耸入云端的山巅上枯草横生,荆棘阻路,风一吹,从它的中间散发出秋的悲凉气味。
在怪牙石上,龙扬一头栽下深谷。在他的身子坠到刀般矗立的谷壁中间时,突然,一股极强劲的山谷阴风刮来,龙扬的身体被风一卷,匪夷所思地向南走了一个抛物线型,如片灰羽在空中翩翩摇动。片刻之后,向下落去,这声势比之原来何啻霄壤?纵然如此,他也完全失去了知觉。
过了没有多久,一条有手臂粗的两丈多长的蛇状怪物从石壁缝的深草中爬出来,它左摇右摆,到了龙扬身边,仰起怪头,在龙扬溢出血的地方嗅了一阵,然后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他鼻孔、眼角、嘴唇的血。
也许龙扬的血对它有用,或者它特别爱好喝,舔了一阵,喜得“吱吱”直叫。后来,它的舌头伸进龙扬的嘴里,从舌尖淌出一种清稠的粘状东西,那东西一离它的舌头,滴进龙扬的嘴里,就变成蓝光闪动的水,流进他肚里。好一会,那怪物似乎游戏够了,便慢慢离去。
过了一会,天上下起雨,龙扬的身体开始发红,异常鲜艳,如深谷燃烧的火焰,在千年幽谷中,它显得极为圣洁、神秘。到了第二天中午,那血红的颜色才退尽,龙扬才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没有什么伤痕,一点未变。
他一个翻身坐起,瞪大眼睛,我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把我扔到这里来的?
待稍为平静之后,他记起昨日之事,他当然不明白在他绝难生回人世的情况下,“地蛙”向他的身体里注入了“蛙血”,调和了他体内阴阳。龙扬在“胎泉”受阳亢之火所害,毛发俱退。“地蛙”和“清血”中和了阳火,并替他洗髓伐毛,使他变成另外一个人。这其中的原由,龙扬自然都无法知晓了。
这也并非出自偶然,而是阴阳互克的表现,若龙扬不先跳入“胎泉”,他掉下深谷后,躺上十天,“地蛙”也不会光顾。它所以出现,是它闻到了龙扬所受“胎泉”阳火之伤后血的香味,它也赠之以血。
龙扬站起身来后,活动了一下手脚,没有发现身体不适,欢喜不尽,他便寻找出谷之路。
寻了半下午,也没有头绪,他甚是烦躁。
他又往南走了一段,四周仍无路,又向西劈荆斩棘,忽见前面有许多骷髅,他头皮一阵发紧,迟疑了片刻,继续西上。
忽见北边石壁上有一平台,上面长满了草,石壁上有写的字,龙飞凤舞。龙扬识不全,见有一幅和尚打坐图,栩栩如生,但因图式上的和尚是跌跏坐,龙扬眉头一皱,没有看下去。
他顺石壁东移,又见一画,是个道士,活灵活现,旁边的字尚算工整,粗犷遒劲,入不甚深,很显然,这不是“金刚指”功夫,而是比它更加厉害的“阳电阴火”之类的指功。龙扬在一旁看了一会,意思大体弄懂了:是说这是块绝地,下来之人很难上去,还是跟我学,如图所示,修身养性,了度苦漠时光,一旦得道,功德无量也,胜似上去受人间无尽烦恼。龙扬大骂,真是屁话,我年纪轻轻连个媳妇还没有娶上,能呆在这里吗?但不管他如何恨,如何愤怒,深谷中无一丝回音。他失望地依在石壁上,不由自主的盘坐在这里,歪坐入睡。
迷迷糊糊,他忽听到一个从非常远处发来极细的声音:“龙扬,你坐在那里,不休不练,难道等死不成?你脚下就是鬼门关,不费血汗,你修得成仙?”
