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鸣峰听老总管前来禀报,江湖上谈虎色变的“飞燕刀”,出现在“羽虹寨”贴近的龙溪县城里,感到惊疑不已!
铁枝芙蓉扈晓虹向这名老总管问道:“孟龙,在酒店给‘飞燕刀’断臂的,你可知道这是哪一路上人物?”
孟龙道:“从外地来的。”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这家酒店老掌柜‘李缺嘴’跟小的很熟悉,过去他跑过不少地方,听他说给‘飞燕刀’断臂的,不像是中原人物,倒好像从很远的大漠草原上来的。”
“大漠草原?”孟夫人听得凛然一怔。
“这又奇了,‘飞燕刀’在此地蜀西龙溪行凶,断臂的竟是大漠草原上的人物。”
田舍村姑林翠翠道:“娘,可能是御尾追踪,给‘飞燕刀’追上,才会在这里龙溪县城里下手的了!”
孟夫人点头道:“咱们还不知道内委真相,你所说的这情形,倒也很可能!”
“娘!”林翠翠问道:“出现江湖,使用‘飞燕刀’的,是何等人物?”
施鸣峰正要张嘴说时,孟夫人扈晓虹已在说了:“使用‘飞燕刀’的此人,神出鬼没,行踪诡秘,远在十年前,凭他这口‘飞燕刀’曾瓦解造孽江湖,拥有三千人之众的‘石田斗’帮会,天下武林为之震惊,可是迄今还不知道是何等样人物!”
施鸣峰想接下去说,朝林翠翠看了眼,又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施鸣峰和林翠翠,在铁枝芙蓉扈晓虹殷殷接待下,两人就在“羽虹寨”逗留下来。
田舍村姑林翠翠自幼失估,不知自己身世来历,师父“冰魄圣婆”郑琳将她抚养长大。
郑琳对她虽然十分疼爱,在严师立场,难免有苛责之处,林翠翠自叹身世伶仃,只有幽怨在心。扈晓虹把她认作义女,献出一片慈母心肠,林翠翠孕育在这暖阳般的气氛里,除了认识施鸣峰外,对人生的际遇,又到了一个新的境域里。
孟夫人将施鸣峰安置在一间精致、幽静的书房里,推出门窗就是一座仿佛与世隔离,世外桃源的花园,这时林翠翠不在身边,虽然感到有点寂寞,他趁着这时候韬光养晦似地清静几天。
林翠翠整日磨着她义母,母女俩似乎有说不出的话,从武学谈到家事,扈晓虹又把少女时候的回忆,谈到江湖辛秘,武林掌故。
施鸣峰一个人在书房里,不想去打扰她们母女俩的兴致,自己伏案观读,或是推窗看景,把时间打发过去!
突然,“剥剥剥”敲书房门的声音!
施鸣峰离椅站起,嘴角含了一缕笑意,心想:“翠妹不伴她义母聊天,来找我啦!”
心念一转间,打开书房门!
施鸣峰抬眼一看,意外至极下,不由错愕怔住!
一缕幽幽的声音:“鸣哥,你不认识我啦!”
施鸣峰醍醐灌顶似地惊“哦”了声,始呐呐道:“静弟,是、是你?你你怎会知道我在此地?”
一手把他紧紧握住,拉进书房,把房门扣上!
于静黯然苍白的脸,泛出一片浅红色,沉郁地朝他看了眼!
施鸣峰让他在椅子上坐下,紧握着他的手,还是没有放下,嘴里喃喃不休地道:“静弟,静弟,你去大漠草原后,我多想你,你来了,静弟,我多高兴,嘻嘻嘻!”
脸上露出一阵傻笑!
于静给他这阵“傻笑”的传送,亦笑了起来!
他这缕淡淡的笑意,好像雨过天晴似的,充满着满足,和安慰!
施鸣峰握了他柔若无骨的手,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给他想出一句话:“静弟,你从玉门关外,很远的大漠草原来此地?”
“嗯!”于静点点头,轻应了声!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羽虹寨’这个小书房里?”施鸣峰催促地说:“静弟,你快告诉我!”
于静一对又圆又晶莹澄澈的眼睛,突然浮起一层薄薄的泪光,摇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施鸣峰听他答非所问的说此话,一脸茫然,想了想才嚅嚅地说:“静弟,你、你在恨我?”
于静把头脸低垂胸前,幽幽轻叹了口气,轻轻的回答他:“没有!”
施鸣峰知道自己这位“静弟”有他古里古怪的脾气,不敢再追问下去。
于静忽地道:“鸣哥,那女娃儿对你很好,是不是?”
“女娃儿?”给他问得不知所答,惑然道:“静弟,你说的是谁。
于静低了头,凄惶地说:“跟你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田舍村姑’林翠翠,还会有谁?”
施鸣峰心里一奇:“静弟才从塞外回来,怎会知道我和翠妹在一起的事,不知是准告诉他的?”
他听于静提到林翠翠,高兴含笑道:“你说的是翠妹,你不说我真忘了,静弟,待会我替你们两人引见一下,你一定亦喜欢她的!”
言下之意,似乎在说;“这是你未来嫂子呢!”
于静一撇嘴,紧绷了脸蛋儿,冷冷道:“谁稀罕她!”
施鸣峰碰了个钉子,啼笑皆非,想了想道;“静弟,你认识翠妹?过去你们有过节?”
于静轻蔑地道;“谁认识她!”
施鸣峰心里暗暗称奇!
“静弟还没有见到过翠妹,干嘛会这么讨厌她?”
他霍然想了起来!
“静弟虽然临风玉树,人品俊逸,究竟年事尚轻,还没有想到儿女之间的微妙!”
他想到这里,看了他咧嘴笑了!
于静给他一笑,好像有秘密给他发现似的,一张嫩白的俊脸突然通红,嚅嚅道:“你笑什么?”
施鸣峰笑了道:“静弟,你年纪还轻,不知这儿女之间的这回事呢!”
于静给他说得本来通红的脸色,突然泛出一片苍白,伤感地轻叹了口气!
施鸣峰见他神情倏而喜,倏而怨,心里暗暗嘀咕,这时他只有关怀地问道:“静弟,这次回来了,要不要再去大漠草原?”
“不去了!”他摇了摇头,接着娓娓细语地说:“我去塞外后,在动荡不安,杀机四伏的江湖上真担心你的安危,想不到果然在树林里,遭人毒箭暗算,若是我晚了一步。”
施鸣峰听到这里,差点一颗心从嘴里跳了出来,张了嘴结口楞住!
于静轻幽地接着在说:“罗玉英虽然年事尚轻,在江湖上却是毒逾蛇蝎,一个有名阴险歹毒的女人,后来我把她赶走了。”
施鸣峰听他说出这段话,迷梦回苏似地醒了过来,暗道:“怪不得以后一路平安,没有发生意外变故!”
他把于静嫩白的手又紧紧的握了,感动地道:“静弟,你这样照顾我、关心我。”
于静轻轻挣脱他手,红了脸嚅嚅道:“我俩不是亲逾同胞的结义兄弟嘛!”
