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头目似乎不大正派
风鸣玉拿了从那姓邓汉子身上搜来的地图按图索骥,这天来到了那座山头。据那汉子所说,金刀寨主的部下分散几座山头,但他的“总舵”却是在这座山中一个外人难以寻觅的山谷的。
果然她在上山之后,就碰到了两个巡逻的头目。
可是这两个头目,却似乎不大像是正派的人。
风鸣玉发现他们的时候,她在山坡上走,那两个人在山上的树林中探出头来,距离远在百步开外。
风鸣玉正想出声,却先听得他们在树林里的窃窃私语。
风鸣玉自小就练内功,耳聪目明,远非常人可比。用不着伏地听声,就可以听得见他们的私语。
“咦,你瞧,那边来了一个标致的姑娘!”其中一个说道。他以为风鸣玉还没有看见他们。
“奇怪,这地方是连勇健的猎人都不敢到的,怎的会有一个娇柔的少女走来?”另一个道。
“管她是什么人,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平日连母牛般的丑妇都难遇到,我都馋得慌。难得有这样标致的小姑娘自己走来,到口的馒头你舍得不吞?”
风鸣玉自小跟随父母,七岁之后更是和师傅相依为命,居住荒林,和外间隔绝,哪曾听过这种市井之言。
为什么这两个人连丑妇都没见过就会“馋”得发慌?什么又叫做“到了口的馒头”?她都不懂。
不过她虽然不懂,却也知道这一定不是好话。
风鸣玉面上一红,咳了一声,拔剑出鞘,随手一挥,把挡在她面前的一枝横伸出来的老松枝劈断。这枝树枝虽然不算很粗,也有壮汉的手臂粗大。老松的树枝最为坚韧,平时用利斧来劈,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劈断的。
那两个人听见风鸣玉的咳嗽声,看见她的这个动作,知道风鸣玉已经发现他们了。但他们还以为在那么远的地方,风鸣玉该不会听到他们的耳语。
“你瞧见没有,这小姑娘似乎还很有点本领呢。”后面那人说道。
去见金刀寨主
前面那人说道:“当然,敢于来到咱们这里的岂能没有一点来历?你可不能见人家长得标致,就昏了头。先问明白她的来历再说吧。”
风鸣玉忍住怒气,心里想道:“金刀寨主那么多手下,其中良莠不齐,也是有的。我只当没有听见他们的说话,给他们一点面子吧。要紧的事是我得见到金刀寨主,何必和他们生气?”
那两个人已经走出树林,于是风鸣玉便即迎上前去,说道:“请问两位大哥,你们可是金刀寨主的部下?”
前面那汉子怔了一怔,说道:“你要找金刀寨主周山民?”
风鸣玉道:“不错!”
后面那汉子连忙偷偷的拉一拉伙伴的衣襟,说道:“我们正是金刀寨主的手下。你是谁,找他何事?”
风鸣玉道:“我叫风鸣玉,我的父亲和我的师傅和贵寨寨主都是相识多年的朋友。这次我是奉了师傅之命,有要紧的事情要来禀告金刀寨主的。”
“令尊高姓大名?令师又是哪位前辈?”其中一个汉子问道。
“见了金刀寨主,我自然会告诉他的。两位若是肯相信我,就请带我去谒见贵寨寨主吧。”风鸣玉上过一次奸细的当,倒是老练了些,不敢便即和盘托出,坚持要见了金刀寨主才说。
后面那汉子生怕再问就要引起她的疑心,连忙说道:“原来姑娘和我们的寨主乃是世交,失敬了!请跟我们来吧。”
两人前头带路,走过崎岖曲折的山道,进入一个两峰夹峙的山谷。风鸣玉心里想道:“这地方如此隐蔽,要是没有他们带路,只怕我虽有地图,也是不能找得到呢。”她细看地形,和业已牢记心中的那张地图比对,觉得完全相符,放下了心。
走了一会,看见许多木棚,中间有一座砖石建筑的屋子。那两个头目道:“这便是我们寨主的总舵了。请你稍候一会,容我们进去禀告。”
当风鸣玉走道去“总舵”之时,有三三五五的汉子,从各个木棚中走出来看她。风鸣玉隐约听得里面有人问那两个头目:“你们好大胆子,跑到哪里去抢了这个漂亮的雌儿回来!”
“金刀寨主”的铁袖功
那头目道:“噤声,她是来找金刀寨主的!”
风鸣玉隐约听得有人说道:“什么,来这里找金刀寨主?”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
风鸣玉不觉起了一点疑心,但随即想道:“我一个单身女子,跑到他们这个秘密所在,而且还是要找他们的寨主,也怪不得他们觉得奇怪。”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汉子和那两个头目出来和颜悦色的说道:“敝寨主请姑娘进去。”陪她走到门前,说道:“风姑娘来了。风姑娘,你自己进去吧。”说罢便即退下。
风鸣玉走进这间密室,看见房间里只有一个中年大汉,见她进来,立即站起身迎接,说道:“我就是周山民,听说你有要紧的事情找我,是么?请坐下来细说吧。”
这汉子面肉横生,相貌颇为凶恶,和风鸣玉想象中的“金刀寨主”完全不同。风鸣玉不觉怔了一怔,不过她想人的好坏不能凭相貌判断,是以虽然对“金刀寨主”的相貌有点意外之感,但仍是禁不住心中的激动,就好似见到亲人一样。
心情激动之下,风鸣玉不觉泪流满面,便跪下去磕头,说道:“周叔叔,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十年前我的父亲就想和我来找你的!”
“金刀寨主”道:“不敢当,风姑娘,你为何行此大礼?”笼手袖中,双袖一卷,托着她的双臂,便要将她扶起。
风鸣玉只觉有股大力要把她牵引起来,心里想道:“金刀寨主果然名不虚传,内力的深厚,远远非我所比。”但她仍然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
“金刀寨主”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这小姑娘看来不过十五岁,竟有如此内功造诣,实是不可小觑。”原来他以“铁袖功”来扶风鸣玉,乃是想试试她的功力的。虽然用袖子替代手臂,力道要打折扣,但扶不起她,亦已令得这个汉子颇为惊异。他不用手去扶,除了要显出本身的功力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金刀寨主”,在一个年轻姑娘面前,须得端出庄重长者的身份。
风鸣玉见他说话颇为和气,举止也很庄重,对他的身份更是深信不疑,说道:“你是我的父执,我就如同你的侄女一般,请寨主不要客气。”
心中欢喜佯作悲伤
那自称是“金刀寨主”的汉子已经猜着几分,故作不知,问风鸣玉道:“令尊是哪一位?”
风鸣玉说出父亲的名字,“金刀寨主”虽然早已猜着,仍是不禁又惊又喜,说道:“原来你果然是我的风大哥的女儿!令尊呢,他何以不来?现在何处?”
风鸣玉抹去满面泪痕,哽咽说道:“家父不幸,十年前他和母亲带了我来投奔寨主,路上遭遇强敌围攻,生死不明。我的母亲则是不幸死了!”
“金刀寨主”心里越发欢喜,想道:“你的父母若还在世,我还有几分忌惮。如今你可得由我任意摆布了!”
他心中欢喜,脸上却是一副惊骇欲绝的神色,颓然倒在椅上,半晌涩声叫道:“风大哥,风大嫂,你们夫妻的侠名,天下谁不钦敬?怎想得到你们竟会遭遇如此不幸之事,老天爷真是太不公道了!”
他这“痛不欲生”的样子装得像极了,弄得风鸣玉反而要安慰他道:“周叔叔,家母是死者已矣,幸好我还能够找得着你。请你也别太伤心了。周叔叔,今后我只能依靠你啦。”
“金刀寨主”说道:“对,死者已矣,生者可还得咱们尽力。但愿令尊吉人天相,还在世间。你在我这里,可以当作自己的家一样住下来。我一定替你找寻父亲。”心里则在想道:“风从龙十年不知消息,哪里还能尚在人间。”
“金刀寨主”继续说道:“侄女,这十年来你在哪里,本事又是跟谁学的?”
风鸣玉道:“我正要告诉叔叔,这次我是奉了师傅的遗命来的。”
“金刀寨主”又是佯作一惊,说道:“遗命?令师也去世了么?她是哪位前辈?”
风鸣玉道:“家师姓凌,讳云凤。”
“金刀寨主”又一次装作十分悲痛的模样,说道:“原来是霍夫人。他们夫妻都是我的好友。想不到霍夫人也去世了。但你的师傅却怎的能够知道我在这里?”
风鸣玉道:“她并不知道。只是她的遗命叫我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找到。”
“金刀寨主”颇为诧异,说道:“那么这次你是初次出道的了?却何以就能如此顺利的打听得到我在这里?”
地图的来历
风鸣玉道:“有一个姓邓的家伙,冒充你的手下,来骗我们师徒!”
“金刀寨主”吃了一惊,说道:“有这样的事?这姓邓的家伙多大年纪,什么相貌?”
风鸣玉告诉了他,“金刀寨主”更是吃惊,说道:“这个人我知道,他是绿林败类,后来投入东厂,充当朝廷鹰爪的坏东西。你们师徒没上他的当吧?”
风鸣玉悲愤之极,说道:“我师傅识破了他,但我却上他的当了!就是他害死我的师傅的!”
“金刀寨主”道:“你先别哭,这件事关系很大,你静下来,慢慢的说。”
风鸣玉简单的叙述了当日的经过,“金刀寨主”急不及待的连忙问道:“这姓邓的家伙后来怎样?”
风鸣玉道:“他中了我师傅的毒针,这毒针是十年前他们那一伙人用来暗算我的师傅的。后来他和我打了一场,我险些打不过他,好在他自己毒发身亡。”
“金刀寨主”道:“在他断气之前,你可曾问出他的什么口供?”
风鸣玉道:“当时我的师傅亦已命在垂危,我无暇去理会他了。”
“金刀寨主”方始放下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想道:“幸亏她没有从邓七口中得到什么秘密。”于是问道:“你提起这件事情,莫非你知道来到这里找我,是和这姓邓的家伙有关?”
风鸣玉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埋葬师傅之后,本拟掘个土坑,将这家伙也埋了的。我在他的身上搜出一张地图。”
“金刀寨主”不禁又是大为紧张,说道:“地图?什么地图?”
风鸣玉道:“你这里的地图。”
“金刀寨主”佯作一惊,说道:“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隐藏之所?但你又怎么知道他的这张地图就是我的总舵呢?是否地图上另有说明。”
风鸣玉道:“在他身上还有一封信……”
“金刀寨主”这次可是又再真的吃惊了,忙问:“什么人给他的信?”
风鸣玉道:“不知道。上款下款都没署名。信中只是写了寥寥几句。”
“金刀寨主”道:“这封信你毁掉没有?”
把密函交给“金刀寨主”
风鸣玉道:“信在这里,周叔叔请看。”
“金刀寨主”不知信上写的什么,拆开来看之时,不觉手指微微颤抖。风鸣玉也察觉到了,不过心里却在想道:“这姓邓的家伙冒充他的手下,还想跑到这里来侦察他,怪不得他要气恼。”
“金刀寨主”匆匆看了一遍,放下了心,却装作大怒的拍案骂道:“岂有此理,这姓邓的家伙竟敢冒充我的手下,还要勾结东厂的人来暗算我;真是死有余辜!假如不是你杀了他,我也非得把他找来,把他抽筋剥皮不可。”
风鸣玉只道自己所料不差,金刀寨主果然是为此气恼,便道:“信上说的那两个人还没出现,恐怕迟早要来。东厂的人已经知道叔叔总舵所在,叔叔也恐怕要更加小心防备才好。”
“金刀寨主”说道:“侄女所见甚是,我当然要更加提防!”
原来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说是欲知金刀寨主所在,可到图上地方。到了这个地方,将来可以和“邵大”和“李三”联络。
风鸣玉看了这封无头无尾的信,只道图上这个地方就是金刀寨主的总舵。“邵大”和“李三”则是要来此处“卧底”的。她哪知道,她这么猜想刚好是适得其反,完全猜错了。
金刀寨主说道:“这封信你留下来给我吧。”将信藏好,接着笑道:“我只顾和你说话,却忘了招待你了。待我吩咐他们给你摆接风酒。你想必也已饿了吧?”
风鸣玉道:“叔叔不必客气,我带有干粮,干粮都未吃完呢。我并不饿。”其时天色未晚,还不是吃晚饭的时候。
金刀寨主笑道:“饭总是要吃的。你不饿也必渴了。你看我多糊涂,你来了这许久,茶水也没给你一杯。”
当下唤人进来,来的是个丫环打扮的女子,体态颇是妖娆,说话也不庄重,一进来就笑道:“啊,这么美貌的姑娘,她是谁呀?”
“金刀寨主”瞪她一眼,说道:“一点规矩也没有,她是我的侄女,风从龙风大侠的女儿,快去拿壶香茶进来奉客!”说到“香茶”二字,特别提高声调。
那丫环伸了伸舌头,说道:“啊,原来是风大侠的女儿,请恕小婢无知,你别见怪。”
奉上香茶
丫环退下之后,“金刀寨主”似乎显得有点尴尬,说道:“我对待下人一向随和,把她们惯得都没规矩了。贤侄女,你以后可得帮忙我多多管教她们。”
风鸣玉勉强笑道:“我在荒林里长大,自己也是个野丫头,哪懂得什么规矩?”
不知是否为了这个丫环的原故,风鸣玉对“金刀寨主”的好感突然减了几分,暗自想道:“他的手下怎的都好像有点不大正派?再说他是义军的领袖,对部下和蔼可亲,还可以说是美德,但却为何要丫环服侍?”她自小是苦惯了的,实在看得不大顺眼。
忽地她又想起师傅临终的告诫:不可轻易相信别人,提防上坏人的当。不知不觉的就跟着想道:“怎的这个金刀寨主,和我想象的周叔叔完全不同。不过,我看不惯的都是一些小节,周叔叔能够是我爹爹的好朋友,当然不会是个坏人的。”
心念未已,那个丫环已经端了一个金漆的茶盘进来,一个茶壶,两只杯子。但她只给风鸣玉斟了满满的一杯,却让空杯摆在金刀寨主面前。
“金刀寨主”说道:“这是上品的茉莉香片,乘热喝最好。”
风鸣玉提起茶壶,说道:“不错,气味是很清香,周叔叔,你怎么不喝?”一面说话,一面就要给“金刀寨主”斟茶。
她是出于礼貌,却把“金刀寨主”吓得暗暗吃了一惊,瞪了那丫环一眼,连忙抢了风鸣玉手中的茶壶,说道:“贤侄女不必客气,我自己会斟。你不知道,我一向不惯要人服侍的。这个丫环是你婶婶带过来的,我一向把她当作养女看待。”
那丫环这才省觉,连忙说道:“是呀,你的叔叔脾气很怪,装饭斟茶之类的事情本来是我们婢女应该做的,他都不让我们去做。”
假如风鸣玉是个老于世故的人,一听就可知道这丫环的解释乃是画蛇添足,欲盖弥彰。但在她纯洁的心灵却哪里会想得到人心会有如此险诈,反而想道:“这么说来,倒是我错怪了周叔叔了。原来并不是他非要丫环服侍不可。”
“金刀寨主”恐怕那丫环说多错多,挥一挥手,说道:“用不着你在这里伺候了,你回去吧。叫厨子准备今晚的接风酒。”
霍天云同日来到
丫环应了一声“是”字,躬身退下,随手掩上房门。
“金刀寨主”说道:“贤侄女,别客气,请喝茶。这是上品的茉莉香片,要趁热喝才好。”
风鸣玉道:“周叔叔,怎的在你们这座荒山里也有这样好的茶叶出产,我在荒山林里过了将近十年,每天喝的只是清水,想找一片野生的茶叶都找不到。都几乎忘记了小时候喝过的茶是什么味道了。”
她这一问实是出于心中的好奇,“金刀寨主”听了,却是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只道她已经起了疑心,连忙说道:“这是朋友从南边带来给我的,他知道我平生没有什么嗜好,就是喜欢喝好茶。”一面说,一面赶快的给自己斟满一杯,说道:“大家喝吧,不喝就要凉了。”一抖衣袖,把茶杯端起,立即一饮而尽,好像是给客人敬酒似的,反转杯底,笑道:“待会儿咱们再喝酒,现在先以茶代酒,替你接风。干杯!”他以袖掩杯,暗中已经吞下一颗解药。风鸣玉把这“金刀寨主”当作亲人,丝毫也没提防之意,根本就没发觉。
于是风鸣玉跟着也就端起茶杯,还未喝进口中,已是觉得一缕清香,扑入鼻观。风鸣玉舍不得就喝,凑近唇边,闻了又闻,嗅那清香的气味。
“金刀寨主”见她没有喝茶,心里好生焦急,但她已把茶杯凑近嘴唇,可又不便催促她喝,以免露出破绽。
风鸣玉笑道:“这茶真香,我真有点舍不得喝。”
“金刀寨主”忙道:“你尽管喝,多着呢!”
风鸣玉笑道:“好,难得有这好茶,今天我可要喝个饱了。”“金刀寨主”见她肯喝,这才放下了心。
风鸣玉举起茶杯,正要喝茶,不知怎的,忽觉脑袋有点晕眩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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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天云拿了那个“邵大哥”所画的地图,恰好是和风鸣玉同一天来到这个“金刀寨主”所在的山谷。不过风鸣玉比他先到两个时辰。
不过霍天云却要比风鸣玉谨慎得多,他并没有立即踏进山谷,而是先在高处瞭望下面的情形。
他发现有一队人在山谷中一块草地上聚集。
疑心顿起
当中一人,似是头领模样,站在石台上和那些人说话。说的什么,距离太远,霍天云可听不见。
过了一会,那一队人三三五五的散开,好像是分向四方巡逻。
霍天云不觉有点诧异,心里想道:“看这模样,莫非是他们得到什么敌情,故而要加强警戒。但我一路前来,可并没有发现人马。莫说不见有瓦剌的官兵,连深山的猎人,也只碰见过两个。”
他比风鸣玉谨慎得多,心有所疑,便不现出身形,藏在高逾人头的茅草丛中,悄悄溜下山坡。
忽听得下面有两个人说话:
“听说那女娃子竟然是来咱们这里找金刀寨主的,你知道么?哈哈,哈哈!”
“早知道了。若不是为了这桩意想不到的事情,咱们哪里用得着出这苦差?寒风刺骨,咱们却要巡逻。”
“那也怪不得寨主小心,那女娃儿敢于单独来此,难保她没有后援。”
“你知道那女娃儿是什么人吗?”
“她的来头可大了。我告诉你不妨,你可不能泄漏出去。”
“当然,我保证守口如瓶!”
那人也不知是否故作神秘,笑道:“附耳过来。”他们的耳语,霍天云又听不见了。
虽然听不见,霍天云已是不禁疑心大起。
“难道在这里的不是金刀寨主?不然有人来找有何可笑?”
疑心起后,霍天云又再想道:“这地图是那个姓邵的家伙给我的,当时我已经搜出他的密函,对他的身份,他不能不说真话。但这张地图,他却是可以造假的呀!”想至此处,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心道:“霍天云呀霍天云,你未免太不小心了。初次出道,就几乎上了人家的大当!”“但那‘女娃儿’是谁呢?我可不能不查个明白!”
心念未已,那两个人走上山坡,来到霍天云身边来了。
霍天云从乱草丛中一跃而出,以迅捷无伦的大擒拿手法,一手一个,就像抓着小鸡一样,抓牢了他们肩上的琵琶骨!
琵琶骨是人身要害,一给捏碎,马上就要变成废人。那两个人吓得魂不附体,只听得霍天云喝道:“要命的快说实话!”
盘问口供探出真相
那两个人性命捏在人家手里,怎敢不依?连忙说道:“好汉请问,我们倘若知道,决不敢有半字谎言。”
霍天云道:“你们的寨主姓甚名谁?”