龙扬大惊,睁开眼看,什么也没有,原是一场梦,无奈,他只好照图上的样子练起来。可是他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脑中乱如麻,似走马灯变幻。
他气得直跳,石壁上的图实在没什么神秘,这和他同仇戈学坐禅时的样子完全相同,自然明白该如何修行。问题是他生下来就爱胡思乱想,一会是仇香芹如何爱他,投怀送抱,一会是他顶天立地,无人不怕他,鬼哭狼嚎。他惶恐万端,折腾了大半夜,倦怠了,绝望的云彩在他大脑中升起,渐渐一片空白。
过了没多久,一轮皎洁的月亮升上了天空,然后白白的火焰,那火舌飞下九霄舔着他的面颜。顿时,他周身热了起来,接着股股温流在身体内激串,他觉得开始升腾,飞向那月亮。他像一轮火红的太阳冲向月亮,无边的水淹没了一切,他进入月亮里,登时,什么也没有了。
龙扬不知其是虚是实,一切都是那么神秘,说不清楚。他极力睁开眼,好久,黑暗又回到他眼里,这已是快东方发亮的时候了。龙扬觉得身上有了力量,半懂不懂地明白自己已长进了。他欣喜若狂,挥掌朝一块石头打去,顿时,石头化为粉末,龙扬有生以来内心发出了欢笑,他蹦跳了一阵子,慢慢顺着一条青藤往上爬。由于他过于紧张,爬到十几丈高,藤子突然断了,龙扬骇然。一手狂乱一抓,手指插入石壁,挂在石壁上。
龙扬纳闷,这么硬的石头,何以手能插进去呢?这石头别是假的?要不然又是梦,管它呢,能爬就行。等他爬上山顶,旭日已经东升,龙扬如欢喜的孩子向太阳伸出双臂,放声大叫起来。龙扬无比的内气送走他的叫喊,在山谷中回荡。他弹身跳起,接着又要下蹦,突然在一棵树后冒出一个人来,是摇篮老人钟奇。
他冲龙扬笑嬉嬉说:“小子,你还听阴阳动静吗?现在我讲给你,没人打搅了。”
龙扬道:“行,不过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钟奇笑道:“好,你小子提什么,我答什么。”
龙扬做出认真的样子,细听钟奇谈何为阳,何为阴,如何变化,等等。钟奇讲了大半个时辰,龙扬一直认真听他讲,所以他极为开心。
龙扬问他:“你说我要娶一个女的做媳妇行不?”
钟奇哈哈大笑:“当然行,谁让你长着个男人东西呢?”
龙扬有些难为情地说:“可那女的不让我娶,你说我该如何办?”
钟奇戏道:“那好办,你只要逮住她扒光衣服,和她睡一觉就行。”
龙扬有些失望:“我不敢那样做,一见她我就怕,她是我们家小姐。”
钟奇笑得合不拢嘴:“小子,你家小姐一定很漂亮,是不是?我看算了,你不如出家做和尚,一生轻闲自在,要娶媳妇做什么,你这样的小子还做好梦,不让人笑掉大牙?”
龙扬问道:“要是我武功很高可以吗?”
钟奇点头:“要是那样的话,还差不多。自古郎才女貌。不过,你怎么能有高深的武功呢?”
龙扬心中一喜,举掌把身边的一块石头拍碎:“怎么样?”
钟奇虽一愕,但仍不住摇头:“这是雕虫小技,算不上真功夫。”
龙扬又一下把右手五指插进大石里,问:“怎么样?”
钟奇一怔,仍道:“差远啦!真正的高手,一吹石就成灰。”
龙扬鼓足腮帮子吹了几下,丝毫没有动静,泄气无语。
钟奇心中暗觉惭愧,像龙扬这样的内家功力,他也不过如此,至于吹石成灰,他也做不到。
龙扬没有什么问了,便下山而去。
钟奇呆呆无语,待龙扬走了好远,忽道:“小子,别忘了我的‘阴阳’会给你带来无穷好处。”
龙扬心不在焉,头也没回,不过话还是听清楚了。他哼了一声,顺着山坡往下走,轻松自在,再无往日那副担惊害怕的样子。
龙扬来到一条小河边,见两个少女嬉戏,你追我赶,形影相随,煞是热闹。
龙扬看呆了。这两个少女身影如凤似蝶,好高的身手。龙扬心想:“有这么两个老婆也不错,一个做饭,一个做菜。”想到得意处,不由笑起来。
两少女同时发现了龙扬,他想躲已经来不及,只好点头问好。两少女是上次在河边打了仇戈的小梅、小桃。这
这时小桃冲到龙扬身边,一般香风扑进他鼻孔,龙扬刚想喊出“真香”,香字没说出口,脸上已挨了一巴掌。不过龙扬没感疼痛,小桃的手臂却被震得木麻,抬不起来。这是平生第一次遇上令小桃吃惊的事,她愣愣地看了龙扬一会儿,不敢再贸然出手。她知道,龙扬身上有自动软化外力的神功。小梅见小桃神色不对,便飘身过来问:“妹妹,怎么了?”
