
费七先生不但深知袁中笙的为人,更深知袁中笙对费绛珠的重要,也素知费绛珠对袁中笙的爱意。
是以他听得费绛珠这样问自己,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绛珠,人是会变的,袁中笙的所作所为,全有真凭实据,断然不是他人所能生安白造的。”
费绛珠却仍然固执地道:“我不信!”
费七先生轻轻地抚摸着费绛珠的秀发,柔声道:“绛珠,这是不容你不信的。”
费绛珠还是道:“我不信,我要见到了他,问过他,等他自己亲口承认了那些事,我才会相信!”
费七先生道:“绛珠,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如今他要在崆峒山中,大会异派人士,自作盟主,你何不跟着大伙儿去看个究竟?”
费七先生话才出口,费绛珠还未曾回答,便突然听得范玉云尖声叫道:“咱们的行列之中,可容不得对袁中笙余情未断的小贱人!”
费绛珠陡地转过身来,秀眉一扬,道:“谁说的?”
范玉云大声道:“是我”
她下面“说的”两字,尚未出口,陡地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劲风,夹着一条人影,已到了眼前,范玉云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需知她一生之中,不知曾经遇到过多少劲敌,但是来势如此之快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连忙要向后退去,可是已慢了一步,只觉得胸前一紧,已被人抓住。
范玉云右手扬起,手中的利钩,向前疾扬了出去!但是费绛珠功力之高,既然已到了能够破洞而出的境地,范玉云自然是万不能及的了。
她这里钢钩才一划出,身子一轻,已被费绛珠一抖手,向外摔了出去!
范玉云身在半空,连声怪叫,一连翻了七八个筋斗,才落下地来。费绛珠则神气清闲,冷笑道:“这样武功,也想去对付擅使太阴真力的大魔头么?”要知道范玉云的功夫,绝不算低,像这种一照面,便被人抓住抛出之事,在她来说,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落地之后,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虽然她的个性强悍之极,却也不敢再向前去!
而旁观众人,更是相顾失色。
武当派中的高手,神色皆变,苍云老人沉笑一声,道:“好功力!”
费绛珠道:“不见得,前辈缪赞了!”
苍云老人见到师妹吃亏,自然要出手去对付费绛珠的。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又觉得难以出手!
因为费维珠年纪还轻,而且,她只不过是费七先生的孙女儿。而苍云老人则成名数十年,在武林中的地位,犹在费七先生之上!
他又怎能降尊纡贵,不顾身份,来和费绛珠这样的少女动手?
但是如果他不出手的话,武当高手范玉云,被人家一出手,便抓住了胸口,抛出了四五丈开外,武当派的威严又何存?
他想了一想,突然一声长笑,道:“费姑娘何必太谦,但老夫不自量力,还要考较考较费姑娘的功力,究竟如何。”
费绛珠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一听得苍云老人说“考较”。而不说“较量”,便已经知道苍云老人是不想和自己直接动手了。
她笑了一下,道:“你只管出题目好了。”
苍云老人四面一看,见到有一条大汉,手中持着一条一握粗细的齐眉镔铁棍,他便道:“这位朋友,请借手中铁棍,为费姑娘一用。”
苍云老人乃是此行众人的首领,那大汉一听得苍云老人的吩咐,自然不会不答应,而且还知道苍云老人的用意何在。
他连忙一声大喝,道:“遵命!”
紧接着,已见他手臂抡起,那条铁棍,带着“呼呼”劲风,向前飞出!
在场众人,刚才虽曾见过费绛珠一出手便将范玉云抛出的身手,但是见到那么沉重的一支铁棍,以这样劲疾之势,向费绛珠飞了过去,也不禁代她捏了一把汗。
费绛珠却只是笑吟吟地,若无其事地望着那枝向她飞来的铁棍。
直到那枝铁棍,飞到了她的身前,她才轻轻地一伸手,竟然毫不费力地,便将铁棍接在手中!
看她手指纤纤,尾指略翘,那种美妙的姿势,宛若她是拈着一枚绣花针儿,或是一朵鲜花,哪像是接住了一枝势如奔雷的铁棍。
一时之间,众人虽然碍着当武当派的情面,不敢大声喝采,但仍有采声响起!而即使是苍云老人看了也不禁心中暗赞了一声。
费绛珠接棍在手,道:“铁棍已在了,不知阁下还有什么吩咐?”
苍云老人道:“你且使一路棍法看看。”
费绛珠笑道:“这条棍却不堪使。”
那将棍抛出的大汉大怒,叫道:“俺这镔铁棍,重一百零三斤,只怕比你的人还重,怎说不堪使?”
费绛珠道:“是么?”
她“是么”两字,才一出口,双手各握住了铁棍的一端,轻轻巧巧的一拗,那根铁棍,竟立时成了一个圆圈,费绛珠再一拗,则成了两个圆圈,将之“当呛”一声,抛在地上,道:“这样的东西,怎堪用?阁下自己说说,我的话对不对?”
那大汉望着地上,已被费绛珠扭成了两个圆圈的铁棍,张大了口,一张脸成了紫姜色,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苍云老人怔了一怔,道:“费姑娘年纪轻轻,已有这份功力,佩服,佩服!”
他一面说,一面衣袖一卷,将那不成形的铁棍,卷了起来,双手用力一捋,又将铁棍捋直!
费绛珠笑道:“苍云老人。你自己功力如此之高,还说我么?”
苍云老人听了,由衷地叹了一口气,道:“费姑娘,我是数十年苦练之功,而你年纪还如此之轻,前途无量,切莫自毁!”
费绛珠也庄重地道:“我知道,但是我确信袁中笙不是如各位所说的那种人!”
苍云老人道:“好,那你不妨跟我们去看一看,如果他是的话,你又怎样?”
费绛珠的面上,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来,道:“那我也决不允许有这种无恶不作的人在世上的。”
苍云老人道:“说得好”
袁中笙在树后,一听到这里,已经一步跨了出去,想要扬声大叫!
但是,他跨出了一步之后,陡地定了定神,连忙又缩了回来。
他这些日子来的经历,已经积成了经验,使他知道众人是绝不会听他的任何解释的,他如果现身的话,众人一定群起而攻,就算费绛珠和费七先生和自己一起,那也是寡不敌众的。
而且,就算袁中笙可以稳操胜券的话,他也一样会缩回身来的。因为他根本不想和人动手,他不想再伤害任何人!
他既然见到了费绛珠,当然也不想在费绛珠未曾见到他之际而离去。
他在退回树后之际,略想了一想,便决定跟在后面,找机会 和费绛珠见面。
幸而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费绛珠的身上,刚才袁中笙跨出了树来,也无人见到。
范玉云见师兄已允费绛珠与众人同行,她自然也不再说什么。
当下,一行三五十人,又继续向前走去。
袁中笙等众人离远了,便又展动身形,跟了上去。
他跟在众人后面,过了一日夜,仍找不到机会和费绛珠接近。因为他如果要和费绛珠接近的话,那就一定要现身!
好几次,袁中笙想要不顾一切地和费绛珠现身相见,但是他知道,这一来,一场血战,必定会因之爆发,是以他隐躲了下来。
他一直跟在后面,直到已来到了那个山谷的附近处,众人在山坳中,停了下来,袁中笙连忙停下,躲在一块大石之后。
这时,正是傍晚时分,向前看去,在通向那个山谷的一条曲折的道路上,处处燃烧着那种紫光滟滟的火堆,十分诡异。
不时可以看到有人,三三两两,向前疾掠而出,看来这次来山谷中聚会的异派中人,还当真不少。
苍云老人向前望了一会,才道:“我们要先礼后兵,派人前去通知他们,说我们已到,要参加他们的集会,看他们反应如何。”
天一叟点头道:“说得是。”
苍云老人向众人一望,口中沉吟不语。
他心中是在想:“派什么人去好呢?”
众人也从苍云老人的面色之上,看出苍云老人正在想些什么,但是此去十分凶险,却是没有人敢以毛遂自荐。
费绛珠见没有人出声,才道:“苍云老人,这差使派给我吧。”
苍云老人略想了一想,才道:“好,可是费姑娘,你可得千万小心!”
费绛珠道:“我知道了。”
苍云老人又叮咛道:“费姑娘,你可要真的小心!”
费绛珠道:“多谢老人嘱咐,我定然小心从事!”
她身形一幌,向前疾掠而出!
袁中笙躲在石后,一见费绛珠向前掠出,他身形一转,打横窜出了两三丈,立即提气飞纵,向前急追了上去!
费绛珠向前去的势子并不算快,她像是一面走,一面正在沉思一样,袁中笙其实早可以追上她的,但是在离得众人还近的情形下,他却不敢出声。
直到他跟出了大半里,才沉声叫道:“费姑娘,费姑娘!”
费绛珠此际的武功,何等之高,耳目自然也灵敏之极。袁中笙一站定,还未曾出声,才一吸气间,费绛珠便已经知道身后有人了。
及至袁中笙出声一叫,费绛珠一听便听出是袁中笙的声音,刹时之间,百般滋味,一齐涌上她的心头,她呆呆地站住,竟忘了转过身来!
袁中笙赶前几步,又叫道:“费姑娘,是我。”
费绛珠想哭,她竭力忍着,以致连讲话也发生了困难,好一会,她才缓缓地转过身来,道:“我知道是你,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了。”
袁中笙又踏前一步,费绛珠抬头望着他。在不知不觉之间,费绛珠的面上,已经布满了泪痕,袁中笙忙道:“费姑娘,你怎么哭了?”
一时之间,两人仿佛除了这句话之外,再也不会说第二句话了。
袁中笙抹了抹眼泪,道:“我又见到了你,想起我们分手之后的情形,简直像是一场恶梦一样,我是不想哭的,但……不知怎的,就哭了出来。”
费绛珠带着眼泪,向袁中笙走来,在袁中笙前面站住,仰起了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袁中笙,好一会,才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费绛珠这一句十分普通的话,在袁中笙听来,却是感慨万千!
他长叹了一声,低下头去,黯然道:“不一样了,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费绛珠摇了摇头,道:“在别的人看来,甚至在你自己看来你或者不一样了,但是在我看来,你却仍和以前一样。”
袁中笙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费姑娘,你和苍云老人他们的争论,我全听到了。”
费绛珠道:“我知道我一定是对的,你绝不是那样的人,绝不是。”
袁中笙突然握住了费绛珠的手,面上的神情,感激零涕,道:“绛珠,天地虽大,但是真正知我的,却只有你一个人!”
费绛珠泪水落得更急,语音更是凄哽,道:“中笙,我什么事都不信,但是有一件事,我却不能不信,而且是我所不能原谅你的。”
袁中笙忙道:“绛珠,你若是也不原谅我时,那我实在无意人世了,你说,是什么事?”
费绛珠道:“你为什么娶文丽为妻?”
袁中笙一听得费绛珠千不问,万不问,偏偏问了这句自己最难解释的事,不由得陡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呆了半响,才道:“说来话可长了。”
费绛珠道:“不怕,哪怕你要讲上一年半载,我也耐心听你的,你只要对我讲真话就是了。”
袁中笙忙道:“我当然对你讲真话。”
费绦珠四面一看,道:“这不是讲话之所,我们且去找一处幽静的所在,你说如何?”
袁中笙道:“你说得是。”
两人一齐向前,走出了二三十丈,找到了一个山洞,黑窟窿洞地,两人也不掌火把,便走了进去,走进了四五丈,才停了下来。
费绛珠道:“好,你可以说了。”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自从和费绛珠分手以来,他的经历,千头万绪,正不知要他从何讲起,他想了片刻,才咬牙切齿地道:“虽然怪我自己太以愚蠢,太容易受人拨弄,但是事情却是坏在霍贝这……贼子的身上。”
袁中笙秉性忠厚,绝不擅骂人,他将霍贝是恨之切骨,但也只不过骂他一声“贼子”而已。
费绛珠道:“霍贝这人,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袁中笙又呆了半响,才将自己当日,进了山洞,找不到费绛珠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依次地向费绛珠讲了出来。
他的遭遇,何等惨痛。当他讲到伤心愤懑之际,连声音也变尖利无比,他不停地讲着,也不知已过了多少时间。
他只觉得,山洞中,在不知不觉间,已是漆黑一团,而是有些灰蒙蒙的光线了。他又觉得,在不知不觉间,费绛珠靠得他来越近,已经倚在他的身上了。
等到袁中笙讲到自己不愿做什么异派邪教的盟主,而逃了出之际,费绛珠才插了一句口,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袁中笙住了口,不再讲下去,道:“绛珠,你可原谅我了么。”
费绛珠并不出声,呆了半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袁中笙吁了一口气,道:“那我就别无憾事了。”
费绛珠道:“中笙,如果我叫你抛弃文丽,远走高飞,你舍得她么?”