那两个人心想,他已经来到此地,寨主的姓名,自己不告诉他,他要打听也是非常容易,于是争着答道:“我们的寨主是江湖上人称‘通臂猿’的娄烈。”
霍天云对江湖上的人物,除了中土几个大门派的掌门人和寥寥可数的几个武林名宿之外,可说是一无所知,于是跟着便问:“哦,原来是通臂猿娄烈么?他是什么路道的?”
那两个人一个说道:“好汉,你是什么意思,恕我不大明白。”
另一个道:“我们的寨主占山为王,当然是黑道的了。”
这两人听他一问,心中俱是暗暗欢喜:“原来是个初出道的雏儿。”不禁起了侥幸之心,希望能够诈骗得过。
霍天云冷笑说道:“我还不知道他是黑道的么?要你们说?我问你的是他的靠山是谁?他走的是鞑子的路还是金刀寨主的路?”
那两个人道:“我们只是小头目,好汉问的,我们真的不知道。”
霍天云心中一动,冷冷说道:“你们不知,我告诉你。你们的寨主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姓邵,一个姓李,姓邵的是‘大哥’,姓李的外号‘铁拐李三’。好,我就只说这么多了,其它的由你们来说。谁说实话,我就放他。谁说谎话,我就捏碎他的琵琶骨!”
那两个人大吃一惊,心中暗暗叫苦:“只道他是雏儿,原来他是打听清楚了才来的。”从轻视霍天云之心,一变而为恐惧。恐惧霍天云是知道全盘秘密之后,特地来试探他们的。
于是两人争着说道:“寨主靠山是谁,他的确没有告诉我们。不过从别的头领口中,我们也曾听说过,好像他的靠山是朝廷的东厂总管焦卓然、焦大人。”
霍天云在知道这个寨主不是金刀寨主之后,已经猜着他的靠山和邵李两个家伙定是同一个人,不过得了证实之后,还是不禁吓得冷汗直流。心想:“好在我没鲁莽,否则可真是自投罗网了!”
得来全不费功夫
霍天云继续盘查真相,对那个最初只肯承认是“黑道中人”的汉子冷笑问道:“你们的娄寨主既然是干没本钱的买卖,为什么要占据这座荒山?在这个地方,哪里去找有油水的客商?嘿、嘿,莫非你们喝西北风也能过活不成?”冷笑声中,捏着他的琵琶骨,稍为多用一分力道。
那人吓得魂飞天外,只好从实招来:“好汉高抬贵手,小人、小人刚才还未来得及告诉你老人家。”
霍天云喝道:“说!”
那人说道:“实不相瞒,没本钱的买卖,有机会碰上,寨主每年也要干三两宗。不过我们并非依靠这个过活,是焦总管发给我们粮饷的。”
霍天云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只问你,为什么要占据这座荒山?别兜圈子了,快点言归正传!”
那人低声说道,“焦总管要我们匿藏在这个人迹罕到的山谷,为的是监视金刀寨主。”
霍天云道:“哦,监视金刀寨主,金刀寨主是在什么地方?”
那人不敢不说实话,指一指东面一座云封雾锁的山头,说道:“听说是在那座山中。”
霍天云道:“为什么只是听说?”
那人说道:“我可没有见过金刀寨主出来。”
另一个人为了讨好,加上补充,说道:“有时我们偶然也曾见过他的手下下山,不过只是寥寥几人,并非成群结队。”
先前那人说道:“焦总管命令我们监视金刀寨主,只是怕他大伙转移。少数人下山,是无需我们跟踪的。其实我们还更害怕金刀寨主发现我们藏在这里呢!幸好我们来了一年,他们并没发现。”
霍天云料想他们说的乃是实情,暗自欢喜这次是确实知道金刀寨主的下落了,于是说道:“好,最后问你们一个问题,说了实话,就饶你们性命。”
两人忙不迭的齐声说道:“好汉请问。”
霍天云道:“刚才误投罗网的那个女娃儿是谁?”
两人说道:“她是风从龙的女儿!”
霍天云又喜又惊,心想:“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喝问:“你们把她怎样了?”
又发现一个武功高强的怪客
那两个人道:“她来找金刀寨主,我们的娄寨主就冒充金刀寨主,请她进密室去谈。后来怎样,我们可是真的不知道了!”
霍天云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点了那两个人的穴道,便即施展轻功,前往闯贼巢,救孤女。
跑过山坳,忽见前面一条黑影,距离约在百步之外,跑得飞快,看来轻功竟是不在自己之下。霍天云心里想道:“倘若是娄烈的手下,他有这样高明的本领,不会只是担任巡逻。”心念未已,只听得“哎哟、哎哟!”两声,原来是两个盗巢的哨卒已经给前面那人击倒。
霍天云又惊又喜,心道:“果然不是敌人。”便用传音入密的内功把声音凝成一线,远远的传过去:“前面这位朋友是谁?我是霍天都的弟子霍天云!”
前面那人并没回答,但却有一声冷笑传了回来,用的也是必须有上乘内功才能运用的“传音入密”功夫!
说时迟,那时快,霍天云已是经过刚才那人击倒盗巢哨卒之处,霍天云虽然心中焦急,恨不得插翅飞入盗巢,也不禁向那两个哨卒稍加察视。
只见那两个哨卒身上并无鲜血流出,但用力踢他们,动也不动,分明却已死了。
霍天云是武学的大行家,一看这个情形,便知这两个哨卒是给那个人用重手法震裂内脏毙命的。
霍天云惊疑不定:“这人是什么来历呢?按说他有这样高明的武功,不会不知道我的师父之理,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说话,反而发出冷笑?莫非他是怀疑我在说谎?”
不过,对于霍天云来说,最紧要的是救风从龙的女儿。这个人是什么人,知不知道倒在其次。“反正待会儿我总可以见着他的,他杀了娄烈的手下,想来大概也是要去救这位风姑娘的了。”霍天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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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鸣玉端起茶杯,闻那香味,正要喝下,忽觉一阵晕眩。她还只道是自己连日奔波,精神疲倦所至。喝一口热茶正好提神,于是就低下头去喝茶。
娄烈见她迟疑,正自担心,此时方松了口气。心道:“想不到这小丫头如此容易上当!”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不料就在风鸣玉将喝未喝之际,忽听得当啷一声,她手上的茶杯竟然跌落地上,碎成片片。
娄烈喝道:“是谁?”话犹未了,窗户无风自启,一个人跳了进来!原来风鸣玉手中的茶杯是给他用一枚铜钱打碎的。
娄烈端的是只老狐狸,骤然间变生意外,他也没有慌乱,而且立即计上心头。这霎那间,他竟然不理来人,迳自去抓风鸣玉。他料想此人必是来救风鸣玉的,风鸣玉倘若落在他的手中,这人就必须投鼠忌器了。
这霎那间,风鸣玉尚未意识到是发生什么事情。但习武之人,猝然遇袭,抵抗乃是出于本能。她本能的就反手一指。
这一指是凌云凤独创的点穴手法,把蹑云剑法化为指法的,蹑云剑以飘忽见长,她这一指也是似左似右似中,叫娄烈摸不透她是点哪一处穴道。
娄烈衣袖一挥,只听得嗤嗤声响,袖子已是穿了三个小孔。娄烈心头一凛,想道:“幸亏她已是头昏目眩,否则指上力道恐怕还不止此,可能把我的穴道封闭了。”心念电转,立即反手钩擒。
风鸣玉头晕目眩,刚刚化解一招,已是抵挡不住,百忙中倒跃闪避,“卜通”一声,跌在地上,叫道:“周伯伯,你为什么要害侄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娄烈扑将过去,刚要擒她,只觉背后微风飒然,那个突如其来的怪客,亦已一掌向他劈下。
娄烈反手一招“斜挂单鞭”,避招进招。那人举手一格,娄烈左掌又到,这一下是分筋错骨手法,来得又快又狠,抓向那人肩上的琵琶骨。
那人向左侧身,掌法倏变,也是分筋错骨手法,但与娄烈的手法却截然不同,他一个沉肩缩肘,伸中食二指便来扣拿娄烈臂弯的“曲池穴”。左手一招,却是五指如钩,用来拗折对方的手指关节。
娄烈吃了一惊:“这人年纪轻轻,功夫却是如此老辣!”一时间摸不透对方路数,左掌迅即变为勾拳,自下而上,击他面颊。这下是以力碰力,近身搏斗,双方无可闪避,那人举臂一挡,往外崩击,彼此都是身形一晃,退了两步。
此时那人方能抽空说话:“风姑娘,你上当了,这厮不是金刀寨主!”
戳破画皮
娄烈连忙喝道:“胡说八道!贤侄女,千万别相信他的话,刚才我只是想保护你,岂有加害之意?”
但就算风鸣玉是个完全不懂世故的孩子,此时亦已知道这个“金刀寨主”是骗她的了。她连忙拾起宝剑,跳将起来,可是仍然浑身乏力,长剑都几乎拿捏不牢。
那人忽地把一颗药丸向她弹来,叫道:“赶快服下,你是中了酥骨香散的毒,幸而你没喝下那杯茶,中毒还不算深。”
这霎那间,风鸣玉无暇思索,不过也用不着思索,她已经相信了这个人的说话,否则何以闻了茶香,就会晕眩。于是赶快接下这人掷来的药丸,立即吞下。
娄烈喝道:“好小子,你是谁?”
那人冷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可知道你是谁!风姑娘,你听着,这人是东厂的爪牙,又是和瓦剌鞑子暗中有勾结的奸贼。这个奸贼外号‘通臂猿’,真名叫做娄烈!”他脸上有道刀疤,笑起来的时候,神情显得颇为诡异。
娄烈大怒道:“你知道我的大名,居然还敢来捋虎须,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倏的变了擒拿掌法,改为长拳捣出。他外号“通臂猿”,果然名不虚传。本来看似打不到这样远的距离的,突然间长臂一伸,拳头竟然拐弯打到。
那少年笑道:“你是通臂猿,我来耍猴儿!”斜伸食指,在他拳头一弹。娄烈力道尚未使足,他已闪身飘开。娄烈拳头上的骨节眼给他弹个正着,饶是功力深湛,未至筋断骨折,亦已疼痛难堪。慌忙收回右拳,长袖一挥,掩护左拳打出。那少年虽然赢了一招,给他拳风冲击,亦是有点感到呼吸不舒。
娄烈叫道:“来人哪!”但听得外面突然间也是人声沸腾,差不多同一时候,好几个人也在叫道:“来人哪!”
娄烈大吃一惊,心道:“我道这小子如此大胆,原来他还有党羽同来。外面这许多人都挡他不住,想必也是个强敌了!”
风鸣玉吞下那颗药丸,不过片刻,只觉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登时气爽神清,精神恢复了六七分。
风鸣玉喝道:“奸贼,胆敢冒充金刀寨主骗我!”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脱出险境
百忙中娄烈一个盘龙绕步,避开了那个少年的分筋错骨手法,反手一弹,弹个正着,铮的一声,把风鸣玉手中的青钢剑弹开。
风鸣玉固然是吃了一惊,但娄烈的吃惊可比她更甚。要知他这一弹,已是使出了看家本领的“弹指神通”的功夫,但风鸣玉的青钢剑可并没有脱出手去,显然是她所受的毒性已解,功力纵然未曾完全恢复,亦已足以和他周旋了。
风鸣玉的蹑云剑法以轻灵飘忽见长,虽给弹开,但剑锋自上而下的顺势一划,也把娄烈的衣裳,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那少年喝道:“着!”骤然间一抓,从娄烈意想不到的方位抓来,娄烈长拳捣空,只听得“嗤”的一声,那少年抓着裂开之处,把娄烈的长衣倏的就撕了下来。要不是娄烈立即一个“金蝉脱壳”,缩身得快,给他五指一抓,只怕就是开膛破腹之灾!
娄烈单打独斗,也未必能是这少年的对手,如今又添上一个风鸣玉,他如何还敢恋战?当下身形一弓,箭一样的从打开的窗子直窜出去,“轰隆”一声巨响,碎砖泥块,纷落如雨,原来窗户太小,他水牛般的身躯本来是通不过的,却给他硬生生的左右开弓,双拳直捣,把墙壁也打破了!
风鸣玉见这风势,也是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倘若不是此人及时赶到,即使我没中毒,只怕也不是这冒牌的‘金刀寨主’的对手。”
那少年道:“风姑娘,穷寇莫追,由他去吧。咱们也该走了!”
风鸣玉无数疑团,要想知道这少年是谁,要想知道真的金刀寨主是在何处……此时用不着这少年告诉她,她也是但求能够赶快脱身的了!
两人跟着跑出这间密室,飞身上屋,只见门外的一片空地上剑影刀光,打得正在热闹。一大群强盗围攻一个手持长剑的少年。
风鸣玉目光一瞥,那少年在群盗包围之中,她虽然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亦已认得出来,这少年不是别个,正是她离开荒林那日,在山坡上看见的那个少年。
风鸣玉不觉怔了一怔,停下脚步。和她一起出来的少年忙道:“这人剑法很高,用不着咱们帮忙。你必须赶快到安全的地方,我也还有紧要的话和你说呢!”
叫风鸣玉别理霍天云
风鸣玉惊疑不定,暗自想道:“这个人曾经向哈萨克商队打听我的师傅,那天又到那座荒林寻找,我只道他是坏人,哪知他却是和这个冒牌的金刀寨主作对的,只不知他是否为了救我而来?但即使不是,敌忾同仇,似乎也应该帮他的忙才对。不过这个人却又要我马上离开,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对我又是一番好意,我又似乎更应该听他的话才是。”
心念未已,回头看时,只见霍天云剑光霍霍,已有六七个人伤在他的剑下,倒下去了。眼看他就要杀出重围。
面有伤疤的那个少年叫道:“风姑娘,快走,快走!这个人用不着咱们帮忙,而且他的来历也很可疑,和他结识,对咱们恐怕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风鸣玉瞿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人心险诈,这个人虽然和冒牌的金刀寨主作对,但在未曾知道清楚他的来历之前,我也还是应该提防上当的。”
她对霍天云疑心未释,对这个面有伤疤的少年却是深信不疑。心想这少年既肯冒这样大的危险来救自己,当然是侠义道无疑了。侠义道中人物,当然也不会胡乱说话,他说那人来历可疑,想必也是应该有所知才敢这样说的?
霍天云正在即将杀出重围之际,娄烈已是到场。虽然娄烈业已耗了不少气力,毕竟也还是个高手。霍天云又再陷入包围,要想取胜,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过风鸣玉已是看不见他在苦斗中的情况了,面有伤疤的那个少年闯出后寨,头也不回,向前飞跑。风鸣玉只好施展轻功,紧紧跟在他的后面。霍天云再斗娄烈之时,他们已是到了幽谷的无人之处。
那少年仍然不肯止步,又跑了一程,到了山顶的树林深处,方才说道:“好了,咱们可以歇一歇了。”
风鸣玉道:“恩公,我还没有请教你的高姓大名。”
那少年说道:“风姑娘,别这样称呼。娄烈这个家伙,胆敢冒充金刀寨主,即使不是为了救你,我也要惩罚他的。我覆姓上官,双名英杰。风姑娘,你的芳名──”
风鸣玉道:“我叫鸣玉。”跟着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我是谁呢?”
带风鸣玉去见金刀寨主
上官英杰说道:“你入山的时候,我远远的跟在你的后面。听得那两个家伙称呼你风姑娘。”
风鸣玉心里想道:“原来他早已跟踪我了,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对上官英杰的本领不禁更为佩服。说道:“那么,想必你也听得我对那两个家伙说是要来找金刀寨主的了。”
上官英杰道:“当然,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上了他们的当。不过,后来你和那冒牌的金刀寨主说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你这个姓比较少见,不知风大侠风从龙是你的什么人?”
风鸣玉道:“正是家父。”
上官英杰又喜又惊,说道:“怪不得你年纪轻轻,本领如此了得。原来是家学渊源。”
风鸣玉道:“比起你来,我还差得远呢。不过我的本领,却不是家父教的。虽然小时候,我也曾经跟他练过一点扎根基的功夫。”
上官英杰道:“令师是哪一位?”
风鸣玉道:“说起来或许你会知道,家师在十多年前是一位颇负盛名的女侠。”说出了凌云凤的名字,上官英杰更是欢喜,说道:“凌女侠我是久仰的了。她是天山派创派掌门人霍天都大侠的夫人,对吗?”
风鸣玉道:“不错,不过这位师公我可还没有见过。”
两人谈得甚是投机,不过,风鸣玉把自己的身世来历尽都告诉了上官英杰,上官英杰却只是告诉她自己的名字。风鸣玉毫没机心,也没想到要向他查问。
日影西斜,风鸣玉忽地瞿然一省:“谈了这许多,可还没有谈及正事。”于是问道:“上官大哥,你不是说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和我说的么?”
上官英杰道:“不错。我要告诉你金刀寨主是在何处。”
风鸣玉喜出望外,说道:“啊,原来你和金刀寨主是相识的么?”
上官英杰道:“不是怎么熟悉,但说起来他也会知道我的。这次我也正是想去找他。风姑娘,我带你去好不好?”
风鸣玉大喜道:“你肯陪我一道同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上官英杰笑道:“你不怕我是坏人么?”他脸上一道刀疤,笑起来颇有几分诡秘的味道。
内疚于心
风鸣玉道:“师傅是曾郑重告诫过我,说是江湖上人心险诈,叫我记着两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上官英杰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提防我也会骗你。”
风鸣玉笑道:“你冒了这样大的危险,跑来救我,假如你也骗我,世界上还能有我可以相信的人吗?”
上官英杰见这个纯真的小姑娘对自己如此信任,不禁好生内疚,心里想道:“不错,我是不该骗她的。但我又怎能真的带她去见金刀寨主?”
上官英杰并不是坏人,但也未能说得上是侠义道。这次他也并非为了救风鸣玉而来,而是另有目的。他不想欺骗风鸣玉,但和她说的话却又一大半乃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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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鸣玉跑出来的时候看见了霍天云,霍天云也看见她了。虽然他们同样是看不清楚对方的面貌。
霍天云目光一瞥,隐约看见两条人影向后山逃去,其中一人,背影像是一个女子。
霍天云暗自想道:“前面的那个男子一定就是刚才碰上的那个武功奇高的怪客,只不知这个女子是否就是那位风姑娘?”他一直以为风鸣玉是个尚未成年的小女孩,尚未知道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的。直到刚才业已知道她是独自来找金刀寨主之后,才猜想她可能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他急于脱出重围,早一点和那“怪客”与及风鸣玉相会,可是越急就越不行,娄烈的武功很是不弱,部下也有几个好手,霍天云急于突围,险些给娄烈打着。
娄烈喝道:“你是什么人?除了刚才逃跑的那个伙伴,还有没有党羽同来?说出实话,饶你不死!”
