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朱漆篱门前,瑞光堂主急上数步,侧身推开精致篱门,同时肃手恭声说:“三位前辈请,陆小侠和两位姑娘请!”
方朔奇丐、金员外,以及栖凤妃子等人,微微颔首依序走进篱门。
人杰举目一着,星目不由一亮,只见门内曲桥盘绕,朱漆雕栏,竟有数道之多,分别通向曲阁各面,乍然着来,真不知走哪一道才好!
尤其曲阁横竖交叉,有伸有缩,曲栏雕花,煞是好看。加之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宛如一座水上行宫。
人杰正打量间,蓦见瑞光堂主面向曲阁,沉声高呼:“贵宾光临!”
呼声甫落,曲阁各间的竹帘纷纷闪动,十数官装侍女迳山阁内奔出来,急急向中央桥日走去。
人杰看得异常不解,整个总坛看到的,人人身穿笼身大氅,头戴两孔罩头巾,唯独这十几个侍女,个个如花似玉,而以本来面目见人。
正感不解,身后的媛媛已回头迷惑地问:“这几个侍女为何不穿贵门的服饰?”
身后五个堂主及执事中的一人,立即谦和地回答说:“因为来宾多为本门以外之士,为了宾客容易辨认及呼唤方便,所以来着本门服饰……-”
话未说完,东南总坛方向,蓦然传来一声巨钟大响!
金员外闻声止步,正待发问,第二声接踵传来,接着又是第三响!
瑞光堂主一见,即向方朔奇丐、金员外以及栖凤妃于三人解释说:“这是召集所有山区弟兄和妇女的紧急钟声。”
话声甫落,四面八方的高峰险岭上,亦传来紧急的“咚咚”鼓鸣!
说话之间已到了桥口阁檐下,分立左右的十数侍女,立即检枉恭迎!
这时正中阁门已经大开,门内竟是一道长约两丈的内廊,两路宫灯,光明如昼,直达中央圆厅前。
到达中央圆厅,陈设尤为堂皇,鹅绒地毯,玉桌锦墩,四周有六座翠花锦屏,屏后即是通向各室之门。
正中一张圆形玉桌,共置八个锦凳,在瑞光堂主的用请下,方朔奇丐居中,全员外和栖凤妃子一右一左,人杰、媛媛和宜君依序而坐。
六位堂主和执事,则分坐较远的屏前漆椅相陪。
这时十数侍女,已分别送来一杯香茶和果点,三位堂主和执事,也各有一份。
金员外呷了一口香茶,见奇丐仍无要说话的意思,立即望着瑞光堂主六人,肃穆而平淡地说:“有关我们今夜前来贵坛,以及和你们天师交手的事,详情你不须问,再说,你们也无知道的必要……”话未说完,瑞光堂主已欠身说:“前辈不说,晚辈等也早知道了!”
金员外惊异地“噢”了一声,方朔奇丐则淡淡地看了一回瑞光堂主。
栖凤妃子不由关切地问:“你们天师怎么说?”
依然由瑞光堂主回答说:“早在白马山华莲师太散播谣言,伪称发现昔年武林第一奇人金杖神君的武功秘籍的开始,天师便开始有了应变处置……”
人杰一听,顿时想起在白马山北树林中被宣君扇杀的两个妖道门人,立即关切地问:“那时贵门派去的人山何人负责?”
瑞光堂主回答说:“由白马和黑虎两位坛主,各率两名山下眼线弟兄前去探听消息……”
宜君一听,知道那天被杀的两个呢巾罩头人,必定就是白马、黑虎两个坛主,因而技巧地问:“那两位坛主回来怎么说?”
瑞光堂主慨然摇摇头说:“经四个眼线弟兄苦苦寻找,发现那两位坛主已被杀死在一座树林内,所以黑虎、白马两坛主的职位,至今犹空悬无人!”
金员外和栖凤妃子尚不知是被宣君所杀,因而惊异地问;“贵门坛主以上人物,但是时下一流高手,怎会双双被杀?”
瑞光堂主一阵迟疑,似有难言之隐!
蓦见祥云堂主欠身望着金员外,恭谨地问:“晚辈冒昧敢问一句,金前辈果真不知?”
金员外一愣,立即正色说:“老朽在绮绿谷确曾注意有否贵门人物在场,但却一直没有发现,因为贵门的服饰与众不同……”
话未说完,祥云堂主已解释说:“白马、黑虎两坛主均在暗处静观谷中情势,四个眼线弟兄则在群豪之中,而两位坛主去时也仅穿着普通服饰,以免惹人过分注目而泄露了本门大极标志……”
人杰一听,顿时想起那天被杀的两人,胸前背后,果然未绣太极阴阳鱼!