施鸣峰点了点头:“静弟说得对,我们俩是不能分开的兄弟。”
他接下去想说:“你在树林里,银丸子救了我,为什么当时不现身相见?”
他怕碰了这位脾气古怪的“静弟”的钉子,结果要问出的话,又把它咽下肚里去!
施鸣峰把他说的话,前后情形连贯起来。
在蜀南小镇酒楼,看到那头“彩羽灵鸽”时,他断定那时于静已从大漠草原回来!后来一直御尾他的身后,暗中保护,所以他清楚田舍村姑林翠翠的事情,会找来此地‘羽虹寨’书房里!
“剥剥剥!”又是扣书房的声音!
于静进退维谷似地有点忸怩!
施鸣峰拍了下他肩膀,含笑道:“静弟,翠妹来了,我替你们介绍一下!”
他打开书房门,田舍村姑林翠翠柳腰款摆,满脸春风走了进来,当她看到施鸣峰身后椅上,坐了一位俊逸潇洒,浊世无俦的美书生时,脸蛋儿一红,急忙把脚步停落下来,嚅嚅道:“鸣哥,你书房里有客人嘛!”
施鸣峰笑了道:“翠妹,他不是外人,就是我常跟你提起我的那位‘静弟’,我替你们引见一下!”
于静脸色木然,离椅缓缓站起!
施鸣峰含笑道:“翠妹,他是我静弟,该是你‘静哥’啦,静弟,翠妹年纪小了你一二岁,你跟鸣哥一样,叫她一声‘翠妹’了!”
施鸣峰替他们介绍后,两人没有招呼,都怀有一种复杂、微妙的神情,相互对看了眼!
爱美是人的天性,尤其少女,她要尽量表现出自己的“美”,亦在尽可能欣赏别人的“美”如果对方同样是少女的话,会看得更仔细!
田舍村姑林翠翠不知有多少次,曾听施鸣峰提起他的“静弟”,在她没有见到于静前,脑海里已留下一个极深刻,而无法捉摸的影子!
现在骤然见到,施鸣峰既然有说不是外人,她这时俏眼儿流转不息的要在于静身上,“捕获”如何会使施鸣峰留念的地方!
少女爱美,她会像玩赏一宗精致古玩似地,细细欣赏别人的美!
林翠翠从于静身上,初步发现到的奇迹,这少年书生委实太“美”了,眼前他是个俊秀飘逸,含有一股“脂粉气”的男孩子,如果他是易弁为钗,作个“女儿身”的话,简直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林翠翠有了这个发现后,美目流转,又朝他仔细打量了眼,她这一“打量”,如果施鸣峰不在旁边,她一定会惊呼出来,敢情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意外发现!
这时,她含有某种怀疑地向施鸣峰看来。
于静淡漠地朝她看了眼,在他眼神流转的刹那,发现这村姑打扮的少女,姿容姣好,一位清丽出尘的小佳人,难怪“鸣哥”,会对她一片倾心!
施鸣峰不知道他们在这瞬息间情绪的转变,只觉得他们见面时没有热烈的招呼而有点遗憾!
不过他们还是很高兴,一个是久别重逢的“静弟”,一个是红粉知己,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翠妹,三人会聚在这书房,是桩很难的事,他咧开嘴,“嘻嘻”地望了他们笑!
田舍村姑林翠翠看到施鸣峰这付坦然不羁,毫无隐私的神情,她方才所有的怀疑,顿时释然消失。
林翠翠袅袅移步,走到于静旁边坐下,脸上漾溢出甜甜的娇笑,迎对了他的脸孔,刁黠地道:“静哥,你什么时候来这里,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脸蛋儿一绷,突然娇笑地又道:“‘羽虹寨’守门的这些家丁真该死,贵客莅临,竟不通报一声,待会告诉义母。”
施鸣峰不待她说完,拉长脸苦笑道:“翠妹,别那么费事,你静哥不、不是从大门进来的!”
林翠翠眼珠滴溜一转:“不是从大门进来的,敢情是后门。”
施鸣峰给她说得语塞,搔头答不出话来,于静淡淡一笑手指窗户道:“越梁窗户,一个不速之客,翠妹不要见怪才是!”
林翠翠歉然笑了道:“真该死,我忘了,过去鸣哥有提到你静哥,乃是身怀绝技之流呢!”
于静听她话中带刺,脸颊不禁微微一红!
施鸣峰就将于静在树林以银丸暗中出手救自己之事说了遍,又道:“静弟不敢惊动孟夫人,才暗中来书房探视!”
“哦!”林翠翠轻叫了声,一对美目睁得又圆又大,指了指静诧声道:“树林里出手银丸子的,是你静哥。”
于静谦冲地笑了笑:“愚兄雕虫小技,望翠妹切莫见笑!”
田舍村姑林翠翠听到这话后,不由震惊起来心想:“你‘静哥’扮装有术,骗过鸣哥多时,可是女儿家有她自然的体态形相,与男人迥然不同,岂能瞒过我林翠翠的一对眼睛。
目前江湖上,身怀盖世绝学的巾帼英雄,能屈指可数,你‘静哥’是何等样人物,倒把我林翠翠搞糊涂了!”
她朝于静流转一瞥,暗道:“难道会是!”
林翠翠嘀咕沉思起来,只见于静忽地向施鸣峰道:“鸣哥,目前‘秃翅飞燕’梁立已离‘羽虹寨’,你留在这里还有什么事不成?”
两人听他问此话,殊感惊疑,好像于静对他们行动,了若指掌,非常清楚!
施鸣峰朝林翠翠看了眼,含笑道:“翠妹要在这‘羽虹寨’伴她义母孟夫人数天,所以我亦就耽留下来了!”
林翠翠听得娇啼不已的,“鸣哥,不来啦……这是你自己愿意留在此地‘羽虹寨’,怎能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来呢!”
于静喟然轻叹了口气,纵目看向窗外蓝天白云。
施鸣峰诧异道:“静弟,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点出来,让鸣哥替你分忧一二!”
于静转脸朝他注看了眼,冷然道:“鸣哥,我要去了!”
施鸣峰听得心头一震,呐呐道:“静弟,你刚才不是说,不去啦?”
于静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还是道:“我方才说的不去,是指塞外大漠草原,现在要去的是另外一个地方。”
施鸣峰焦急得几乎要失声哭出来,嚅嚅道:“静弟,我们才相见,怎、怎么又要分手了!”
于静听他这话,顿时脸色黯然,把头低垂在胸前!
这时,田舍村姑林翠翠移坐到书桌边,手上拿了枝笔,低了头涂鸦似地不知在写的什么!
施鸣峰见于静垂首不语,把椅子靠近他旁边,喃喃地问道:“静弟,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去大漠草原的情形呢?”