霍天云忽地说道:“我寡不敌众,大丈夫死就死吧,谁要你饶!”突然回过剑锋,指向自己的咽喉。
娄烈只道他要自杀,不觉一怔。就在这闪电之间,只听得一声惨呼,霍天云背后的一个武功颇高的头目,已是中剑毙命,原来霍天云这一招“覆雨翻云”乃是极为奇妙的一招反手剑法,任何一派都没有的怪招。
突出重围
第一层包围圈的八名好手,是按照休、生、伤、杜、死、景、惊、开八门,各自紧守方位的,突破一个缺口,这层包围圈已是不难击破。
就在这瞬息之间,只见冷电精芒,射向四面八方,被困在核心的虽然只有霍天云一个人,但第一层包围圈的六个人(除了娄烈和那死者)都觉得白刃耀眼,好像是霍天云正在挥剑向他刺来。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倏然纷起,四名高手竟是同时给霍天云刺中了要害,不死的也受了重伤了。
但在惨叫声中只听得“蓬”的一声,霍天云也给娄烈重重的一拳,击个正着。
霍天云是为了要突破敌方的包围,特地让娄烈打他一拳的。
要知娄烈武功非同泛泛,他若是专门对付娄烈,虽然可以将他打败,但可就不能这么容易突围了。是以他采取先行剪除娄烈羽翼的办法。
他冒险用反手剑法杀掉一名好手之后,迅即便以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遍袭娄烈之外的六名好手,一招六式,四实二虚,没有受伤的那两个人亦已吓得魂飞魄散。
娄烈一拳击中对方,只道霍天云也必受伤,而且见他杀伤了自己的这许多手下,也是不禁勃然大怒,便想把他生擒,喝道:“好小子,还想跑么?”猛的欺身进招,一抓抓下。
哪知如此一来,那正是同时犯了两个错误,一方面是料敌不足,一方面是急躁应敌,这正是高手搏斗的大戒。
霍天云身形前俯,待娄烈这一抓堪堪抓到他的背心,才倏的脚跟一旋,连人带剑,转了一圈,喝道:“谅你也留不住我!”剑光过处,血花飞溅,娄烈的左臂给划开了一道六七寸长的伤口。要不是他缩手得快,一条臂膊,几乎就要和身体分家。
虽然有三重包围,外面两重都是本领普通之辈,哪里还敢堵截?一见首领身上血花飞溅,早已吓得四下散开。
霍天云冷笑道:“姓娄的,你放心,我不是逃跑,你等着吧,用不着多久,我还要回来和你算账!”
他已经脱出重围,却忽地想起一事,突然又回过头来。
去找金刀寨主
第三层包围圈有个小头目跑得较慢,霍天云回过头来,捉小鸡似的,一把将他抓住。那小头目吓得魂不附体,尖声大叫“救命!”娄烈的手下自顾不暇,哪还有人理他?
霍天云提着个人,跑得还是飞快,娄烈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想道:“这人给我重重击了一拳,居然视若无事。看来用不着他去把金刀寨主找来,就只他和刚才那个面有刀疤的少年联手,就可‘挑’了我的总舵。这里恐怕是不能呆下去了!”
翻过山顶,到了荒林中看不见人影的地方,霍天云方才把那个小头目放了下来,说道:“你不值得污我宝剑,不过,你可也得要说实话。”那小头目当然是忙不迭的没口应承。
霍天云道:“刚才从后山逃出去的那个女子是不是风姑娘?”
那小头目道:“我没看见。”
霍天云不禁哑然失笑,发觉自己这一问的确是问错了。那两人的身法迅如鹰隼,这小头目当时又正在全神防御自己突围,如何能够看见?于是改换方式问他:“那位风姑娘有多大年纪?”
小头目想了一想,说道:“她一到来,寨主就请她进去。我们也不敢问她年纪。不过看来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好汉,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霍天云道:“没有了,你滚吧!”小头目想不到霍天云这样容易就放了他,一溜烟便跑。
霍天云暗自思量:“那怪客救了风从龙的女儿,不知是去哪里?但金刀寨主离此不远,他很可能是带了风姑娘去金刀寨主那里的。”
抬起头来,看看那座云封雾锁的高山,霍天云又再想道:“故不论他们是否去金刀寨主那里,我总是要去谒见金刀寨主的。请金刀寨主帮忙寻找,总胜于自己盲目追踪。”
那座高山看来并不很远,霍天云也要走了两天,方能开始登山。他急于要见金刀寨主,打开心里的闷葫芦,于是不顾山路崎岖,晚上也在赶路。
这晚月色本来很好,三更时分,忽地下起雨来。山上一处处丛莽密菁,荆棘满途,在乌云笼罩之下,黑压压的一大片越发令人心悸,伸手几乎不见五指。
贼喊捉贼
忽听得“嘿嘿”的笑声,好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这场雨下得倒是不错。不知上官英杰这小子今晚还会不会来?嘿嘿,纵然他也胆敢前来,也是迟了我一步了。”
雨下得很大,在雨声中霍天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把听到的断断续续的言语连接起来,霍天云亦已知道这人是欢喜这场大雨,而“上官英杰”这个名字,恰好却是听得甚为清楚。
霍天云不觉起了思疑:“他若是巡山的头目,不应该喜欢下雨。那个名叫上官英杰的又是谁呢?”
心念未已,那条黑影已是从他身旁掠过,霍天云正想开口问他,那人似乎亦已发现他了,黑暗中忽地银光一闪,那人唰的一鞭竟然朝他横扫过来!
霍天云听风辨器,一拨鞭梢,长剑亦是立即出鞘,一招“夜战八方”,把那人逼退。
双方交换一招,已知对方乃是高手。那人压低声音说道:“来的是上官英杰吗?我是西门羽,对你并无恶意!”
霍天云道:“不是,我是来拜访金刀寨主的。”这句话说完,那人忽然不见。
霍天云道:“喂,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人突然绕到他的后面,丈许长的银鞭霍地扫来。
霍天云用不着猜疑,已是可以断定,喝道:“原来你是奸细!”反手剑疾使三招追风剑式,把卷地而来的长鞭攻势一一解开。
不过鞭长剑短,那人又似乎比霍天云熟悉地形,在黑漆漆的树林里交手,大大占了便宜。好在霍天云的剑法比他精妙,急切间虽然不能取胜,却也可以抵御。
斗了十数招,那人忽然又躲起来。霍天云料想他是要在黑暗中仗着熟悉地形,偷袭自己,当下也就躲到一块岩石后面,疑神细听他的动静。
过了一会,雨声中似乎隐隐夹杂有脚步的声音。霍天云心中一动,想道:“一定是山寨里的人追出来了!”正要告诉他们奸细是在这里,不料那人却已抢在他的前头,大声叫道:“奸细在这儿,你们快来,快来!”
对手似乎是个女子
霍天云怒道:“什么,你,你这奸贼,你才是奸细!”
话未说完,只听得“哎哟”一声,那人惨叫道:“给我报仇,给我报仇!”声音由强而弱,惨叫声中,骨碌碌的就滚下了山坡。
这霎那间,霍天云不觉呆了一呆,原来他根本没有伤着这个奸细,奸细是装作受伤,自己滚下山坡去的。
霍天云本来相当聪明,但因初走江湖,经验尚少,一时间不懂那人的用意,未能立即分辨。待到他蓦然醒觉之时,只觉金刃挟风之声,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刀已是向他斫下。
这个人的本领似乎比那奸细更高,运刀如风,攻势便即绵绵不绝。霍天云只好使出浑身招数招架。过了十数招,好不容易方能抢了先手,长剑一圈,把那人的银刀封出外门,退下一步,叫道:“我不是奸细,刚才那人才是──”
不料对方乘他说话的时候,又是一刀劈来,冷笑说道:“分明是你杀了我们的弟兄,谁相信你的鬼话!”
原来奸细说的是本地话,霍天云却是外地口音。和他交手的那个人,当然是相信奸细,不信他了。
雨湿苍苔,霍天云闪避那人追斫过来的一刀,脚下一滑,几乎跌倒。
霍天云怒道:“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也不肯听我分辩?”足下强运千斤坠功夫,腰向后弯,一招“举火燎天”,把那人银刀一拔,倏即便即挺身而起,跟着一招“笼罩六合”,长剑划成一道圆弧,裹着刀光,意欲把那人的兵刃绞出手去。
那人喝道:“奸贼,要拚命么?”宝刀硬碰硬接的往外一斫。霍天云这招本来藏有精妙的后着,对方硬斫,本来可以削断他的手指的,但霍天云已知此人是金刀寨主手下,又焉敢伤他?百忙中只好立即变招。幸好他的剑法亦巳练到收发随心之境,在间不容发之际,回剑防身,双方兵刃竟没沾上。不过,先手的攻势,却又给那个人抢了去了。
那人说话的声音清脆异常,虽是斥骂对方,听来也没丝毫刺耳。霍天云化解了对方的攻势,不觉又是心念一动:“莫非这人是个女子?”
见着了金刀寨主
霍天云站稳脚步,见招化招,见式解式,渐渐又抢到了先手攻势。但对方仍然是一派进手的招数,毫不退缩。
雨势渐渐小了,但仍是天黑如墨。黑暗中霍天云不能眼观四面,只能耳听八方。隐约听得有好几个人已经来到。但令他纳罕的是,这几个人却没出手。也不知他们是否山寨的人。
不管是哪一方面的人,霍天云必须先摆脱对方才能辩白。于是默运玄功,力透剑尖,唰的一剑刺将过去,喝声“撒刀!”
只听得“当”的一声,刀剑相交,霍天云只觉一股大力反震回来,对方非但没有撒刀,自己的长剑反而给他磕开了。而就在这时,只见两条黑影同时跃起,不过一条黑影是在向他扑来,另外一条黑影则是从原来的地方退了下去。
原来挡他这招“绞刀式”剑法的人,已经不是刚才那个人了。
“爹,我不要你帮忙我!”声音清脆异常,正是原先与霍天云交手的那个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琴儿,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你比他差得远呢,怎么可以这样好胜?”
“他是谁?”那人问道。显然还是不很服气。
但这一问,她的爹爹可是没有回答了。
霍天云诧异之极,心想:“我看不见他,料想他也看不见我。他怎么知道我是谁?听他的语气,他竟似深知我的来历!”
黑暗中但见金光灿烂,紧紧的裹住一道白光。那人使的是一柄金刀。
霍天云看清楚了,瞿然一省,急忙叫道:“老英雄,你、你是──”
话犹未了,金光顿敛。那人已是收刀退下,哈哈笑道:“我正是这里的寨主周山民。金刀寨主是江湖朋友给我脸上贴金的称号,我可不敢当!”
霍天云又惊又喜,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和金刀塞主同来的那几个人,已经点燃了火摺了。这场雨也刚好过去了。
火光中霍天云看见一个提着银刀的少女站在金刀寨主旁边,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刚才的对手真的是个女子。
那少女也似甚为诧异,说道:“爹爹,他不是奸细么?”
金刀寨主的女儿
霍天云正要自报姓名,金刀寨主笑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少女说道:“我也猜猜。他的剑法这样好,好像是青城派的,不、又好像是少林派的……唉,真猜不透你是哪一门派!不过总逃不脱是中原四大剑派中的吧?”
金刀寨主笑道:“琴儿,你猜错了。他的剑法是采集各家之长,但却和任一剑派不同。”说至此处,好似成竹在胸,回过头来,单刀直入的就问霍天云道:“霍天都是你的什么人?”
霍天云道:“周伯伯,你猜对了。你说的人,正是家师。”
那少女道:“啊,原来你是天下第一剑客霍大侠的弟子,怪不得你的剑法如此高明。喂,你叫什么名字?”
听了霍天云自报姓名,少女笑道:“你这名字,倒好像是和你的师父兄弟排行。”
金刀寨主道:“琴儿,不可这样没有礼貌。霍少侠,我这女儿骄纵惯了,失礼之处,你别见怪。她的名字叫做剑琴。”
霍天云道:“我是师父收养的孤儿,这姓名是他老人家给我起的。听师父说,他是为了想念师母,所以从师母的名字和他自己的名字中各取一字,作为我的名字。”
金刀寨主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师父和你的师娘当年由于各行其是,竟然分手,我们做朋友的也都为他感到遗憾。你的师父好吗?这些年来,他可曾获得你师娘的消息?”
霍天云道:“师父倒是很好,不过我的师娘──”
金刀寨主道:“啊,你已经知道师娘的消息了么?她怎么样了?”
霍天云道:“师娘已经死了。”
金刀寨主大吃一惊,说道:“怎么死的?”
霍天云道:“我也不知。但我见到了她的坟墓。说来话长──”
金刀寨主道:“好,咱们回到寨中再慢慢说。”
回到山寨,金刀寨主听罢霍天云说出找寻师娘经过,更是吃惊,说道:“十年前我知道她是要到我这里来,后来莫名其妙地失了踪,我也曾找过她的,想不到她已死了。但刚才你说发现两座坟墓,另一座坟墓是谁的?”
风鸣玉没有来过
霍天云道:“是风大侠夫人的坟墓。”
金刀寨主又是一惊,说道:“是风从龙、风大侠?”
霍天云道:“不错。啊,周伯伯,原来你还未知,那么风大侠的女儿想必也是未曾来过此地了?”
金刀寨主道:“风大侠的女儿?她叫什么名字?”
霍天云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我的师娘受伤之后,她是在那座荒林里和我师娘作伴的。很可能也就是我师娘晚年所收的唯一弟子。”
金刀寨主道:“何以你猜想她是跑来我这里呢?”
霍天云道:“有个绰号通臂猿的娄烈,周伯伯知道这个人吗?”
金刀寨主眉头一皱,说道:“这个人是个不大正派的黑道人物,我听过他的名字,可没会过。你问这个人干嘛?”
霍天云道:“这个人是给东厂收买了的奸人。他的巢穴就在离此不远的一个荒谷。他是奉命侦察你的。那位风姑娘要来找你,不知怎的中了奸人之计,错把娄烈这厮当作金刀寨主。”
金刀寨主怒道:“哦,有这样的事!你到过娄烈那里没有?风大侠的女儿是否给这厮擒了?”
霍天云道:“我正是从娄烈的巢穴闯出来的。不过那位风姑娘却已给另外一个人救了去了。”
金刀寨主道:“那个人是谁?”
霍天云道:“我正是想探查这个人是谁。”当下将自己的遭遇细说给金刀寨主知道。
金刀寨主诧道:“他既然救了风大侠的女儿,按说应该是同道中人,难道他不知道我在这里?”
霍天云道:“那个奸细又是怎么回事?”
金刀寨主道了一声“惭愧!”说道:“这奸细也不知是哪一方面派来的,我连他的面貌都没看见。最早是我们巡夜的头目发现的,一条黑影飞快的窜出来,他没法追上。”
周剑琴道:“我一听到警号,便追下去。要是天没下雨,我应该追得上他的。霍大哥,刚才的事,真对不起,错把你当作了奸细了。”
霍天云道:“刚才的情形,也难怪你误会的。不过那奸细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或许是条线索。”
武林天骄的嫡系传人
金刀寨主道:“什么人的名字?”
霍天云道:“上官英杰!”
金刀寨主沉吟半晌,说道:“或许是我孤陋寡闻,江湖上成名人物之中,我可没听说过有个叫做上官英杰的人。但奇怪,这个名字却又似乎颇熟,是谁曾经和我提起过的呢。”
过了半晌,周剑琴忽地笑道:“爹爹,你的记性真坏,我可想起来了。”
金刀寨主道:“是谁?”
周剑琴道:“去年丐帮的陆帮主在咱们这里,不是曾经和你谈起中原各派的杰出人物吗?我记得他提及武林天骄这一派,你不是慨叹这一派可惜没有传人吗?”
金刀寨主瞿然一省,说道:“对,对。上官英杰是檀世安晚年所收的弟子,正是武林天骄一脉相传下来的嫡系传人。”
霍天云心道:“武林天骄大概是一个人的绰号?这绰号倒是狂妄得可以。”
金刀寨主道:“霍贤侄,你想必知道武林天骄吧?”
霍天云道:“家师很少和我谈及外间的人和事的,不知是哪位武林前辈。”
金刀寨主笑道:“武林天骄并非现在还活着的前辈,他是将近两百年前的武林前辈。”
霍天云怔了一怔,说道:“啊,两百年前的人物!”心道:“原来乃是古人,倘若他是今人,有我的师父活在世上,他就决计得不到武林天骄这个绰号了。”
金刀寨主笑道:“虽是古人,说起来和你可也勉强拉得上一点关系。”
霍天云诧道:“什么关系?”
金刀寨主道:“你不是说风从龙的女儿可能是你师娘的关门弟子吗?”霍天云道:“不错。”金刀寨主道:“风从龙的远祖是南宋年间绰号‘黑旋风’的风天扬。当时有四个享大名的豪杰号称‘风、云、雷、电’。这‘风、云、雷、电’四人,就是以风天扬为首。”
霍天云道:“风云雷电的故事,我倒曾经听得家师谈过。也是由于谈及风从龙、风大侠而提起的。”
金刀寨主道:“武林天骄和‘风、云、雷、电’是同一时代的人,风天扬和他的关系是介乎师友之间,据说曾经得过他指点不是属于中土的武功的。”
二百年前的武学大师
霍天云吃了一惊,心里想道:“风家的武学,纵然不能说是天下第一,也可说得是早已天下闻名。这个‘武林天骄’曾经指点过风大侠远祖黑旋风的武功,怪不得人家给他这个绰号。想来这个‘武林天骄’当是二百年前的一位武学大师。”
果然便听得金刀寨主继续说道:“二百年前,‘武林天骄’檀羽冲和‘笑傲乾坤’华谷涵,与及华谷涵的妻子‘蓬莱魔女’柳清瑶三人,是当世的三位武学大师。不过‘笑傲乾坤’和‘蓬莱魔女’是汉人,‘武林天骄’却不是汉人。”
霍天云道:“啊,他不是汉人?”
金刀寨主说道:“他是金国的贝子。不过虽然是金国的贵族,却是反对本国暴君,帮忙咱们汉人的。”
霍天云起了敬佩之心,说道:“这可真是难得了。”心想:“只不知他的后代传人,是否也能和他一样?”
金刀寨主继续说道:“据我所知,笑傲乾坤夫妻这一派是代有传人的,但武林天骄这一派或许由于他是金人的关系,后代传人和中原的各大门派却是很少来往。多年之前,我听说这一派最后的一个传人名叫檀道安,他没有儿女,也没听说他收有徒弟。后来又听说他和一个非常厉害的仇家斗得两败俱伤,事情过后,他就不知所终了。也有人说,他已经病死,不知是真是假?”
金刀寨主喝了一杯热茶,再说下去:“直到三年前,丐帮的陆帮主来到这里,我才知道檀道安虽然是已经死了,但在他晚年,却收了一个弟子,据说也不是汉人,名叫上官英杰。只是我事务纷繁,隔了三年,要不是琴儿提醒,我都想不起这个名字了。对啦,霍贤侄,我还没有问你,那奸细何以对你提起上官英杰的名字?”
霍天云道:“黑夜之中,彼此瞧不见对方,他以为我是上官英杰。他说:上官英杰,我对你可没恶意。看来他们大概是相当熟识的朋友。”
金刀寨主皱了皱眉头,说道:“上官英杰倘若真的是武林天骄一派传人,应该善自体会他祖师的遗志。”
周剑琴忽道:“霍大哥,你碰上的那个面有伤疤的怪客,恐怕就是上官英杰了!”
找不着风鸣玉
霍天云道:“要是那人当真是上官英杰,那倒是不用担忧了。”
金刀寨主点了点头,说道:“对,他既然去挑了娄烈的总舵,又把风大侠的女儿救了出来,咱们是不必担忧他是坏人了。”
霍天云道:“只是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当务之急,恐怕还是先去寻找那位风姑娘。”
周剑琴道:“那位风姑娘武功怎样,漂不漂亮?”
霍天云道:“我只看见她的背影,武功很是不弱。大约是十六七岁。”
金刀寨主笑道:“你们女孩儿家怎么总是喜欢关心别个姑娘漂不漂亮?”