袁中笙忙道:“我见了她,就如同见到蛇蝎一样,有什么舍不得,我如今不正是一个人在远走高飞么?”
费绛珠俏脸一红,道:“不,是两个人。”
袁中笙听了,不禁一怔。
但是他立即会过意来,道:“绛珠,你……”
费绛珠低声道:“我是一直愿意和你在一起的,你难道不知么?为什么你听了之后,还像是出乎意料之外一样?”
袁中笙道:“我不是出乎意料之外,而是我已不敢想这件事,你忽然提了出来,我实在是高兴得过份了,绛珠,天地虽大,我觉得只有你我两人。”
费绛珠靠着袁中笙,道:“你说得真好。”
两人都不再出声,只是静静地依靠坐在地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快乐。
过了片刻,费绛珠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袁中笙道:“你笑什么?”
费绛珠道:“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在黄山脚下,你隔着竹篱,目不转睛地望我?”
袁中笙道:“我自然记得,唉!”
费绛珠问道:“你又叹什么气?”
袁中笙道:“你若是我,也会叹气的。你想想,我师傅将我和文丽两人,抚养成人,但结果却落得这样收场,怎不令人扼腕?”
费绛珠忙道:“中笙,这些事.我们不必再去理他了,你刚才说得好,天地虽大,但只有你我两人,除了你我两人之外,别的事管他作甚?”
袁中笙点头道:“对了,我不再去多想这些令人难过的事了。”
费绛珠笑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管他异派结盟,正派联手!”
两人一齐站了起来。
两人刚一站起,便听得山洞之外,传来一声怪喝,道:“就是这里了,一定是这里,快守住了洞口,别让他们冲出来!”
随着那人的讲话之声,一阵金铁交鸣声过处,两人虽看不到洞口的情形.但可想而知一定是不知有多少人掣了兵刃在手,封住了洞口。
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呆了一呆。
袁中笙惊道:“他……们怎会找了来的。”
费绛珠则叹了一口气,道:“天地之间,终究不只我们两个人。”
袁中笙道:“我们闯出去?”
费绛珠却一拉袁中笙的手,道:“不,我们不想和人动手,且走进去看看这山洞是不是另外还有路可以通到外面去。”
两人并肩向前奔去,奔出了五六丈,已转了两个弯,眼看前面越来越窄,连一个人侧身也难通过,已不是山洞;而只是石缝了。
两人都知道前面已没有出路,便停了下来。费绛珠侧头想了一想,道:“我们只好闯出去了。”
袁中笙道:“我有十分精妙的人皮面具,我们不妨戴上,也可以掩一时耳目。”
费绛珠道:“人皮面具也是不管用的,但总聊胜于无。”两人取人皮面具戴上,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对方所戴的是什么模样的面具。
费绛珠道:“你切切记得,在向外闯去之际,我们两人,绝不可分离。”
袁中笙知道自己的太阴真气虽然了得,但是费绛珠的武功,却还在自己之上,她特地这样说法,当然是照顾自己的一番好意。
他想及外面高手云集,自己两个人要向外闯去,吉凶实是难料,不禁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
他只讲了三个字,费绛珠已经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了,连忙道:“你快别说下去了,再说,我就不依你了。”
袁中笙住口不说。就在这时,他们已觉得阵阵浓烟,已袭进山洞来。
费绛珠忙道:“他们用烟来攻了,那正好。”
袁中笙不明其理,道:“他们用浓烟攻进洞来,我们连转圈的余地也没有,如何更好?”
费绛珠道:“自然更好,你想想,在山洞中也有浓烟了,洞根一定是浓烟弥漫,我们闯出去,岂不是要容易许多?”
费绛珠话一说完,便拉了袁中笙的手,向前疾掠而出,越向前去,烟越是浓,两人尽皆闭住了七窍,内息运转,与浓烟相抗。
等到转过了最后一个弯,在浓烟之中,已经可以看到火舌乱飞了。
费绛珠身形略凝,低声道:“我和你一起发掌。”
袁中笙双掌扬了起来,和费绛珠一齐,四只手掌,一齐向前疾推而出!
袁中笙所练的“太阴真力”,乃是至阴至柔的功夫!而费绝珠在“玄门要诀” 中学来的,却是玄门正宗,至阳至刚的功夫。
这时候,两人一齐倾力发掌,四股掌风,向前呼啸涌了出去。
在掌力到了山洞口的时候,由于洞口窄,四股掌力撞在一齐,阴阳互生,刚柔互济,立时汇成了一股大到了难以匹敌的力量。
众人这时,正在洞口架起了火堆,各以掌力,将浓烟催入洞口,陡然之间,一股如此强大的大力,自山洞中撞了出来,“轰”地一声,火堆首先被那股大力撞散,带着火的树枝,四下飞窜!
紧接着,大蓬浓烟,夹着排山倒海之势,向前翻翻滚滚,疾涌而出,势子之猛,无比伦比!
他们两人,就在浓烟向外疾涌而出之际,足尖点动,向外掠了出去。
其时,在山洞外之人,全是一流高手,但是变故陡生,刹时之间,发掌的发掌,凝气的凝气,大都是身形闪动,四下乱窜。
而自山洞之中,被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大力所反激出来的浓烟,又正在翻翻滚滚,向外涌出,刹时之间,谁也看不到谁,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掠出了山洞,也无人注意他们。
两人一出山洞,在浓烟之中,略站了一站,便手拉着手,向前飞掠而出,由于他们带着面具,众人又在慌乱之中,竟给他们两人,轻而易举,便逃出了里许。
两人奔出了里许,才停了下来,身后呼喝喧哗之声,仍是十分清晰地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费绛珠道:“我们逃出来了。”
袁中笙忙道:“咱们快走吧,什么也别理会了。”
费降珠向后看了一眼,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口唇动了一动,却又未曾讲出话来。
袁中笙看到费绛珠这种欲言又止的情形,心中大奇,道:“绛珠,你想说什么?”
费绛珠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想说,我们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方始再能回到中原来,我自然……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我……爷爷了。”
她讲到后来,眼圈儿发红,声音哽咽,显见她心中,十分伤心。
袁中笙呆了半晌。道;“费七前辈一定在近处,我们何不找到了他,一齐远走?”
费绛珠道:“我刚才也正想这么说,但是却又怕如此一来,节外生枝,连我们两人,也走不脱了。”
袁中笙道:“就算我们两人走不脱,也值得一试,要不然,留他老人家一个人在中原,晚景何等凄凉,我们怎能安心?”
费绛珠的眼中,不由自主,流下了流来,道:“你说得是,我们再回头去。”两人又向前掠去,他们才掠出了五六丈,便听得人声鼎沸,向前涌了过来,有人大声叫道:“刚才似乎有两条人影掠出了出去,那一定便是这一双狗男女了!”
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心中又惊又恐,他们身子一闪,到了一株大树之旁,不约而同,伸手向树上,指了一指,足尖点处,身形已疾拔而上!
他们才一窜到了树上,便看到峨嵋怪侠车轩一马当先,掠了过来,后面跟着许多高手。
也就在此际,忽然斜刺里又有一个人窜了过来,来势快绝,一闪之间。便到了众人之前站定,不是别人,却正是费七先生!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在树上一见费七先生现身,不禁猛地一怔。
费绛珠急形于色,似乎就想跳了下去,但袁中笙却一伸手将她拦住,向她作了一个手势,令她不可卤莽从事。
费七先生一到了众人之前,便厉声喝道:“我孙女儿呢?”
人丛中有人一声怪叫,道:“亏你还问得出?你们祖孙二人,原来全是袁中笙的同党,串通了来假作好人,吃我一棍再说!”
一条大汉,手执铜棍,疾跃了出来,兜头兜脑向费七先生便砸。
费七先生一声冷笑,衣袖一扬,已经将铜棍卷住,喝道:“滚开去!”
他这三个字,舌绽春雷,那持铜棍的大汉首当其冲,身不由主,向后疾退了出去,手中的铜棍,也不要了。费七先生绰棍在手,仰天大笑,道:“费某人一生,绝不自命正人君子,可也不是随便与人同流合污之人,各位可得弄清楚了。”
范玉云尖声道:“你说得好听,为何我们派人跟踪费绛珠,却发现她与人幽会?”
费七先生道:“那又何以见得其人是袁中笙?”
人丛中有人叫道:“你孙女和袁中笙勾搭,臭闻远扬,谁不”
那人下面“知道”两字,尚未出口,费七先生一声大叫,手中的铜棍,循声抛出。这一抛,他运足了真力,铜棍闪闪生光,挟着排山倒海也似的劲风,向前飞去,简直如同一条出洞怪龙一样!
那发话的人,一见这等情形,大惊后退,只听得“铮”地一声响,那根钢棍落地,恰好撞在一块大石之上,将那块大石,撞得陷进了泥地之中,而那根铜棍,则反溅了起来。
只见一条人影,飞掠而上,在半空之中,一伸手,将那根钢棍接住,又轻轻巧巧,落了下来,不是别人,正是青城掌门天一叟!
天一叟冷冷一笑,道:“费七,你年纪虽老,武功却只有更纯,佩服佩服,但是你想和这么多高手作对,却又未免愚不可及。”
费七先生一声长笑,道:“我只有老命一条,豁了出去,还怕什么?”
天一叟面色一变,道:“如此说来,你是存心与咱们为难的。了?”
费七先生豪笑之声不绝,道:“费某人正有此意。”
要知道费七先生的性子,偏激之极,当年他就是给人以言语所激,是以才身入旁门的,这时年纪虽老,脾性却是不减,见到众人对他,大有气势汹汹之意,他便索性豁了出去!
天一叟一声怪叫,道:“好,那咱们就先对付了你,再去对.付袁中笙!”
他一面说,一面双掌“呼”地一声,向前疾推而出,掌声呼啸,势子极其劲疾,费七先生身形微矮,双掌也向前推来。
这两人,全是方今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眼看两人四掌,将要相交,忽然听得一声娇叱,响自半空,一条人影,挟着一股浑厚之极的大力,自半空之中,直撞将下来!
那股力道来得极大,而且恰好落在费七先生和天一叟两人的掌力之问。
天一叟和费七先生两人,都觉出一股大力,猝然涌到,竟各自身不由主,幌了一幌,向后退出了一步!
两人心中尽皆骇然,连忙定睛看时,只见在两人之间站定。的,竟正是费绛珠!
费七先生一见是费绛珠,心中大喜,道:“绛珠,你去了何处?”
费绛珠道:“我遇见了袁中笙!”
费绛珠这一句话一出口,人丛之中,立时哗然!有的叫道:“这小贱人果然和袁中笙有勾搭。”有的则叫道:“费七老贼,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有的所说的话,更是不堪入耳。
费绛珠一声冷笑,说道:“各位还都自命是替天行道的仁人侠士,如今听听,那是什么污言秽语?”
费绛珠这样一说,一大半人都自觉惭愧,但也有人不服,范玉云便一声冷笑,道:“我们对人说人话,难道遇到了畜牲,也说人话么?”
费绛珠不去睬她,只是冷冷地道:“我遇到了袁中笙之后的情形,你们可要听?若是有人乱骂,我可就不说了。”
费绛珠这样一说,众人倒静了下来。
因为这次众人来到崆峒山,就是为了要对付袁中笙而来的,而鉴于上次高黎贡山的惨败,这次虽无寿菊香,却有崆峒十七峰的妖人为助,声势一样十分大,对于袁中笙,自然是多知一分好一分。
所以,连范玉云也铁着脸,暂不出声。
只有苍云老人道:“费姑娘,你见到了袁中笙之后,情形如何,请详细告诉我们。”
费绛珠道:“原来他果如我所料,根本不想当什么盟主,早已逃出来了。”
人丛中嗤笑讥讽之声,又自大作。
苍云老人双臂一张,吵声才静了下去。苍云老人道:“那么,袁中笙以前所犯的恶行,如此彰昭,他难道以为可以一走了之了么?”
费绛珠叹了一口气,道:“各位都错了,袁中笙绝不是作恶之人,他为人太老实了,所以一直身不由主地受人拨弄,那些坏事,全不是他做的!”
费绛珠此言一出,人丛之中,重又哗然。
范玉云尖声道:“我这只右手,难道也不是他断下的么?”
费绛珠说道:“这就很难说了,你和他动手,兵刃上可不长眼睛,若是他死了,岂不是也由死?”
范玉云“哼”地一声,道:“他要是死了,那可是死有余辜。”
费绛珠怒道:“若不是有你这样的人在硬逼着他,他原不至于如此!”