于静一脸伤感之色,轻叹了口气,始道:“我去塞外多时,总算探听出一点端倪来,大漠四寇‘八臂圣翁’舒尚文、‘荒漠行者’帅达、‘天雷子’卓允明、和‘地龙’孙七,为要洗雪昔年被逐走中原武林之辱,先是在大漠草原,收罗塞外高手,组成‘八荒地盟’帮会,以扩张势力,准备再度进展中原。”
施鸣峰听得凛然一怔,可是他心里暗暗奇怪:“静弟仆仆风尘,去大漠草原,给他侦获这宗辛秘骇闻回来,真是不负此行,干嘛说话时还要忧伤感叹呢?”
他意念流转之际,于静接着在道:“‘大漠四寇’统率‘八荒天地盟’中人物,进军中原武林前,免得措手不及,先奠定了根基。
他们怂恿雷火金轮吕奎,在一批摇旗呐喊的牛蛇鬼神闹乱之下,把他抬出来做了武林盟主,其实不过傀儡木偶而已!”·施鸣峰心里暗暗惊疑不已:“我与静弟分别几时,他现在的见解阅历,处事为人比以前要成熟多了,能将当前武林形势,说得有条不紊,头头是道!”
于静朝身后伏桌写字的翠翠侧目一瞥,又道:“我现在要去的地方,是鄂南五老峰“上德观”。
“五老峰‘上德观’?”施鸣峰听得愕然,插嘴道:“静弟,你说五老峰‘上德观’,是不是去找‘玉面真人’妙清……?”
于静诧异问道:“鸣哥,你如何知道是‘玉面真人’妙清。”
施鸣峰听于静问这话,就把南天堡变乱,和来‘羽虹寨’的立情形,详细说了遍!
感慨不已地又道:“静弟,果然不出所料!”
于静点头道:“你说的情形,我已有点知道,就是还不甚详细!”
施鸣峰接着道:“‘上德观’妙清老道的事,是花婆李映红,和梁上伸手莫八莫大哥,他们告诉我的!”
他狐疑地问于静道:“你去‘上德观’有什么事?”
于静喟然道:“云诡波谲的江湖上,奸诈险毒之处,令人匪夷所思,雷火金轮吕轮吕奎沐猴而冠,登上武林盟主之位后:“静弟,此话怎讲?”
于静道:“暗中监视吕奎的,就是五老峰‘上德观’观主妙清老道,他却是受命‘八荒天地盟’而行事的!”
施鸣峰听得惊疑不已:“竟有这种情形。”
他忍不住问道:“静弟,前往鄂南五老峰‘上德观’是干什么的呢?”
于静道:“这些人奸中有奸,毒中更毒,我去‘上德观’暗中探查这些来自塞外的牛蛇鬼神,究竟还竞要搞些什么名堂!”
施鸣峰听他说出这话,突然想起日前“羽虹寨”老总管来禀报,龙溪县城里一名来自塞外的江湖中人,遭‘飞燕刀’断臂之事,不禁朝他多看了几眼!
于静又道:“鸣哥,你刚才有说,秃翅飞燕梁立目下已往湘、鄂、蜀、皖四省去请遭陷‘蜂巢死牢’的武林人物家族那里,约定他们五月初五‘端阳节’在湘中邵阳‘玉壶春’酒楼会向雷火金轮吕奎共声申讨,你自己也得准备起程才是!”
这时,田舍村姑林翠翠独在书桌上,倏而凝容深思,倏而提笔挥写,施鸣峰纵目朝她后影看了眼,点头回答于静道:“静弟,你说得很对,梁前辈轻功脚程称绝武林,说不定他四省跑遍,会先在湘中邵阳等候了。”
说到这里,突然咧嘴一笑。
“静弟,以前你的行踪扑朔迷离,很少告诉我的,现在你既然已说出五老峰‘上德观’的去处,鸣哥跟你结伴同行一起去好不好?”
顿了顿,又接上一句:“经过鄂南,转往湘中邵阳,也可说是顺路。”
于静感触地轻叹了口气,侧目朝林翠翠后影一瞥。
林翠翠突然收起纸笔,旋首大声接上道:“鸣哥说得对,咱们伴静哥一起往五老峰去!”
施鸣峰蓦然一怔!
于静冷然道:“到时候再说吧!”
注目朝施鸣峰看了眼:“鸣哥,我走了。”
说着,站起身。
这时,于静陡然发觉身后的林翠翠把一团龙眼大的东西,悄悄塞进自己手掌心来,他用手轻轻一捏,才知是纸团!
他不知林翠翠搞的什么玄虚,不敢向施鸣峰说出,只得顺手放进衣袋里。
夜深人静万籁沉寂,“羽虹寨”一角庭院里,传出一阵轻幽的说话声:“深更半夜,你邀我来此有什么事情?”
“嘻嘻!别那么凶霸霸的说话嘛,咱们谈谈不是多好!”
“你我有什么事谈的?”
“我想了很久,才不得已用纸笺把你约出来,唉!我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是!”
“……”
“你别怪我,更不能怪我,实在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有这样的演变,鸣哥经常提你,我只知你是他义结金兰,情逾同胞的兄弟,直到白天在书房里见到你,才、才知道。”
“知道什么?”
“你是跟我一样的女儿身,你已将一片真情给了鸣哥,眼前他虽然不识你庐山真面目,有一天真相揭露时,他发现所疼爱的兄弟,是个裙钗的女儿的话,他会惊喜不已,到时山盟海誓,缔订良缘,唉,我,嘤嘤嘤。”
“要哭就别说了!”
“我现在叫你‘静姊’,静姊,不是你翠妹横刀夺爱,坏了你的好事,当初‘迦南庵’一幕,在不得已下,才会有今天的情形。”
“‘迦南庵’,你、你跟他!”
“静姊,你别怨苦我了,‘迦南庵’鸣哥误食毒物,周身冰冷,已将死毙过去,我用恩师所传的驱寒绝学,赤裸玉洁冰清的女儿家身体,替他偎暖驱寒,接口输气,才始把他性命救转过来。
一个清白的女儿身,赤身裸体在一个男人跟前,除非百日后他自己的丈夫,嘤嘤嘤,原来我和鸣哥的中间,还有你静姊姊,嘤嘤嘤。”
“翠妹妹,别哭,想不到你和鸣哥,还有一桩曲折的内委,我现在已知道这情形,再也不会怪你,唉!自古多情空遗恨,由来好梦最易醒,翠妹,你别哭,我成全你!”
“不!不!静姊,鸣哥不能没有你,天下没有一件事,不会水落石出的,有一天他知道这心爱的兄弟,是个女孩子的话,你虽然为了我抱恨终生,离他而去,我相信鸣哥发现这事真相后,铭心刻骨,片面相思终会为你而死!”
“唉!”
“静妹!不要哭,唉!我‘银翅飞凤’于静婉杀人盈野,丧命我手的江湖败类,不知有多少,我从来没有皱眉眨眼过,想不到今日为了儿女之情,使我于静婉进退维谷,翠妹,你不能走。”
“阿!静姊,你亦是‘神州五女’之列的。”
“‘亦是’,翠妹,怎么用上‘亦是’两字,难道你?”