小桃一笑:“没什么,这位小哥好惹人爱哟!”
龙扬以为听错了,上前伸头再听什么。小桃突然身子一闪,来到龙扬左侧,闪电般伸出纤手,一把扣住龙扬的左腕,一拧一推,脚尖又在龙扬腚上一点,“呼”地一声,龙扬欺了出去,滚到一边,摔了一个狗啃泥。
小桃松了一口气,以为多么了不起,原来是个熊包蛋。
龙扬火了,从地上爬起,伸掌拍去。忽地想起什么,掌在中途一滞。他以为自己的掌能把石头打碎,若拍在她头上,岂不脸破血流,死了不成?这么美的人,死了太是可惜,我还要娶她做媳妇呢!
小桃见他打来,身子飘忽一转,神鬼不觉,跑到龙扬背后,玉笋般的指头点向龙扬哑门穴。这一下若被点中,实堪忧虑。
龙扬不见了小桃,一怔,他不知人家到了他身后,一个念头还没有转过来,小桃的利指已到,龙扬这时有了感觉,吓得一低头,小桃的指头偏了。刚一触到龙扬的身上,顿觉一股大力通过她的指头传向她的心脉。这下子,震得小桃两眼发黑,心仿佛被摘去了一样,婀娜的细腰再也直不起来,只好蹲下。龙扬没弄清怎么回事,望着痛苦的小桃发呆。
小梅慌忙去扶小桃,不住询问伤势如何,小桃只是摇头不语。
小梅一声娇喝:“好个大胆小子,敢找姑娘的便宜。”
她边说边打,如鬼一样欺近龙扬近前,一式“二龙戏珠”,双指戳向龙扬的眼睛。龙扬之魂大动,眼睛一闭,黑灯瞎火地劈出一掌。小梅身法快极,往左一闪身,一指击中龙扬的太阳穴,小梅如触电一般,身子一麻,差点倒地。
龙扬大叫连声:“好疼,好疼!”
小梅有些迷惑,这人怎么这样古怪?明明不像有高深武学之士,为何我击他,反过来也要被他击呢?点中了太阳穴,怎么就说几句好疼了事,并没有受伤?
小桃这时已恢复如常,对小梅说:“我们何曾吃过这样的亏,今日绝不放过他。”
她俩对视了一眼,双方并起手指头,展起身法,龙扬身旁穿梭起来,从她们中冲穴、商阳穴发:出的指气,不时射向龙扬的要害。弄得龙扬不知东南西北。
龙扬的衣服,被她们的指气点得四周都是孔,眼看要衣十遮体,龙扬一声大吼扑向小桃。他的身法虽不妙,也把小桃吓得斜飞出去,不敢使其近身。小梅想起刚才小桃摔倒龙扬的法子,便身子向前一靠,右臂弧形一滑,伸手抓住龙扬的左肘,向上猛抬,随之后推龙扬“噔噔噔”后退出七八步,一下子坐在地上。
小梅这时才明白对付龙扬,以擒拿为上。
小桃在一旁嘲笑道:“连基本的‘阴阳’之理都不懂,还想在江湖上充横。”
龙扬不服地说:“谁说我不懂,摇篮老人给我讲了一大阵呢。”
小桃嘴一撇:“那你的步子为何那样呆,那样实,丝毫没有阴阳之性?”
龙扬不懂她说什么,故作聪明地说:“阴阳之理我明白,天地一分阴阳来,学好明阳走天下,从此不会再失败。”
小桃乐得笑弯了腰:“呆子,一个实足的呆子,只会背诵无用经,用起总是一场空。”
龙扬反唇相讥:“你连无用经也不会说呢。不然说两句听听?”
小桃知道龙扬这样的人是不会用什么心计的,自己说几句他也学不去,便道:“行动对敌要明白,阴阳至理是内核。出手攻敌是阳刚,用手防护是阴柔;动是阳,静是阴;抵是阳,闪是阴;进是阳,退是阴;露是阳,藏是阴;诚是阳,诡是阴……分不清这些万不该。”
龙扬被她这一席话说动了心,忽有所悟,心中欢喜道:“原来这就是阴阳啊?我以为是甚神秘的东西呢?”