范玉云大怒,扬起右手手腕上的利钩来,费绛珠却只是冷笑着望着她。
两人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苍云老人连忙喝道:“师妹,不可动手。费姑娘,照你说来,袁中笙全是冤枉的了?”
费绛珠道:“我正是此意。”
苍云老人道:“如果他是冤枉的,那么他心中堂堂正正,自然不怕和我们这些人见面了?”
苍云老人的这句话,极其厉害,令得费绛珠一时之间,难以回答!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说“是”的话,那苍云老人一定会逼她请袁中笙出来的。而如果她说“不是”,那又等于是她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话。
她想了片刻,才道:“如果各位不谅解他,他怎会在各位面前现身?”
苍云老人道:“我们要听他现身解释,如果一切真是冤枉的,那么他的解释,当能令人满意,我们怎会再与他为难?”
费绛珠心想,自己和袁中笙两人,虽说已决定远走高飞,但是行踪却要闪闪缩缩,而且袁中笙的恶名,一生难去,将要遗臭万年。
而如今,苍云老人如此说法,可容袁中笙解释,这岂不是大好机会?
她想了一想,抬起头来,道:“中笙,苍云前辈的话,你可听到了么?你下来,将你自己如何为霍贝所骗的经过,向大家说一说可好?”
费七先生一听得费绛珠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吃一惊,他究竟见多识广,知道袁中笙和众人所结的冤仇极深,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的。
就算是苍云老人的用意,并不是在于骗袁中笙现身,事情到头来,只怕苍云老人也难以控制!
是以他忙道:“中笙,你绝不能现身!”
但这时,费绛珠的话已出口,她是仰着头发话的,人人都可以知道袁中笙在树上。
袁中笙虽然也听到了费七先生的话,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想要不现身,也是不行的了。
他一咬牙,轻轻一纵,便落下地来。
当袁中笙在众人面前站定之际,当真是静到了极点,人人屏气静息,一点声音也没有。
苍云老人首先开口,道:“袁朋友!”
但是,他只讲了三个字,便听得峨嵋怪侠车轩,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怪叫声,身形疾展.向袁中笙疾扑了过来!
峨嵋怪侠才动,范玉云一声尖啸,身形向前掠出,尖锐已极的钩子,也已当空划下!
这两人的出手,俱皆快到了极点,在场的高手虽多,但是竟没有一人可以阻止他们。
袁中笙一见到两人攻到,心中又惊又怒,双臂猛地一张,左右分开,分拒两人。当他手臂张开之际,车轩已经扑到了他的身前,五指如钩,来抓他的脉门。
可是,当车轩五指,将要收拢之际,他却陡地看到了袁中笙手背上的那道蓝痕!
车轩如触电一样,陡地一怔!
那道蓝痕,他记得极其清楚.是他留在一个人的手背之上的,那人就是戴着面具来救天灵上人的人。
如今,何以这道蓝痕会在袁中笙的手背之上。
一时之间,车轩绝难弄明白当日救天灵上人的人,就是袁中笙!
而这时候,他根本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因为他陡地一收力道,袁中笙所发的力道,便撞了过来,今得他身子向后退出了三步去。
而袁中笙本来对付两大高手的袭击,由于攻击突如其来,也不免有手忙脚乱之感,而今一扬手,车轩便自后退,袁中笙连忙身形半转,将双掌的掌力,一齐向范玉云送了过去!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地一声响,袁中笙的双掌,正击在范玉云的胸前。
而范玉云腕上的利钩,则只在袁中笙的肩头之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范玉云中掌之后,身子向后便倒。身子刚一倒地,怪叫一声,鲜血便狂喷而出,身子连挺了两下,大叫道:“为我报”
她只叫三个字,喉间便响起了“咯”地一声,再也没有了气息,竟死在袁中笙的双掌之下!
从袁中笙现身,到车轩后退,范玉云丧生,当真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
费七先生和费绛珠两人,一见范玉云身死,首先大惊,连忙一左一右,站到了袁中笙的身边。
而在范玉云那凄厉无比的叫声之后,刹那间又静到了极点,接着,便是苍云老人的一阵怪笑声!袁中笙—听苍云老人的怪声,已知事情不妙了!
他连忙转过身来,道:“你要我现身向你们解释,她却突施偷袭,这怎怪得了我?”
袁中笙的话,本就不错,而苍云老人根本未曾听到!
他一步一步,向前跨来,陡然之间,劈空一掌,已然扫出!
在苍云老人扬起手臂来之际,费七先生叫道:“我来挡他,你们两人快退!”
他话一出口,身形已动,倏地问到了苍云老人和袁中笙之间,双掌一齐推出,向苍云老人迎了上去,“蓬”地一声响,两人双掌相交,对了一掌,各自身形一幌,向后退来。
费七先生身形甫凝,立时又向前飞扑而出!
他一面向前扑出,一面又怪叫道:“你们两人再不趁机远走,更待何时?”
袁中笙刚才,变生叵测,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而这时,他明白自己又闯下了大祸之际,又听得费七先生如此说法,一声长叹,道:“费老前辈,你难道以为我真是那样人么?”
费绛珠则尖声叫道:“住手!住手!”
可是这时候,苍云老人和费七先生两大高手,已以快打快,战成一团。
而费绛珠的声音,虽然尖厉之极,她内功深湛,声音也十分高亮,但是众人一起怒叫怪吼,却也将她的声音,一起盖了过去。
几个身法快的高手,早已窜到了袁中笙的面前,拳脚相加,刀剑齐施,动起手来,费绛珠叫了七八下,非但没有人听她的话,反倒有人,向她扑了过来。
费绛珠双掌飞舞,挡退了几个人,放眼看去,只见袁中笙和费七先生两人,已被七八个高手,团团围住,正在夹攻。
而其余人,则围了一个大圆圈,将自己等三人围住,看来今日局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实是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费维珠也是绝想不到事情发展下去,竞会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
她心中长叹了一声,叫道:“爷爷,中笙我们靠在一起!”她一面说,一面足尖一点,人已飞掠而起,向袁中笙处跃去。
她刚一起飞半空,便听得斜刺里“飕”地一声,一条人影,已掠了过来,费绛珠在百忙之中,只看出那人黑布蒙面,正在高黎贡山,被火烧成重伤的峨嵋掌门,天灵上人。
费绛珠一见是天灵上人,倒也不敢怠慢,真气一凝,双手向前,推了一推。随着她那一推,一股大力,向前涌了出去。
却不料她这里大力才一推出,天灵上人的身子,陡地翻了一个筋斗。
费绛珠推出的那股力道,本来是涌向天灵上人的,但是天灵上人一个筋斗翻了起来,她那推之力,便已落了空。
而就在她想趁机身形下落,落到袁中笙身边之际,天灵上人手抖处,只听得呛锵连声,精光耀目,已抖了一件奇形兵刃在手!
那兵刃共分九节,每一节都有半尺长短,手臂粗细,共有六面锋棱,锋利之极,一经挥动,节节可以伤人,那是天灵上人早年所用的独门兵刃,在武林中大是有名,唤着“九天鞭”。
这一根九天鞭,天灵上人弃而不用,已有数十年之久,他因为在高黎贡山吃了大亏,被烈火烧得面目全非,因而这次再来和袁中笙决斗,便将此鞭带上,这时陡地挥了出来,一招“雷鸣九天”,向费绛珠没头没脑地盖了下来。
费绛珠身在半空,想要趋避,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她连忙一侧身,“嗤”地一声,半只衣袖,已被“九天鞭”卷去。
费绛珠心中吃了一惊,真气陡地一提,身子突然向上,又拔起了五六尺!
这一拔起,便将天灵上人的第二招,顺利避了开去。
她身在半空,也不再去对付天灵上人,只是身子斜斜地向下,疾落了下去。
天灵上人连发了二鞭,但是因为费绛珠下落之势太快,所以天灵上人的两鞭,一齐击空,而费绛珠则已穿过人群,到了袁中笙身旁,呼呼两掌,先将身前攻来的几个人挡了开去,道:“中笙,咱们快去和我爷爷会合,可以冲出去。”
袁中笙道:“好,我们一齐发掌!”
两人四掌飞舞,掌力汹涌,向外激发鼓荡而出,将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一齐逼出了丈许,他们的身子移动.向费七先生靠去。
费七先生正和苍云老人在动手,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到,苍云老人顿时成了两面夹攻之势,而援手一时之间,又攻不上来。
苍云老人心中虽怒,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不得不立即抽身后退!
苍云老人一退,他们三人,便靠到了一起,立时背对背站定了身子。各自松了一口气。可是,当他们抬头向前看去之际,他们的心中,不禁又大是紧张了起来。
只见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一重重,一圈圈,约有五六层之多!
最接近他们的一层,全是一流高手,也有十人之多,其中包括三派掌门在内。
要冲出这一重包围,已经是不大容易之事,更何况包围不止这一重。费绛珠、袁中笙、费七先生三人,见了这等情形,心情沉重,尽皆说不出话来。
苍云老人一声长笑,道:“你们三人,已是瓮中之鳖,难道还要负隅反抗么?”
费七先生“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一群乌合之众,怎能对付得我们三人?”
他一面大声说,一面心中却在迅速地盘算,如何方能冲出去。
他话一讲完,便又低声道:“绛珠,刚才你们两人,是怎样冲过来与我们会合的?”
费绛珠道:“我和中笙一齐发掌,将他们挡退。”
费七先生究竟是见多识广,非同小可的人物,他一听得费绛珠这样说法,起先也不禁一楞,因为刚才拦在费绛珠和袁中笙之前的高手极多,他们两人一发掌,便能将之挡退了,这似乎是不可能之事。
但是,他却立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他明白了那是因为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内力,一阴一阳,截然相反,但如果一同发出,那便可以收相辅相成之妙,两股掌力汇合,其中的阴阳互生之妙,可以令得掌力强大数倍。
他—想及此,忙道:“如今局面,我们只有硬冲出去了,你和中笙两人,尽力发掌开道,我背靠你们,对付自后面攻来的人!”
费绛珠答应一声,立时和袁中笙并肩而立,两人一齐向前跨出了一步。
他们两人才跨出一步,在他们前面的人,也逼前了一步,迎来的人有青城掌门、天一叟、天工老人等四五人。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互望了一眼,心灵相通,双掌一齐向前推出!
与此同时,费七先生双掌,也向前疾拍而出,将跃向前来的两人击退。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双掌推出,掌风匝地卷向前去,天一叟一声怒吼,发掌相迎,几个人的掌力,和袁中笙、费绛珠的掌力相交,那几个人竟一齐“腾”地后退了一步,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也连忙踏前了一步。可是,他们也只有踏前一步而已!
因为前面的几个高手,也已立即发掌,掌力向前涌了过来,又将他们三人的去势阻住。
三人去势一住,向费七先生扑来的几个高手,却逼得费七先生有些手忙脚乱,两三派掌门,则已一齐转到了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前面。
早在他们到高黎贡山去之前,他们三人,便练有内功互通的功夫,那是专为对付寿菊香而练的,结果他们并没有使用,那是因为天灵上人中了寿菊香所设的埋伏之故。
而其时,他们三人,看出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掌力合壁,有阴阳互济之妙,他们三人,便立即想起,他们也可以以三人合力的掌力应付,因此他们的身形,迅即合在一起。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见三派掌门,身形合在一起,拦在自己的面前,心头也不禁骇然!
这时候,他们虽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武功极高,但是三派掌门乃是何等样的人物,积威数十年,当两人想到自己要与之敌对之际,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股寒意来。
但目前情势如此,却又不容他们不面对三派掌门来出手!
三派掌门一并肩站定,天灵上人和天一叟两人,便各自伸出手来,搭在苍云老人的肩头之上,苍云老人的手腕一翻,掌已扬起!
眼看石破天惊的掌力,即将疾涌而出,忽然听得峨嵋怪快车轩大声叫道:“师兄,且慢!”
他一面大叫,一面赶了过来。
天灵上人沉声道:“有什么事,等一会再说!”
峨嵋怪侠的脾气虽怪,但是他对这位师兄,却是极之敬重,闻言忙道:“是,但是师哥,那……袁中笙……袁中笙好像就是我们寻找的”
他话未讲完,天灵上人已是不大耐烦,斥道:“他自然就是我们要寻找的仇人,你在这当口来多说一些什么?”
车轩忙道:“师兄,你弄错了,我是说,袁中笙像是就是在昆明神医府上,以至阴至柔的内力,救了你命的那个人。”
天灵上人一听,不禁陡地一呆,道:“岂有此理?”
车轩道:“当时,我曾在那位朋友的手背之上,留下了一道蓝痕,如今,这道蓝痕,却是在袁中笙的手背之上。”
天灵上人面上的神情如何看不到,但是他的声音之中,却是充满了怒意,厉声道:“那还用说,一定是他将我们的恩人杀了?”