“于姊姊,江湖人称‘田舍村姑’就是我嘛!”
“怪不得你一身穿着,村姑打扮!”
“于姊姊,鸣哥的事情怎么办呢,你走也不是,我走也不是。”
“唉!这个冤家害人不浅。”
“于姊姊,别骂鸣哥嘛!”
“翠妹,你是个好姑娘、好孩子,鸣哥哥对你好,以后于姊姊会待你更好!”
“于姊姊!翠妹身世伶仃,你要多疼才是,于姊姊,你干嘛一身书生打扮,浪迹江湖呢!”
“唉!师门之谕不能违叛,你于姊姊行道江湖,做了不少好事,以后你慢慢会知道的!”
“静妹!我相信你是个了不起的女孩!”
“翠妹,我行藏之谜,已经给你知道,以后千万不能在任何人跟前揭露,鸣哥那里也是一样!”
“……”
“唉!我奉师之谕行道江湖,刀山油锅不知要闯多少场面,如果我裙钗打扮,行动上有很多不方便,最重要的不希望江湖人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至于鸣哥,这是以后的事,现在还不需要他知道我的行藏。”
“静姊,虽然我听得还不太明了,不过我听你的话!”
“这才是我的好妹妹!”
“羽虹寨”来了一位衣着方巾儒衫,玉树临风,英恣飘逸的少年书生,自称“于静”,蓦名前来拜访孟夫人铁枝芙蓉扈晓虹!
孟夫人接见了,才知道不是外人,原来还是“羽虹寨”座上娇客施鸣峰施少侠的结义兄弟。
施鸣峰因田舍村姑林翠翠给孟夫人认了螟蛉义女之故,他才做了“羽虹寨”的一位上宾娇客。
于静既是施鸣峰的结义兄弟,慕名来访“羽虹寨”,孟夫人铁枝芙蓉扈晓虹立即接待这位不速之客的少年嘉宾!
孟夫人见于静精华内蕴,神仪外莹,丰神俊逸,玉树临风,虽含有几分娘儿们的“脂粉气”,已看出是一位身怀绝艺,不露形相美少年!
孟夫人暗暗感到惊奇:“施少侠这位义弟,从他神仪的外形看来,是个怀才不露的绝世高手,可是江湖上却少有听到过‘于静’这名字!”
于静尽量避免跟孟夫人过份的接近,设宴洗尘过后,向孟夫人道谢一番,就和施鸣峰、林翠翠到书房里!
林翠翠绽颜含笑道:“静哥,我义母孟夫人为人如何?”
于静笑答道:“人灵地杰,巾帼英豪,不愧是坐镇西南,‘羽虹寨’寨主孟寨主的夫人!”
施鸣峰见他们两人,不像昨天淡漠冷然之状,现在谈笑风生起来,心里虽然有点奇怪,却暗暗感到高兴!
于静含笑向施鸣峰道:“鸣哥,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往鄂南五老峰?”
施鸣峰听得不禁一怔,暗道:“静弟的脾气,晴雨莫测,真是无法捉摸,昨天提到五老峰之事,还讲‘到时再说’,现在竟自动邀我们去了!”
他心念转动刹那,点头不迭道:“静弟,咱们说走就走,不必再耽留了!”
林翠翠笑盈盈接上道:“鸣哥、静哥,我告诉义母一声,说咱明天要走啦!”
说着,翩然出书房而去!
孟夫人扈晓虹听三人要离开,知道挽留不住,分赠他们金叶、明珠作途上盘缠所用,殷殷道别。
临行前,扈晓虹向施鸣峰道:“施少侠,老身将在五月初五之前,来湘中邵阳,细则,到时咱们再郑重计议作定夺!”
施鸣峰点首道:“夫人说得甚是,到时我和翠妹等,亦会按时赶往邵阳。”
田舍村姑林翠翠垂首站立一边,抬头望孟夫人一眼,泫然嚅嚅地道:“娘!我,去了!”
孟夫人眼圈一红,点头含笑的叮咛道:“孩子,路上多小心。”
顿了顿黯然地又道:“孩子!娘没有其他孩子,此地就是你家了,倦鸟知返,想到娘的时候,就来看看娘。”
林翠翠流下两行珠泪,哭着说:“娘!翠儿知道,你回去吧!”
田舍村姑林翠翠义母孟夫人挥泪话别,黯然地跟了施呜峰、于静两人,前途往鄂南方向而来!
三人横越蜀境,出长江口三峡,换鄂西。
于静道:“说来五老峰该在鄂南偏西地带,咱们再去不远就到了!”
林翠翠含笑道:“静哥,我真羡慕你!”
于静侧目朝他一瞥,诧异道:“翠妹,此话怎讲?”
林翠翠挨近他身边,“咭”笑了说:“静哥!我羡慕你一肚子装的都是有用的东西,上至日月星辰,下至山川地理,统统都知道!”
于静转脸朝衔尾走在后面的施鸣峰看了眼,含笑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肯下苦功,埋首精研,天下没有学不会的事情。”
接向施鸣峰道:“鸣哥,你说是不是?”
施鸣峰点首含笑道:“静弟说得真是,不过一个天赋资质,亦有很大关系。”
他向林翠翠含笑揶揄地道:“别人在三月半年内学得成的东西,碰上翠妹的话,至少该花上三年五年才行!”
林翠翠听他说这话,一脸幽怨凄苦之色,嚅嚅道:“鸣哥,你、你挖苦我,骂我笨。”
于静陪笑安慰道:“翠妹,你怎么认真起来啦,鸣哥是说玩的。”
说着,水袖一挥,翘起拇指,大声道:“翠妹资质异禀,天生奇才,乃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林翠翠听他说出这话后,才始绽颜“噗嗤!”笑了起来!
沿途上来,于静几若慈母长兄似地对林翠翠关怀、爱抚,施鸣峰看得暗暗感到快慰不已!
可是在他辗转思忖下,又百思莫解起来,心道:“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是一桩无法思议的事,记得过去他们在:羽虹寨’书房初见面时,两人连招呼亦不愿招呼一下,奇怪,不知怎么的一来,他们两人竟会这样的好起来了!”
三人来到一处颇热闹的镇甸,大街上人众熙攘,商店林立,酒肆客店到处可以见到,林翠翠笑了道:“这里镇上真热闹。”
施鸣峰一摸腰袋含笑道:“孟夫人分赠我们三人这么多金叶、明珠,沿途上我们怎么地吃、喝亦花不完啦!静弟、翠妹,咱们在这里大街上,找家大的酒楼吃一顿!”
于静手指大街一隅,含笑接上道:“鸣哥,那边已有一家大酒店在等咱们去呢!”
三人谈笑中,移步走到酒店门口。
突然,大街一端,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叫声:“孩子!孩子!快回来吧,你到哪里去啦,孩子,你是娘的心肝,孩子。”
一个蓬头散发的中年妇人,边哭边叫,疯疯癫癫似的在三人跟前走过!