心念问十又听金员外迷惑地说:“你们怎会怀疑到老朽身上来?”
瑞光堂主接口说:“这是经天师事后判断而得的结果,因为根据眼线弟兄的报告两位坛主的尸体距离极近,而头颅却远飞七八尺外,显然是两人围攻一个高手,根据人头远飞的距离,对方显然是一个功力极高之人,所以天师断定是金前辈……”
金员外皱眉捻须,苦笑一笑说:“你们天师就没有想到别人?”
瑞光堂主回答说:“有但都被否定了!”
金员外立即催促说:“你不妨说出来听一听了瑞光堂主应了声是,继续说:“当时想到的还有栖凤前辈,据天师说,栖凤前辈擅用透心神针,多少年来从不携带兵刃……”
金员外风趣地一笑,指着栖凤妃子,说:“喏,你们看,我师妹肩后不是有柄宝剑吗?”
三位堂主和执事,同时看了一眼娇靥微红,樱唇含笑的栖凤妃子,由瑞光堂主继续恭声说:“栖凤前辈光临坛上,想是因为情形不同之故!”
金员外笑一笑,继续问:“你继续说,还有谁?”
瑞光堂主继续说:“其次是陆小侠,但也被否定了因为陆小侠具有举世无匹,霸道绝伦的天罡风和震云雷。而且陆小侠使用的兵刃,必是神君昔年社以成名的乌金杖!”金员外点点头,迷惑地问:“你们就没揣想到其他门派帮会的高手们?’瑞光堂主颔首说:“有,那就是丧门会的龙头范世修和他的女儿拘魂幽女,以及四异帮的帮主邵大叟与黑虎谷三兄妹中的黑玫瑰……”
人杰一听拘魂幽女和黑虎谷三兄妹中的黑玫瑰,脑海中立时浮上一个清丽绝俗,神情如冰,面上罩有一层薄纱的白衣姑娘和一个眉大眼,精灵妩媚,穿着一身黑劲衣的刁钻少女。
心念间觑目一看,发现宜君正以一双秋水般的明眸冷冷地望着他,似是看透他心中正在想着拘魂幽女和黑玫瑰,因而俊面不由一红。
媛媛没去白马山,自然不知就里但是看了宜君的眼神和人杰的表情断定这个拘魂幽女和黑玫瑰必与人杰有段瓜葛!
人杰见媛媛对他也以猜疑的目光冷冷地望着他,心中尤感不安。
恰在这时。又听金员外颔首说:“唔,也许可能是他们。”
瑞光堂歉声一笑,说:“据晚辈所知,范世修、邵大擞以及拘魂幽女、黑玫瑰等人,如若与两位坛主单打独斗,他们仅可勉强支持个平手……”
金员外一听,不由皱眉苦笑一笑。无可奈何地说:“这么说,铁定是老朽所为了?”
瑞光堂主毫不迟疑地说:“金前辈说的不错,天师肯定说是您老人家!’人杰心中一动,不由插言问:“何以见得就是我金师叔!”
瑞光堂主又望着人杰解释说:“设非遇到昔年武功高绝之士,以本门坛主以上人员的高傲自负,决不会联合出手……”
人杰立即不以为然地说:“那也未必就是金师叔,也许是我郑师叔!”
说着,故意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方朔奇丐!
瑞光堂主摇头一笑说:“如果是郑前辈,两位坛主最重也不过负伤呕血,因为郑前辈绝少重手伤人、现在假设晚辈将足以证明是金前辈所杀的铁证点破,就不怕金前辈不承认了!”
人杰心中一惊,不由迷惑地“噢”了一声,立即觑目看了一眼略显不安的君妹妹,继续望着瑞光堂主问:“什么铁证?”
瑞光堂主笑着说:“那就是天师特命老朽亲率那四个眼线弟兄,又星夜赶至那座树林埋葬两位坛主之处,将他们的尸体挖出来……”
金员外听得双霜冷电一闪,不由惊异地急声问:“可是他们的颈下刃口末腐?”
瑞光堂主立即镇定地欠身回答说:“是的,尸体早已腐败,唯独肩颈刃口全沙闪烁尚未萎缩!’
金员外面色一沉,不出望着人杰,沉声问:“杰儿,这么说是你了?”
人杰确没想到金员外赠给他的描金折扇杀人之后尚有如此奇妙的记号,正待回答,宜君已欠身恭声说:“启禀父亲,那两人是君儿杀的!”