本来,钟奇讲阴阳,比之小桃说得不知要高明多少,怎奈他似懂非懂,也不知为何用。到现在挨了揍,又经一个美丽少女之口说出,他才入了阴阳的门。
小桃虽然聪明,毕竟只有十七八岁,她懂得不多,以为龙扬不会悟出什么,便说出许多对敌方不应该说的话。她哪里知道龙扬的特殊经历呢?小桃见龙扬真有所懂的样子,有些不信又有些后悔,冷笑道:“你真的懂了?”
龙扬说:“当然。”
小桃哼了一声:“那你说说看?”
龙扬语塞,不知从何说起,憋了一会道:“上跳为阳,下跳为阴;推为阳,拉为阴……”
小桃又是嘿嘿一笑,他见龙扬只知皮毛,没有放在心上。
小梅见龙扬太好对付,又与她无仇,俩人不再搭理龙扬,只好一走了之。
龙扬见她们走远,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但苦恼从不与憨人过不去,不大一会,龙扬又高兴起来,见小桃小梅已经消失,便跳到河里洗起澡来。
洗完澡后,他顺路奔向林中冒烟的地方。来到近处细瞧,见是一个竹子围成的小院,内有几间草房,房四周清雅洁净,十分怡人。在北屋面前有一竹椅上面放一套黄衫,非常新,似乎还没有穿过。龙扬一见,看了一下自身的破衣,顿时生出偷衣的想法。
他低头猫腰,走到竹门口,见门上有一小牌,上有四个草字,他不认识。他把牌推到一边,竹门敞开来。他三蹿两蹦,拿了就跑,一口气奔到洗澡的地方,又洗了一会儿澡,穿上新衣,这衣十分合身。他站在水旁往水里一瞅,那影子标致极了,心里升起一种惬意。他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当然极开心。
过了一会儿,他决定去瞧瞧丢了衣服的那家怎么样,便溜了回来,那个写着“擅入者死”的小牌已被谁挪动了位置。他来到一个可隐身的地方向里观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人说:“爷爷,我刚做好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怎么没有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北面草屋里传出:“你再仔细找找,总不会丢吧?”
少年气道:“哪里去找?认倒霉了!”
龙扬在外面捂着嘴笑:“果然是件新衣服,是上天给我安排的,小子,你就别怨了!”
他正得意,忽见从东边走过四个人来,前面是个褐衣先生,正是那位老先生。后面的三个人不像是汉人,可能是清廷的高手。
老先生走进院,高声叫道:“吴兄在吗?小弟来打扰。”
过了一会,从北边草屋走出一个年约七旬的白发老人,他站在院内,冷漠地说:“你找我何事?”
老先生道:“吴兄,这三位是我的朋友,不是外人,当年大哥藏宝时,你亲自参加。不会忘记那个地方吧?大哥曾绘制一张图,当初我也见过,现在图在仇戈手里。不过,那图很难看明白,非经大哥亲说不可。不知大哥交给图时,说些什么,我来找吴兄,是想请你指点条明路,抢在他们那一伙人前头搞到宝。你看如何?让仇戈手里有张图,也可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我们暗渡陈仓,怎么样?”
吴尚冷笑道:“那些陈旧事我早忘了,再也想不起来了。”
老先生说:“吴兄,你怎么想不开呢?那些宝物怎能落到康熙手里。这三位都是蒙古高手,会和清人斗一斗的。”
吴尚仍不理睬他:“老兄,凭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信一句,我们水火不容,你走吧。”
老先生有些火了:“你怎么不识好歹,这是对付清人的好机会,怎能放过?”
吴尚不耐烦,对孙子说声“送客”,便转身进了屋里。
老先生急了:“吴尚,你这么做有什么好?让无数宝藏埋在地下多可惜。若落入清人之手,愧对祖宗啊!”
吴尚不理睬,老先生哼哼两声,没有去意。
吴尚的内心极为矛盾,在屋中心神不宁。他以为他是知道藏宝的地方的,何以又来拉扯自己呢?难道为了捞取心理资本,获得一点心灵平衡吗?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老兄,大顺朝就毁在你手里,现在已是土埋半截的人了,怎么还不思悔改呢?