三人看得错愕怔住!
林翠翠诧声喃喃道:“哦!这是怎么回事?”
酒店门口店伙,已知道三位客人来自己店里,哈腰迎上道:“三位大概从外地来的,所以不知道这事底细。”
施鸣峰朝店伙点首轻“哦”了声。
三人进楼入座,端上荤素吃喝后,施鸣峰唤过那名伙计,问道:“店家,方才那是怎么一回事?”“唉!”店伙摇头叹了口气说:“这事别说这里‘落河镇’镇上,近百里方圆已闹得一片风声鹤唳了,连官家也弄得束手无策。”
林翠翠忍不住大声道:“谁跟你说这些,咱们问你的是方才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店伙咽了一口口水,哈腰含笑道:“是的!姑娘,方才那女人是这里‘落河镇’上卖豆腐的金大娘,两代寡妇留下一脉单传六岁的儿子。前几天不知怎么地,这孩子突然失踪了!”
于静插嘴道:“孩子不见常有的事,去找嘛,大街上哭哭啼啼的干嘛?”
唉!店伙又是叹了一口气,才说:“这位客官爷有所不知,金大娘孩子的失踪,该要从小的刚才说的事上面说起啦。”
施鸣峰听店伙说到这里,已听出不是桩简单的事,点首道:“店家!你倒说来听听。”
店伙道:“最近这些时候来,鄂西一带常听传闻有人失踪的事发生,后来这桩怕人的事渐渐传到这儿‘落河镇’一带来了!”
施鸣峰道:“失踪的都是小孩子?”“不是!不是!”店伙摇头不迭的说:“据小的知道,就在此地‘落河镇’一带失踪的人,男女老少都有。”
林翠翠突然想起,问道:“是不是都是有钱人?”
店伙连连摇头,道:“不!失踪的人口,穷富都有,以前在此地‘落河镇’拾荒的李三儿,这些时来,突然不知往哪里去了,有人断定他亦是失踪的啦!”
于静诧异道:“难道失踪的人,没有一具尸体发现?”
店伙道:“这就是官家束手无策,无法侦查的原因啦,按说,谋财害命、打闹仇杀,都该有尸体发现才是!”
他一摇头,道:“就是没有一具尸体看到!”
林翠翠狐疑不已地道:“这些失踪的人都到哪里去啦!
店伙咧嘴一笑,道:“姑娘,要是晓得失踪的人去哪里,官家早就破案啦!”
林翠翠不由粉脸一红,朝他瞪了眼!
施鸣峰挥手命店伙退下,不胜惊疑地向两人道:“静弟、翠妹,天下会有这等扑朔迷离,令人无法思议的骇人怪事?”
注看了两人,又道:“何况是这么一件骇人听闻的怪事!”
施鸣峰感慨的道:“眼前多事之秋的江湖上这就难说了。”
于静两条又细又长的眉儿一掀,诧异地接道:“如果真是江湖上这些歹徒所干的事,其目的又是何在呢?”
顿了顿又道:“假定是仇杀,听方才这名店伙说来,失踪的男女老幼都有,这些江湖败类再是狠毒,又怎会找上这些人的麻烦呢?
如果是要胁诈财,掳拐人质,这些人失踪后,就没有下文传出来,那店伙说连镇上拾荒的亦失踪了,这事又如何解释呢?”
林翠翠突地道:“会不会有人把这些人拐去,杀人做人肉包子的馅儿吃啦?”
于静听得莞尔失笑起来,摇头道:“翠妹,你把话扯得太远了,‘人肉包子’只是过去江湖上一种传说而已,眼前牲口肉类的价钱并不贵,何必冒这些划不来的险呢!”
林翠翠一嘟嘴,道:“说什么都不对,那该是这些失踪的人,都白日升天,做仙人去啦!”
于静笑了安慰道:“翠妹,你别焦急。”
说到这里,低首凝容地缓缓又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沿途上慢慢侦查,说不定会给咱们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三人离开“落河镇”,沿路所经过之处,果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大街小巷的乡镇上,时有听到槌胸顿足,仰面悲嚎,哭叫失踪人的名字!
这日,他们抵达鄂南清江边的长阳县城里,找了家饭店打尖用膳。
于静道:“咱们再南行不远,就是五老峰了。”
他见施鸣峰剑眉紧蹙,凝容沉思之状,不禁又道:“鸣哥,怎么不说话,在想些什么呀!”
施鸣峰黯然叹了声气。
林翠翠一边接上道:“我猜得不错的话,鸣哥一定是在想咱们沿路上来,所发现人口失踪的事!”
施鸣峰点了点头,道:“翠妹说得是,这事委实令人百思莫解,费煞猜疑了,其他的不算,就由咱们沿途上来,亲眼目睹所知道的,失踪的男女老幼,不下三十之数,这些人都往哪里去了呢?”
顿了顿又道:“这些人口失踪的原因,咱们所想到的理由,都不可能会有的,可是……”
于静不待他说完,安慰地道:“鸣哥,眼前你焦虑也没有用,这事只有慢慢侦查才行,总会给咱们找到一个水落石出的原因的。”
田舍村姑林翠翠的座位,正对了饭店门外的大街上,她眼珠子连转,出神似地看了大街上。
于静看她神情出奇,笑了道:“翠妹,你瞪直眼看着外面街上在找什么呀?是不是有了鸣哥,再想找个心上人!”
他脱口说出这话,施鸣峰听得朱颜酡红,一脸啼笑皆非。
林翠翠红了脸一撇嘴,道:“谁像你?”
施鸣峰没有注意听到。
于静玉脸通红朝施鸣峰侧目一瞥,注目瞪看了林翠翠一眼!
林翠翠忙不迭纤手掩嘴,做了个鬼脸,“噗嗤!”一笑,才始指了店门外,道:“大街上好热闹,车马衔接,把我看出神了!”
施鸣峰含笑接上道:“咱们来的时候,我也感到奇怪,长阳城里会这等热闹!”
店伙刚端了一盆菜来,听他们说这话,哈腰插上话道:“客官爷说得不错,这些时候,连长城里的客栈、饭馆都沾了不少光啦!”
三人听得一怔!
于静道:“店家,照你这么说来,过去长阳城里就没有这样热闹了?”
店伙笑笑点头道:“正是,过去长阳城里现在暮色时分,除了几家饭店、旅馆外,其他买卖商贾,都休息打烊了,哪里还会听到骡马蓬车的声音。”
施呜峰不禁狐疑地道:“店家,此地长阳城怎会热闹起来的,有庙会、赶集的?”
店伙含笑摇头道:“您三位该是游山玩水的过路客人,其实长阳城里,有了一位‘白衣翁’吴良,附近数百里都知道啦!”
三人听店伙说这话,好像跌进五里层浓雾里似地一片模糊!
田舍村姑林翠翠大声道:“唠唠叨叨的谁问你这些!”店伙给她娇声一喝,刚要接说下去的话,吓得又咽下肚里!