金员外惊异地“噢”了一声,三位堂主和执事也愣了。他们只是觉得宜君温静高雅,丽姿如仙,但绝没看出她具有力斩两个坛主的惊人武功。
方朔奇丐望着宜君,沉静的面容上略绽笑容,唇角一阵牵动,似是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来。
栖凤妃子见奇丐面上微现笑容,知道他就要将往昔的创痛,再度丢诸脑后,心中一宽,立即望着宜君,含笑说:“我知道了,八成是那两个坛主骤然现身,企图向你们两人偷袭,而宝扇恰好在你的手里。”
说此一顿,又转首望着人杰,亲切地问:“杰儿,是不是?”
人杰急忙欠身应是,解释说:“金师叔恩赠杰儿宝扇后,杰儿内心兴奋难抑,一直要求君妹觅地练习,因为那座树林距离官道极远是以我们决定在林中先读扇上的秘籍,恰在这时,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上,突然纵下两个灰巾罩头的人来……”
金员外捻髯皱眉,自语似地说:“怎的会如此凑巧?”
瑞光堂主欠身解释说:“白马、黑虎两位坛主,行动一向不走大路,大都远离官道,越野前进,避免惹人注意!”
全员外会意地点点头说:“这么说,那两人可能早在林内了!”
紫气堂主接口说:“照陆小侠说的情形判断白马、黑虎两位坛主想必恰在林中休息,发现陆小伙和金姑娘奔向林内才纵上树去。”
人杰赞同地点点头,继续说:“那两人落地之后,立即指认金师叔的宝扇并呼君妹妹为金姑娘……”
栖凤妃子不由迷惑地问:“他们怎会认得君儿和折扇?”
话声甫落,祥云堂主欠身解释说:“天师对昔年前辈人物,均都精工绘影,并向坛主以上人物,详细介绍每位前辈的兵刃、个性、衣着、容貌,是以白马、黑虎两坛主认得金前辈的宝扇!”
金员外颔首笑着说:“这当然是主要原因之一,我觉得那两位坛主也许觉得有些怀疑,便贸然叫一叫,谁知就真的碰巧了!”
人杰继续说:“当时君妹见他们认得她,加之头罩灰巾,误以为必是经常会面之人,是以不敢以真面目相见,之后,两人出手夹攻,招式恨毒,才以一招‘左右逢源’,斩下两人的头颅!”
金员外会意地点点头,皱眉望着瑞光堂主等人说:“这真是巧合,你们天师得到报告后怎么说?”
瑞光堂主解释说:“经晚辈回坛证实后,天师才说出与金前辈之间的往日嫌怨!”
金员外笑一笑,说:“他与我有什么嫌怨?……你先说说看!”
瑞光堂主继续说:“当天师听了眼线弟兄们的报告,情绪便有些不稳,尤其证实两位坛主确系金前辈所杀,更是不安,井下令山下的眼线切实注意可疑人物,山区的弟兄,严加防范!
“恰在这个期间,塞外的赤发仙长突然来访,相谈之下,晚辈才知赤发仙长是特来邀请大师,共同对付陆小侠的!”
栖凤妃子关切地问:“不知赤发怪因为何又走了?”
瑞光堂主解释说:“赤发仙长认为虽联合天师两人之力量,依然难敌陆小侠,是以坚请大师同去天南无量山他的同门师妹南蛮姥姥处,共同对付陆小侠!”
方朔奇丐听得浑身一震,面色立变!
金员外却震惊地说:“有这等事?”
栖凤妃子和人杰宜君三人,方才已听妖道说过了,是以并不感到惊异。
媛媛不服气地插言问:“难道南蛮姥姥的武功通神不成?”
瑞光堂主解释说:“据赤发仙长说,主要是利用无量山的绝毒瘴气,和绛云岩上天池中的一对金鳗为饵诱陆小侠下水!”
金员外一听,心知有异,不由关切地问:“不知那对金鳗有何厉害。”
瑞光堂主回答说:“千年金鳗,人间珍品,武林侠士无一不想饮食鳗血增长功力,这对练武的人来说,自是一大诱惑,赤发仙长认为陆小伙自然也不会例外。”
媛媛娇哼一声,不屑地说:“人间珍品有的是谁稀罕饮她的金鳗血!”
瑞光堂主胸有成竹地笑一笑说:“姑娘虽然不屑饮食鳗血,但陆小侠届时却不得不下去。”
人杰心知其中必有文章,不由急声问:“为什么?’紫气堂主笑一笑,抢先说:“因为赤发仙长和南蛮姥姥,根本不与小侠交手,小侠一到绛云岩,他们就在天池中等待,不怕小侠不下水交战。”
媛媛不以为然地说:“这与金鳗何干?”
瑞光堂主接口说:“因为池中金鳗已有千年时间,不但灵性机警,而且飞展逾电,如遇有人在池中游水,它们不但不避走,反而近前纠缠,如果你一伸手,只觉金光一闪,顿时不见,要想捉住这对金鳗,除非陆小侠施展震云雷!”