车轩一呆,道:“此言何意?”
天灵上人道:“你还不明白,那位好朋友在神医府冒生命之险救我,乃是天下皆知之事,袁贼定然是杀了那位好汉,又在他自己手背之上,留下了一道蓝痕,想来冒充我们的恩人!”
袁中笙一听到这里,实在是再也忍不住,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车轩瞪着眼,道:“你笑什么?”
袁中笙止住了笑声,道:“我笑贵派掌门,出言无状,我如今可有提及一言神医府中的事,何以说我要向你邀功?”
车轩大声道:“那么,神医府中行事的,究竟是不是你?”
袁中笙叹了一声,道:“就算不是我吧,你们可以安心动手了!”
他明知自己就算说是,人家也不会相信的,是以干脆不再提那件事了。
如果袁中笙硬说在神医府中救活了天灵上人的是他,那一定没有人相信。而如今,他却并不是那样说,而只是淡淡的否认。
这一来,却使车轩等人,心中生疑!
因为照理来说,袁中笙应该据理力争,力陈自己于峨嵋有恩,分化敌人才是,何以他竟连提都不提,只是淡然置之,莫非其中真有隐情么?
需知天灵上人死里逃生之后,峨嵋上下,全都下定决心,要寻找在神医府中冒着生命奇险,以阴柔之极的内功,将天灵上人救活的人。
这件事,峨嵋派看得极其认真。
此所以当袁中笙一现身,车轩和范玉云两人,一齐向他扑去之际,车轩一见到袁中笙手背上的蓝痕。便立时后退之故。
其实,当时若不是车轩退得如此奇突,只怕范玉云也不会死在袁中笙掌下的。
这时,天灵上人一起疑,他搭在苍云老人肩上的手掌,便缩了回来。
苍云老人吃了一惊,道:“天灵,你在作什么?”天灵上人道:“我想弄清楚,袁中笙究竟是不是在神医府行事之人。”
苍云老人忙道:“天灵,你怎会想到这一点去了?在神医府助你之人,舍己为人,若不是大仁大侠,怎会做得出来?袁中笙是什么东西,他又怎会有这样的仁侠胸怀?”
天灵上人一听,觉得苍云老人的话,大是有理,手掌便又搭了上去。
可是车轩却一摇身形,拦到了天灵上人的面前,叫道:“且慢发掌!”他一面说,一面又向前连走出了两步之多!
要知道,这时候,三派掌门和袁中笙、费维珠之间,相距只下过八九尺,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可以说紧张到了极点!
谁都知道,双方的掌力如果发出的话,那一定是石破天惊,只怕武林之中,从来也不会有过这样强大掌力的比拚!
但是,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车轩却到了双方的中间。
而且,他更接近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
一时之间,倒有一大半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苍云老人急喝道:“车朋友,后退。”
可是车轩却非但不退,而且,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来,他几乎已到了袁中笙的身前了!
天灵上人也急叫道:“师弟,你”
但车轩不等天灵上人叫完,便已开口道:“袁朋友,将你左手提起来,我看一看。”
袁中笙并不依言而为,只是淡然一笑,道:“车怪侠,苍云老人说得好,这种大仁大义的事,嘿嘿,怎会是我袁中笙做的?”
车轩仍然坚持,道:“你将手抬起来,让我仔细看看你的手背。”
袁中笙一声冷笑,道:“你不怕我猝然发掌么?”
车轩“哈哈”一笑,道:“我若是怕你发掌,怎会来到你的面前?”
费绛珠道:“中笙,就让他们看看你的手背,看他们有什么话可说。”
袁中笙本无认功之意,但是听得费维珠也如此说法,他便扬起手来。当袁中笙扬起手来之际,众人的心中,全都紧张之极!
他心中希望袁中笙手背上的蓝痕,绝不是他所留下来的,那么,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可是,当时他在袁中笙的手背上,留下那道蓝痕之际,虽然匆忙,那道蓝痕的大小,长短,他却记得十分清楚,这时,他一看,再看,都没有法子否认那是他自己所留下来的!
袁中笙只是不出声,费绛珠则冷冷地道:“怎么,车怪侠,你看清楚了没有?”
车轩后退一步,道:“看清楚了。”
费绛珠问道:“如何?”
她这一声“如何”,可以说是此际在场的百数十人心中同样的问题!
一时之间,人人都向车轩望来,要听他的回答。
车轩吸了一口气,道:“袁朋友,那的确是你,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费绛珠一声冷笑,道:“他若是认了,你们肯相信么?你们这些人,自名为仁人侠士,自名为正派君子,只知道一口咬定人家是邪恶贼子,可曾想到人家会有不得已的苦衷么?”
费绛珠的几句话,说得车轩无话可答。
天灵上人急问道:“车师弟,你可看清楚了?”
车轩一扬首,说道:“师兄,我愿以颈上头颅作赌,当日在神医府中行此善事的,正是袁中笙。”
天灵上人的手,再次从苍云老人的肩头上缩了回来,人也后退了一步。
苍云老人心中既惊且怒,因为天灵上人一退,他和天一叟两人,能不能挡得住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进攻,已大有疑问。
而且,峨嵋高手态度,便变得十分暖昧了,他们究竟是敌是友呢?
是以,苍云老人忙道:“天灵,你别太死心眼儿了,就算当日在神医府中行事的是他,在高黎贡山中将你烧成这样的,又何尝不是他?”
苍云老人这句话一出口,天灵上人和车轩两人,尽皆震动了一下。
费维珠见事情已可有转机,如何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她忙道:“那可不关袁中笙的事,全是寿菊香的阴谋。”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绛珠,你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还多讲这些作甚?”
天灵上人踏前了几步,抬头向袁中笙望来。
费绛珠砸了砸袁中笙,道:“看来他们还不相信,你且将日用的那只人皮面具戴上,让他们看看,他们就明白了。”
袁中笙自怀中取出了那只人皮面具来,戴在脸上。
袁中笙一戴上了面具,众人之中,倒有一大半人,发出了惊呼声来!
本来,众人对于车轩的话,心中仍不无疑问的。
但是袁中笙一戴上了人皮面具之后,众人心中的疑问,便尽皆去了个干净!
因为当日,在神医府中,群雄毕集,而袁中笙的行为,又使众人对他极其崇敬,当他将本身阴柔之力,度入天灵上人体内之际,许多人都来观看,是以认得袁中笙的那人皮面具!
当时,可以说除了范玉云这种,心地偏窄的人之外,没有一人,不对袁中笙心中佩服的!
所以,此际袁中笙一取出那只人皮面具带上,人皆认出他就是当日心中对之十分崇仰的那个人,人人都不禁发出了“啊”的一声,连苍云老人,也没有例外!
天灵上人又踏前了一步,向袁中笙拱了拱手,袁朋友,在下颇感当日盛情。”
天灵上人这一句话,对他的救命恩人来说,似乎嫌轻描淡写了些。
但是,却要明白天灵上人在武林中的身份,而且,这时的环境,又十分尴尬,他自然不能畅所欲言地说出心中的感激。
而他还是不顾一切却说是颇感盛情,那是他心中真的十分感激了。
袁中笙取了人皮面具,叹了一口气,说道:“天灵上人,那不算什么,你不必再记在心上了。”
天灵上人道:“袁朋友,但是我却不明白你何以要如此做。”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道:“各位前辈英侠,本是我心中十分钦佩的人,可是各位却硬要说我是为非作歹之人,我又有什么办法可想?我有可以救阁下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的,我绝无邀功之意,更不想阁下因之而将我当作是大仁大侠之人,如今事已至此,阁下即使仍将我当敌人,我也绝不会见怪的。”
当袁中笙讲话之际,天灵上人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声不出。
袁中笙话一讲定,车轩便叫道:“师哥”天灵上人是知道车轩要说什么一样,扬了扬手,不令他说下去,他自己则来回踱了几步,才抬起头来,道:“苍云老人”
他只叫了一声,苍云老人已苦笑道:“你不必多说。我已明白你的意思了。”
天灵上人苦笑一下,道:“苍云,你不会见怪我不够义气,临阵逃脱吧。”
苍云老人“哈哈”一笑,道:“人各有志,岂可相强?他于你有恩,你这样做法。武林同道,也都会见谅你的,你去吧!”
天灵上人和车轩两人的身形,倏地后退,五六个峨嵋弟子。也连忙跟着退了出去。
当他们七八人,退出了三丈之后,天灵上人朗声道:“袁朋友,我只能退出不理,却无法助你,你莫见怪。”
袁中笙一声长笑,道:“我还有什么资格见怪人?天灵前辈,你只管安心离去好了。”
车轩和天灵上人一扬手,一行七八人,如飞也似,向前掠出不见。
突然之间,峨嵋高手离去,这个变化,在事先可以说是谁都料想不到的。
但是,在峨嵋高手退出之后,情势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数十人仍是紧紧地围住了袁中笙、费绛珠和费七先生三人。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并肩而立,互望了一眼,心中俱在想:如今要是以两人之力,和对方硬拚了,难道自己数十年苦练之功,真还不是对方两个后生小子的对手么?
两人的心中虽然这样想.但他们却是绝无轻视之意,苍云老人的手掌,又慢慢地扬了起来,天一叟面上的神情,也是严肃到了极点。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见这等情形,手掌也扬了起来,双方的势子,全都十分缓慢,但是气氛却是紧张到了极点。
在突然之间,双方的动作,陡地加快,只听得“轰轰”两股掌风过处,接着,便是惊夭动地的一声巨响,在费绛珠等三人附近的众人,只觉得一股奇强无比的道力,四下迸散了开来,身不由主,向后退了出去。
而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只觉得自己的掌力发出了之后,曾遇到了一股十分的力道,阻了一阻。
可是那股力道,并未能将他们的掌力阻住,因之他们的身子。迅即向前跨出了三步。他们身形跨前之际,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连退了三步!
他们两人,可以说是被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掌力,硬生生震退的!
而且,他们也已立即看出,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掌力,一阴一阳,若是分而使之,力道绝对不及合而使之的一半!
所以,他们两人在一退之后,一声长啸,身子立即左右分了开来,一分之后,各自掠了一个半圆,又向前疾扑而出!
只不过这次他们攻向前去,并不是并肩攻出,而是一个对付一个!
苍云老人扑向袁中笙,而天一叟则向费绛珠。另一面,天工老人等几个高手,又早已和费七先生,恶斗成一团。
天一叟和苍云老人,分攻费绛珠、袁中笙。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阴阳合壁之忧势,便已然不复存在,双方只打了一个平手。
也就在这里发生激斗的时候,众人又听得,约在两里开外,突然也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喧哗呼喝之声,那分明是也发生了恶斗!
这里在动手的众人,不禁尽皆为之一呆,不知远处发生恶斗的是些什么人。
可是,众人随即明白了。
因为,从远处传来的声音中,可以听到天灵上人和车轩的声音,还有一阵难听之极,令人毛发直竖的怪叫声。
那阵怪叫声,一听便知道是妖邪之徒所发出来的,而如今是在崆峒山中,那么发出这种怪笑声来的.自然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了!
苍云老人首先扬声大叫,道:“不好,峨嵋朋友已中伏了!”
他话才说完,便听得远处,已有人传来了惨呼之声,紧接着,便是天灵上人的一声怪叫!
那一声怪叫,摇曳不绝,迅速无比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转眼之间,已见天灵上人身形如飞,向前掠了过来!苍云老人呼呼呼连挥三掌,将袁中笙逼退了一步,道:“天灵,怎么了?”
天灵上人还未曾开口,只是喘了一口气,便身形跃前,五指如钩,“刷”地一声,向袁中笙的头顶,疾抓了下来。
袁中笙身形一闪,避了开去。
天灵上人还待第二抓时,苍云老人已然叫道:“天灵,咱们三人合一!”
天灵上人陡地纵手,站到了苍云老人的左边,而天一叟则站到了苍云老人的右边,两人各伸一手,搭在苍云老人的肩上。
这时候,远处的喧哗呼叫怪笑之声,已经渐渐地传了近来。
而在呼喝声中,却已听不到车轩的声音。
从天灵上人迅即后退的情形来看,可能峨嵋怪侠车轩,猝然遇伏,已经遇难了!
三派掌门又并肩而立,费绛珠连忙身形闪动,到了袁中笙的身旁。
天灵上人发出了尖厉之极的怪叫声,道:“袁中笙,你……好啊!”
袁中笙头脑本不十分灵活,在片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弄不明白。一听得天灵上人这样说法,不禁呆了一呆,苦笑了一下,道:“我又怎么了?”