施鸣峰含笑问道:“店家,长阳城的繁华,跟这位‘白衣翁’吴良有什么关系?”
店伙生恐再碰钉子,不愿再多说了,只有嚅嚅地答道:“‘白衣翁’吴太爷是位医生,附近数百里方圆的老百姓,知道他会治病后,都赶来此地,这儿长阳城就热闹啦!”
说着,一哈腰旋身离去!
三人听店伙说出此话,还是一片惑然!
施鸣峰喟然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位精研岐黄之道的医生,居然能使县城市面繁荣起来,这真是一桩不可思议的事情!
于静摇头笑了道:“鸣哥,这事仔细想来很简单,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之处了,方才店伙说的这位‘白衣翁’吴良,可能是医理精辟,医德仁厚,曾治愈不少疑难绝症的医生,以致使他的声誉渐渐传播,数百里方圆为之震动,纷纷前来求诊,连这儿长阳县的市面,亦给这位吴大夫繁荣起来了。”施鸣峰点点头道:“静弟说得有理,使我茅塞顿开!”
于静朝他甜甜一笑!
施鸣峰忽地想起问道:“静弟,咱们此去五老峰,探查些什么事?”
于静道:“我去塞外草原,无意中使我探得‘上德观’的妙清老道,受命‘大漠四寇’暗中监视‘南天堡’吕奎老贼的秘密后,感到意外至极,后来又探得吕老儿在席居武林盟主前,‘八荒天地盟’经常金银财资上给他援助,才使他行事方便。”
林翠翠突然插嘴道:“静哥,‘大漠四寇’隐居在万里无垠的沙漠里,哪里还会有金银来给吕奎老家伙的挥霍?”
于静道:“这事就无法思议了!”
顿了顿又道:“咱们此去五老峰‘上德观’这事情亦是要探访之一。”
施鸣峰豁然道:“静弟,你曾经说过‘八荒天地盟’收拢各种人物,高手如云,‘大漠四寇’如果派下几名高手,来中原杀人越货,掳劫镖银,做上几笔这样没本钱的买卖,就地取材,供给‘南天堡’金银就有啦!”
于静摇摇头道:“我此去大漠草原,往来脚程,踪迹遍数省,还没有听到当地江湖传闻,有镖银遭人洗劫之事。是以据我看来,‘大漠四寇’还没有打过就地取财的主意!”
众人正在谈说时,蓦地传来‘嘻嘻嘻’的笑声!
林翠翠吓得一跳,原来这响笑声就从她身后发出来的!
三人转脸看去,一个肥硕臃肿,满头银发,年寿足在八十开外的老者,他穿了一件粗布大褂,腰间束了一条布条,两脸肥肉一抖,咧开一张嘴,活像一尊弥勒佛似的,移走近三人桌边,“嘻嘻嘻”的在笑!
林翠翠朝老人这付诙谐突梯的神情看了看,又向于静看了下,“格格格”笑了起来,她一笑,于静亦跟了笑了起来!
施鸣峰忍不住含笑问道:“不知您老人家有何贵干?”老人咧开这张肥秃肉脸上的阔嘴,“嘻嘻”笑了道:“没,没有什么,就问你们三个孩子要点钱!”
三人听得殊感意外。
敢情,普天下行乞要饭的,都是拉长一张脸,一脸苦相的来博取人同情,向人求乞布施!
眼前这个满头银发的老人,竞咧开一张嘴,“嘻嘻嘻”笑了向人求乞!
要饭的求人布施,口称别人不外是,“爷爷、大爷、少爷”等恭维话,哪有叫人“孩子”的道理呢!
施鸣峰转念一想:“可能这位老人家流落他乡,没有盘缠回故里,看他这身打扮,不像是行乞求布施的老要饭!”
他想到这里,伸手从腰袋里掏出一块足有十两重的纹银,含笑给老人,道:“老人家,这点银两你拿去吧!”
施鸣峰这一出手震惊四座,连掌柜、店伙看得一对眼珠儿直瞪。
须知,他出手这十两纹银,足可维持一家数口几个月的吃喝,不能说不阔绰了!
老人看了桌沿这锭银子,咧嘴“嘻嘻”笑了说:“太少了,不够嘛!”
“啊!”店门柜台老掌柜不由惊呼起来,连连摇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咱赵老三一次能讨到十两纹银,这家‘长春酒楼’亦不想开了,早去要饭啦!”
三人不由诧然一震!
林翠翠柳眉儿一皱,正要开腔说话时!
施鸣峰倏然一想,就问道:“你老人家要了钱去干什么?是不是回故乡?”
老人伸出一团肥肉似的手掌,摇了摇头,“嘻嘻”笑了笑,又指了自己一条腿:“不是!不是!我老头儿要钱来治病!”
说着,一拐一拐走了几步,原来是个瘸子!
施鸣峰豁然理会过来,他怀了一片仁厚的心肠,又掏出十两银子堆在一起,指了指道:“老人家,这些银子你拿去吧!
他心里却是暗暗嘀咕!
“这位老人家太可怜了,瘸子乃是终身残废,不是一般病症,怎能治愈过来!”
这时,老掌柜已忍不住大声喝道:“喂,老头儿,找到这么一位财神爷你也差不多啦,快出去了吧!”
老人收起银子,亦不向三人道谢,咧嘴“嘻嘻嘻”笑了笑,一拐一拐出店门而去。
于静起先看到老人这付诙谐发噱之状,跟了林翠翠笑了起来,老人跟施鸣峰说话时,于静侧脸朝他多看了眼,垂首凝容,默然不语!
老人走后,林翠翠替施鸣峰抱屈不迭道:“鸣哥,你可上当了,雪花纹银十两了,白白送这么一个老头儿。”
她话还没有说完,施鸣峰薄责地注看了她一眼,缓缓道:“翠妹,金银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足够的力量来帮助别人,不是一桩坏事情,何况这位老人家年迈苍苍了满头银发,还是跛了一条腿残废的瘸子!”
林翠翠听得满脸羞容,低下头来!
于静激赞地抬头朝他看了眼,忽地含笑问道:“鸣哥,你看方才这人满头银发的老人,是何等样人物?”
“何等样人物’?施鸣峰给他问得一楞,半晌始道:“是个孤老无依流浪外地的老人!”
于静朝他瞅了眼:“真有你说得那么可怜?”
施鸣峰给他问得不禁失笑道:“静弟,据你说来还是一位风尘侠隐,江湖奇人啦?”
于静颔首缓缓道:“现在还不敢下断语,不过你有没有发现这老人有可疑之处?”
“‘可疑之处?”施鸣峰给他问得不禁又是错愕一怔:“静弟,你倒说来听听看。”
于静含笑道:“这老人咧嘴嘻笑,向你要钱说治他跛足瘸子,看他这付满不在乎的神情,如果真是瘸子,他这和腿的被废该远在十年前的事了,所以他现在并没有感到痛苦的样子!”施鸣峰听得点头不已:“静弟,你说的很对!”