人杰听得心头一震,栖凤妃子的娇靥微变,方朔奇丐和金员外尚不知震云雷最大禁忌,是以反而觉得迷惑。
金员外皱眉不解地问:“是什么阴谋?”
瑞光堂主解释说:“据赤发仙长说,只要陆小侠一施展震云雷,便会自毙池中。”
方朔奇丐和金员外一听,不由震惊地说:“竟有这等事?”
说着,看了一眼剑眉微剔,朱唇晒笑的人杰与娇靥色变的栖凤妃子。
栖凤妃子冷冷一笑说:“所以你们天师便想利用潭中的蝌蚪蛟……”
话未说完,瑞光堂主已恭声应是,说:“不错,天师本就不愿离开三堂五坛的弟兄,这时听了赤发仙长的妙计,顿时想起潭中的怪物,如果小侠施展震云雷,不但获得蝌蚪蛟的角,皮,宝珠,而且还除去唯一的大劲敌!”
栖凤妃子觉得鬼面道人的心肠。实在狠毒,但已答应了妖道的要求,又不愿背信,只得冷冷一笑说:“但你们天师却不知陆小侠,天生异秉,福缘独厚,一人身兼数位异人的绝世武功,对付一个水中怪物,何需施展震云雷?”
三位堂主和执事不便说什么,只得连声应是。
金员外谦和地笑一笑,说:“难怪方才在殿前交手时,妖道在那等惊险情况下,而你们六人俱都袖手旁观,竟无一人出手呢。”
祥云堂主急忙解释说:“那是天师早已定妥的计划,否则便不能将陆小侠引到潭边去。”
话声甫落,潭边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声震山野,直上夜空的如雷欢呼。
瑞光堂主六人一听,立即同时起身,恭声说:“五坛弟兄及弟子妇孺均已到齐。晚辈等意欲暂时告退,稍时酒筵送来,晚辈等再来恭陪!”
金员外深怕他们在座席间谈话不便,立即起身谦逊说:“贵门弟兄数千人,均需六位亲加照顾,必极辛苦,老朽等一夜奔驰,也有些倦了……”
瑞光堂主自是知趣,急忙躬身说:“慨然如此,晚辈明晨再来请安。”
说罢拱手,六人同时退出厅去。
恰在这时候,十数侍女已将酒席送来,立即摆在桌上。
人杰一直想着赤发怪魔逃往天南无量山的事,因为恩师的残体伙人,就只剩下恶魔一人了。
为了早些知道南蛮姥姥那方面的实际情形,因而望着方朔奇丐,关切地问:“师叔对南蛮姥姥的底细是否清楚?”
方朔奇丐原本不愿说话,但人杰问他,又不能不答,所以略微迟疑,才说:“由于天南各山区,瘴气伤身,毒兽害人,所以我极少在那方面走动有关南蛮姥姥的底细,知道的也不大多!”
人杰一听,知道奇丐晓得南蛮姥姥的情形只是由于情绪不佳,懒得说出罢了,但由于心切尽早知道,他又望着金员外,关切地问:“金师叔?……”
全员外看了一眼正在摆酒上菜的十数侍女,接着心平气和地说:“杰儿这件事我们要从长计议,不必急在此时!”
人杰知道是为了避免被侍女们听去而对将来行动不利,是以金员外也卞便在席间讲述。
侍女们将菜摆好,立即执壶满酒。
方朔奇丐一见,依然由袋中取出他那只雕有云龙的汉玉杯来。
栖凤妃子一见玉杯,神色立变,不由凄然看了一眼奇丐,立即垂下头去。
人杰知道方朔奇丐取出玉林来决无其他用心,只是他每次饮酒必用他这只玉杯,因而成了习惯。
但是,看在历尽沧桑的栖凤妃子的眼内,自然立即促起她往昔的辛酸和痛心的回忆。
金员外佯装未见,他有意改变席间气氛,故意望着人杰笑着说:“杰儿,先将你们去西域哈拉木伦山的经过谈一谈吧!’
人杰自然知道金员外的用心立即将会同宜君前去矗天堡的经过说了一遍。
当他谈到玉幻娘娘毅然离开矗天堡,星夜下山追赶齐公公的经过时,特别加重了语气,而媛媛也在穷不时补充人杰因不知而漏掉的事。
金员外突然惊觉到人杰这番话似乎别具用心,因而也故意赞声说。“他们分别三十年,自然也经过了不少艰辛磨难,最后能结为连理,这份精诚爱心,实在令人佩服!”
宜君在旁不自觉地感慨说:“齐公公自发苍苍,自觉已到老迈之年,可是齐婆婆却一点也不赚他老,对齐公公的那份夫怀体贴真令我们羡煞!”