周剑琴笑道:“不问清楚,怎样去找她?不过他们既然不来这里,想必是真的不知爹爹在这里了。要找着他们,恐怕不是朝夕之事。当务之急,我以为还是先去把娄烈这股臭贼灭了再说。”
金刀寨主说道:“娄烈胆敢在我卧榻之旁窥伺,我当然是容他不得!但风大侠的女儿也是要越早找回来越好,咱们双管齐下吧。”
第二天金刀寨主派人分为四路,快马追踪,找寻那个面有刀疤的少年和风从龙的女儿。他亲自带了女儿和霍天云去捉娄烈。
到了那个荒谷,只见火光熊熊,娄烈的寨子已是烧成一片瓦砾。不用说这股强盗是害怕金刀寨主来和他们算账,早已溜之大吉。
此事亦早已在金刀寨主意料之中,不过纵然是在意料之中,也还是要来看个明白,方能放心得下的。
再过几天,四路追踪的人马都已回来了。都说没有看见风鸣玉和那个人,他们的消息也是没有探到。
霍天云本来想自己继续去找寻的,金刀寨主劝他道:“你这样去盲目找寻,倒不如在这里等候消息。我会撒出绿林帖请江湖上的朋友找寻他们的。”
霍天云听他说得有理,而且金刀寨主也正需要有人助他抵御瓦剌的入侵,于是答应留下。
金刀寨主得他答应,喜道:“琴儿,你以后可以多多向霍大哥请教武功啦。霍贤侄,你不知道她平日老是要缠我给她喂招,我可是没功夫陪她。”
忘不了另一位小姑娘
周剑琴眉开眼笑,说道:“那敢情好。霍大哥,你肯指教我吗?”
霍天云道:“指教二字可不敢当。周姑娘若不嫌弃,咱们可以彼此切磋。”
金刀寨主说道:“霍贤侄,你别和她客气。我和你的师父是老朋友了,你把琴儿当作你的妹妹一样,替我管教管教她吧。”
从此霍天云就在金刀寨主的山寨住下来,周剑琴每天都找他一同练武。周剑琴性情活泼,每当她感觉到霍天云似是心中烦闷的时候,她就总有法子逗得霍天云高兴起来。
可是霍天云面对着这位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却仍是忘不了另一位小姑娘。是他没见过面、只见过背影的风从龙的女儿。
一天天过去,兀是没有风鸣玉的消息传来。“这位风姑娘到了哪里去呢?不知她是不是仍然跟着那个上官英杰?但愿那个上官英杰不是坏人才好。”霍天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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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鸣玉到了哪里去呢?
那天她跟着上官英杰逃跑,上官英杰告诉她,可以带她去见金刀寨主。
两人的轻功差不多,他们是清晨时分逃出娄烈的寨子的,走了整整一天,少说也走了二百多里山路了,仍然是在不见人迹的树林里打转。
不知不觉又是黄昏日暮的时候了。
上官英杰在树林里生起一堆野火,说道:“风姑娘,你走得累了,早点歇吧。我替你守夜。”
风鸣玉道:“金刀寨主的总舵离此很远吗?”她记得上官英杰说过就在附近的。
上官英杰说道:“不是很远。但你知道山路崎岖,往往看起来不是很远的地方也要走几天的。金刀寨主就在前面那座高山,要是明天走得快的话,或许晚上就会到了。你养足精神,咱们明儿赶路。”
风鸣玉听说明天就有可能见到金刀寨主,心情十分兴奋,说道:“奇怪,刚才我是觉得有点疲倦的,现在可是一点也不觉得累了。你叫我睡,我也睡不着。不如你先睡觉,我替你守夜。”
更增内疚
上官英杰道:“好,那么我陪你聊天。你是第一次跟陌生人在荒山野岭过夜吧?”
风鸣玉道:“当然是了。除了小时候我跟我爹妈之外,以后就一直是陪着师傅,根本就没有见过外人的。不过,现在你也算不得是陌生人了。咱们已经同行了一天啦。”
上官英杰见她如此天真烂漫,对自己竟是毫无戒心,不由得更为惭愧,说道:“只相识一天,也还是陌生人的。你不害怕吗?”
风鸣玉笑道:“上官大哥,你这样好,救了我的性命,又带我去见金刀寨主,难道我还会怕你害我不成。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上官英杰低下了头,若有所思。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呀?你在想些什么?”
上官英杰道:“没什么。我是在想,假如我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妹妹,那就好了。”
风鸣玉笑道:“那还不容易,以后我当你是大哥就是。大哥,你没想什么,我可在想一个人呢。”
上官英杰道:“想什么人?”
风鸣玉道:“那个在娄烈的寨子被围攻的人,不知他现在闯出来没有?”
上官英杰道:“他的本领比我还好,一定会闯出来的。”
风鸣玉道:“这个人,这个人──”
上官英杰道:“怎么样?”
风鸣玉道:“这个人很是奇怪。”上官英杰道:“什么奇怪?”
风鸣玉道:“昨天之前,我曾经见过他一次的。我知道他是在找寻我的师傅和我的。”
上官英杰道:“你怎么知道?”
风鸣玉道:“哈萨克人告诉我的。”当下把那次碰见霍天云在她所住的那座荒林出现的事情,以及其后哈萨克酋长告诉她的有关这个“汉人少年”的消息说给上官英杰听。
上官英杰沉吟半晌,说道:“你要不要知道这人是谁?”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你认识他?”
上官英杰道:“以前没有见过,但我知道他是谁。”
风鸣玉道:“他是谁?”
上官英杰道:“他姓霍,名叫天云。”
说出霍天云的来历
风鸣玉“咦”了一声,说道:“他叫霍天云?”心里想道:“他这名字倒是和我的师公的名字相似。”
上官英杰说道:“你可是曾经听过这个名字?”
风鸣玉笑道:“没有听过。不过,我的师公名叫霍天都,他名叫霍天云。听起来倒像和我的师公乃是兄弟。他是什么来历?”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他是你师公的弟子!”
风鸣玉吃了一惊,随即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他是我的师兄。怪不得他要打听我的师傅的消息,来到那座荒林里找寻我们了。可是,上官大哥,你──”
上官英杰微笑说道:“你是怪我既然知道是你师兄,却为何不早告诉你吗?”
风鸣玉有点不好意思,说道:“上官大哥,起初我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的。但跟着想了一想,我也就明白了。”
上官英杰道:“你明白什么?”
风鸣玉道:“想必你是怕我当时知道是我师兄,我就会冒险回去帮他的忙。而当时我的武功仅仅恢复几分,说不定非但帮不了忙,反而又会陷在贼巢,对吗?上官大哥,你对我是好意,我又怎能怪你?”
上官英杰不禁心头苦笑:“这小妮子真是毫无机心,什么事都从好处设想。”
“你想见你的师兄吗?这次我叫你跟着我走,令你又一次错过了和师兄见面的机会,你也不抱怨我么?”上官英杰问道。
风鸣玉似乎是有点儿诧异于上官英杰为什么会这样问她,说道:“你不是要带我去找金刀寨主的么?我的师公和金刀寨主是老朋友,他的弟子当然也是会去找他的。除非他闯不出贼巢。”
上官英杰道:“我都能够闯出来,你的师兄本领更胜于我,岂有闯不出来之理?”
风鸣玉笑道:“那我还有什么担忧?你说过的,明天晚上,咱们也许就能见着金刀寨主了。见到了金刀寨主,迟早不也是总会见得到我的师兄了吗?”
上官英杰咬着嘴唇,默然不语。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想什么?”
上官英杰道:“风姑娘,我有一件事,不能不和你说了。”
“我骗了你,你恨不恨我?”
风鸣玉有点诧异,说道:“上官大哥,你为什么突然客气起来了?你不是愿意做我的哥哥的么,叫我小妹子就行啦。上官大哥,你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呀?这样紧张?”
上官英杰道:“小妹子,说来惭愧,我不配做你的大哥。”
风鸣玉吃了一惊道:“上官大哥,你为什么这样说?”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小妹子,假如我有一件紧要的事情骗了你,你恨不恨我?”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是和我开玩笑吧,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上官英杰苦笑道:“唉,你怎能这样相信我?”
风鸣玉道:“即使你是真的骗了我,那也是为了我的好吧?”
上官英杰道:“我是真的骗了你,也不是为了你的好,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想了许久,现在才告诉你。我也不敢求你原谅。”
风鸣玉惊疑不定,柔声说道:“上官大哥,你救了我的性命,又带我去见金刀寨主,纵然你有什么事情欺骗了我,我也决不能就此恨了你的。”
上官英杰叹口气道:“唉,小妹子,你的心地真好。你越好我可越难过了。”
风鸣玉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上官大哥,你说吧。”
上官英杰说道:“我要告诉你,金刀寨主、金刀寨主……”
风鸣玉道:“金刀寨主怎样?”
上官英杰道:“金刀寨主并不是在前面那座山头,我带你走这条路,实在是骗你的。”
风鸣玉大吃一惊,半晌说道:“上官大哥,你这样做,相信你是一定有原因的,你可以告诉我吗?”
上官英杰道:“我是要告诉你的。在告诉了你之后,我们就要分手了。”
风鸣玉道:“你不知道金刀寨主是在何处?”心里想道:“纵然他是骗我,他肯说真话,也还是个好人。分手之后,我独自一人,却叫我怎样去找金刀寨主?”
上官英杰道:“我知道的。待会儿我画一张地图给你。不会再骗你了。”
风鸣玉道:“好,那你说吧。为什么你不肯带我去见金刀寨主呢?”
上官英杰正要说话,忽地隐隐听得远处传来的怪异啸声。
“要对付我的师兄?”
啸声宛如金属交击,铿铿锵锵,刺耳之极。风鸣玉听进耳中,只觉心情烦躁,几乎忍不住就要大叫大嚷。
上官英杰忽地拿出一管玉箫,吹奏起来。箫声柔和,登时把那刺耳的啸声“冲淡”。风鸣玉好似服了一剂清凉散,心神宁静下来,笑道:“上官大哥,原来你吹箫这样好听。”
上官英杰神色紧张,拿开玉箫,低声说道:“你躲起来,待会儿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莫要露面。”
风鸣玉惊疑不定,说道:“来的是什么人?”
上官英杰道:“是我的一个十分厉害的对头。我没有把握胜他。快,快躲!”
啸声停止,只听得那个刺耳的声音哈哈笑道:“上官英杰,你太不够朋友了,你以为可以逃得出我的掌心吗?”
身到人到,只见是一个身材高瘦的汉子,一颗头颅却是大如巴斗,和他瘦削的身材全不相称。令人一看,就有说不出的憎恶。
这人来得太快,风鸣玉可还站在上官英杰旁边。她也根本没有打算躲藏。
那怪人向风鸣玉盯了一眼,说道:“这小丫头就是风从龙的女儿吧?”
上官英杰道:“你管她是什么人?有事只管冲着我来!”
那人磔磔怪笑,说道:“我正是要问你,是不是为了这个丫头的原故,和我们作对?”
上官英杰说道:“我和你们既非敌人,亦非朋友,也谈不上什么作对不作对。”
那人冷冷说道:“虽然不是朋友,但最少在一件事情上,我们利害相同。我们要对付霍天云,你也是要对付霍天云的。为什么你不肯和我们合作?”
风鸣玉吃了一惊,心里想道:“上官大哥要对付我的霍师兄,这是真的吗?”
上官英杰淡淡说道:“我现在已经改了主意了。”
那人冷笑道:“那我可要说你是打错算盘了。你知不知道这个丫头是霍天云的师妹。你想骗她对你好,留下她的师兄,对你只是有害无利?嘿嘿,这小姑娘你上手了没有?如今她已知道了真相,我劝你还是丢开了算吧!”
邪门功夫雷神掌
风鸣玉哪曾听过这种粗鄙的言语,气得胀红了脸,斥道:“你、你胡说八道,简直是一条疯狗,不说人话!”
那汉子哈哈一笑,说道:“小姑娘,别生气,我给你赔罪,带你去享福如何?”脚步一迈,陡然间就到了风鸣玉面前,长臂一伸,向她抓下。
风鸣玉动作也不慢,宝剑出鞘,一招“横云断峰”,迎截敌腕。喝道:“斩断你的狗爪!”
上官英杰叫道:“风姑娘,快躲开!”只见绿光一闪,他的那管玉箫已是指到这怪汉的面门。
三个人的动作都快,风鸣玉一剑刺空,只觉一股热浪袭来,呼吸为之不舒,连忙倒纵开去。那怪汉第二掌来不及劈出,已是被迫要应付上官英杰的急攻了。
掌风箫影之中,但见怪汉身形滴溜溜一转,双臂箕张,登时劲风呼呼,热浪四溢。两条人影倏的分开,上官英杰退了一步,又退一步……但每一步都是缓缓退下,并不显得慌张。手中的玉箫也总是指着对方的胸口。那怪汉似乎占了上风,却也不敢欺身直进,来抢他手里的玉箫。
风鸣玉退过一旁,凝神注视上官英杰与那怪汉的恶斗,对他又是关心,又是失望。心里想道:“听他刚才的口气,这贼汉子的说话倒似乎不假,他是当真曾经起过念头要害我的霍师兄的了。虽然他现在已经改了主意。不过无论如何,他对我总还是好的。我岂能袖手旁观?”
她正想退而复上,燠热之感,忽地越来越甚。像是被掷进火窟里似的,热得透不过气来。
上官英杰叫道:“气沉丹田,什么也不要想,也别理我!”
原来这怪汉练的是一门邪派功夫,名为“雷神掌”,掌发热风,能伤敌人内脏。
幸而风鸣玉练的是正宗内功,又没有给他打中,勉强还可禁受。
风鸣玉经验不足,武学上的造诣可是不弱。听得上官英杰指点,立即明白。假如自己心神不能宁静的话,只怕很快就要给热毒攻心。
舍命保护风鸣玉
风鸣玉心里想道:“我若不自量力,只怕非但帮不了他的忙,反而会累了他。”于是只好把生死置之度外,盘膝静坐,对周围一切恍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那怪汉抢占攻势,看来似乎占了一点上风,可也无法取胜。剧斗中怪汉一招“长蛟出洞”,以进为退,掌势向前拍出,突然间一个转身,身似水蛇游走,倏地扑向正在打坐运功的风鸣玉。
岂知上官英杰早有提防,怪汉身形方起,只觉微风飒然,眼前绿色的光华一闪,上官英杰俨如鹰隼穿林,已是斜刺掠来,从他身旁倏的掠过,碧玉箫又对着他胸口的“璇玑穴”。
“璇玑穴”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怪汉若不止步,等于是把身子凑上去给他点穴。一给点中,纵然不死,也必重伤。怪汉如何还敢莽撞?
幸而这怪汉的轻功亦已到了能发能收之境,陡然间煞住去势,双掌疾划一道圆弧,荡开上官英杰的碧玉箫。
如是者数次之多,怪汉接连变换四五种身法,都给上官英杰挡了回来,无法扑进距离风鸣玉三丈之内的圈子。
怪汉怒道:“上官英杰,你挑了娄烈的寨子不打紧,放过了霍天云虽然是大大不该,我也可以忍你,这小丫头你都不肯让我带走吗?她是你的什么人,你这样拚命保护她?嘿嘿,你要美女,天下多的是。这小丫头已经知道你和她的师兄作对,她是决计不会嫁给你做妻子的了,你庇护她作甚?”
上官英杰斥道:“放你的屁,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我在此,你想害她,那是万万不能!”
怪汉哼了一声,说道:“好吧,你要逞能,只怕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攻势加紧,把雷神掌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宛似一个热浪接着一个热浪打来,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饶是上官英杰功力不弱,也似身受火焚!
上官英杰心头一凛,想道:“师父曾经言道,修罗阴煞功和雷神掌乃是最厉害的两门邪派功夫,倘若练到了第九重,只怕天下无人能够破解。幸而此人没练到第九重,不过看来恐怕也有第七重了!”
武林异宝暖玉箫
“没奈何,只好和他拚斗内功吧!”上官英杰打定主意,拚着多受几分酷热的煎熬,暂不还击,却把玉箫凑近唇边。
怪汉本可乘隙即进,欺到他的身前,便施杀手,但他早知上官英杰并非易与之辈,只怕他是故意卖个破绽,来诱自己上当,怎敢鲁莽从事?心想:反正我已稳操胜券,何须冒险?
稍一迟疑,只听得“呜”的一声,一股细如游丝的冷气从玉箫吹出,虽然细若游丝,却是奇寒澈骨。饶是那怪汉的“雷神掌”功夫正在全力发挥,方圆数丈之内热气腾腾,但被那丝冷气突然吹了进来,怪汉也禁不住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
原来上官英杰的碧玉箫乃是一件武林异宝,是二百年前他这一派的祖师武林天骄檀羽冲采取海底寒玉制成的。武林天骄还有一管暖玉箫,据说是用昆仑山绝顶星宿海的暖玉制成的,比寒玉箫还更珍贵。但暖玉箫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寒玉箫传下来。二百年后,传到了上官英杰手上。
上官英杰的内功造诣和怪汉不相上下,怪汉使出了邪派中最厉害的“雷神掌”功夫,便能胜他一筹。但如今他从寒玉箫中吹出内家罡气,本身功力加上了寒玉箫的妙用,却又胜过那怪汉一筹了。
上官英杰罡气一吹出,冲开热浪,登时又把玉箫拿到手中,立即转守为攻,眨眼之间,只见箫影重重,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他的罡气甚为耗损本身功力,不能连续的吹,必须速战速决。
那怪汉给他迫得步步后退,而且好几次险些给他点着穴道,但也还可以勉强支撑,虽败不乱。
过了一会,上官英杰手中的玉箫挥出,渐渐不及刚才快捷,怪汉一声大吼,双掌齐发,又把攻势夺了过来。他的“雷神掌”功夫是经常运用的,不似上官英杰的罡气不能连续的吹。
如是者几次反复,互抢攻势,怪汉固然胜不了他,他也无法把怪汉击败。两人都是颇伤元气了。
上官英杰与对方拚斗内功,需要凭籍玉箫,这是他的不利之处,但他也有胜过那怪汉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玉箫点穴手法。
比拚内功
武林天骄这派的点穴功夫源出金宫宝藏的“穴道铜人图解”,变化繁复,奥妙无穷,称为“惊神指法”。武林天骄得到“惊神指法”之后,精益求精,以箫代指,等于把手指加长,威力更大。
斗到紧处,怪汉但见四面八方都是碧绿色的箫影,好像上官英杰懂得分身之术似的,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不由得暗暗吃惊,心里想道:“久战下去,稍一不慎,只怕就要着了他的道儿。”
上官英杰连续几次从寒玉箫中吹出罡气冲开热浪,渐渐亦是觉得有点力不从心,心头烦躁。
两人都想速战速决,不约而同的在同一瞬间,大家都使出了险招。
碧绿色的光华突然凝止,上官英杰和那怪汉就像斗鸡似的,面对着面,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大家都是不能向前踏进一步。
原来双方在同一瞬间使出险招突袭对方,凑个正着。上官英杰的玉箫抵着怪汉的掌心。
这一来可是百分之百的比拚内功了。刚才虽然也是比拚内功,但彼此还是分开的,有腾挪闪展的余地,内功之外,还要讲究精妙的招数。而现在则是纯粹的内功上的较量,力强者胜,力弱者败,胜负之间,绝不可能冀求侥幸。比起刚才,凶险之处何止倍增!
怪汉不敢放手,一放手只怕就要给上官英杰的玉箫点着他的要害,上官英杰也是不敢抽回玉箫,稍一放松,只怕就要给怪汉的毒掌打成重伤。
两人功力悉敌,彼此都是骑虎难下,进既不能,退亦不得。不多一会,变成了两尊好似僵住了的石人。
双方都把全身的气力运到右臂,左臂软绵绵的垂下,发不出劲力。
再过一会,上官英杰忽觉对方的掌力似乎稍为减弱,心头大喜:“这厮的内力原来比不上我。”正想加一把劲,忽见对方的左臂缓缓举了起来。
原来怪汉所练的邪派内功能够一心二用,把真力稍分一点运到左掌掌心。当然他不敢分得太多,分得太多,就抵挡不住上官英杰的玉箫,先有性命之忧了。但他左臂一能移动,哪怕只有一点点气力,已是足以威胁上官英杰的性命!
风鸣玉及时醒转
怪汉缓缓的举起蒲扇般的大手,掌心鲜红如血,缓缓的朝着上官英杰的天灵盖拍下来!