天灵上人怪声道;“你在这里装模作样,令我们离去,却又命文丽带着十七峰妖人,埋伏在我们离去之处,令我们……”
想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出手极凶,使得峨嵋派一遇敌便有极大的损失,是以天灵上人话讲到一半,声音激动,竟讲不下去!
苍云老人忙道:“天灵,吃一次亏,学一次乖,如今还和他们废话作甚?”
他一面高叫,一面手掌已发了起来。
而天灵上人和天一叟两人的手掌,也已搭到了苍云老人的肩头之上。三派掌门,自从练成了这门内力互通的功夫以来,此际还是第一次使用。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见这等情形,也已知道,绝不是再凭口舌,便可以解决是非的了。
他们两人的身子,紧紧靠在一起,手掌也向上翻了起来。在开始的时候,双方的动作,都显得十分缓慢而严肃。
这时,在场的众人,神情都紧张到了极点。
虽然远处奇形怪状的怪叫声,正在迅速地移近,但是却并没有人去注意它们。
先是三派掌门,各自向前踏出了一步,苍云老人的手掌,已倏地向前推出!苍云老人这一推之间,乃是混合着三个人的掌力的。
而他们三人,又全是正派中的一派掌门,顶尖儿的高手,可以说,这一掌的力道之强,乃是武林之中,前未曾有的。
也正因为这一掌的力道极强,所以苍云老人并不是一上来便将力道放尽,而是将掌力分成了几道,一道的力道强过一道,像是大江大河的浪头一样,前进后涌,使对方难以抗拒。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见苍云老人掌已推出,两人也连忙发掌。
双方相隔本就不远,掌力一发,呼啸盘旋,向前涌出,迅即会合,只听得“蓬”地一声响,三派掌门身形一幌,向后退出了一步,而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也向后一步退出。
乍一看,双方之间,像是势均力敌,谁也胜不了谁。
但是苍云老人等三人,在退出之后,第二道掌力,立时又向前汹涌射了出来,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觉出忽然之间,又有一股大力,疾涌向前来,大出乎意料之外!
他们慌忙发掌迎敌之际,却已慢了一步,固然他们的掌力,仍将那股强大之极的力道敌住,未曾被那股力道袭中身上。
但是,两股力道才一相交,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身形不稳,向后疾退而出,他们一退,本是和他们背靠背而立的费七先生,身形也随之不稳,逼得也向前飞跃了出去。
费七先生本就和三四个高手周旋,他仗着背后有袁中笙,费绛珠两人在,所以不怕人攻他的后面,出招可以不必顾忌。
这时,他身子向前猛地跌了出去,虽是立即站稳,但是却已被人围住。
围住他的人,全是成名多年的高手,费七先生的武功虽高,然则寡不敌众,立时险象环生!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都看到了这种情形。
但是,他们却难以去救援费七先生!
因为,当他们两人,仓促之间,抵御了三派掌门所发的第二道掌力之后,苍云老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下巨喝,第三道掌力,挟着雷霆万钧之力,以排山倒海之势,疾压了过来!
那第三道力道,已是最后一道,力道之强大,实是匪夷所思。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听得掌风呼号的声势,心中已为之大吃一惊!
他们心中不吃惊还好,一吃惊,真气运行,不免稍懈,虽是立时发掌,但是势子却反而比第一、第二两掌,弱了许多。
及至双方的掌力一接触,两人只觉得对方的大力涌了过来,身不由主,向上直飞了起来!
他们两人身子一起在半空,立即一声长啸,真气运提,由斜斜被三派掌门的掌力震出,变成了直上直下,向上拔起!
在那样强大的掌力震动之下。他们两人,居然还能够身在半空,改变方向,那实是绝顶的轻功了。
可是他们却未料到,他们身子一拔了起来,自身避开了三派掌门最后一道的掌力,但是却使得费七先生遭了祸殃!
费七先生仍在他们两人的身后,被四五个高手围住了在动手。
在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身子,疾拔而起之后,三派掌门最后一道的掌力余势未竭,向前疾涌了过来。围在费七先生身边的四五人,一听得掌风呼啸涌到,自知万不是对手,连忙向后疾跃而出!
而费七先生因为是以寡敌众之故,是以全神贯注,绝未留意到四周围发生了什么时,及至他见到围在身边的四五人,突然向后跃退,他仍不免一呆,接着,他也听到了来自身后的掌风声!
如果在这时,费七先生连忙足尖点动,向前飞跃而出,那么,以他的轻功而论,他是仍然可以避得过那一次劫难的。
可是,他却因为,在刹那之间,听出掌风声不像是袁中笙,费绛珠两人所发,关心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安危,非但不向前跃出,反而疾转过身来。
费七先生刚一转过身来,那股奇强无比的掌力,已经到了他的身前,费七先生在刹时之间,感到连气都透不过来,大吃一惊,双掌一齐向前推出!
这时候,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身子还在半空之中,他们两人对于地面上所发生的一切,自然看得十分明白。
费绛珠一看到费七先生双掌推出,想和三派掌门所发,那股强大已极的力道相抵,不由得心胆俱裂,急叫道:“爷爷,快退!”
可是,费绛珠的警告,却已迟了!
当她的话发出之际,费七先生两掌,已经一齐向前推了出去!
三派掌门所发的掌力,何等之强,连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阴阳互生,刚柔相济,配合得如此玄妙的掌力,尚且因为功力不如三派掌门之深,而抵敌不住,何况是费七先生?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蓬蓬地一声响,费七先生的身子,突然如同一支箭一样,平平地向后,激射而出!
他身子还在激射而出之际,只听得“哇”地一声,鲜血已狂愤而出!
由于他的身子正在急速地移动,是以这一口鲜血喷出,鲜血喷洒开来的范围也特别广,看了怵目惊心,费绛珠一声怪叫,身子在半空之中,猛地一斜,飞也似地向下掠了下来。
她足尖尚未点地,手伸处,已向费七先生抓去。
可是这一抓,却只抓到了费七先生的衣袖。
费七先生向后激射而出的势子,何等之猛,那非但是三派掌门之力,而且还加上了他所发出,被反震回来的两掌之力在内。
费绛珠一抓住了费七先生的衣袖,未能将费七先生震退之势阻住,只听得“嗤”地一声响,衣袖断裂,费七先生的身子,继续向后跌出。
而等到袁中笙也从半空之中,疾落下地之际,一切都已迟了!
只听得“砰”地一声响,费七先生的身子,正撞在一根高可八尺的石笋之上。
费七先生是背部撞向石笋的,那一撞之力,仍是大得出奇,竟将那根石笋,撞成了两截,费七先生的身子,立时跌了下来。
他一跌在地上,那断了的石笋,也落了下来,重重地压在他的胸上。只听得费七先生长长舒出了一口气,便死了。
刹时之间,在场的众人,静到了极点!
因为费七先生虽然和他们站在敌对的地位,但是费七先生却是黑道之上的第一高人,成名数十年,实是武林之中,非同小可的人物!
如今,费七先生死在石笋之下,他们的心中,庆幸,惊愕,惋惜,兼而有之,一时之间,实是谁都讲不出一句话来。
而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也被这在猝然之间所发的变化惊得呆了,张大了口,难以出声。
所以,当场静寂之极!
也因为当场静寂之极,所以四周围的声响,听来也格外刺耳!
只听得在十七八种刺耳之极的怪叫声中,一个声音大叫一声道:“好哇,全都在此了!”
这一下叫声,已经来得极近了。
众人连忙抬起头来,向四面看去。
一看之下,人人面上,尽皆变色。
只见在树梢上,在大石后,在草丛中,四面八方,少说也有两百来人,高高矮矮,已经围成了一个大圆圈,将五十来个正派高手,围在中间!
刚才,是他们数十人围定了袁中笙、费绛珠和费七先生三人。但现在,他们自己,已被更多的人所围住了。
在东首的,是一个身形高大,貌相庄严的汉子,那是北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霍烈。
霍烈的左首,站着文丽,右首,站着霍贝。
而其余人,倒有一大半,是在场的各正派高手所认得的,那全是各邪派异教中的高手,还有几个,是不经常露面的厉害人物。
那显然是前来北崆峒,要奉袁中笙为盟主的邪派中高手,已全部在此了。
他们的力量是如此之强,峨嵋高手一遇伏,便只有天灵上人只身逃脱,那实在也不是什么意外了!
他一声呼啸,围在四面的众邪,各自向前踏出了一步,也就在这时,只听得人丛中心突然传出了一下悲伤之极的惨呼声,“爷爷!”
紧接着,便是一条人影,向倒在地上的费七先生,疾扑而出。
那是费绛珠。
费绛珠一扑到了费七先生的身边,便伏在他的尸身之上。由于费绛珠的那一下叫声,是如此之凄厉,因之吸引了所有之人。
一时之间,人人都向她看去,每一个人都只当她伏在费七先生的尸体上,一定会嚎啕大哭了起来。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她竟并不哭出声来,她只是伏着,过了片刻,便抬起头来,虽是泪眼满面,但是声音却还十分镇定。
只听得她叫道:“中笙。”
袁中笙忙道:“绛珠,你别太伤心了,你”
袁中笙的话还未讲完,费绛珠已经苦笑了一下,站了起来,道:“中笙,本来我们想和他老人家一齐隐居的,但如今他老人家已不能去了。”
她讲话的语音,哀切到了极点,今得袁中笙的心头,犹如压上了一块大石一样。
费绛珠忽然又“哈哈”一笑,道:“他老人家如今不必再怕什么了,他已经死了,人一死了,什么都不必怕了,是不是?”
袁中笙连忙走到了她的身边,道:“绛珠,你别太伤心,你别伤心。”
袁中笙本就不善口齿,在如今的情形下,他除了“你别伤心”这句话之外,简直绝无别的话可说!
费维珠又是“哈哈”一笑,一俯身,将费七先生的尸身,负在肩上。费七先生的身子十分高大,而费绛珠则娇小玲珑。费七先生的尸身,一压到了她的肩上,便将她的身子遮去了一大半。
她负起了费七先生的尸身之后,缓缓地转向三派掌门。冷冷地说道:“希望你们能够闯出重围!”
她陡地吸了一口气,道:“中笙,咱们走!”
袁中笙本来,只当费绛珠是一定要和三派掌门动手,为她爷爷报仇的,却不料她竟不出手,只求快些离开这里。
袁中笙一时之间,难以明白费绛珠的心意,只是奇怪地叫了一声,道:“绛珠!”
费绛珠像是已经知道袁中笙想说些什么一样,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想闯出重围,已经够麻烦的了,我岂能再和他们动手?我若是想和他们动手,那岂不是合了这干妖人的心意?”
袁中笙这才明白,忙道:“绛珠,你当真深明大义,令我心佩服。”
费绛珠还未曾再开口,便已听得围住了众人的人丛之中,有一个女子声音,“哼”地一声,道:“你们两人想闯出去,就那么容易么?”
那发话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文丽!
袁中笙沉声道:“师妹”
他只叫了两个字,文丽便已发出了一声怪笑,道:“我不但是你的师妹,而且是你的妻子,当着那么多人,你敢不认么?”
袁中笙为人忠厚,他忙道:“师妹,我没有不认。”
文丽冷笑道:“好啊,我正要你说这句话,你既然已和我成了夫妇,为何又和姓费的小贱人在一起,天下焉有这等道理。”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那也是你逼出来的,你硬着我做什么盟主,我……根本不愿意,可是你却不肯给我机会,我除了离你而去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袁中笙此言一出,各正派中人,交头接耳,窈窈私语了起来。
文丽冷冷地道:“你少废话了,如今摆着两条路,看你走哪一条!”
袁中笙苦笑道:“什么两条路?”
文丽冷冷地道:“一条是和咱们大伙儿一齐,将与咱们作对的人,尽皆杀死,咱们仍推你为武林各门各派的盟主!”
文丽这几句话一出口,各正派高手的心中,不禁大是紧张!
因为这时候,围住他们的异派邪教之士,人数极多,而且全是高手,他们能否冲出重围,尚且是大成疑问之事,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袁中笙这样的一个高手,作如何决定,实是十分重要之事!
袁中笙呆了一呆,他并没有作什么考虑,便道:“师妹,你所说的这第一条路,我是万万不愿走的!”
袁中笙话一出口,三派掌门便互望了一眼,众人之中,也静到了极点。
费绛珠连忙打横跨出了一步,紧紧地靠着袁中笙而立,她虽然未曾出声,但是她的行动,却已表示了她对袁中笙的支持。
袁中笙问道:“师妹,第二条路呢?”
文丽面色铁青,道:“第二条路么?你看看,你可能敌得过这么多高手么?第二条路,便是叫你和这姓费的小贱人,到阴司地狱去做恩爱夫妻!”
文丽讲这几句话的时候,语气阴森到了极点,实是令人不寒而栗!