于静笑了笋又道:“这老头儿跛脚瘸子已经过数十年时间,怎么又会突然想起要治愈他这条腿,此时此地,向你索取银子呢?”
施鸣峰豁然所悟,道:“不错!不错!静弟你说得有理!”
田舍村姑林翠翠想到刚才给施鸣峰责备的话,这时幽幽地接道:“鸣哥碰上骗子了,他还不相信呢!”
于静摇头道:“如果说是‘骗子’,从这老人的脸相、神情看来,倒也不像。”
施鸣峰忍不住道:“江湖上奇人异事,不胜枚举,至于方才这位臃肿老人,虽然还不清楚是何等样人物,不过依我看来不会是等闲之流!”
“哦!”施鸣峰听得殊感意外!
三人在酒店谈谈说说,把时间很快打发过去,这时已夜色深浓,就在长阳城里找了家客店打尖宿下。
这些时候来,于静对他这位爱护倍至,情逾同胞的“鸣哥”,推说没有与人同宿的习惯,是以遇有投宿客店时,就分房就寝,他们找着客店后,和林翠翠三人,要了三间客房息下。
施鸣峰酣睡中,给一缕刺耳的声音惊醒过来。
一缕彷佛在挨受极大的痛苦中,所发出凄厉的哀叫声!
施鸣峰心神一震,披衣从床榻上坐起!
夜静更深时分,这缕声音听来特别清晰、刺耳,凄厉哀呼声中,还有人说话的声音:“璜儿,咬牙忍耐一把吧,咱们已经到这里长阳城啦。”
“少爷,再熬过今儿晚上,明天经吴大夫诊治后,就会好转过来的!”
“爹,我痛,得,实在,受不了啦,还,是让,我快死掉算,啦!”
“璜儿,你千万别这么想,你是廖家的单丁一脉,如有三长两短叫你爹爹如何对得住廖家祖先!
唉!庄上这些长工,一个个都该死,重逾千斤的石臼,不放在地上,竞搁在木凳上,你左腿骨虽给石臼压碎,明儿见到这位吴大夫时,放心,他会把你治救过来的!”
“爹,爹,璜儿腿骨已碎,不,是,一般,病症,怎能,治愈呢?”
“少爷,您放心,安心熬过今晚,别想得太多了,老奴曾跟吴大夫亲口谈过你,治愈你这条左腿开价黄金一万两。
少爷,一万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除了咱们是鄂中首富之一的‘廖庄’外,普通人就没法凑出来啦!”
“璜儿!经吴大夫治愈的疑难绝症,四肢残废的人,不知有多少,他能开出这诊金数目,自然会把你治救过来的!”
万簌沉寂的夜晚,施鸣峰听到这阵说话声,心里暗暗惊疑不已:“骨骸已碎,残废的左腿,还能治愈过来,诊金之数竞费万两,会有此等骇人听闻的怪事!”
翌晨,于静、林翠翠前后来施鸣峰客房里。
林翠翠一嘟菱角小嘴,娇声的道:“这家客店夜晚儿嚷叫的,叫人睡得不舒服,早知道这样小,咱们该另外找家客店才是!”
一名店伙正在打扫门外廊沿,听林翠翠说这话,抬头进来哈腰施了个礼,咧嘴笑了道:“您等三位来长阳城打客店,上哪一家都是一样,说来还是小的这家‘高兴客店’比较清静些呢!”
店伙道:“三位有所不知,长阳城里客店生意,大半靠了外地来往‘白衣翁’吴良医生那里看病房的人。他们夜晚受不住苦,就‘哇!哇!’叫起来啦!”
于静一指里间,问店伙道:“昨晚嚷叫的病人呢?”
店伙耸耸肩道:“早走啦,天色还没有太亮,叫了一辆篷车去啦。到吴老太爷那里去看病可不容易呢!先要备下大堆黄金百银,还要大清早去排列等候,一过时候就得再挨过一天啦!”
于静道:“小二哥,长阳城里这位吴大夫,难道真是着手成春,能治愈肢残废的各种疑难绝症吗?”
施鸣峰不胜狐疑地道:“医家之道再是高明,怎能将残废的四肢治愈过来呢?”
店伙神秘的一笑,道:“客官爷,这你就不知道啦,这年头只要有很多的钱,就能做天样大的事情,有一位治愈的病人,来投宿此地‘高兴客店’,经他说来听得叫人害怕,可是又要你不相信厂店伙见三人爱听自己说话,放下手里扫把,在房门后小凳上一坐,接着道:“这位客官来这里长阳城时,就投宿在小店,那时他左肩下面衣袖虚荡荡的,原来少了一条左臂。
第二次经吴大夫诊治后来投宿时,小的亲眼目睹,见这位客官爷过去没有的左臂,突然长出来了啦!”
“啊!”三人失声同时惊叫出来!
施鸣峰惑然道:“天下哪有这等事情?”
店伙道:“小的不敢信口胡诌,您客官爷不相信的话,就在小店住上三五天,就知道真有这种事了!”
店伙用手袖抹了嘴边口水,又道:“小的再把其中内情说出米,您三位就清楚了,听那位来投店的客官说,他花了五千两黄金,来求治吴大夫,吴大夫不知在什么地方找了一条血淋淋活人手臂,替他破肉接骨配上,再敷上一些什么药,就行啦!”
三人听得机伶伶猛抽了个寒噤!
施鸣峰凛然道:“五千两黄金,找来一条血淋淋活人的手臂,上哪里去找的?”
店伙“嘻嘻”笑了道:“这年头就行了,五千两黄金就是五万两白银啦,有人出这么大堆银子要咱小莲子这条命,咱也会答应的!”
于静听得脸色骤变,喃喃自语的道:“这岂不是医家之道所忌的‘杀生养生’之术。”
突然传来一阵苍老的说话声。
“喂!有房间没有,我老头儿投店打尖啦!”
店伙听得一怔,喃喃诧异地道:“‘高兴客店’开了这么些年,大清早来店投宿的还是碰到第一次!”
说着,向三人哈腰施了个礼,向廊沿一端走去!
田舍村姑林翠翠一脸惊诧之色,道:“要不是店伙说,真还不知道天下会有这等怕人的医生呢!”
施鸣峰豁然道:“原来‘白衣翁’吴良有这种骇人听闻的医技,才震惊这长阳城的数百里方圆!
外面廊沿一端,传来一阵争论的说话声:“老客人,这一端廊沿边客房有人住着,都已满啦,待小的带你往那一端去吧!”
“嘻嘻,你别看我老头儿衣衫不鲜,穿的粗布大褂,腰袋里有的是雪花白银,嘻嘻,饭店客栈的店伙,最是狗眼看人低,生恐我老头儿打尖一宿过后,拔腿就溜走!”
“老客人,这是你太多疑了,小的再也不敢瞧不起你老人家,两端廊沿边客房都是一样的。”
“既然一样,让我老头儿先看过这一端再说。”
一阵“踢达踢达!”的脚步声音,顺着廊沿,往施鸣峰住的客房一端走来!