五寸、三寸、一寸……距离越来越近了。上官英杰但觉血光耀眼,左臂却是无法举起招架。不由得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我得了师门的衣钵真传,却是一事无成,就要埋骨荒山。莫非是老天爷因为我欺骗了一位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特地假手这个魔头来惩罚我么?但我死了之后,却又有谁来保护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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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鸣玉好像从一个梦中醒了过来。
她的内功,虽然限于年龄关系,不及怪汉和上官英杰的深厚,但她修习的却是上乘内功心法,若论功力之纯,还在那怪汉之上。造诣亦已颇为不弱。
倘若不是昨天晚上,她给那个冒牌的金刀寨主骗她饮下了混和“酥骨散”的毒茶,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她也不至于只接了那怪汉的一掌,就禁受不起的。
比上官英杰估计的时间还少得多,此际她已是血脉畅通,痛楚爽然若失了。
也幸亏她能够及时醒转,张开眼睛一瞧,恰恰看见那怪汉的血红的掌心,朝着上官英杰的天灵盖拍下。
风鸣玉无暇思量,唰的拔剑出鞘,飞快的就跑过去,剑尖对准了那怪汉掌心的“劳宫穴”。
怪汉左臂此际能用的力道,连一个普通人都打不过,焉能抵御风鸣玉的宝剑。
风鸣玉一跑过来,剑尖尚未触及他的身体,他已吓得慌了。
上官英杰忽地觉得对方的压力大减,他背向着风鸣玉,又正在把全副精神用来应付对方的雷神掌,可不知道风鸣玉已经跑来。
大喜之下,上官英杰玉箫一挥,跟着右掌用尽全力,猛劈过去。
怪汉大叫一声,就象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从山上跌下去了。
上官英杰一掌劈出,力竭精疲,亦是禁不住颓然倒在地上。
为上官英杰守护
风鸣玉大吃一惊,连忙将他扶起,问道:“上官大哥,你怎么啦?”只觉他的掌心炽热如火。
上官英杰苦笑道:“没什么,着了一点热毒,我自己会运功驱毒的。你找金刀寨主去吧,不必顾我了。”一面说话,一面拾起玉箫,以箫代笔,在地上画出一个简单的地图。说道:“你只要到了图上这个山峰,金刀寨主的手下自然会发现你的。恕我不能画得更详细了。”“笔画”歪斜,看来他已是力竭精疲,连画图的气力都是勉强“榨”出来的。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要多少时候,才能恢复过来?”
上官英杰喘着气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有疑问,为什么我要和你的霍师兄作对?将来倘若咱们还有相见之日,我会告诉你的。但你不必等我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精神。这件事情,可是说来话长的。”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赶快运功驱毒吧!”
上官英杰道:“咦,你为什么不走?”
风鸣玉道:“我在这里陪你!”
上官英杰道:“你,你要陪我?我骗过你的!”
风鸣玉道:“你也救过我的。刚才你保护我,现在应该轮到我为你守护了!别说话了,气沉丹田,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莫要理会!”她把上官英杰刚才吩咐她的说话,依样画葫芦的重说一遍,引得上官英杰的脸上不觉露出笑容,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上官英杰盘膝打坐,风鸣玉守在他的旁边。不知不觉,日影西斜,又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了。
风鸣玉开始感觉饥饿,可不敢离开他去找食物。她知道怎样在荒林里找野山芋,也有猎取小动物的经验。但她却怎能抛下上官英杰?上官英杰此际和她刚才的情形完全一样,对身外的动静是毫无知觉的。莫说碰上强敌,就是碰上普通的野兽,也会将他伤害的。
杀死饿狼
甚至她知道上官英杰袋有干粮,她也不敢去搜。
上官英杰运功正在到了紧张关头。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
彼此的练功途径不同,她恐怕一惊动他,说不定就会令他走火入魔,以至半身不遂。
夕阳西落,不久,月亮也从东方升起来了。
上官英杰可还没有“醒”来!
风鸣玉不禁暗暗担忧:“那魔头的毒掌如此厉害,我不过接了一掌,就要运功半个时辰。他和那魔头恶斗了这么久,当然是比我伤得重多了,他能够自己医好自己吗?”
上官英杰头顶上散发的热汽越来越浓了。看他的模样,当真像是老僧入定,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正在她心神不定之际,忽见一只野兔从树林里跑出来。
风鸣玉折下一株树枝,正想当作短箭射出,猎取这只野兔,烤熟来食。但见这只野兔毛色纯白,又舍不得下手。突然听得一声狼嗥,一只灰色的大狼也从树林里追了出来,扑向那只白兔。
白兔身体小,跑得快,一钻钻进一个洞里,大灰狼捉不着它,发现上官英杰动也不动的坐在它的前面,立刻就想吃人,猛地跃起,来咬上官英杰。
风鸣玉岂能容它猖狂,“树箭”立发,力贯“箭尖”,“卜”的一声响,穿过了灰狼的喉咙!
幸亏上官英杰内功精纯,对周围一切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灰狼死在他的面前,发出凄厉的嗥声,他却没有知觉。
风鸣玉笑道:“你想吃人,我可要吃你了。”生起火来,把灰狼烧烤。心里想道:“待上官大哥醒来,我请他吃狼肉。他耗了这样多气力,醒来之后,一定比我更饿。”
狼肉还未烤熟,上官英杰醒来了。一见正在烧烤着的大灰狼,不觉大吃一惊,跳了起来。
狼群来了
风鸣玉笑道:“上官大哥,这头饿狼跑来要吃咱们,是我把它打死了。如今它都快要烤熟了,还怕什么?”
上官英杰道:“这种雪山上的饿狼是不能杀的!”
风鸣玉诧道:“不杀它,难道反而要让它吃掉吗?”
上官英杰道:“只能躲避,躲避或许还可免膏狼脗。杀了它灾祸更大。”
风鸣玉道:“为什么?”
上官英杰道:“这种饿狼,一闻到血腥气味,尤其是自己同类的气味,它们就会联群结队而来的。”
风鸣玉大惊道:“那么咱们快跑!”
上官英杰道:“来不及了!一头狼还好躲避,狼群是躲避不开。它们已经来了!”
话犹未了,果然便听得此起彼落的狼嗥,不过片刻,漫山遍野都出现了三五成群的灰狼、黄狼、青狼、黑狼,……凄厉的狼嗥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令人为之心悸!
上官英杰道:“快捡柴火!”风鸣玉莫名其妙,但亦已无暇思索,连忙跟着上官英杰拾取枯枝,抛回她业已生起的那堆野火的旁边。
说时迟,那时快,一头大灰狼、一头大黑狼已经扑到,上官英杰一掌震毙灰狼,风鸣玉刺死那头黑狼,学上官英杰的做法,把狼尸远远甩开。
后面的狼群一拥而上,把自己的同伴撕抓咬啮,霎一霎眼,两条狼尸竟给同类吃得干干净净。
上官英杰和风鸣玉早已退回火堆旁边,把木头加进去,扩大成一个火圈,两人坐在火圈当中。说也奇怪,那许多饿狼围在外面,舞爪张牙,呜呜的嗥吼,却是不敢冲进火圈。
上官英杰说道:“野兽之中,狼最怕火。幸亏你是将那头饿狼烧烤,早已生起野火。”
风鸣玉稍稍宽心,可是柴火有限,总有烧完之时,那时怎么办呢?
上官英杰道:“咱们只能和它磨下去啦。它们等得不耐烦,说不定会自己走掉的。”明知这个希望甚属渺茫,也只能如此安慰风鸣玉了。
那些饿狼竟似甚有耐性,渐渐叫也不叫了,团团的蹲在火圈外边,每头饿狼都是馋涎欲滴的样子,眼睛盯着他们。
给风鸣玉说故事
上官英杰勉强笑道:“小妹子,饿狼的样子难看得很,它们盯着你看,你可不必去看它们,睡一觉吧,有我添柴火就行了。”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不怕我也不怕。咱们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我不想睡。”
过了一会,风鸣玉似乎有点迟迟疑疑的样子叫道:“上官大哥──”上官英杰道:“什么事情?”风鸣玉道:“这些饿狼不敢扑进来,又不走开,咱们可是没有事做。”上官英杰道:“你想怎样?”风鸣玉望他一眼,好像有话要说,却又有所顾虑的神气,过了片刻,方始淡淡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无聊。”
原来她是想要知道上官英杰为何敌视她的霍师兄,但又怕这个时候问他不合时宜。不过若是不问,又怕柴火烧完之后,要问也没机会问了。
上官英杰忽道:“小妹子,反正现在咱们闲着没事可做,我给你说个故事解解闷好不好?”
风鸣玉喜道:“那敢情好,我最喜欢听故事的。”心里可是有点奇怪,上官英杰在这生死关头,居然还有如此闲情来说故事。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名闻天下的女侠,武功既高,长得又美。许多人希望能够娶她为妻,她却只钟情自己的表哥。别的人都知难而退了,只有一个少年还是苦恋着她,不肯退出情场角逐。那位女侠虽然并不爱他,但却喜欢听他吹箫。”
风鸣玉不觉看了一看上官英杰手里拿的那管玉箫,说道:“啊,他也像你一样,很会吹箫?”
上官英杰道:“不错,他吹得比我好听多了。”
风鸣玉道:“你听过他吹箫?”
上官英杰道:“没听过,但我知道。”
风鸣玉道:“后来怎样?”
上官英杰道:“她的表哥嗜武成迷,潜心武学,常常冷落表妹。其实他们的性情是不大相投的,不过他们还未知道罢了。或许他们已经感觉到了,但因为常在一起,彼此都认为终身伴侣非君莫属。怨偶常常是这样造成的,婚前大家迁就,婚后才发觉实在是性情不投,难以相处!”
原来是师傅的故事
风鸣玉心头一动,恍然大悟,叫起来道:“你说的是我的师傅和师公!”
上官英杰笑道:“小妹子,你真聪明,一猜就着。不错,那位才貌双全的女侠是你的师傅凌云凤;她的表哥、那位嗜武成迷的少年是你的师公霍天都。”
风鸣玉道:“我的霍师公的情敌想必就是你的师父了?”
上官英杰道:“不是。我的师父年纪比你的师公大得多呢。他老人家要是还没去世的话,今年正是八十大寿。你的师公大概不过五十左右吧?”
风鸣玉道:“那么是谁?”
上官英杰道:“是我师父的独生爱子。我的师父名叫檀道安,他的儿子名叫檀玄竣。”
风鸣玉道:“哦,原来是你的师兄。”
上官英杰道:“这个师兄我可是从未见过面的。我这师兄去世之后,我才投入师门,成为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你这师兄已经去世了的?”
上官英杰叹了口气,说道:“不错,要不是师兄去世在我的师父之前,他老人家也不会收我这个关门弟子了。同时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风鸣玉好奇之心大起,说道:“这故事后来怎样,你赶快说吧。”
上官英杰道:“刚才我说到哪里?”
风鸣玉眉头一皱,说道:“你说到我的师傅和师公性情不投。其实他们虽然是性情不投,终于分手。但我知道,师傅临死的时候,还是一直爱着她的丈夫的。”
上官英杰道:“我知道。其实我那师兄的性情,和你的师傅恐怕也是并不相投。不过,天下极少极少有两个人性情完全相投的,总是有些地方相投,有些地方不相投。我虽没有见过师兄,据我所知,他的脾气相当怪僻,可说是介乎邪正之间。你的师傅是讲究是非分明的女中豪杰,这就很不相投了。但他有个好处,往往为了别人的事,忘了自己。不管好坏,只要是他答应了的事情,他就一定做到。这点和你的师傅似乎又是比较相投了。你的师公潜心武学,与人无争,与世无忤。但比较来说,却只是一个自了汉。”
风鸣玉道:“你先别大发议论,说故事吧。”
“不许你再来吹箫!”
上官英杰笑道:“你别性急,这故事长着呢。为了讲故事方便,请恕我对故事中的人物──他们都是你我的长辈──不加尊称,直呼其名。”
他添了几根柴火,使篝火烧得更旺。围在火圈外面的狼群,还是像刚才那个老样子,露出白巉巉的牙齿,蹲伏窥伺,很有耐性的盯着他们。准备时机一到,就攫取他们作口中之食。
上官英杰在狼群窥伺之下,神色自如的继续讲这故事。
“我说霍天都性情平和,与人无争,其实并不全对。他与别人无争,和他心目中的情敌檀玄竣则是有所争的。不但有所争,而且还动过武。
“霍天都潜心武学,没功夫陪他表妹,檀玄竣就乘虚而入,三天两天的找借口来接近凌云凤,吹箫给她听。凌云凤虽然并不爱他,但觉得这个人很有风趣,在闲极无聊的时候,也喜欢和他一起玩的。
“霍天都很不满意,有一天他听见檀玄竣对他表妹吹起情歌,在檀玄竣出去的时候,就在山边拦住他,不许他以后再来吹箫。
“檀玄竣是独生子,被父亲宠惯了的,哪能忍受霍天都这个无理要求,问霍天都,你凭什么禁止我来吹箫。
“霍天都说,你的箫吹得太难听,我不喜欢!檀玄竣说,谁要你喜欢,我只要云凤喜欢。霍天都说凌云凤和我已有婚约,我要她专心跟我练武,你若再来,我就拗折你的玉箫。檀玄竣道你试试看。两人说僵,这就打了起来。”
风鸣玉道:“结果想必是你的师兄输了?”
上官英杰道:“不错,是他输了。那时霍天都虽未练成天山剑法,却已是远胜于他。
“霍天都夺了他的玉箫,用力摔在石上。幸好玉箫是件宝贝,没给他摔裂。但也稍稍擦损了一点表面。你瞧!”
风鸣玉心里想道:“我这师公,当年的气量也未免狭窄了些。不过他的师兄更差,别人不喜欢他,他还要死缠下去。也怪不得师公动怒。”说道:“如此一来,他们的梁子想必是越难解开了?”
击掌立誓
上官英杰说道:“这是当然的了。檀玄竣拾起玉箫,缓缓说道:以后我是不会再来这里的了,除非你有事情求我。
“霍天都冷笑道:我有什么事情需要求你?
“檀玄竣道:那也说不定啊。万一你有事情求我的话,可得答应我任何要求。你敢立下这誓言么?
“霍天都少年气盛,自忖本领远胜于他,有什么事情自己办不了的要他帮助?于是便即与他击掌立誓。两个本来是好朋友的小伙子,从此变成了冤家对头。”
风鸣玉笑道:“你好似当时在场似的,绘影绘声,说得这样生动。”
上官英杰笑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他们的举动,亲耳听见他们的说话。但那一天的经过详情,檀玄竣回到家里,是曾点滴不遗的告诉了他的父亲,亦即是我的师父的。
“当然我现在是说书人的身份,说书的人,加油添酱,那也是免不了的。你别见笑。”
风鸣玉笑道:“我巴不得你说得越生动越有趣呢,请你说下去吧。后来我的师公当真是有了什么棘手之事,要去恳求你的师兄么?”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世事果然难料,过了两年,凌云凤为了义军的事情奔跑,霍天都练武正在练到紧要关头,没有和她作伴。她碰上一个厉害的敌人,被那个人用雷神掌打得重伤。好在她在重伤之前,也刺伤了那个人,才不至于命丧那人之手。”
风鸣玉吃一惊道:“又是雷神掌!”
上官英杰说道:“当年打伤凌云凤的人,正是刚才和我交手的那个人的父亲。”
风鸣玉道:“对啦,我还没有问你,刚才和你交手的那个人是谁?”
上官英杰道:“他名叫欧阳霸,他的父亲名叫欧阳雄。有关他们父子的事情,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说。”
风鸣玉道:“不忙。我现在只想听我的师傅、师公的故事。我的师傅受了重伤之后怎么样?”
“你还记得誓言吗?”
上官英杰接下去说道:“凌云凤受了雷神掌之伤,当时虽然没有丧命,但伤得极重,给人抬回家中的时候,亦已是奄奄一息了。
“雷神掌的热毒侵入五脏,无药可医,霍天都以上乘内功替她推血过宫,加上她本身的功力抗毒,亦只不过仅能苟延残喘而已。
“霍天都眼看她像受到无情风雨摧残的花朵一样,一天天枯萎下去,心中的忧急,自是可想而知!
“忽然他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檀玄竣向人露出口风,雷神掌之伤,他能够治。
“没有办法,霍天都唯有登门拜访,亲自去求檀玄竣了。
“檀玄竣冷冷说道:你还记得以前的誓言吗?
“霍天都说道:记得。我是准备不惜任何牺牲来求你的。你提出你的要求吧!”
风鸣玉道:“你的师兄心肠真坏,他定是乘人之危,要胁我的师公把未婚妻让给他了。”虽然她已经知道结果,凌云凤结果还是嫁给了霍天都的。
上官英杰说道:“你猜错了,我的师兄还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坏。虽然他也实在算不得是个好人。”
风鸣玉诧道:“那么,他要求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檀玄竣对霍天都说道:你虽然不算误听人言,但人言却是不尽不实。不错,我家秘制的寒玉丸能解热毒,但凌云凤受的不是寻常热毒,而且伤得极重,寒玉丸只能给她延长一年的寿命。
“霍天都大失所望,黯然说道:也好,一年就一年吧。你有什么要求?
“不料檀玄竣又道:我家的寒玉丸虽然不能挽救她的性命,但我知道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连根治好她的病的。如果你只要求延长她一年寿命的话,我给你寒玉丸,你给我打两记耳光。如果你要根治她的疾病,我也可以将怎样去求取灵药的办法告诉你,但除了打你耳光之外,你也可得答应按照我的办法去做了!
“霍天都道:两样我都要!好,你先打我耳光吧!”
作个公平赌赛
风鸣玉心道:“怪不得他说他的师兄是介乎邪正之间,行事果然邪得可以。但我的师公当年也不该将他折辱在前,无怪他要出这口闷气。”
上官英杰继续讲述故事:
“檀玄竣噼噼啪啪打他两记耳光,打完之后,说道:你把寒玉丸拿去给凌云凤服了再来。
“霍天都匆匆来去,半个月后,又再出现檀玄竣家中。这半个月当中,他受了耻辱还不算什么,但不知檀玄竣会提什么要求,心里怔忡不安,可是难受极了。
“檀玄竣见到了他,说道:这半个月的滋味怎么样?你这次来可是真有决心接受我的办法么?
“霍天都怒道:大不了你要了我的性命,只要救得云凤,霍某人三刀六洞,决不皱眉。
“他的话是这么说,但他知道还有比要他性命更难堪的事情,唯恐檀玄竣提出。
“檀玄竣冷冷说道:我不要你的性命,虽然这个办法,也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霍天都会错他的意思,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要云凤。但她可并不是一件货物,即使你救了她的性命,也得她自己愿意才行。
“要知道檀玄竣如果要了凌云凤,也就等于是要了霍天都的性命了。怪不得他这样想的。
“檀玄竣道:这个当然,我不会勉强云凤的。不过,你是说过不惜任何牺牲的,对不对?
“霍天都面红耳赤,涩声说道:好,只要你不是勉强云凤做你妻子,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甚至以后永远不再见到云凤。
“檀玄竣这才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正是要你这句话!
“但我可还不似你当年的凶横,当年你以力服人,硬生生的把我和云凤分离,不许我见她一面。我现在提出的办法,却只是和你作一个公平的赌赛。而且是为了挽救凌云凤的性命,才作这个赌赛的!”
天山绝顶的雪莲
风鸣玉道:“啊,为什么要拿性命来作赌赛?”
上官英杰道:“当时霍天都也是觉得诧异,这样问他。檀玄竣告诉他说,据他所知,世间只有一种灵药,能够清除业已侵入五脏的热毒,亦即是能够挽救凌云凤性命的灵药,那就是天山雪莲。
“但天山雪莲是非常难找的珍物,天山绵延数千里,想要找到一朵雪莲,无异海底捞针。而且即使给你发现雪莲,也未必就能拿来应用。因为雪莲是三十年才开一次花的,在它含苞未放的时候摘下来,是一点效用也没有的。”
风鸣玉道:“啊,那不是完全要靠运气的了?”