袁中笙正一呆间,已听得费绛珠一声大叫,道:“中笙,我们一齐闯出去!”
费绛珠一面叫,一面手腕翻处,“呼”地一掌,已然向前疾推而出,袁中笙一见费绛珠已经发作,立时身形微矮,也推出了一掌!
他们两人一出手,只听得各正派中人,发出一声呐喊,三派掌门,由合而分,各自带着十来名高手,向另外的三个方向攻去!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是向东首抢攻的,他们两人的掌力过处,挡在他们前面的人,纷纷群移,转眼之间,便被他们冲出了三五丈。
袁中笙在百忙之中,回头看去,只见由三派掌门率领的其余三股突围力量,也已推进了数丈,那些邪派异教的高手,竟只是后退,并不还手!
袁中笙心中大是高兴,暗忖敌人虽是来势汹汹,但却不堪一击。
袁中笙绝无深谋远虑之心,所以一见到这等情形,便大是高兴,但费绛珠却知道如今这一场大战,可以说是武林之中,正派和邪派之间,的生死大决斗,各邪派中人,千里迢迢地赶了来,恰好在这里与正派高手相会,焉有不战而退之理?
那其中,自然含有极大的阴谋在!
而自己与袁中笙两人,却夹在决战双方的中间,两方面的人,都要和自己过不去,在那种情形下,自己若能闯得出去,那实算是上上大吉了。
两人一面想,一面又向前闯出了两丈许,在他们前面的人,也是迅速地向后退去。
但是,在突然之间,只听得所有和后退去的邪派中人,一齐放声大叫了起来,数百人一齐怪叫,那声音实是惊人之极!
而随着喊叫之声,所有在后退的人,又一起向前涌了过来。
转眼间,便又已将各正派高手,和袁中笙、费绛珠等人围住,只不过众人原来是被围在一个圈子中,如今却被分了开来,分成了四堆,被四圈人围在中心。
只听得喧哗声中,霍贝的声音,十分突出,他大声叫着一些人的名字,命那些高手,先去攻打天一叟所率领的那一批高手!
他们的意思,实是再明白也没有了!
他们是准备以最精锐的力量,先将被围的人消灭一批,而将其他的三批,暂时围住不动。等到消灭了一批之后,再来对付第二批!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各高手分批向外冲出之际,他们非但不拦,反而急速后退之故!
霍贝的叫声不绝,立时有七八人,来回飞跃,加人了围攻天一叟等人的战团,天一叟等十余人,立时感到十分吃重。
其余各正派高手,虽然想前去救援,但是苦于自己也被人围住。虽然打成平手,想要突围,却是不易,只听得天一叟被围的那个圈子之中,不断有惨叫声传了出来,每一下惨叫声传出,各正派高手的心,便向下沉了一沉,因为那是一个高手遇害了。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在一被三四十人围住之后,费绛珠见机,一拉袁中笙,两人已向一块大石之上,疾跃了上去。
那块大石,约有一丈五六高下,当他们两人,一跃到大石之上之际,也有几个人跃了上来,但是全被他们两人,打了下去。他们两人,因为站在大石之上,所以对于其它三个在恶斗的地方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
在别的人而言,只能听到受难的正派高手的惨叫声,但是,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却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高手,一个一个惨死之状。
和天一叟在一起的,本来有十四五人,可是恶斗了半个时辰左右,已经只剩下八个人了。
在那八个人中,还有三个已经受了伤,还在浴血苦战,眼看再这样下去,会只剩下天一叟一人,而天一叟的武功虽高,也难抵得住数十邪派高手的围攻!
而天一叟这一群人,若是被消灭之后,那些高手,一定改攻天灵上人或是苍云老人所率领的高手,那样下去,各正派高手的命运,实是不问可知!
当又一个高手,被三面夹攻,口喷鲜血而死之际,袁中笙实在忍不住,他大声道:“绛珠,我们难道就这样看看不成?”
费绛珠道:“中笙,你看看围住我们的有多少人?我们自己也冲不出去,还顾得别人么?”
袁中笙道:“我们虽然冲不出去,但是天一叟他们,离我们并不远,我们居高临下,可以向前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费绛珠冷冷地道:“他们打死了我爷爷,我再去助他们么?若是助他们出了重围,他们不是一样要来对付我们么?”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话虽是那么说,但是宁可人不仁,不可我不义,若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我竟不出手,那实是一生内疚!”
袁中笙说完话之后,面上更现出了坚决之极的神色来。
费绛珠叹了一口气,道:“好,中笙,你要去,我和你一起!”
她一斜身,将肩上的费七先生尸体,放在大石之上,道:“走!”
她一拉袁中笙的手臂,两人的身子,立时斜斜拔起了近两丈高下!
他们本来已经在一丈五六的高处,再拔起了两大高下,等于已经在三四丈的高空了,围住了他们的人,发出了一阵惊呼声声。
惊呼声未毕,费降珠和袁中笙两人,已经身子一转,斜斜落下。
他们两人的下落势子,全都快到了极点,如流星飞泻,虽有几个人想追过来拦阻他们,但是却全没有他们两人身法快。
两人在转眼之间,已到了天一叟的身边,双掌翻飞,刹时之间,便已经发出了六七掌,掌风盘旋呼啸,立时将围住天一叟等人的众邪,挡开了七八尺,令得天一叟等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都只当众人对他们两人,多少会有一两句感激之词的。
却不料众邪才一向后退出,天一叟便一声大叫,反向袁中笙扑了过来,叫骂道:“臭贼子,谁要你来卖这个假人情?”
袁中笙一见天一叟这等行动,他不禁呆了!
因为他自问,自己和费绛珠这时候来解他们的围,那是绝不含任何恶意的,何以天一叟竟要如此对付自己。
当天一叟同他疾扑而至之际,他竟然呆立着不动,不知躲避。
天一叟一扑到了他的面前,双指伸出,向着袁中笙的双目,疾插而下!
天一叟的功力,何等惊人,出手自然也是快绝,而袁中笙在这样千钧一发的重要关头,却还在发呆!
在一旁的费绛珠,一见了这等情形,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她心知若是要赶过来将袁中笙拉开,那是定然来不及的了,她情急之下,双掌一齐向前推出!
两股排山倒海也似的掌力,向前汹涌而出,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蓬”地一声响,掌力正撞在袁中笙的身子上!
袁中笙的身子,被费绛珠的掌力一撞,猛地向旁,跌出了一步,天一叟的那一招“双龙抢珠”,自然也已经走空。
可是,天一叟的变招,却是快到了极点,一招走空,第二招又已发出,仍是一招“双龙抢珠”,手臂顺着袁中笙的身子跌出的方向一弯,食、中双指,又已疾插袁中笙的双眼。
袁中笙这时,已骤然惊起,不再发呆。
他一见天一叟招到,连忙抬头向旁侧了一侧,可是,他总是在身形踉跄之际,那一侧头,竟未能将天一叟的这一招完全避开!
天一叟的那一招“双龙抢珠”,向袁中笙攻到,本来是食指向袁中笙的右眼,中指指向袁中笙的左眼的。
袁中笙一侧头间,未能将这一招完全避了开去,只是避过了几寸,变成了天一叟的中指,指向袁中笙的右眼,而食指则指空了。
刹时之间,只听得“波”地一声响,袁中笙的右眼,被天一叟的中指插人,深达半寸!
袁中笙只觉得右眼一黑,痛彻心肺,一声怪叫,整个人向上直跳了起来,如电光石火般,一掌向天一叟的手腕切下!
那一招,袁中笙在痛极之余出手,实是全力以赴,天一叟自己一招将袁中笙的右眼弄瞎了一只,心中正在高兴,袁中笙的掌缘如锋,一招已经切下,天一叟缩手不迭,突然骨折之声过处,他再抽身后退,右手腕骨,也已被袁中笙的太阴真力震断!
天一叟向袁中笙连发了两招“双龙抢珠”,所化的时间极短,等到两人的身子一起向后退开去时,在两人身边的人都呆了一呆。
只见天一叟的右腕,又紫又肿,右手手臂,红涨得如同皮球一样,伤势极重。
而袁中笙则面色铁青,有一缕血痕,自他的右眼之中流了下来,将他右半边面,染得通红,再加上他右眼仍然睁着,但是眼眶之中,却再也没有眼珠,只是鲜血汩汩而出,那情形实是恐怖之极!
众人呆了并没有多久,费绛珠首先一声大叫,道:“中笙!”
她身形疾展,到了袁中笙的身边,紧紧地握住了袁中笙的手,向天一叟叱道:“我们好意来救你,你为何下此毒手?”
天一叟的手腕,被袁中笙的太阴真力,生生切断,也是奇痛无比,额上汗珠,点点而下,闻言发出了一阵怪笑,道;“你们好意来救我?若不是为你们,我千里迢迢来此作甚?”
费绛珠失声道:“你们这群不分皂白,不明是非的蠢货!中笙,咱们走!”
袁中笙运气止痛,奇痛稍减。
他本来在大石上观战,因为看到天一叟他们,伤败不绝,动了义愤,所以才从那块大石之上,跃了下来的,却不料他来帮天一叟,天一叟却绝不见情,反而向他发出了那样毒辣的招数来!
若不是费绛珠出手,就在天一叟发第一招“双龙抢珠”之际,他已经双目尽盲了!
这时候,袁中笙心中,实是难过之极,激愤之极,怪叫道:“走!”
和费绛珠两人,猛地拍出了一掌,各自向前,闯出了丈许。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闯出了丈许之后,前面又有一堵人墙挡住,费绛珠道:“中笙,你伤得如何?”
袁中笙一声怪笑,道:“我还可以支持得住,你不必替我担心。”
两人又一起发掌,每一掌,都只不过向前踏出了大半步而已。
也就在这时,两人只听得在身后,传来了天一叟的一下惊天动地的怪叫声,紧接着,只见一个人自人丛中,直飞了起来。
那自人丛中突然飞了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天一叟!
只见他向上飞起的势子,可称快到了极点!而且,随着他向上疾拔而起,半空之中,如同洒下了一场血雨一样,血点纷溅!
天一叟向上飞起的势子虽快,可是到了七八尺高,他的身子却突然一挺,立即向下落了下来,落地之际,“匐”然有声,人皆可闻!
在场的人,不论是正是邪,全皆是闯荡江湖有年,不知经过了多少场大小战斗的人物,人人一见到这等情形,都可以知道天一叟这一代高手,在他跃高到七八尺高空,身子突然一挺的时候,便已死了!
而天一叟突然飞起,自然也只是临死之前的一下大挣扎而已!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静了一静。
几乎是立即地,群邪立即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之声来!
但是各正派中人,却在心中,感到一股极度的寒意,惊骇莫名!
因为这次西征,和上次远赴高黎贡山一样,仍是以峨嵋、青城、武当三大正派高手为主的。
上次伤亡虽多,但是三派高手之中,只有天灵上人一人身受重伤,但如今,一上来就死了武当派的范玉云,峨嵋高手遇伏受损,如今,连青城掌门天一叟也死了!
需知青城掌门天一叟,在武林中享誉数十年,绝不是普通人物,他的死可以说是武林之中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
这也就是为什么刚才,当天一叟直挺挺地跌下地来之际,所有在动手的各正派邪派高手都会不约而同,不由自主地停下手来的原因!因为群邪虽然因为天一叟之死,而觉得自己向胜利近了一大步,但是这样名动天下的武林高手猝而暴死,群邪的心中,也是免不了要为之大受震动的!
在群邪的欢呼声中,双方又动起手来,只听得霍贝高声叫道:“袁盟主,你一出手,果然不同,三大元凶,已除去一个了!”
霍贝这几句话一出口,正派中人,立时大声恶毒地骂起袁中笙来。
袁中笙面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费绛珠则尖声道:“天一叟不明好歹,可说该死!”
霍贝的声音,立时接了上来,道:“费姑娘说得是,但天一叟固然该死,老而不死的苍云老人,和七分似鬼的天灵上人,又何尝不然?”
霍贝的声音,自高处传了下来。
抬头看去,人人皆可以看到他、文丽和霍烈三人,站在离地约有三五丈高的一块大石之上,不要说是袁中笙和费绛珠,便是正派中高手,也俱皆将他恨之切骨,但是对方人多,正派中高手,每一个人都几乎要对付四五个人之多,岂还有能力去对付霍贝?
霍贝的笑声,不断地传了出来,夹在受伤惨叫的人的惨呼声中,听来更是凄厉,血溅肢飞,尸横体跃,惨呼绝叫,刀折剑断,恶斗正酣,简直像是修罗地狱一样,惨不忍睹。
围住了袁中笙和费绛珠的群邪,似乎在遵令对两人只守不攻。
两人连连冲突,想要突围而去,可是都难以办得到,而他们不出手,也没有人来攻他们。
两人的心中焦急之极,袁中笙扬起头来,正要向霍贝大喝,陡然之间,忽听得“哈哈”一声笑,就在霍贝父子和文丽的存身之处,传了出来。
那一下笑声,显然绝对不是发自他们三人之中任何一人的!