林翠翠转脸往房门处看去时,陡然,啊!一声惊呼起来,纤手一指呐呐道:“是,你,老人家!”
房门外探进一个满头银发,一张肉脸,咧开一缕弥勒佛似的笑容脑袋,看了三人“嘻嘻”的在笑!
施鸣峰见方才跟店小二争论的,原来还是这位老人家,倏即想起于静在酒店时说的话,急忙肃容含笑道:“您老人家请里面坐坐!
老人一拐一拐走进房里,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咧嘴“嘻嘻”笑了道:“真巧,又碰到你们三个孩子啦。”
摸了摸腰袋,伸出一只肥秃秃的肉掌:“一见到你们就要钱了,还有没有,银子没有的话,金叶、明珠,只要值钱的东西都行!
施鸣峰听得暗暗一惊:“这老人家怎么会知道咱们身上有金明珠呢?”
于静含笑缓缓地道:“您老人家要了这么些银子干什么用的?”
老人朝施鸣峰看了眼,一指自己大腿咧嘴笑了道:“我老头儿走路不方便,想把条腿治好它!”
施鸣峰含笑试探地道:“您老人家这条是残废跛足,如何能请医诊治呢?”
“行!行!老人点头不迭道:“这里长阳城里,一个叫什么‘翁’什么‘良’的老头儿,只要给他大堆的钱,会替我老头儿另外换一条腿,就是没有钱!”
说到这里,咧开嘴朝三人“嘻嘻”的直笑!
施鸣峰见这么一个白发盖顶,孤苦伶仃的老人家跛了一条腿真够可怜的,是以点头道:“不知您老人家需要多少钱,待在下三人凑齐给您,让您把这条腿治好就是!”
老头儿朝他看了眼低头沉吟了下,道:“难得有你这么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需要多少钱,我老头儿不清楚。”
脸上两块肥肉一抖,“嘻嘻”笑了笑,又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孩子!你伴同老夫一起,去这医生那里到时亦有个照顾!
要是老夫一个人捧了大堆金银前去求治,碰到这个什么‘良’的老头儿,见孤老夫可欺,来个谋财害命,这就划不来啦!”
施鸣峰听老人说得有理,连连点头!
于静忽地接道:“鸣哥、翠妹,咱们把孟夫人临走时所赠的金叶、明珠等值钱的东西,三人凑起来看有多少,伴这位老人家前去治病!”
老人跟施鸣峰说话时,于静搜肠苦思,想起一连串百思莫解的疑团!
他从大漠草原所探查到的,“八荒天地盟”授命鄂南“上德观”观主妙清老道,暗中监视“南天堡”雷火金轮吕奎的行动动静,且时常有金钱资助吕奎,使他方便行事!
这些金银从何而来?
鄂地西南一带,时常发生人口失踪之事,迄今未见下文,这些失踪的男女老幼,究竟去往何处?
长阳城里突然出现一个“白衣翁”吴良的医生,医家所忌用的“杀生养生”之道,替病家转移肢接体,医技之绝震惊数百里方圆,此老医生是何等样人物?
“白衣翁”吴良索取诊金之昂,空前绝后,骇人听闻,以金万千计数,此老因擅于医技之绝,勒索民财,是不是江湖道上人物?
于静在前后沉思之下,才决定伴同这不知底细来历的老人家,以求治为名,一探白衣翁吴良的动静!
老人朝于静咧嘴一笑,道:“一客烦三主,我老头儿就由这孩子伴同前去行了,你跟这位姑娘。”
说到这里,食指蘸上茶水,在桌上划上一块块地理形势,指手划脚的说个不休!
三人听得骇然惊疑至极!
施鸣峰暗暗嘀咕称奇:“这位老人家对吴良大夫家的地理形势会这等清楚?”
于静听得心头凛然:“照此看来,这个人称‘白衣翁’吴良的大夫,寻下这座堪称天堑之险,巍峨富丽不下王公将相府邸巨室的‘吴园’,显然其真正身份,不会仅是悬壶济世的医师大夫之流!”
至于眼前这位肥硕臃肿,满头银发,笑口常开,活像一尊勒佛似的老人家,看来也不会是寻常之辈,说不定还是一位江湖奇人,风尘侠隐呢!
田舍村姑林翠翠暗暗惊诧不已:“这银发老头儿把‘白衣翁’吴良住的‘吴园’,说得头头是道,从他口音中听来,显然已知道咱们三人都是谙悉武功,身怀绝技之流,他是谁啊?”
老人说了半天,抬脸朝三人咧嘴“嘻嘻”一笑,道:“你们三个孩子,老夫说的话,都听懂了没有?”
林翠翠豁然所悟、一撇嘴娇啼的道:“这么说来您老伯伯不是治病去的嘛!”
老人“嘻嘻”笑了道:“姑娘,天下事情假假真真,真真假假,别当他那么一回事!”
施鸣峰心里狐疑,本想问他:“您老人家是哪位前辈人物?”
他这话却没有问出口,其实他亦知道,如果这位老人真是一位玩世不恭,萍踪失涯的风尘奇人,怎么问他亦不会说出自己的名号!
老人笑脸一收,向于静、林翠翠叮咛地道:“你们两个孩子,老夫方才所说的话,都记得了吧!”
于静点了点头!
林翠翠刁黠地道:“记得了,就是还不太清楚!”
老人脸上两块肥肉一抖,“嘻嘻”笑了道:“调皮的孩子,你爹娘要是看到你眼前情景,准会高兴的淌下眼泪来啦!”
施鸣峰、于静听他说这话,不由错愕一怔!
田舍村姑林翠翠听得脸色骤变!
敢情,老人脱口说出这几句话,虽然平生素昧,才始相识,好像知道林翠翠的身世来历!
从他言下之意听来,心乎还清楚林翠翠父母的行踪去向!
老人不经意地还是“嘻嘻”笑了道:“金童玉女,伴随玉皇大帝往凌霄宝殿,孩子们伴老夫起驾往‘吴园’去啦!”
施鸣峰听他信口乱扯,朝林翠翠咧口一笑,于静看到此景,心中黯然,幽怨的朝施鸣峰瞟一眼,接口说道:“咱们走吧!”
老人离椅缓缓站起,又向于静、林翠翠道:“你们两位孩子先走一步,到‘吴园’后,照老夫的话见机行事!”
敢情,于静行道江湖这些日来,闻到武林上不少辛秘掌故,骇人奇闻,眼前遇到这位银发盖顶,行踪离奇的老人,却是百思莫解,“咱们先走吧!”
林翠翠想到自己身世之谜,一脸黯然之色,御尾跟于静的身后,缓缓移步出客房而去!
两人走后,老人一易往常喜笑之色,感慨不已地吁了口气,喃喃自语似地道:“孽障,丧心病狂,竟会做出这等令人发指的暴行来,真叫我老头儿憋不过这口气来。
施鸣峰听得暗暗诧异:“这位老人家说的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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