上官英杰道:“霍天都也是这样想法,和檀玄竣说道:你那颗寒玉丸,只能保得云凤一年平安。要是一年之内咱们找不到天山雪莲,那怎么办?这恐怕不是赌性命而是赌运气吧?
“檀玄竣道:少安毋燥,我还没有说完呢。我的爹爹有一位隐居塞外的朋友,这位朋友是曾经受过我爹一点恩惠的。十年之前,他得了重病,自知不起,特地留下一封遗书给我爹爹。
“这封遗书说,有一年他在天山南高峰的最高处,发现有一朵含苞未放的雪莲,据他推断,这朵雪莲要十五年之后方才开放。他自知沉疴难起,对我爹恩德无以为报,只能把他的这个发现,当作一件礼物,送给我的爹爹了。
“这件事情爹爹曾经和我说过,但他却不想去采这雪莲,说过了便算,以后从未再提,隔了这许多年,恐怕他自己都忘记了。
“我可没有忘记!爹爹的朋友是在发现那朵雪莲之后五年病死的,他逝世业已十年,今年恰好是第十五年!”
听至此处,风鸣玉松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你的师兄和我的师公赌赛,看谁能够采取这朵在天山南高峰绝顶处开放的雪莲!”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但你可知道这件事情的危险吗?”
风鸣玉道:“我的师公和你的师兄都是有大本领的人,想来天山南高峰虽然险峻,也不会难倒他们吧?”
上官英杰笑道:“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他们这场赌赛是不折不扣的生命赌赛!”
檀玄竣有备而发
风鸣玉道:“咱们现在不也是在高山之上吗?”
上官英杰说道:“这座高山如何能与天山南高峰相比?天山南高峰直插云霄,莫说难以攀登,就算你到了上面,恐怕也支持不了一个时辰。”
风鸣玉道:“为什么?”
上官英杰笑说道:“请让我暂且卖个关子,说到故事的后半段,你就知道了。还有要爬上这样一座亘古积雪不化的高峰,随时有引起雪崩的危险。高山积雪倾泻下来,那是人力所决难抵挡的。”
风鸣玉伸了伸舌头,说道:“这样厉害?其实你的师兄叫我的师公自己去摘这朵雪莲也就是了,何必自己参加赌赛?”
上官英杰说道:“檀玄竣是个甚为骄傲的人,他曾败在霍天都剑下,必须在另一方面要胜过霍天都。所以他才提出这个看来是十分公平的赌赛。
“赌赛的办法是:看谁能够把这朵雪莲拿到手中。胜利者把雪莲拿回去救凌云凤,服侍她到她病好为止。不管是否赢得她的芳心,总之是以后有权利可以接近她了。失败者则必须立誓,以后永远不再见凌云凤!”
风鸣玉心里想道:“我的师公虽然死都不怕,但在他立下这个誓言的时候,心里想必也是忐忑不安。”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这是他们第二次击掌立誓。立下誓言之后,便即出发。联袂来到天山脚下,同日同时爬上天山绝顶的南高峰去采雪莲。
“赌赛的办法看似公平,其实却是檀玄竣占了便宜的。”
风鸣玉忍不住好奇,又再问道:“为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檀玄竣是有备而发的。他已练了一年多爬高山的本领,又准备好各种登山的用具,例如钉鞋啦,斧头凿子啦,坚韧的用牛筋搓成的绳子啦等等。霍天都却不知是自恃本领还是欠缺攀登高山的常识,什么准备也没有。”
风鸣玉道:“那么我的师公岂不是准输无疑了?为什么他后来又能够娶我师娘?”
上官英杰叹道:“这叫做百密一疏,有一桩事情是檀玄竣始料之所不及的。”
风鸣玉道:“是什么一桩事情?”
高山上呼吸困难
上官英杰说道:“就是因为那座高峰太高的缘故。
“你一定曾经有过这样的经验,在高山上烧一壶开水比在平地上烧一壶开水,花的时间要多得多。据说这是因为高山上空气稀薄,所以要把一壶水烧至沸腾,也比平地困难多了。由于空气稀薄,人在高山上跑路,也是更为容易感到疲倦。以前的人不懂这个道理,往往觉得高山上的一些现象甚为神秘了。”
风鸣玉道:“檀玄竣曾经有过一年多的爬山训练,怎的他会不知道呢?”
上官英杰道:“他所攀登的高山比起天山的南高峰来,还是矮得太多的。在高山上呼吸困难的情形,超乎他的估计。
“起初他倚仗工具的帮助,一路领先。后来就渐渐觉得不对了。过了两天之后,连呼吸也感到极为困难了。
“南高峰已经在望,檀玄竣却是寸步难行了。头晕、目眩、耳鸣,眼前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象,身体似乎是比在大病一场之后还更虚弱。(按:这种现象,科学上称为高山缺氧病。所以攀登高山的探险家总是要带氧气筒的。上官英杰那个时代的人,当然还没有这样的科学水平。)”
风鸣玉咋舌道:“原来这样艰难,我真是想象不到。”
上官英杰笑道:“天山南高峰还不算是天下最高的山峰呢。西藏喜玛拉雅山的珠穆朗玛峰才是天下第一高峰。据说自古以来,从没有人能够登上它的峰巅。天山南北高峰则是有人上过的。”
风鸣玉道:“我的师公如何?”
上官英杰说道:“霍天都在前两天落后,第三天就赶上檀玄竣了。他的内功深厚,吸一口气,能够比檀玄竣支持更多的时候。
“他赶上檀玄竣之时,檀玄竣正在摇摇欲坠。他不惜耗损本身真力,为檀玄竣按摩,让他呼吸比较舒畅。檀玄竣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说道:你不必顾我了。赶快去采那朵雪莲。此时他们立足之处,距离峰顶已是不足百步之遥。但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檀玄竣可是无法攀登了。”
天有不测之风云
风鸣玉道:“那朵雪莲想必是落在我的师公手里,但他们共过这场患难,料想也当和好如初了吧?”
上官英杰说道:“假如他们经过这场灾难,又能够一同平安回来,那么后来的事情是应当如你所料的,但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啊呀,不好!”
原来风鸣玉听得入神,忘记添上柴火,火势渐弱,有三头饿狼忍耐不住,突然窜进火圈。
幸亏上官英杰出手得快,在那闪电之间,已是使出了大擒拿手法,抓着两头饿狼,抛进狼群之中。第三头饿狼咬着风鸣玉烤熟的一条狼腿,似乎知道上官英杰的厉害,一得食物,便即跳出火圈。风鸣玉连忙把最易燃烧的枯枝先加上去,火焰冒起,群狼呜呜的叫,退出外圈。那两头给上官英杰摔死的凶狼,登时成为群狼口中的美食。
风鸣玉惊魂稍定,说道:“你说得不错,真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要是你刚才惊觉稍迟一些,恐怕我也不能安然无恙的在这里听你讲故事了。后来怎样?他们竟然不能平安回来么?”
上官英杰黯然说道:“他们两人同去,只有一人能够平安回来。
“檀玄竣得霍天都为他舒筋活络,精神好了一些。但自忖不能上去,只好服输。在距离峰巅大约百步之处,盘膝静坐,运功调匀气息。眼看着霍天都一步一步的攀登上去,就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他又是欢喜,又是神伤,不知不觉拿起玉箫来吹。
“就在此时,忽地山坡上窜出一头大白狼,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他的箫声,给引来的。这头饿狼首先发现正在向上攀登的霍天都,立即向他扑去。
“霍天都踏足之处,险峻之极。他正在用剑插进石壁,当作扶手,支持着自己向上爬行。耳朵虽然听得凶狼的厉叫,却哪里腾得出手来应付?
“在这霎那,檀玄竣已是无暇思索,也无暇计较恩仇了。他用尽平生之力,拾起一块石头打去,刚好打着凶狼头部,凶狼跌了下来,一阵嗥叫,终于死了。”
高山雪崩
风鸣玉松了口气,说道:“原来你的师兄虽然任性,也还不算坏人。”忽地瞿然一省,说道:“他杀死的那头狼,是否也是这种雪山的野狼?”
上官英杰说道:“一点不错,就是现在想要吞食我们的这种凶狼。它们听得同类的厉嗥,闻得同类的血腥气味,不过片刻,就成群结队的来了。完全像我们今晚所遭遇的情形一样。”
风鸣玉大惊道:“那他们怎能抵挡?”想起刚才的凶险,思之犹有余悸。是以虽然明知她的师公后来无事,也是不禁要为他们当时的遭遇担心。
上官英杰说道:“还有更出人意外的凶险遭遇呢!”
风鸣玉道:“什么?还有比狼群侵袭更可怕的么?”
上官英杰说道:“愤怒的狼群四方八面而来,集中在一条陡峭的坡道上,登时引起了雪崩!”
风鸣玉失声叫道:“啊,雪崩!”雪崩的危险她是知道的。她曾经在从前居住的荒林见过两次,那只是轻微的雪崩,但雪崩过后,山脚的树木也全都倒折。想象中高山的雪崩,那恐怕是厉害十倍也不止了。
上官英杰说道:“天山南高峰上有亘古不化的磨盘大的冰块,带动砂石从高处滚下来,跟着本来流得甚为迂缓的冰河也倾泻下来了!
“那一群狼给活埋的不计其数,檀玄竣也给冰河冲下山坡,被大石压着身体。
“霍天都最为幸运,雪崩之时,他已上到峰巅,刚刚摘了那雪莲。冰雪自上冲下,他在最高处立足,倒是没有受到冲击。
“雪崩过后,他在山腰找到被冰块石头活埋的檀玄竣。”
风鸣玉呼吸急促,颤声问道:“檀玄竣怎么样?”
上官英杰低下了头,黯然说道:“檀玄竣虽然被救出来,却已是奄奄一息。他只留下了最后的一句话:可惜云凤不能再听我吹箫了。以后你可要待她好些。”
风鸣玉听得毛骨耸然,抬头一望,天色已经渐渐亮了。
“故事还没说完!”
风鸣玉叹道:“这个故事真是出我意料之外。但可惜我的师公和我的师娘,结果还是不能白头偕老。”
上官英杰道:“这可怪不得我的师兄了。”
风鸣玉道:“当然,这是他们自己后来的事情,怪不得你的师兄的。但你我的师门既然有这么一段渊源,何以你对我的霍师兄……”
上官英杰苦笑道:“这个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我以为一死百了,纵有什么恩怨,也当一笔勾销了。再说在那次事件之中,我的师公也没有对不住你的师兄。”
上官英杰叹道:“这是你和我的想法,但可惜有一个人,他却不是这样的想!”
风鸣玉道:“那人是谁?”
上官英杰黯然说道:“他是我业已去世了的师父,亦即是檀玄竣的父亲!”
风鸣玉道:“啊,他怎样想?”
上官英杰说道:“天快要亮了,你再添上一些柴火,我把故事的后半部说给你听。”
他们捡回来的柴火也快要烧完了。风鸣玉投下了最后一束枯枝,心里想道:“不知我能不能听完整个故事?”
在狼群时不时发出的嗥叫声中,上官英杰继续讲这个故事的后半部。
“霍天都把檀玄竣的骨灰和他的寒玉箫送回檀家,给他的老父檀道安。怀着负疚的心情,请檀道安原谅。”
风鸣玉想道:“其实我的师公是不用着求他父亲原谅的。不过檀玄竣曾经为他杀狼,也可以说是因他而死,负疚的心情那恐怕也是免不了的。”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错,霍天都和檀玄竣二人之间恩怨纠缠,但他们在最后也是互相谅解了的。按说霍天都并没什么对不住檀玄竣的地方,他在当时也以为檀玄竣的父亲是原谅他的,唉,谁知──”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你的师父竟然不肯原谅他么?”
上官英杰叹道:“我的师父只有一个儿子,他是把儿子看得比他的性命更宝贵的。而我的师父性情又是十分怪僻,他那怪僻的性情,恐怕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要霍天都遭受报应
风鸣玉心里想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怪不得檀玄竣本性虽然不坏,也难免带有几分邪气了。”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檀道安把儿子的骨灰收下,一言不发,却把玉箫吹了起来,吹得凄凉之极。
“霍天都不敢就走,待他吹罢一阕丧歌,说道:‘老伯,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保重贵体,檀兄为我而死,我愿侍奉老伯……’
“话未说完,檀道安忽地冷冷说道:‘谁要你做我的儿子,待你将来有了儿子再说!’
“霍天都大概是不懂得他的话中之意,说道:‘老伯可是想要我的儿子,过继给檀兄接续香灯么?如果我有的话……’
“檀道安说道:‘我要叫化子的儿子,也不要你的儿子!’
“霍天都当然是尴尬之极,只道檀道安神智已经昏迷,故此说话莫名其妙。但他还是问道:‘那么老伯,你是想要什么?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做,但求你老人家原谅。’
“‘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檀道安冷冷说道:‘我也不用你替我做什么事情,我要做的事情我自己会做!我死了,我会叫徒弟替我去做!老实告诉你吧,我要你受到报应!现在我不杀你,你给我滚!将来待到报应临头,你就会知道是什么了,滚、滚、滚,你给我滚!’
“霍天都见他状类疯狂,难以理喻,只好走开,免得惹他更为生气。
“事情过后,霍天都也曾托武林前辈替他说情,求檀道安的原谅。檀道安总是那句老话:‘叫他等待报应来临吧,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后来,檀道安大概是为了避免干扰,索性把自己的住宅一把火烧个清光,他的朋友也不知他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江湖上从此也没再见他出现,于是传说纷纷,有人甚至以为他是被仇家害死了。过了许多年,大家也就忘记他啦。或许霍天都也忘记他的恐吓了。
“但他可没有忘记霍天都,没有忘记要令霍天都遭受报应!”
上官英杰的身世
风鸣玉道:“真是可怕!他要我的师公受到什么报应?”
上官英杰说道:“别心急,我会告诉你的。这个故事,现在要说到我的身上了。”
风鸣玉隐约好似感到不祥之兆,颤声说道:“他们的事与你丝毫无关,怎的也要把你卷入漩涡?”
上官英杰苦笑说道:“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我是身不由己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的师父不是立下誓言,要令霍天都遭受报复,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我了。”
风鸣玉诧道:“这话怎说?”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我的父母是贫农,在乡下租地主的几亩薄田耕种的。丰年也是仅得半饱,荒年那就不用说了。
“那一年,我刚刚五岁,发生了大旱灾,赤地千里,颗粒无收。母亲饿死,父亲带我逃荒。一路讨饭,有一顿没一顿的,父亲不久也患病了。
“有一天来到一个山村,父亲正在一户人家讨饭之际,不幸就晕倒在人家的门前!”
风鸣玉眼角沁出泪珠,说道:“上官大哥,原来你的身世也是这样悲惨。”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那家人家只有一个老者,他留下我们父子二人,给我父亲治病,不但给我吃饱穿暖,还教我读书识字。我的名字,也是他给我起的。
“我爹身体太弱,虽然得他悉心调治,结果也只是在那家人家多活了两年,他是在我七岁那年去世的。
“我爹临死之前,对我说道:记着,这位公公是咱们的大恩人,我‘去’了之后,你要听他的说话,长大之后,一定要报答他的恩德。
“那老者说道:你放心,我会照料你的孩子的。这孩子很聪明,只要他肯听我的话,我担保把他教养成材。
“当时我倒也算得甚为懂事,立刻跪下来给他磕头,发誓听他说话,长大了报他的大恩。
“我的父亲面上带着笑容,双腿一伸,就到了另一个世界去了。只留下我陪伴那个老人。风姑娘,你猜那个老人是谁?”
风鸣玉道:“是檀玄竣的父亲!”
炫技收徒
上官英杰叹口气道:“不错,他正是檀玄竣的父亲,也正是念念不忘要向你的师公报复的人。当初他收留我或许是出于一片好心,但后来他却要利用我作为他的报复工具了。
“最初我还不知道他是一个大有本领的人,有一天,我在后山,爬上树上捉初生的鸟儿,摔了一跤。他看见了,说道:‘雏鸟有什么好玩,要捉就要捉天上的飞鸟。’
“谁不知道会飞会唱的鸟儿好玩呢?我说树上的鸟儿已经这样难捉,天上的飞鸟怎还能弄到手中?
“他说你瞧我的。把手一扬,随即一招,天上的一只飞鸟,果然落到他的手中。
“我奇怪极了,说道:公公,你会法术的么?
“他笑道,你再瞧清楚一些,我这才发现鸟的翅膀上插有一枚很细很细的银针,比普通的缝衣针还要幼细。
“我又是欢喜,又是担心,怕银针刺伤了鸟儿。他说他可以用这支小银针杀一个人,但也可以只是令鸟儿受到一点轻微的疼痛就跌下来,而不至于将它弄伤。用他当时的话来说,这叫做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句话后来我才真正懂得它的含义。
“他把银针拔起,把手放开,鸟儿果然展翅就飞。
“但他把手一招,鸟儿又落下来了。这次却是刚刚飞起,就给他的掌力吸下来的。
“他把鸟儿给我,我可是怕它飞走,战战兢兢的捏在手心。
“他笑说我还有一套本领,让你再开开眼界。他把鸟儿放到他的掌心,手掌摊平,鸟儿的翅膀连扑数次,他的掌心却似有粘力似的,鸟儿怎么也飞不开他的掌心。”
风鸣玉道:“啊,这可是十分奥妙的上乘内功。”
上官英杰说道:“我见了他接连几套神奇的本领,自然心痒难熬,求他教我。
“他说:我是要教你的。不过我有话要说在前头,你听我的,我才教你。
“我说:爹爹死的时候,我已发过誓听你的话了。”
在父亲灵前立誓
风鸣玉道:“你的师父真是可怕,对一个小孩子也用机心。”
上官英杰说道:“他虽然想利用我,但话说回来,他毕竟是对我恩重如山。没有他我不过是个叫化子的孤儿,又怎会有今日呢!”
风鸣玉道:“后来怎样?”
上官英杰继续说他的故事!
“后来他把我带进我爹的灵堂,说道:我如今是收你为徒,你还得郑重的发一个誓,在你爹爹的灵位之前发誓。
“我在爹爹灵位前磕过了头,再次发誓,听他的话。
“他说:将来你要替我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即使你是认为不合理的,你也要做,你答应吗?
“我说,公公对我这样好,你要我死,我也愿意。我想公公叫我做的事情也不会是没有道理的!
“他说:这可说不定,我要做的事情,有时也未必和人讲道理的。
“我说:不管你要我做什么事情,我都愿意!
“他这才露出笑容,说道:记着,从今之后叫我做师父,别叫公公了。你已经是我的唯一徒儿,是武林天骄一脉相传的第十三代弟子了!到你长大之后,你就会知道这是何等光荣!”
风鸣玉曾经听得师父说过武林天骄的故事,暗自想道:“武林天骄是一代武学大师,但他也是侠义中人。这个檀玄竣的父亲虽然是他的后代,比起祖先却是差得多了。”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我渐渐长大,心头也渐渐有了阴影,不知道师父将来要我做的是什么事情。
“过了几年,有一天师父听到一个消息,说是霍天都和他的妻子已经分手,并没生有子女。他听了这个消息,闷闷不乐,好几天没有和我说话。”
风鸣玉道:“那时你的师父已经把他的儿子与我师公师娘的事情告诉了你么?”
上官英杰说道:“还没有。这个消息是他一个朋友告诉他的。这个朋友姓甚名谁我也不知。他大约每三年来一次,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师父也不肯告诉我他是谁。直到师父死后,他才绝迹。”
仇人有子 大为高兴
风鸣玉皱起眉头,心里想道:“他的师父行径怪僻,所交的朋友也是这样诡秘。”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那人走后,我也曾问过师父,霍天都是什么人,他没有儿子,你又为什么要替他难过?