因为那一下笑声,清越无比,听来简直就如同鹤鸣九皋一样,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耳际一震,心头也跟着一震!
袁中笙因为在笑声发出之际,恰好抬头向上看去,所以他看到文丽等三人,面色大变,连忙转过身去观看。
在他们三人转过身去观看之际,那块大石之后的一株古松后,已转出来了一个人。袁中笙一眼看到了那人,便不禁一怔,原来那人正是那个神秘之极的僧人。
而费绛珠这时,也已抬头向上看去。
当她一眼看到了那僧人之际,她也为之一呆!
因为她也一眼就认出,那僧人就是将她囚在那山洞之中的那个!
那僧人才一现身,便听得霍贝喝道:“贼秃,你是什么人?”
那僧人又是一笑,霍贝首当其冲,竟被那和尚的笑声,震得向后猛地退了三步,他本来是站在大石之上的,这一退,令得他几乎从石上跌了下来。
霍贝连忙稳定身形时,霍烈一声大喝,一掌已然击了过去。
霍烈乃是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出手自然极快,才一出手,手掌已到了那和尚的面前,那和尚竟然不避,也不还手。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叭”地一声响,霍烈的那一掌,击个正着,正击在那僧人的胸前。霍烈一击便中,心中大喜。
这时,在石上发生了变故,下面在动手的人中,人人边打边向上看去,当那和尚出现的时候,所有的人中,只有苍云老人一个人,面上露出了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神色来。
而看其余人的脸色,显然是不知那和尚究竟是何等样人。
等到霍烈一掌击中了那和尚的胸前,众人已不准备再继续看下去,都只当那和尚既然中了一掌,自是万无生理了!
只有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和这和尚打过不少次交道,知道这和尚的武功之高,匪夷所思,简直是不能以常理来测度的。
他们知道,霍烈虽然一掌击中了那僧人,但吃亏的一定是霍烈。
果然,霍烈一掌才击中,面上得意的神情,只不过维持了极短的时间,便尔发出了一声惊呼。而面色立即涨得通红。
那时候,他的一只手,仍然留在那和尚的胸前,倒像是被那和尚的身子吸住,再也缩不回来了一样!
霍烈又是一声怪叫,左掌再度击出“砰”地一声响,击中那和尚的右肩,一掌击中之后,他的手又缩不回来了!
他忙又飞起两脚,踢向那和尚。那两脚也一样踢中,但是却也缩不回来了。那和尚“哈哈”一笑,道:“你还有一颗头,为何不向我撞来?”
他不但笑声惊人,而且一开口,也是字字如雷,十里可闻!
霍烈的身子,等于是被钉在那和尚的身上一样,他汗如雨下,面上神色,青黄不定。
霍贝和文丽两人,见了这等情形,惊至面无人色,一动难动。
下面在动手的众人,这时也被这个变故所震动,人人抬头向上望来。
只听得下面,传来了苍云老人的声音,道:“石上可是通天老前辈么?”
苍云老人这一句话一出口,众人的心中,又不禁打了一个突!
需知道苍云老人本身,已在古稀之外,而他却口称那和尚为“老前辈”,那么这和尚该是什么身份,什么年龄?
只听得那和尚一笑,道:“苍云,你好眼力,你见我之际,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事隔一甲子,你居然还认得出我来。”
苍云老人神色激动,道:“通天前辈,武林浩劫将生,非你力挽狂澜不可!”
通天禅师“哈哈”一笑,接着又发出了一下长叹!
众人都不知道他忽而大笑,忽而长叹是什么意思,正愕然间,已听得通天禅师道:“敢问苍云,什么叫作武林浩劫?”
苍云老人忙道:“各门各派侠义之士,将要在此遭劫,这样的大事,还称不上武林浩劫么?”
通天禅师一听,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他每笑一声,人便高上寸许,十来声笑下来,他人已比才一现身之际,高出了尺许,看来简直如同天神一样!
而这时候,身受最痛苦的,莫过于霍烈了。
霍烈的双手双足,攻向通天禅师,被通天禅师逆运真气,生出一股极大的吸力吸住,固住在通天禅师的身子上。
他双手在通天禅师的上盘,双足在通天禅师的下盘,当通天排师连运佛门顶天立地,无上神功,身子节节长高之际,霍烈的手足,也退了上升。
等到通天禅师的身子,高出了尺许之际,霍烈的手足,已经被扯得笔也似直,骨节处“格格”作响,分明若是通天禅师再高上几寸的话,他的手足,便要被生生拉断了!
他额上汗如雨下,口中发出狼嗥也似的怪叫声来,而通天禅师一面笑,一面手在霍烈的头顶之上,轻轻一摸,霍烈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自顶门之中,袭了进体内,刹时之间,全身如棉花一样,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哪里还能怪叫?
霍烈的叫声一停了下来,通天禅师的笑声,听来更其惊人!
他笑了十来下,道:“苍云,学武之士,过的原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没有一个学武之人,不想自己的武功精进,那便是说,学武之人,本就个个存着伤人杀人之心,又怎能怪人家来杀你伤你?你叫我独挽狂澜,从何挽起?”
这几句话,将苍云老人话了个哑口无言!
而各正派中人,一时之间,也是人人低下头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袁中笙的右眼已瞎,奇痛攻心,他连运真气,方始痛楚稍减,但自通天禅师现身之后,他却全神贯注,看着通天禅师。
这时,他一听得通天禅师如此说法,略想了一想,忙道:“大师你这样说法虽然有理,但是世事难道便没有正邪是非之分了么?”
通天禅师面带微笑,道:“好,问得好。依你之说,便当如何?”
袁中笙道:“学武之人,固然人人都想自己武功精进,但是所怀的目的,却大不相同,有的仁侠胸怀,准备学好了武功,行快济世,有的却心存作恶,这其中便有是非之分了。”
通天禅师笑道:“是非,是非,你说是来我说非,千百年间,这是非怎有定论,譬如你,武林中人以为你是奸邪之极的人,你自己心中,难道也以为自己是这样的一个人么?”
袁中笙一听。面上先是涨得血也似红,但是在转眼之间,面上的红色,便已褪去,变得和死灰一样。
他呆呆地站着,刹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只觉得世上纷纷纭纭的一切活动,实在是一点意思也没有的,因为一件事,一个人的是非,都是那么地难以判明!
他站着发呆,哪里还讲得出一句话来?
苍云老人直到此际,才大声道:“老前辈,那你是准备袖手旁观的了?”
通天禅师苦笑了一声,道:“谁叫我当年习了武,我既已现身,还旁观得成么?”
他一个“成”字才出口,便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腹之前,立时凹陷了下去,紧接着,身子微微一挺,只听得霍烈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已如同断线飞筝也似,直飞了出去!
霍贝在一旁见势不妙,一幌身形,便待溜走。
可是他这里才一动,陡地眼前一黑,只觉得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向下压了下来,仿佛是整座山峰压到了面前一样!
而事实上,那只不过是通天禅师的一只衣袖,向他盖了过来而已。
通天禅师在一将吸在身上的霍烈弹出之后,两只衣袖,便一齐挥出,左袖盖向霍贝,右袖盖向文丽。
这两人的武功,若和通天禅师相比,那实与萤火之于太阳无疑!
通天禅师的两只衣袖一盖到,两人身不由主,双腿一曲,便跪了下来!
这时,只见霍烈的身子,在半空之中,连翻了七八个筋斗,直跌了下来。
人丛之中,立时有五六个人,窜了起来,想在半空之中,将霍烈的身子接住。
这五六个人,全是北崆峒十七峰中的高手。
当他们跃高了七八尺,一伸手,想接住霍烈之际,手才碰到霍烈的身子,便觉出霍烈的身子上,生出一股极大的反震之力来,将他们震了开去。
那股极大的反震之力,绝不是霍烈所发,而是通天禅师刚才,在将霍烈弹出之际,蕴在霍烈身上的!
刹时之间,在半空之中,乱翻怪叫的,已不止是霍烈一人,而是六七个人了。
这一下变化,实是大大地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而且,那六七人的去势,陡地加快,又疾落下地来,落地之际,匐然有声,一到地上,便自骨折筋裂,连发出惨叫声的机会也没有!
六七个北崆峒的高手,连霍烈在内,刹时间一起横死,群邪立时发声怪叫,只见两个中年人,一抡手中的厚背薄刃鬼头刀,向大石之上,疾窜了上去,一面飞窜,一面骂道:“臭贼秃!待老子送你上西天去见佛祖!”
两人飞掠到了大石之上,鬼头刀扬处,霍霍风生,对准通天禅师的脑门,便砍了下去!
那两柄鬼头刀,极其沉重,去势又猛,通天禅师身子仍站着不动。
眼看两刀将要砍中他的脑门,他才倏地扬起手来,迅疾无比地伸指在刀刃之上,各弹了一下。发出了“铮铮”两声响。
原来他右手中指之上,戴着一只碧玉戒指,那两下他出手虽快,但恰好是碧玉和刀刃相叩,所以才发出“铮”然之声来的。
那两下响过,两柄鬼头刀,立时反扬了起来。
那两个大汉大吃一惊,待要转招时,哪里还来得及?只见自己的鬼头刀,刀背向着自己的额角,疾压了过来!他们早已吓得连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在旁人看来,只听得“拍拍”两声过处,两柄鬼头刀厚达寸许的刀背,砍入了他们两人的额中,深达寸许,那两人脑浆进裂而死,身子一摇,“叭叭”地跌下地来!
通天禅师扬起了手来,可是霍贝和文丽两人,却仍然跪着,原来他们早已被通天禅师点了穴道,哪里还能够动弹分毫?
那两人跌下地之后,通天禅师身形幌动,已从大石上跃了下来。
通天禅师略一出手之间,碰到他的人,不是死,便是伤,这时,他大袖飘飘,身形如燕,向下落了下来,群邪丧胆,一齐向后退出了一步。
通天禅师下落的势于十分慢,竟如同在半空之中飘荡一样。
等他落地之后,只听得苍云老人大叫道:“动手!”
可是他这一声呼叫声才出口,便听得通天禅师一声大喝,道:“别动手!”
苍云老人内功深湛,他那一声怪喝,已令得众人耳际,嗡嗡直响。可是通天禅师的内功更深,他那一声怪叫,令得众人,尽皆“呆若木鸡!
众人之中,以苍云老人的武功为最高、但是他也要过上好一会,才能讲出话来。他本来以为通天禅师一从大石之上,跃了下来,那自然是帮着自己这一方面的人,来大诛群邪的人。
所以,他才出声怪叫,立即要众人动手的。
而通天禅师那一声大喝,却令得他莫名其妙!
等他能以出声之际,忙道:“老禅师,你为何不准我们动手?”
需知道通天禅师一现身,群邪丧胆,形势已经大变,苍云老人是巴不得快些动手的了。
通天禅师一听,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苍云,你刚才不是叫我独挽狂澜,挽回这场武林浩劫么?为何如今又要动手?”
苍云老人呆了一呆,道:“不趁此机会,尽诛群邪,更待何时?”通天禅师更是“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要趁此机会,尽除群邪,他要在这时候,杀尽对头,敢问这武林浩劫如何可免?”
苍云老人讲不出话来,呆了片刻,才道:“老禅师,你何以是非不分?”
通天禅师冷笑道:“你自以为是行侠仗义之人,便能随意杀人了,是也不是?你杀人便是仗义,轮到人家来杀你时,便称之曰武林浩劫,这不是太可笑些了么?你可要听听别人怎样说你么?”
他身子略转了一转,向丈许开外一个黑脸老者道:“吴江公孙清,你说说武当派的行径如何?”
那公孙清在武林中也颇有名望,他听得通大禅师毫不费力,便叫出了他的名字来,不禁呆了一呆,但是他立即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暴现,大声道:“武当派行径卑鄙,自以为是名门正派,纵容门下弟子胡作非为,以范玉云最是杀不可赦,她死在此处,实是人心大快之事!”
公孙清话一说完,立时有人大声附和。
通天禅师一声长笑,道:“苍云你可听见了,你自以为是,人家却以你为非!”