金员外似是有意强调说一这就是海枯石烂,爱心不渝…”
话未说完,媛媛在旁补充说:“齐婆婆私下对媛儿说,最令她不安而感动的是齐公公为了信守诺言,一直未娶妻室,这份无法衡量的心灵创伤和损失,是应该由她来补偿的……”
话未说完,栖凤妃子久含目中的热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倏然立起,迳向后面走去。人杰、宜君和媛媛,不由惊得同时立起身来,齐声急呼“师叔!”
金员外立即向人杰三人挥了挥手,黯然平静地说:“让你师叔去吧!”
说罢转首望着静立两侧的十数侍女,吩咐说:“快去服侍翁前辈休息!”
其中两个侍女立即恭声应是,检衽一福,匆匆跟了进去。
人杰一俟栖凤妃子转过翠屏,又看了一眼低头默默饮酒的方朔奇丐后,才黯然坐下。
一阵沉默之后,宜君首先转变话题说:“爹您和栖凤师叔怎地知道我们来了此地?”
主员外也极欲打开席间的沉闷气氛,是以强自一笑说:“事情非常凑巧,在我和你栖风师叔返回泰和老店时,发现你郑师用正在店前和店伙争吵……”
人杰宜君和媛媛不由齐声惊异地问:“为什么?”
金员外看了一眼神情木然,望着玉杯发呆的方朔奇丐,笑着说:“你们郑师叔的脾气是走到什么地方,闹到什么地方,他见了店伙说我欠他一百五十张金叶子,而且走时已交给掌柜的,要他向掌柜的讨取!”
人杰听得哑然一笑,宜君和媛媛却忍不住“格格笑了,宜君则笑着说:“店伙一定认为我郑师伯是疯子!’
金员外愉快地一笑,说:“何止店伙?几乎是所有的旅客和围观的人都如此说,在这种情形下,店伙自是不准他进人预先订妥的独院内。
“恰在这时,我和你栖凤师叔也到了,你郑师叔一见我们立即过来拉住我的胸襟,大声要我还债,我只好满口答应,先请他吃饭,然后再还他的钱,围观的人众和店伙一看,俱都呆了!”
说至此处,一直没有笑容的方朔奇丐,也不自觉地莞尔笑了。
宜君趁机笑着说:“郑师伯一定是发现店招牌上的金瓜坠记号!”
金员外急忙代奇丐回答说:“当然是喽,不过你郑师伯是根据高平丐帮分舵弟兄们的报告,知道你们已经赶到,所以也急急赶来了。”
人杰一听“丐帮弟兄”,顿时想起分道前来的薛雅兰等人,不由望着方朔奇丐,忧急地问:“师叔可曾听舵上的弟兄们说,有一群乘马的姑娘经过?”
方朔奇丐眉头一皱,说:“是栖凤宫的那群丫头?”
人杰听得心中一喜,立即兴奋地说:“是呀,正是薛姊姊她们,不知她们走的哪一条路?”
方朔奇丐摇摇头说:“我也一直在注意她们,但各地分肪上的弟兄,但都没有发现她们的行踪!”
金员外也望着人杰迷惑地说:“我也正要问你们,为何没有和兰丫头她们在一起?”
人杰听得简直傻了,他这时突然惊觉事体有些不妙。
宜君心中似有感触,即将那天玉姬去小旺村送消息的事说了一遍。
媛媛也惊觉到这事决不简单,因而关切地说:“但不知栖凤师叔的通知是怎么写的?”
金员外紧皱修眉,神情凝重,久久才缓声说:“好像是命她们和杰儿来。”人杰神色忧急,有些不安地说:“如果通知上命令她们来为何没来呢?”
媛媛是尝过妒、愤、爱、恨滋味的人,她觉得这情形也许与赌气有关,因而平静地说:“我想通知上一定有令诸位姊妹误解和曲解的地方。”
方朔奇丐和金员外不由同时迷惑地问:“为什么?”