“师父叹口气道:我不是为他难过,我是为自己难过。我再问他,他就发起脾气骂我,叫我专心练武,不许多管闲事。最后他又叹了口气,说道:霍天都虽然没有儿子,我也还是要教你的。”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他收你做徒弟,和我的师公有没有儿子有何关系?听他的口气,倒好像是假如他早就知道霍天都没有儿子的话,他就不会教你武功似的!”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一点不错,正是这样!”
风鸣玉大为惊诧,说道:“这是为了什么?我当真猜想不透!”
上官英杰说道:“我师父的想法特别得很,莫说你猜想不透,在我知道原因之后,我也觉得是匪夷所思呢!”
风鸣玉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上官英杰说道:“这个原因,我是直到他死的那天方才知道的。
“那天,他的那个行踪诡秘的朋友又来了。他们关上房门说了个大半天,我可不敢偷听。
“傍晚时分,那个人像往常一样,连晚饭也没吃,又匆匆而去了。
“师父那晚十分高兴,晚饭的时候喝了很多酒。喝完了酒,就拿起玉箫来吹,吹的曲调可是十分凄凉,和他快乐的神情很不相称。
“我问师父,那人可是给他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吗?
“师父说道:不错,是一个最令我欢喜的消息,霍天都有了儿子了,虽然并不是他亲生的儿子。
“我还是莫名其妙,问道:霍天都可是师父的亲人吗?我想我已经二十岁了,师父的心事也该可以告诉我了。
“师父说道:不,他是我的仇人!
“这一下真是把我弄糊涂了,为什么仇人有了儿子,师父会这样高兴?”
他说到这里,风鸣玉已是隐约猜到几分,心头不禁不寒而慄!
要上官英杰杀霍天云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我问师父,为什么听得仇人有了儿子,反而高兴?
“师父说道:好,现在也是我应该告诉你的时候了。我先讲一个故事给你听。这是我自己的儿子的故事。
“风姑娘,不用我说,大概你也猜得到了。这个故事,就是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个故事。
“师父讲完了这个故事之后,说道:杰儿,你在我的门下多少年了?
“我屈指一算,说道:从你老人家正式收我做徒弟的时候算起,也已经有了十三年了。
“师父说道:你已经长大成人,我的本领也都已传给你啦。你还记得你拜师之日所发的誓言么?
“我的心里虽然惴惴不安,但师父的恩德岂能忘记?便即跪下磕头,说道:徒儿不敢忘记,师父要我做什么事情,但请吩咐。
“师父这才缓缓说道:霍天都与我有杀子之仇,我也要他遭受丧子之痛!”
风鸣玉叫起来道:“可是我的这位霍师兄并非我师公的儿子呀!”
上官英杰说道:“师父跟着和我说道:你现在大概能够懂得,为什么那一年我听见霍天都夫妻仳离,他们又没生下子女的消息而大为失望的缘故了吧?
“好在他们虽然没有亲生子女,但霍天都如今却有了个关门弟子,他和你一样,也是个孤儿,是霍天都把他养大的。霍天都非常疼爱他,当他是亲生儿子一样。他替徒弟命名为霍天云,‘天云’这个名字就是从他自己和凌云凤的名字中各取一字凑成的。据我所知,他还想与妻子破镜重圆,故而特地调教出这样一个徒弟,好让凌云凤知道他的心意。将来他也准备叫这个徒弟替他去找凌云凤的。
“总而言之,这个霍天云不仅是他最疼爱的关门弟子,也等于是他亲生的儿子一样!对他来说,甚至比普通人家的父母对亲生儿子还更宝贝,因为他是父兼母职,费了无穷心血,才把这个孤儿抚养大的。
“现在我要你遵守拜师时候的誓言,替我把这个霍天云杀掉!”
风鸣玉听得毛骨耸然,叫起来道:“你们都是命运相同的孤儿,你却要去杀我的霍师兄,这简直是毫无道理!”
柴火快烧完了
上官英杰苦笑道:“我的师父早就对我说过,他要我做的事情未必是合乎道理的!”
风鸣玉道:“那你就不该听他的乱命!”
上官英杰说道:“不,这并不是他昏愦之时的乱命,在他的后半生,他处心积虑,想要做的就是这件事情!”
风鸣玉道:“事情总有个是非,你明知是不对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替他去做?”
上官英杰的神色显得甚为苦恼,过了好一会子,方始说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吗,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也曾在父亲的灵前,向他发过誓听他的话,报他的恩的。”
风鸣玉道:“要报师恩,也不是这样报法!”
上官英杰又再一声苦笑,说道:“风姑娘,其实你也用不着替你的师兄担忧,柴火已快要烧完了!要是天明之后,狼群依然不走,你的师兄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叫做上官英杰的人想要杀他。”
风鸣玉默默不语,心里想道:“是啊,柴火烧完了,我也要变成饿狼口中的美食了。霍师兄只怕也是根本不会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师妹,这个不知名的师妹曾经为他担过忧。”
上官英杰好似知道她的心思,说道:“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逃生,待会儿最紧要的是你必须听我的话。”
风鸣玉叫道:“不,不,我不要你为我而死,要死大家一起死!”
此时东方天际已经露出曙光,守在火圈外面的狼群似乎等得不耐烦,又在纷纷嗥叫了。
上官英杰把仅余的柴火都投进去,火光冒起,最近火圈的几头饿狼连忙退后,上官英杰说道:“大概还可以烧半个时辰,咱们还是不要作无谓的辩论吧。但愿我能够把整个故事说完,那时即使我是死了,你也能够明白。”
风鸣玉心里想道:“你死了难道我还能独自逃生?”但她也不想向上官英杰表明心意,当下说道:“好,那你赶快说吧,后来怎样?”
几乎杀错了人!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听了师父告诉我的故事,想到自己要去杀害和我一般命运的孤儿,那天晚上,我整晚睡不着觉。第二天一早,我循例去向师父请安,他一向的习惯是起得很早的,但那天却迟迟不见他起床,我等到近午时分,仍不见他出来,心里慌了,只好走进他的卧房叫他,哪知师父已是不会答应我了。”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他死了么?那天晚上,他不是还很好的吗?”
上官英杰黯然说道:“他老人家是自断经脉而亡的。桌上留下拳经剑谱和他的一封遗书,遗书说:我已答应为他报丧子之仇,他要偷一个懒,少活几年,早点到阴间去会他的儿子了!”
风鸣玉吓得说不出话来,心里想道:“这老头儿真是邪气十足,死也死得比人古怪。但他这样一死,却也当真是用尽机心,叫上官英杰不能不遵守他的遗嘱!”
只听得上官英杰果然说道:“他老人家把未了的心愿只指望我替他完成,我倘若不依从他的遗嘱,只怕他老人家死了也难瞑目!
“于是我只好勤练武功,再过两年,把师父所传的秘笈上的武功都练成了,便即踏入江湖,到处打听霍天云的消息。或许那个时候霍天云还未下山,说起他的名字,江湖上的人都不知道。
“有一天我听说某处出现一个天山派的弟子,剑法极是高强,年龄大约也是二十来岁,不过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却不知道他的姓名。
“我以为这个天山派的弟子想必就是霍天云了,即使不是,捉着他的同门,也可以从他同门的口中,得知他的形貌和有关他的消息。
“我连夜赶到那个地方,找到了那个天山派的弟子,什么也不说,就和他动手!
“他的剑法果然十分厉害,结果我的脸上留下了这一道伤疤,他的小腹也中了我的一剑,几乎毙命。幸好那时他的一个朋友赶来,喊出了他的名字,我才知道几乎杀错了人!”
风鸣玉道:“那人是谁?”
和西门羽联手
上官英杰说道:“这人名叫岳鸣珂。后来我才知道,他在霍天都门下七个弟子之中排行第三,剑法却是首屈一指。”
风鸣玉道:“那么霍天云呢?”
上官英杰说道:“霍天云当时尚未出道,江湖上未有定评。他是霍天都的关门弟子,我起初以为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其实却是比我小五六岁的。就那天晚上所见,霍天云的剑法似乎又要比岳鸣珂胜过一筹了。”接着笑道:“所以你更不用替你的霍师兄担忧了。即使我明日能够侥幸逃出性命,我也未必杀得了他,说不定反而给他杀了。”
风鸣玉道:“不论是你杀他,或者是他杀你,都是我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上官英杰微笑道:“啊,在你的心中,是把我和你的霍师兄同样看待么?那真是要感激你了。”
风鸣玉道:“不错,我是把你视同兄长的。你们谁有不幸,我都一样悲伤。”
上官英杰呆了一呆,看看那堆烧得正旺的火圈,说道:“时候不多了,我还是赶快说到最近的事情算了。
“我在江湖,浪迹几年,直到两个月前,我才得知霍天云的消息。”
风鸣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官英杰道:“有一天,有个陌生的人找我,这个人复姓‘西门’,单名一个‘羽’字,他说他知道我要找霍天云为师父报杀子之仇,特来助我一臂之力。
“我当然很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秘密?
“他拿出一封信给我,我认得上面的笔迹。”
风鸣玉道:“谁的笔迹?”
上官英杰道:“我师父那个来历不明的诡秘的朋友的笔迹,师父的遗物之中,有他的函件,我认得的。”
风鸣玉道:“信上说些什么?”
上官英杰道:“信上只是寥寥几行,说这个人可以助我了却家师的心愿,叫我相信此人。
“我多年来多方打探,只求得到霍天云的消息,其实没有这封信,我也是要上他的当的了!”
风鸣玉吃了一惊,问道:“上他的当?这个人是坏人么?”
和盘托出
上官英杰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西门羽乃是锦衣卫的记名副统领。”
风鸣玉道:“锦衣卫是什么东西?”
上官英杰道:“名义上是皇帝的卫士,实际就是朝廷的鹰犬,专门侦察有没有人造反的。”
风鸣玉道:“是和东厂一样的么?”
上官英杰道:“不错,都是朝廷用来诛锄异己的机关。不过东厂由太监掌管,除了对付江湖人物之外,还兼侦察各级官员之职,权力要大一些。”
风鸣玉道:“副统领就是副统领,为什么又要加上‘记名’二字?”
上官英杰道:“这个西门羽在锦衣卫中的身份是并不公开的,因为要用他专门侦察江湖上的人物。”
风鸣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官英杰道:“他告诉我,霍天云要来这里找金刀寨主,但他预料霍天云必定会上那个冒牌的金刀寨主的当,叫我来帮那个假金刀寨主娄烈。他既然要我帮他杀掉霍天云,自是不能不将他的身份告诉我了。”
风鸣玉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一见到娄烈,就知道他是假冒的了。”跟着笑道:“但你为什么不帮娄烈,反而救我呢?”
上官英杰愠道:“我虽然要杀霍天云,那是师父之命,不敢不从。但青红皂白,我还是能够分别的。”
风鸣玉笑道:“你别生气,我是和你说笑的。其实你连我的霍师兄也没伤害,我知道你是好人的。当时霍师兄已陷重围,要是你帮娄烈的话,他是决计逃不了的。”
上官英杰说道:“我要替师父报仇,也得光明磊落。哪能干这种不要脸的勾当,反而帮忙坏人害他?”
风鸣玉道:“那个西门羽呢?”
上官英杰道:“我进山之后,一直没见着他。可能他是到金刀寨主那里侦察去了。”
风鸣玉道:“你是怕霍师兄也在金刀寨主那儿,所以不愿意带我去吧?”
上官英杰说道:“我也怕你知道真相之后,和你的师兄联手来对付我。所以不能不骗你的。唉,其实这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想不到你竟然这样相信我,令我不能不大大惭愧了!”
突然出现一队骑兵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用不着惭愧,你这次做的是大大的好事。你不但救了我的性命,间接也是帮了我霍师兄的忙。他根本就不知道你要向他寻仇,只要你以后不再理会你师父的乱命,我也不会说给霍师兄知道。他见了你,还要感谢你呢。”
上官英杰道:“你想得太单纯了,我伤了岳鸣珂,天山派的弟子还有不把我当作仇人吗?”
风鸣玉道:“要是我有机会见到师公,我会给你化解这个梁子的。你伤了岳师兄,岳师兄也伤了你,算是扯了个直。按说也不应该再记仇了。”
上官英杰笑道:“你这是孩子话,事情不会像你想得这样简单的。”
风鸣玉道:“为什么不会?依我看来,只要你肯罢手,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师公爱我的师娘,我是师娘唯一的弟子,师公爱屋及乌,想来他也会听我的话。上官大哥,你答应我吧,别理会你那老糊涂的师父的什么遗命不遗命了!”
上官英杰苦笑道:“天色已大亮啦,柴火就要烧完了。我也不知能不能够活过今天,哪里还能谈到以后的事情。哎呀,不好,火苗弱了。风姑娘,你跟我闯出去。我给你殿后,你只顾快跑,切莫回头。”
风鸣玉道:“不,不,咱们并肩儿闯出去。”
上官英杰道:“这个时候,你还和我争论什么?你听我的话去做,也还不一定逃得出性命呢。”
风鸣玉道:“逃不出性命,大家一齐死好了。”
火光越来越弱,蹲伏火圈外面的狼群站了起来,凄厉的嗥声此起彼落,只待火光一灭,就要扑进来了。
上官英杰左手拿剑,右手拿箫,挡在风鸣玉前面,说道:“我数一、二、三,数到三字,你立即跟着跃出。”
可是正当他要开始数的时候,忽听得胡茄声响,马蹄踏地之声,宛如暴风骤雨而来。
山岗上出现一队骑兵,有蒙古人也有汉人。总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饥饿的狼群突然发现这许多人马,登时回过了头,就向那队人马扑去。
杀父仇人
为首的一个蒙古军官哈哈笑道:“妙极,妙极!正好让这些馋嘴的畜牲尝一尝咱们神臂弓的滋味!”
一声令下,千箭齐发。蒙古兵用的神臂弓比普通的铁胎弓还长大得多,一发就是三枝。几百张神臂弓同时发射,一阵箭雨,登时遍地狼尸。不消片刻,那一大群饿狼已是死了十之七八。剩下的也似知道厉害,慌忙夹着尾巴逃了。
那蒙古军官得意之极,纵声笑道:“赵都尉,你看我们儿郞的箭法如何?我们的这种神臂弓,你们汉人能否抵敌?”
那姓赵的汉人军官连忙奉承他道:“厉害,厉害,真是厉害无比!以此制敌,何敌不摧?所以我们朝廷中的有识之士,都是主张与贵国和好的。”
说话之间,这队骑兵来得更加近了。那蒙古军官“咦”了一声,说道:“那边还有两个人,他们居然没有给饿狼吞掉,倒是奇怪。嘿嘿,这个雌儿长得倒是当真不错哩!”
风鸣玉手按剑柄,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
上官英杰道:“风姑娘,你怎么啦?”
风鸣玉道:“这两个人是我的杀父仇人!”
原来那个蒙古军官名叫速兀,是瓦剌有名的巴图鲁(勇士);那个汉人军官名叫赵元化,是东厂的副都尉(都尉等于统领)。
风鸣玉七岁那年,和父母逃亡塞外,就是给这两个人领兵追捕的。她的父亲风从龙为了想要妻女活命,独自留下殿后,叫妻子带了女儿快马逃生。风鸣玉在马背上只是隐隐听得厮杀之声,后来怎样就不知道了。但想来父亲身陷重围,当时又已精疲力竭,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上官英杰低声说道:“敌众我寡,你可不能逞一时气血之勇。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赵元化喝道:“喂,你们是什么人?”
上官英杰一跃而出,叫道:“抢马!”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是身形疾起,踢翻了一个蒙古兵,夺了他的坐骑。风鸣玉如法施为,也夺了一匹高头大马。
速兀吃了一惊,说道:“咦,这雌儿倒是有点本领哩!”
赵元化喝道:“大胆丫头,往哪里跑!”
奋战突围
隔别十年,赵元化哪里还能认得风鸣玉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她的父亲就是曾经和自己作过生死恶斗的风从龙?
赵元化不认得她,风鸣玉可是没有忘记杀父之仇,赵元化快马追来,风鸣玉听得脑后风声,倏的就是反手一剑。
赵元化意图讨好速兀,本来只是想把风鸣玉活捉过来献给速兀的,想不到风鸣玉的武功远远在他估计之上,他正自一抓抓来,要不是缩手得快,五根指头,险些给剑锋削掉。
赵元化又惊又怒,喝道:“大胆丫头,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呼的一掌劈出,风鸣玉的坐骑已经跑开,距离约有十步之遥,但这一记劈空掌,掌力恍如风浪卷来,骑在马背上的风鸣玉还是禁不住身形一晃,背心隐隐作痛,几乎给他的劈空掌打落马下。
上官英杰快马斜刺冲来,赵元化第二掌刚刚发出,上官英杰一声大喝,劈空掌也是跟着发出。掌风激荡,发出郁雷似的闷响。
赵元化大吃一惊,见他手持玉箫,喝道:“你是上官英杰么?”
上官英杰道:“不错。你敢动她一根毫发,我豁出这条性命不要,和你拚了!”
赵元化喝道:“西门羽不是和你说好的么?你为何无信无义?”
上官英杰喝道:“我再没出息,也不会和你们一路。你说我是无信无义,我说你是无廉无耻!”
他口里和赵元化对骂,手底却是丝毫不缓,左手玉箫,右手长剑,玉箫把几个蒙古兵打得脑浆迸流,长剑又把几个蒙古兵刺得身上开了窟窿。
速兀喝道:“哪里来的蛮子?胆敢逞能?”上官英杰突然飞身掠去,朝着速兀扑下。
他是想把速兀生擒,作为人质。哪知速兀是瓦剌的第一名摔角手,反臂一揪,托着上官英杰手肘,上官英杰反而遭他所擒。
这一下大出赵元化意料之外,赵元化哈哈笑道:“原来武林天骄的嫡系传人,竟是如此不济!”
哪知他笑声未了,形势又是突然一变!
杀出重围
速兀抓着上官英杰,刚要把他摔下马去,忽地胸口如受铁鎚一击,不由得双手松开,跌下马背的反而是他自己了。原来上官英杰武功卓绝,虽然没有速兀的摔角本领,却是善于随机应变,手腕被抓,顺势臂弯一屈,一个肘鎚,恰到好处的撞着了速兀的心口。
蒙古骑兵大惊,慌忙来救主帅。赵元化飞骑奔上,拔出长刀,一刀劈下,“当”的一声,和上官英杰的玉箫碰个正着。上官英杰的玉箫是海底寒玉所造,坚逾金铁。一碰之下,火花飞溅。赵元化刀头损了一个缺口,幸而是厚背钢刀,才没给玉箫打断。
上官英杰也觉虎口一震,知道赵元化的真实本领不在自己之下,自己纵然占了兵器的便宜,要取胜只怕最少也得在百招之外。敌众我寡,上官英杰当然也是无心恋战了。
风鸣玉刚刚拔转马头,上官英杰已是来到她的身边,说道:“可惜没有抓着那个鞑子,机会已失,先突围吧!”
蒙古骑兵虽多,但马战不比步战,马匹往来驰骋,不容易像步兵一样,聚拢起来,围困敌人。上官英杰一马当先,替风鸣玉开路,打死了十几个蒙古兵,余众不敢来追,只好在后面放箭。
风鸣玉挥舞宝剑,拔开乱箭。有两枝箭本来可以射中她的坐骑的,幸亏上官英杰及时发觉,飞出两枚铜钱,后发先至,把那两支强弓所发的利弩打落。
跑了一程,神臂弓所发的箭也是追不上他们了。蒙古兵一来是已给他们杀怕,二来也不知道主帅是否受伤,忙着回去照料主帅,只能让他们逃跑。
上官英杰和风鸣玉跑过两道山坳,料想敌骑要追也是追不上他们了。上官英杰勒住坐骑,凄然说道:“风姑娘,咱们也该分手啦!”