苍云老人讲不出话来。
通天禅师缓步向前走出了两步,来到了一块长条形的大石之前。
那块大石横在地上,和一个人睡在地上差不多大小,通天禅师一到了石前,衣袖刷地向下拂去,盖到了石上,他僧袍的衣袖十分大,两只衣袖一覆了上去,已将那块大石,一齐盖住。
众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屏气静息,他衣袖在大石之上,约盖了半盏茶时分,才又扬袖向后退开了两步。
众人一齐看去,只见那块大石,似乎别无异样,仍和以前一样。
通天禅师退出之后,扬声叫道:“袁中笙!”
袁中笙刚才,因为通天禅师的一番话,心头茫然,直到此际,被通天禅师一叫,他才如当头棒喝一样,陡地醒起,应道:“在。”
通天禅师道:“你过来。”
袁中笙向费绛珠望了一眼,费绛珠向之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妨前去。
袁中笙来到通天禅师面前,道:“大师有何吩咐?”
通天禅师向那块大石一指,道:“你去将那块大石,搬了起来。”
袁中笙向那块大石一看,至多也只不过七八百斤重,以自己此际的功力而论。是足可以搬得动的。他也不问搬来则甚,便向那块大石走了过去,一俯身,双手便向那块大石捧去。
他一捧到了那块大石,立即运力直起身来。
可是在刹那之间,他所运的力道,竟完全没有了着落,直起身子来之后,手中也没有大石,就像是他刚才的一捧,双手根本没有碰到大石一样!
袁中笙正在发呆间,已听得骇然惊呼之声,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
袁中笙连忙低头看去,他也不禁呆了。
只见他自己的手中,捧着两捧石粉,而地上的那块大石上,则有两块大的凹痕!
袁中笙自然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内功,已到了抓石成粉的地步。而是那块大石,在刚才,通天禅师双袖覆盖之际,已经被通天禅师以绝顶功力,将之震成了粉末之故。
在众人惊呼,袁中笙发呆之间,通天禅师“哈哈”一声长笑,双袖一齐拂出!
他双袖拂出,带起一股强劲之极的劲风,向那块大石拂去。
那块大石,事实上已是一堆粉末,只不过仍是一块大石的形状而已。
这时,通天禅师衣袖所发的两股大力,拂了上去,只听得“轰”地一声响过处,那一大堆石粉,一齐飞扬了起来!
刹时之间,漫天白粉,竟至于对面不见他人!
通天禅师则在此际,沉声喝道:“谁也不准乱动,乱动的莫怪我再开杀戒!”
通天禅师能将内力传至衣袖之上,再将一块大石,震成粉末,这份内力之高,在场众人,尽管全是正邪各派的一流高手,也是从来也未曾见过。
这时,通天禅师一喝,当真是谁也不敢动弹。
石虽成粉,总是重物,被通天禅师的袖劲扬上了半空,不一会,便纷纷落了下来。
这时,在场的正邪各派高手,不下两百来人之多!
这两百来人,有的站得近,有的站得远,总也有方圆十余丈左右,在石粉下落之际,人人屏住了气息,不一会,石粉尽皆落下,只见每一个人的头上,身上,全都铺上了一层灰白色的石粉!
而在人与人之间的地面之上,也是一片灰白。
敢情通天禅师双袖这一排,也不是就将石粉拂起算数,而是在拂起之际,已蕴了极强的袖劲在内,使得石粉散成了十余方丈圆的一层,均匀之极。这份巧劲之高,又岂是众人所能梦想的?
当石粉完全落下来之后,仍是没有一个人敢擅自动弹一下。
通天禅师“哈”地一笑,道:“在石粉所及外的人先离开,离开之际,需一跃而出石粉所及的范围之外,不得踏到石粉!”
通天禅师这几句话才住口,在石粉边上的那些人,已纷纷向外跃了开去,人一个个地向外跃去,但每一个人离去之后,地上总有一双清晰的脚印。
刹时之间,所有在那十来丈方圆之处的人,全都跃到了外面,而在那一大片被石粉铺上的地面上,也留下了近二百双脚印。
通天禅师指着那些脚印,缓缓地道:“各位所踏之处,若不是我出现及时,停止了打斗,那可能便是各位的横尸之所了!”
那时,活着的人,已经都跃出来了,但是死去的人却还在地上,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石粉。
通天禅师这几句话一传入众人的耳中,一时之间,人人心中,都是怦然而动!
众人想起了刚才打斗之激烈,几乎随时随地,都有人惨叫倒地而死,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连自己也不能知道,当真是一只脚已跨进了鬼门关。
在那个时分,人人拼死苦斗,谁也未曾想到这一点上去。
但如今,一经通天禅师提起,各人的心中,不由自主都生出了一股寒意,一时之间,你望我,我望你,谁也说不出话来。
通天禅师沉声道:“苍云,你带来的人,由你带走,速速离去!”
苍云老人面有不平之色。
但是,当他想起,不要说这位行径古怪的高人帮着群邪,就算他不帮的话,自己这方面,本来也已经陷入了绝境了!
所以他略想了一想,便觉得如果不离去,那实是愚不可及了。他吸了一口气,道:“老禅师,你这样做法,也只能暂时消灭了这场灾祸,日后武林之中,难道就会没有争斗了么?我们离去之后,难道就肯放过袁中笙,放过这些邪恶的奸人了么?”
通天禅师一阵大笑,道:“苍云你说得对,佛祖割肉喂鹰,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心,创教立义,到如今,普天之下,已有千千万万的信徒,但尚且不能止杀,不能使人停止争斗,我有何能,竟敢与佛祖相比么?”
苍云老人听了,不禁长叹一声!
他听出通天禅师虽是一面长笑,一面在说话的,但是心情却绝不会好过。
那自然是他看出,世上芸芸众生,你争我夺,相互残杀,实是永无止境之故!
当下,苍云老人也不禁心情黯然,一挥手,道:“各位请跟我离去!”
苍云老人此言既出,各正派高手,自然也已无话可说,各自身形闪动,一齐向外掠去。
群邪虽觉得自己本已占上风,就这样让众人离去,未免太以不值,但是通天禅师正如天神也似地站着,谁又敢妄动分毫?
转眼之间,三四十个正派高手,已经将伤亡的同伴带着,走得无影无踪。
袁中笙也欲趁机离去,但是费绛珠却一伸手将之抱住,道:“我们不能走,刚才苍云老人,还将你列为元凶哩!”
通天禅师也在这时,转过身来,道:“袁中笙,你是想留在这里,作异派旁门的盟主,还是想立即离开这里,你说?”
袁中笙忙道:“我绝不愿作什么盟主。”
通天禅师道:“那你就离去。”
袁中笙呆了一呆,道:“大师,此际我若是离去,那苍云老人他们,岂肯放过我?”
通天禅师道:“是啊,你进退皆难,左右不是,我看你如何是好!”
袁中笙的心中,本就茫然之极,这时再一听得通天禅师这样说法,更是迷悯,呆呆地望住了通天禅师,好一会才道:“求大师指点!”
费绛珠为人,极其聪明,而且,她早在被通天禅师囚在那石洞之际,便已听得通天禅师讲过,他要使袁中笙历尽苦楚,无路可投。
当初,费绛珠还不明白通天禅师这样做法,目的是什么。
而今,她听得通天禅师的几句话,已讲得袁中笙心中大是茫然,要通天禅师指点出路,费绛珠的心中,便陡地一亮!
刹时之间,她明白了!
她明白了通天禅师早已知道霍贝对袁中笙的阴谋,也早知袁中笙必然会有十分痛苦的经历,但是却仍然不加阻止的原因,就是为了要袁中笙有这一天,向他请问出路!
到那时候,通天禅师一定要他投人佛门!
通天禅师看中了袁中笙,要将他收作传人,这便是通天禅师的目的!
通天禅师可以说绝未曾逼迫过袁中笙,他只是对一切事情,袖手旁观,不加理会,听其自然,便造成了如今这样的结果。
费绛珠一想到了这一点,心中不禁大是焦急!
试想,她和袁中笙一见,便情愫暗生,其间经历了不知多少曲折,分而复聚,如今总算有了鸳鸯比翼之望,她如何肯让袁中笙身入空门?
她正想开口,催袁中笙离去间,通天禅师却已抢先开口,道:“佛门广开,佛法无边,人我佛门,无苦无恼,无愁无忧,众生极乐,普天同歌!”
通天禅师的那几句话,像是含有极大的魔力一样,听得袁中笙抬起了头,看他面上的神色,使可以知道他心中十分向往。
他呆了一呆,不由自主,向前踏出了一步。
费绛珠一见这等情形,心中更是大吃一惊,惊叫道:“中笙!”
袁中笙一呆,陡地站定了身子。
通天禅师立即又道:“心意不坚,终身愁苦。”
袁中笙道:“大师,佛门之中,当真无忧无苦么?”
通天禅师道:“无忧无苦,本是佛门要义。”
袁中笙听了,又慢慢地向前跨出一步。
费绛珠心中大急,连忙身形一幌,待要掠向前去,将袁中笙的去势拦住。
但是,她这里身形才动,突然觉得有一股奇强无比的力道,向前涌了过来。像是一堵无形的墙一样,将她去路挡住。
费绛珠心知除了通天禅师之外,世间并无人能以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道来挡住自己的去路,是以她只当通天禅师想要硬来,心中大惊,失声道:“大师,你”
她只讲了三个字,已听得通天禅师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看袁中笙全然无知的情形,通天禅师所用的,分明是绝顶内功,传音人密之法。
只听得通天禅师道:“费姑娘,我知你必然阻我行事,若是你强来阻止,我也强行将他带走,如今,我们各凭口舌,看谁说得他心动,你看如何?”
费绛珠心知若要硬和通天禅师争夺,那自己万万不是他的敌手,所以她也来不及答应,便已道:“中笙,你上哪里去?”
袁中笙站定了身子,道:“大师说,唯有佛门,方是清静之境。”
费绛珠急道:“你别听他胡说!”
袁中笙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大师乃是一代高人,岂会骗我?”
费绛珠本来,极善口齿,可是她此际心中着急,一听得袁中笙这样回答自己,便知道自己一上来便已经说错了话。
她心知如今要说动袁中笙,非要动之以情不可,因之忙道:“中笙,你若是投入佛门,便再也不能和我在一起了,我们自黄山脚下相会,直到如今,方始武功有成,你难道如此绝情么?”
袁中笙听了,面上现出了一种十分呆滞的神情来,通天禅师立即以十分安详的声音道:“袁中笙,你已有妻室,又另恋他人,情爱滋味,想已尝透,它可曾为你带来无愁无苦之境?若不是当日你对师妹心中存有一分情意,跟着她胡为,又怎会受那许多苦处?”
通天禅师的话,在袁中笙的心中,起了极大的反应,袁中笙面上呆滞神情立去,而代之以十分活泼奇怪的微笑,他又向前跨出了一步。
这时候,袁中笙是在费绛珠和通天禅师的正中。
费绛珠几乎急得要哭了出来,道:“中笙,刚才我们若不是要和爷爷一起走,早已经远走高飞了,难道你认为和我在一起,反倒不如青灯古佛,夜夜罄声来得快乐么?”
袁中笙又是一呆,费绛珠又道:“实话和你说吧,通天禅师早已知霍贝陷害你的一切经过,但是他却不告诉你,有意让你去受这许多苦楚,要你心灰意懒,好去投入他的门下!”
袁中笙耸然动容,转过身来。
可是通天禅师在此际,发出“哈哈”一阵大笑来!
通天禅师并不说话,只是大笑,那使袁中笙感到,自己若是相信了费绛珠的话,那实是天大的傻瓜,他连忙又转回身去,却见通天禅师已转过身,向前缓步地走了出去。
袁中笙一见通天禅师向前走去,心中不禁大急,刹时之间,他这些日子来被人冤屈,身不由主,虽是一片正心,但是却一步一步,踏入邪途,心中无比的苦楚,一齐涌上了心头。
他是绝不能放弃这寻找宁静的机会的。
是以,他立即起步,追了上去,大叫道:“禅师等我,大师等我!”
可是通天禅师却越走越快。费绛珠也随后跟了上去,叫道:“中笙,你别胡来!”
袁中笙见过通天禅师只是不止步,看看已追出了里许,越追越远,心中大急,陡然之间,他心中一亮,叫道:“师傅等我!”
他这才一声叫出口,通天禅师的身子,倏地倒射了回来,握住了袁中笙的手腕,向前疾掠而出,去势之快,无与伦比,转眼之间,便出了费绛珠的视线之外。
费绛珠停了下来,她只是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费绛珠当然不会永远站着不动,群邪也会陆续离开崆峒山,霍贝和文丽两人的穴道,到了时辰,也会自行解开,武林之中的恩怨残杀,也不会停止,天翻地覆的大事,还是会发生,但是这一切,却已不在在下这部“慧剑情丝”之内了。正是:
斯人一去无踪
慧剑挥动情空!
这一部“慧剑情丝”,至此也告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