媛媛被问得娇靥一红,顿时有些支吾,因为她不能说得太露骨。
金员外捻须皱眉,略微沉吟,说:“她们也许早已到了汾阳和汉水……”
方朔奇丐立即摇摇头说:“绝不可能,她们只要在潼关百里以内渡黄河,我都会在一两天内接到舵上的火急报告。”
宜君听罢,突然感到有些生气,不由毅然立起,沉声说:“让君儿去问问栖风师叔。’人杰代急如焚,更是迫切想知道栖风妃子写在通知上的内容,这时一见宜君离座。不由脱口说:“君妹让我去。”
说罢离座,不由宜君分说,径向栖凤妃子方才进人翠屏后走去。
人杰匆匆走进翠屏后,即是一道弯曲后伸的阁内回廊不壁尽是贴金雕花落地高窗,隐约可以看见廊外湖面上的粼粼水光。、廊上是弓形画栋,每隔八九尺悬有一对宫灯,地下铺设着绒花廊毯,红蕾,褐枝,绿阁叶,织工精细,十分美观。
人杰一面匆匆行进,一面本能地瞥了一眼,并无心情细看。
打量间,急步转身,蓦然一声娇呼,接着花衫衣影迎面。
人杰这时是何等身手,急切间略微一偏,一个花衣宫装侍女,擦身冲过。
侍女想是好速过疾,收势不及,一个婀娜娇躯,直向对面花墙上撞去!
人杰心中一惊,疾演风摆柳,脚下不动,上身闪电向冲过去的侍女倒去,休手握住侍女的左腕,挺身将她硬拉回来。
人杰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眼前侍女,生得柳眉大眼,樱口挺鼻,雪自的面庞,姿色颇为不俗,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是一个平素喜爱淘气的女孩子。
于是急忙松开她的左腕,沉声问:“为何走得如此匆急?”
倚女被问得两腮一红,一面揉搓着左腕一面讪讪地回答说:“那位夫人进入室内,一直在哭……”
人杰一听,立即急声说:“那位夫人现在哪里?”
侍女新红着面庞,有些忸怩地举手指了指深处。
人杰未待她发话,立即摧促说:“快引我前去!”
侍女羞涩地检衽一福当先向前走去!
人杰望着婀娜侍女的背影对方才发生的事,觉得十分不解,他虽然一面左顾右盼,一面匆匆前进,但也不至迎面走来一人直到险些撞怀才惊觉呀。
心念间,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山壁窗花孔中望过去,前面灯火通叨的回廊下,如果有人过来,俱能清晰可见。
有了这一发现,人杰不但断定那个侍女早已立在此地拐角处等他,而且断定当初建这个水阁时,妖道也别有居心。
心念间,转首再看,只见那个侍女,红达耳后,正立在前面拐角处等着他,深深垂着头,似是已看出人杰发现了她的秘密。人杰佯装未见,神色自然,迳自向她走去。
婀娜侍女显然深怕与人杰一齐前进,是以,人杰一举步,她也转过拐角向前走去。
人杰一过拐角,即见三丈外的回廊尽头,深垂着一道绣帘,帘外静立着另一名富装侍女,显然已到了栖凤妃子的房间。
到达绣帘前,另一侍女即向人杰检衽一福,同时低呼一声:“陆相公!”
人杰颔首为礼,婀娜侍女已将绣帘揭起来,人杰一看,圆形雕花的贴金红门,紧紧地关闭着,隐隐传出强抑悲痛的辍泣声。
另一侍女,立即恭谨地低声说:“这位夫人哭了很久了!”
人杰略一沉思,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一阵沉默之后,才传出栖凤妃子含悲的声音问:“谁呀?”
人杰立即恭声说:“是杰儿!”
略微一顿,栖凤妃子才悲声说:“门没有闩!”
人杰一听,伸手推开,呀然一声,室门应声而开,眼前也同时一亮。
只见室内布置豪华,漆几亮桌,盆景古玩,整室铺着黄绒地毯。
室的右角,是一座藕色罗纬,纬内是粉帐牙床,栖凤妃子就坐在中央玉桌的绣墩上,凤目微红,玉颊挂泪,戚然望着人杰。
人杰一看这情形,即对门外的两个侍女谦和地说:“你们去休息吧!有事再派人找你们!”
两个侍女恭声应是,放下绣帘,转身离去。
栖凤妃子一见绣帝垂下,立即戚声说:“棚儿,你来得正好。”
说着,举手一指东边的绣墩,继续说:“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人杰不便坐得太近,恭声应是后,就在进门不远处的一张金漆方凳上坐下。
栖凤妃子知道侍女已经离去,因而安心地问:“杰儿,你说玉幻娘娘和巫峡渔叟在小旺村定居的事,这话可真?”
人杰原本想问问栖凤妃子在通知上写了些什么,如今只得恭声说:“有君妹媛妹可以作证,杰儿怎敢欺骗师叔!”
栖凤妃子一听“师叔”,娇躯一震,粉面大变,不由瞪大了凤目,震惊地望着人杰,自语似地颤声说:“什么?师叔……”
人杰镇定地点点头,说:“名不符,事不实,欺己骗人,所以杰儿要改称师叔!”
栖凤妃子已由绣墩上缓缓立起,颤抖的右手,指着人杰,警告说:“鹏……儿……违叛师命……是……是……要处……死……的……你知道吗?……’人杰神情肃穆,镇定地说:“恩师在世之日及升天前,从没命杰儿,呼师叔为师母!”