风鸣玉道:“为什么就要分手?”
上官英杰苦笑道:“傻姑娘,难道我还能和你一起去见金刀寨主吗?”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帮了我这许多忙,我可舍不得你走。”
临别依依
上官英杰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既不能和你到金刀寨主那儿,你也应该回去和你的霍师兄相见。咱们怎么还能够在一起呢?”笑得可是颇有几分凄凉意味。
风鸣玉一想,他说的确是实话,不觉默然。
上官英杰说道:“风妹子,你去吧。金刀寨主的山寨所在你是知道的了,但你可要小心点儿,别给鞑子兵碰上。最危险的是从这里回头走的三十里路,你最好绕个弯儿,宁可多走一点路程。”
临别依依,再三叮嘱。风鸣玉大为感动,说道:“上官大哥,我会永远记着你的好处。你和霍师兄的梁子──”
上官英杰打断她的话道:“但愿你们师兄妹早日相会,我却不希望见到你的霍师兄了。那件事你能够不告诉你的霍师兄更好。”
风鸣玉懂得他的意思,他是要避开霍天云,但若万一碰上,他还是要遵守他的恩师的遗嘱的。
虽然不能尽如风鸣玉的心意,将这“梁子”化解,但已经是好了许多。最少上官英杰是并不打算自己去找霍天云来替师父了结心愿了。
风鸣玉笑靥如花,说道:“上官大哥,你真好──”话未说完,只听得蹄声得得,上官英杰已是纵马奔驰,离她而去了。一阵山风吹来,送来了上官英杰最后的两句说话:“风妹子,你对我的好心,我也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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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鸣玉不知道那队瓦剌兵走了没有,她走回头路去找金刀寨主,必须避免和他们遭遇,于是风鸣玉依照上官英杰的指点,绕了个弯,一路上幸好没事,黄昏时分,离开和瓦剌兵相遇的那个山头,也有三十多里了。
风鸣玉正自庆幸,忽听得胡笳声起,远处蹄声杂乱,恍如急雨。原来是一小队瓦剌兵的前哨巡逻。
他们并没有看见风鸣玉,但风鸣玉的坐骑却忽然不听指挥,自己转过马头,竟然要跑回来。原来她夺自瓦剌兵的这匹坐骑,乃是久经训练的战马,听得熟悉的胡茄之声,习惯了就要回去归队。那茄声正是收队的讯号。
行踪被敌骑发现
风鸣玉吃了一惊,连忙跳下马来。她本来应该把这匹马杀掉的,但因心地仁慈,念及这匹马也曾助她逃生,不忍杀它,放它走了。
那小队哨兵正在鸣茄召集同伴回来,忽见一匹无人的坐骑来到,认得是他们营中的战马,不觉都是颇为诧异。
队长一点人数,全已到齐,当下恍然大悟,说道:“这一定是昨日给那小妖女夺去的马匹。另外一匹给那蛮子夺去的主帅的坐骑,我是认得的。”
一个兵士说道:“只不知是那小妖女早弃马而逃,它自己找路回来,还是刚刚跑回来的?不过依我想来,大概还是前者居多,否则她怎会不将它杀了?”这个士兵是害怕队长要他们走入密林搜捕,想起那“蛮子”和那“小妖女”的厉害,思之犹有余悸。
那小队长皱了皱眉头,说道:“不管那小妖女是否还在这儿,咱们总该搜她一搜!”
这小队骑兵不敢分散,刀出鞘、弓上弦,一齐冲入林中。
风鸣玉施展轻功,跑了一程,听得追兵越来越近,只好躲在一棵树上。
一个兵士道:“天黑了,咱们找些枯枝,点燃火把,再进去搜查吧。”
另一个兵士道:“不,不好!”
那小队长道:“什么不好?”
那兵士道:“这里已经是金刀寨主的‘地头’了。要是碰上他们巡山的逻兵──”
那小队长作蓦然惊醒之状,说道:“不错,听说金刀寨主的前哨逻兵,是经常在离山五十里之外巡逻的。人数少还不怕,最怕他们发出讯号,附近的岗哨哨兵一齐赶来,那就糟了。依我看来,那小妖女恐怕早已逃到金刀寨主那里去了。咱们已经尽了力,搜不着她,无话可说。收队吧!”原来这个小队长也是害怕“小妖女”的厉害,不过由于身为队长,不能不虚张声势,搜索一番而已。其实金刀寨主最前方的岗哨,距离他们所在之处,也还远呢。
风鸣玉听见敌兵去得远了,从树上跳下来,暗暗叫了一声“徼幸”。她不是害怕给这小队骑兵捕获,而是不愿多所杀伤。但另有一层,她可没有想到。
午夜山中逢怪客
风鸣玉心里在想:“怪不得上官大哥说最危险的一段路程是最初走的一段三十里路,原来走过了这一段路之后,就是金刀寨主的势力范围了。”从那个瓦剌骑兵队长的口中,她知道她现在所在之处,距离金刀寨主的总舵大概也还有五十里左右,而金刀寨主的巡山喽兵,是经常在五十里之外巡逻的,“但愿我能够碰上一个周伯伯的手下,那就有人给我带路,不用我自己找寻了。”
她打的如意算盘,但她可没有想到,她的行踪已经给敌人发现,那个小队长虽然不敢深入密林来搜捕她,却是立即赶回去报讯的。
天已黑了,风鸣玉虽然知道方向,却不熟悉路途,走了许多冤枉路,直到月亮将近天心的时候,她方始走到金刀寨主总舵所在的那座山头。
风鸣玉有点失望:“怎的还未碰上一个巡山的喽兵?”
好在这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风鸣玉午夜登山,并不怎样费力。
心念未已,忽见一条黑影从林中窜出,停在她的面前,是个年约三十多岁、披着狐裘的中年男子。
起初风鸣玉只道他是巡山啰兵,正喜天从人愿,但那人一开口,却令她不禁有点疑虑了。
那人拦住她的去路,一开口就问她道:“你是风姑娘吗?”
风鸣玉怔了一怔,心里想道:“即使霍师哥已经到了金刀寨主那儿,但霍师哥是并不知道我的,他又怎能知道我呢?”
她受过几次教训,慎重许多,再一想:这人披着的狐裘甚为名贵,可不像是个巡山的啰兵。
幸亏她没把这人错当作金刀寨主的手下,否则这人将错就错,就更容易欺骗她了。
不过她究竟是世故未深,这人既然是在金刀寨主的山头出现,她也不敢怀疑他是奸细。于是怔了一怔之后,说道:“不错,我是风鸣玉。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周伯伯可并不知道我会来的呀。”
那人也是由于未曾摸得清楚风鸣玉的底细,心里有点顾忌,于是便先进行试探,说道:“待会儿我会告诉你的。我先问你,你不是和上官英杰一起的吗?他到哪里去了?”
没上西门羽的当
风鸣玉怔了一怔,心想:“难道他是上官大哥的朋友?”黯然说道:“不知道。”
那人说道:“他不是和你一起从娄烈那个寨子逃出去的吗?”
风鸣玉道:“不错,但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他怎能和我一起回来这里?”
那人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想道:“只要上官英杰不是和她一起,对付这个女娃儿可是容易之至!”同时他也误会了风鸣玉的意思,以为她已知道上官英杰是她师兄的仇人,是以才和他闹翻了。
他哪里料想得到,不错,风鸣玉是已经知道上官英杰要杀她的师兄,但她和上官英杰可还是好朋友。
风鸣玉虽然幼稚,并不糊涂。她倒是猜着几分了。她料想这人决不会是上官英杰的好朋友,否则不会这样问她。
那人笑道:“上官英杰是个大坏蛋,好在你没有上他的当!”
风鸣玉强抑怒气,说道:“你和上官英杰是很相熟的么?”
那人作出个不屑的神气道:“他怎配是我的朋友?不过我知道他的为人罢了。”
风鸣玉冷冷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是谁?”
那人说道:“你是来找你的师兄霍天云的不是?”
风鸣玉道:“不错,怎样?”
那人笑道:“我正是你霍师兄的好朋友。”
心里正在思量:“是捏造一个姓名告诉她呢?还是把真名告诉她呢?上官英杰料想也不能够相信霍天云的师妹,大概不至于一和她相识,就把我和他之间的秘密告诉这女娃儿吧?”
不料心念未已,风鸣玉忽地一声冷笑,先就说了出来:“用不着你告诉我了,我知道你是西门羽!”
西门羽吃了一惊,立即知道自己估计错误,连忙说道:“你莫相信上官英杰的话,我、我──”
风鸣玉冷笑道:“你,你是什么?你是个大坏蛋!你是锦衣卫的记名副统领!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周伯伯的山头骗我!”
西门羽给她说破,反而哈哈大笑。
露出了狰狞面目
风鸣玉思疑不定,喝道:“你笑什么?”心想:“难道他不是西门羽?”
西门羽哼了一声,说道:“我笑你自以为聪明,其实却是糊涂得很!你应该装作不知道我是谁的,那样你或者还有机会可以想法脱身。如今我已经知道了你知道我是谁,你以为我还能够放过你么?”他那嚣张的神态,就像风鸣玉业已给他捏在手心似的,料她插翅难飞,特地将她消遣。
风鸣玉怒道:“奸贼,你以为别人的心术也是像你这样坏么?哼,你不放过我。我才不放过你呢!”拔剑出鞘,唰的一剑就向西门羽刺去。
西门羽笑道:“你这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胆敢和我动手。嘿,嘿,没刺着。再来,再来!”
风鸣玉一剑刺空,蓦地足尖一点,跃起一丈来高,唰唰唰,接连三招,凌空刺下。剑光闪烁,恍似洒下点点寒星!
西门羽想不到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剑法竟然精妙如斯,口中虽出狂言,心里却也不禁有点怯了。
只听得“嗤”的一声,西门羽的衣袖给利剑削去了一幅。西门羽一个“细胸巧翻云”,倒跃出数丈开外。
风鸣玉喝道:“奸细,往哪里跑!”西门羽倏的一个转身,手中已是多了一条长达丈许的软鞭,满面通红,冷笑说道:“小丫头,你莫得意,你以为我是当真怕了你么?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西门羽身为锦衣卫的副统领,武功造诣确是不凡,他只凭一双肉掌打不过风鸣玉,一有兵器在手,风鸣玉可就打不过他了。
风鸣玉一招“玉女投梭”,避招进招,仍然采取攻势。西门羽霍的一个“怪蟒翻身”,连人带鞭急旋回来。一团鞭影,罩着剑光。眼看风鸣玉就要给他的软鞭卷上。
风鸣玉疾的一塌身,游身绕步,在间不容发之际,那条软鞭从她背上滴溜溜卷过。原来凌云凤传给她的蹑云剑法乃是武林一绝,精妙之处,不但在于剑法本身,更在于飘忽不定的身法步法。风鸣玉虽然限于年纪,功力较弱,但身法的轻灵,却是只在西门羽之上,决不在西门羽之下。
打不过就要跑
西门羽笑道:“小丫头倒还有点本领,但要想逃出我的掌心,可是难上加难!”风鸣玉紧咬银牙,一招“苏秦背剑”,翻身进招,西门羽一鞭横扫过来,碰个正着。
西门羽这条软鞭名为虬龙鞭,是西藏犀牛的筋练成的,风鸣玉宝剑虽利,却是削它不断,反而几乎给他的软鞭卷去。
风鸣玉叫道:“快来捉奸细呀!”西门羽哈哈笑道:“你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的!乖乖跟我走吧。”原来西门羽是前几天才从金刀寨主的山寨溜出来的,他早已查探清楚,山寨最前方的一个哨岗,离开他们此刻所在之处,也还有十数里之遥。
不过,话虽如此,他却是不能不有戒心。恐怕万一巡山的啰兵走远一些,就会发现他的踪迹。于是加紧进攻,心想:“早点抓着这个丫头,免得夜长梦多。”
风鸣玉和他狠斗,转瞬过了百数十招。西门羽的真实本领比她高强得多,软鞭飞舞,矫若游龙,使到急处,恍如天风海雨,逼人而来。劈、扫、卷、夺、圈、压、推、磨,一式一招,俱见功力。风鸣玉仗着轻灵的身法、奇幻的剑招,初时还可勉强应付,渐渐就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西门羽得意洋洋,纵声笑道:“小丫头,还要再打下去吗?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可有点怜香惜玉之心呢。”
风鸣玉几乎气炸心肺,险些给他软鞭缠上,只好强抑怒火,沉着应付。但气力却是越来越感不加,蓦地心头一动,“打不过我为什么不跑?”
剧斗中,风鸣玉脚尖一点,飞身扑上前去,西门羽笑道:“打不过要拚命么?”正待腾出左手,待她自投罗网,便即擒她,哪知风鸣玉忽地一个转身,倒纵出数丈开外,脱离了虬龙鞭笼罩的范围,立即拔步飞逃。
西门羽想不到她正在朝着自己扑来,却竟能够突然倒纵。原来这是“蹑云剑”一门独有的身法。西门羽提鞭急赶,冷笑说道:“你跑到天边,我也要把你抓到手中。”
可惜风鸣玉省起“打不过就要跑”迟了一些,要是她一开头就跑,她的轻功比西门羽高明,是可以逃脱的。现在她的气力已是大不如前,要逃,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乌云盖月出现生机
风鸣玉拔步飞逃,刚刚跑出半里之遥,忽觉背后微风飒然,似有暗器打来。风鸣玉反手一剑,铮铮两声,把两枚暗器打落,原来是西门羽发出的钱镖。
风鸣玉本来是向山上逃跑的,但西门羽正从上面追下来,要是向山上逃走,等于送上去让他捉拿了。无可奈何,风鸣玉只好转过了身,向山下逃跑,离开金刀寨主的山寨越来越远了。
西门羽时不时发出钱镖,逼使她挥剑遮拦。每次遮拦,免不了要略为放慢脚步,双方的距离也就越拉越近了。
跑了一会,风鸣玉气力更感不加,心中暗暗叫苦:“我与其落在这贼子手中,不如死了还好。唉,要是上官大哥和我一起,那就好了。”
西门羽发力疾追,眼看就要追到她的背后。西门羽似是知道她的心意,哈哈笑道:“可惜上官英杰和霍天云都不可能是在这里突然出现的了,小丫头,没人保护你啦,乖乖听我的话,抛下兵刃,跟我走吧。免得受苦。”
风鸣玉紧咬牙根,正想回身和他再拚,拚不过就自刎,就在这紧张的关头,忽地有了意外的变化。
并不是天降救兵,但却是天公造“美”,气候突然有了变化。
这晚本来天气很好,月亮又大又圆的。忽地乌云遮盖天空,来了一阵骤雨。
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风鸣玉趁此时机,展开蹑云剑的身法,身似水蛇游走,左边一兜,右边一绕,跑出了西门羽视野之外。
西门羽看不见她,只得听风辨向,他的听觉也真敏锐,居然能够在风雨声中听出风鸣玉的脚步声。
西门羽把丈许长的软鞭挥舞开来,不让她有机会可以逃上山去,依然紧追不舍。不过由于是在黑暗之中追逐,西门羽也得凝神听她的脚步声,当然不及有月光那么容易。双方的距离又拉远一些。
人急生智,风鸣玉突然想起一个扰敌之计,折下一根树枝,拗断开来,分成许多小段,突然向左面弹出一根。
她的轻功本来甚好,只因气力不加,才发出脚步声的,不过这脚步声混在风雨中也是甚难听得清楚。树枝落地的声音,和脚步声极为相似。
躲进古庙
西门羽听声辨向,飞身扑起,虬龙鞭一招“倒卷珠帘”,疾卷过去。
一鞭打空,地上的泥水溅得他满头满面。只听轻轻的“嚓”的一声,风鸣玉的“脚步声”又在右边出现。
西门羽连扑数次,都是扑了个空,猛然醒悟,当下把虬龙鞭使开,舞得呼呼风响,守在山坡高处。风鸣玉假如从树林里窜出来,要想登山的话,必须经过那条狭窄的坡径。西门羽心里想道:“只要不让她上山,迟早我会把她抓到手中。”他知道风鸣玉气力不加,谅她也不能跑得多远,何况山下再过十余廿里之地,就有瓦剌骑兵。只盼早点雨过天青,云开月现。
风鸣玉左面一兜,右面一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丛林绕了几个弯,不觉也是转得昏头昏脑,哪里还能分辨方向?她听得鞭声呼响,唯有远远避开那个方向。
跑了一会,已是听不见鞭声,那一阵骤雨也渐渐由大而小,终于停了。
风鸣玉衣裳尽湿,微微感到寒意。心里想道:“雨已止了,只怕月亮就要出来,须得找一个地方躲一躲才行。”幸好林深树密,她还不至于变成落汤鸡,但心力交疲,已是颇有举步维艰之感。
强振精神,再跑一会,月亮果然又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风鸣玉定睛一看,忽地发现不远之处有座庙宇。
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古庙,但风鸣玉却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心里想道:“我且进去看看,要是里面有庙祝的话,他一定和山寨有往来的。纵然他帮不了我的忙,也可以告诉我我是在什么地方,或许另有捷径可以带我上山。”
走近一看,只见庙门早已倒塌,走进去看,里面阒无人迹,但奇怪得很,黑暗中却看见有几点火星。
风鸣玉叫道:“有人吗?”没听见回答。当下擦燃随身所带的火石,只见地下有一堆灰烬,余烬犹温。旁边还堆有一些干柴。似乎不久之前,曾经有人在此生火取暖。
风鸣玉怕给敌人发现,虽然湿了衣裳,很不舒服,却也不敢生火。心里想道:“我暂且在这里避一避再说。”
忽然来了一个少女
风鸣玉用衣袖擦了把面,理好秀发,刚刚喘过口气,忽听得有脚步声走来。走得很轻很轻,要不是大雨已经停止,这隐隐约约的脚步声风鸣玉只怕还当真不容易听得出来。
风鸣玉吃了一惊,只道是西门羽跟踪而到,破庙中藏身无地,只好揭开神幔,躲在泥菩萨的后面。
那人走进来了,只听得他自言自语的埋怨老天:“真倒霉,碰上这场骤雨!”声音柔嫩,似乎是个年轻女子。
风鸣玉大为奇怪,三更半夜怎的一个单身女子竟敢跑到这座荒山古庙?
跟着又听得那少女自言自语的说道:“他们真会偷懒,才不过走了三五十里,就要在这儿歇下来烤火。”
“原来刚才在这里生火取暖的人是和她一伙的,听口气,那些人可能还是她的手下。”风鸣玉心想。
心念未已,只见火光一亮,那女子擦燃火石,把一束枯枝掷入余烬犹温的火堆里,重新生起火来。风鸣玉从神幔缝中偷偷张望,只见这个女子果然如她所料,年纪甚轻,长得很是漂亮。
风鸣玉心里想道:“不知她是何等样人物?暂时我还是不可造次。”要知这半个月来,她接连受了几次教训,已是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轻易相信别人。而且西门羽还在这树林里面,随时都有可能跑到这儿,风鸣玉自是宁可小心一些,不敢便即现出身形,向这少女询问了。
那少女扭干衣襟的雨水,坐下来烤火。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似的,忽地叹了口气。
又过一会,她的上衣差不多烘干了,忽地站了起来,走到神案前面,揭开帐幔。
风鸣玉不知她是何用意,不由得一惊,把身子缩成一团,暗中戒备。
那女子并没察视菩萨背面,却点上了三根香,向菩萨拜了两拜,说道:“药王菩萨,求你老人家保佑保佑……”
“保佑”什么呢?底下的话风鸣玉可听不见了。她的祈祷是在心中说出来的。
跟着,又听得她叹了口气,说出的话,可令得风鸣玉不禁再吃一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