栖凤妃子听得浑身一震,脱口一声轻啊,又神情木然地坐回绣墩上,望着人杰激动地颤声问:“那……他……他为什么……命你……去找……我?”
人杰毫不隐瞒地说:“只有找到您老人家,才能进人昔年前辈诸人的生活范围,才知道哪些人是残害恩师的人,才清楚恩师昔年的往事!”
栖凤妃子听后,神情痛苦,蓦然双手掩面,再度强抑悲痛地哭了,久久,才抬起头来,泪眼望着人杰,戚声问:“这么说,是你师叔命你呼我师母了?”
人杰毫不迟疑地说:“不,金师叔只是在白马山绮绿谷外临时命杰儿那样称呼您,而真正要我呼您师母的却是郑师叔!”
栖凤妃子的神色又是一变,脱口一声轻“啊’,激动地说:“为什么?他……他为什么要你如此称呼我?’
人杰解释说:“当时在益阳庄桃林词堂中,只郑师叔和杰儿两人,郑师叔听说杰儿前去栖凤宫找您,便一再叮嘱杰儿见了您,必须称呼师母方能将您暴躁的戾气化为慈祥,方能将杰儿收容在栖凤宫内,由此可见,郑师叔不但对您的生活状况时加关怀,即是您的性情变化,也极注意……”
牺凤妃子听至此处,刚刚停止的泪珠,再度籁籁地滚下来!
人杰继续说:“当时杰儿对称呼您师母的事,虽未接受但也未反对,直到绮绿谷外遇到您,再经金师叔当场面谕,杰儿才决定称呼您师母。”
栖凤妃子,目光呆蹛,缓缓流着泪,自语似地说:“也许是我的想法错误,因而也一直走着偏激而狭窄的路,以致害人害己,虚耗青春,既沾辱了别人的声誉,也伤害了别人的自尊……”
人杰知道栖凤妃子所说的“别人”即是指的方朔奇丐,因而接口说:“现在回头走也不迟,前面仍有无尽的美好日子。”
一阵沉默,栖风妃子木然摇摇头,说:“太迟了,已经来不及了!”
人杰立即正色说:“师叔,齐公公和齐婆婆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栖凤妃子戚然摇摇头,说:“我的遭遇与林翠琳不同。”
人杰知道栖凤妃子指的是被恩师金仗神君山贼窟美人椅上将她裸体救出的事,因而正色宽声说:“临危遇难,救人当先,在那等情形下,任何侠义道的英雄豪杰遇见,都不会踌躇不前,何况先师乃当代异人?”
牺凤妃子黯然一叹,说:“可是外界不知洋情的人则胡言乱语,臆测纷纷,说得有如目睹亲见,不但历尽了你郑帅叔的自尊,也令我无颜在江湖上现身。”人杰忿然不平说:“昔年那些无聊之辈也正是向您献谗示爱苦苦追求而不得的无耻之徒,在妒恨之余,只有竭力诽谤以泄愤!”
栖风妃于黯然说:“事实如此也怨不得他们渲染臆测!”
人杰忿然轻轻吐口气,只得正色问:“假设昔年救出师叔的不是先师而是一位七八十岁的老英雄,师叔又该怎样?”
栖风妃子淡淡地说:“那只有拜地为义父……”
人杰未待栖凤妃子话完,立即追问了句“请问师叔,先师那时高龄多少了?”
栖凤妃子一听、双颊上立即升上一丝不自然的神色,黯然摇摇头说:“当时没人知道,据传说至少也有六七十岁了!”
人杰一听,立即正色:“是呀,以六七十岁的老人,救一个十六七岁的遇难少女,还有什么值得非议的事呢?”
栖凤妃子黯然解释说:“但他当时却飘逸深洒,英挺儒雅,严然三十余岁的文静书生……”
人杰立即正色说:“那是由于内功精湛,摄生有术,但在先师的心理上,却早已进人老年人的境地不然先师怎会那样寡情于他的师妹云昙师太?在当时云昙师太的年龄,比起师叔来,至少大了一倍!”
栖凤妃子黯然一叹说:“她的命运比我还惨,也许她直到今天仍在恨我!”
人杰急忙正色说:“云昙师大对师叔的遭遇,只有同情,决无怨恨,因为她的命运和遭遇与师叔您根本无关。”
栖风妃子凄然一笑说:“怨也罢,不怨也罢,事隔多年,还是不要再提的好!”
说罢,举袖拭干了腮上的泪痕,举目望着人杰,平静地问“杰儿,你来有什么事?”
人杰本是来问通知上的事,但这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觉得错过这个机会,再没有机会了,只得恭声说:“师叔离席,郑师积也极难过,特命杰儿来看看您!”
栖凤妃子听得目光一亮,略带喜色,有些感动地问:“是他命你来看我!”
人杰含糊地说:“两位师叔都有这个意思!”
栖风妃子一听显得有些失望。
人杰赶紧转变话题:“强师叔每次饮酒,必用那只玉龙杯,杰儿想一想与师叔一定有关。”
栖凤妃子黯然点点头说:“那只玉林原是一对,另一只是玉凤杯……”
人杰赶紧说:“那只玉凤林一定在师叔身上?”
栖凤妃子黛眉一皱,不由望着人杰,惊异地问:“你怎的知道?”
人杰恭谨地笑一笑,他不敢随意胡说。
栖风妃子突然娇靥一沉,冷冷一笑说:“可是他要你来取回去?’人杰大吃一惊,心知不妙,不由惶声问:“谁?我不懂师叔的意思。”
栖凤妃子一看人杰的神情,断定他确实不知。是以,黯然一叹放缓声调说:“放在我身上也无用他要就给他拿去吧。”
说话之间探手绫灿内,久久才取出一只与方朔的丐那只一般无二的绿记杯来,接着,顺手放在桌上。
人杰心中一慌,急忙欠身解释说:“师叔千万不要误会完全是杰儿一己的揣测,加之好奇心的作祟,只是希望再看一看玉凤杯……’栖风妃子已断定人杰别有用意,立即和声说:“那你就拿去看吧玩一两天再还给我,”
人杰觉得如果不拿,也许这番心血就白费了,是以,急忙起身,躬身走至桌前,恭谨地说:“杰儿看后,立即奉还师叔!”
说话之间,取杯在手,定睛一看,与奇丐那只玉龙杯,除了上面刻着一只凤外其他型式、大小色泽、份量完全一样。
打量间,蓦闻栖凤妃子黯然说:“这原是男方文定之物多年来我一直带在身上,以便适时奉还给你郑师叔,可是一直没有适当的机会。”
人杰知道这是栖凤妃子的自圆解说,如果真想归还的话,何必定要亲手交给方朔奇丐?
是以故意转变话题,望着王杯惊异地说:“看这王杯,形式高占,决非一般豪富门第之物。”
栖凤妃子立即解释说:“这是一对汉宫杯,是太宗赐给你郑师叔曾祖的恩物,因为您郑师叔家世显赫,历代为朝中大臣所以你郑师权不但武功卓绝,也是一位饱学之土!”
人杰一听顿时想起方朔奇丐在益阳庄桃林内和庄前作的那两手打油诗,因而插言说:“难怪郑师叔见景生情,出口成章,文思之快捷,足可媲美七步之才的曹子建。”
栖凤妃子一听,不由迷惑地问:“你怎的知道?”
人杰立即解释说:“因为他老人家在益阳庄曾用打油诗讽讥齐公公和商耀南……”
栖凤妃子一听,立即颇感兴趣地问:“你可还记得?”
人杰急忙笑着说:“因为郑师叔作得十分有趣,所以杰儿至今仍记得!”
栖凤妃子也笑着说:“你诵一遍我听听!”
人杰见栖凤妃子情绪渐趋平静,心中自然也高兴。
于是,他先将那天和齐公公在车水马龙的庄道上谈的话以及商耀南在庄前收徒的情形说了一遍,接着含笑说:“第一首在庄道桃林中吟的是:‘但愿此去皆如意,拜得名师上青云,公公指望三年后,学成绝艺震武林’……”
栖凤妃子淡淡一笑,说:“那时他巴不得你们循着吟声去找他,恐怕他早已看中了你这个难得奇才,偏偏遇上那位一心要你拜在商耀南门下的齐公公。”
人杰本待说出齐公公要他学剑的本意,但他不愿因谈玉幻娘娘的事再引起栖凤妃于的郁闷情绪、是以笑一笑,继续说:“第二首在庄前广场的杨树上吟的是:‘烂泥堆中藏乌玉。
可惜真货无人识,浑人捡起着了看,噗咚丢进水沟里,若要问他为什么,硬说是块打火石。’”
石字甫落,栖凤妃子不由莞尔一笑,说:“他就是喜欢作这些歪七歪八的打油诗!”
说话之间,风目闪辉,在闪烁的目光中,将蕴藏在心底的爱意表露无遗!
人杰见栖凤妃子的情绪恢复,而且已停留了不小时候,觉得该走了,于是微一欠身,恭声说:“师叔请安歇,杰儿还要去和金师叔谈些事情。”
说着,举了举手中的玉凤林,继续说:“这只玉杯杰儿天明就送回来!”
说罢,即将玉杯藏人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