他身边的疤脸说:“不说,就用强!”
老先生摇摇头:“没有用,他铁了心了。”
他们正在说话,又有一群人来到竹院前。
龙扬躲在一旁感到好玩,这家客人不少呢!老先生见来人已到了院,走躲却已来不及了,便站着不动。
为首二人,老先生认识,一个是“密宗团吸木”格瓦多,另一个是金头罗汉白草,他俩也在大内八大高手之列。他俩对老先生也熟悉,在此相遇,都有些愕然。
老先生道:“白草老弟,你到此有何要事?”
白草嘿嘿一笑:“明人不说暗话,彼此一样吗!”
老先生道:“我来是访友,难道你也是访友嘛?”
白草道:“不错。寻你不也是访友吗!?”
老先生哈哈一笑:“难得你想着我。”
他一指症面人:“他是‘八荒金宝功’孟凡兵,这位是‘大能强功’回益力,这是‘神针’铁木汉,都是我的朋友,你们认识一下。”
老先生这招果灵,白草一听他们的名字,马上老实多了,这三人在蒙古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几乎家喻户晓。
老先生震住了白草的气焰,笑道:“白老弟还有何话说?”
这使白草很为难,自己奉命擒拿闯贼其部下,遇到他们,正该将其捉拿归案,不料他身边有这多高手,实在难办。
他正想法设计,格瓦多沉不住气了,这可是个发财生官的好机会,万不可放过。他猛地站起来,欺身将老人逼住,伸手便抓。若是二十年前,格瓦多这一抓,此人绝难逃走,怎奈,二十年后,此人已非吴下阿蒙,身手已入高手之列。他来势快,此人躲闪有方。
格瓦多一招无功,突然施其怪功,蜷成一团,仿佛受刑一样。此人一怔,格瓦多腾然而走,手臂暴长,抓向此人。这一招比刚才的更难防,此人正要斜跳,“大能强功”回益力一掌拍出,直奔格瓦多前胸,劲力浩大,刚猛异常。
谁知格瓦多并不避,用身子按下这掌,同时双手如轻柔的海藻般揉在回益力小腹上,两人各自挨了对方一下。格瓦多的功夫出自西醮,古怪而难测,常常有绝料不到的奇事发生,回益力掌击到他身上,只觉对方身体如棉一样,毫不着力,吃了一惊,而格瓦多在他小腹上一揉,却如针扎,疼得他脸色大变。
龙扬在一旁暗数着“阴阳”,回益力怒吼一声,一个狮子摇头,侧身立掌如刀,砍向格瓦多脖子,哪知格瓦多的身体自动变了形,被击的地方正是前喉处,回益力骇然,急忙收掌后退,格瓦多哈哈大笑,回益力从未遇到这么怪的事,脸色羞红。
孟凡兵冷“哼”一声,欺身上前,运起“八荒金宝功”,一式“银河泻九天”从格瓦多脸的方位摸按而下。虽然他的手离格瓦多还有一、二尺远,格瓦多仍感到割肤的内劲袭来,他顿时缩头蜷身,像蚂蝗一样变成一团。孟凡兵的内劲碰到他似有若无的身体,亦无可奈何。
老先生大惊,两大高手对付不了格瓦多,那今日之事危也。他瞟了一眼铁木汉,示意他用暗器袭之。
铁木汉人称神针,他的暗器之术达到了登峰造极之境。小小银针,在他手里都变成了杀人利器。
他的银针分为两种:有毒与无毒。他扣住三枚毒针笑哈哈走向格瓦多,真是一副笑面虎相。格瓦多不识厉害,金头汉却久闻铁木汉大名,赶紧提醒说:“小心神针”。
格瓦多一懍,恰在此时,铁木汉三枚毒针划起三道银光,飞向格瓦多双目与膻中穴。这都是人体要害,只要一处被射中,都有性命之忧。格瓦多身子一拧,急下扑,就地一滚,躲过三针,吓了一身冷汗。铁木汉以胜利者的口吻说:“格瓦多,你道行浅着哪,还是滚回去吧,否则,让你命丧黄泉!”
格瓦多身为大内八大高手之一,岂能咽下这口气。
他怒呼一声,扑向铁木汉,舞动双掌,奔铁木汉头部打来,大有一掌让对方脑烂横尸之势。
铁木汉没有放在眼里,身子一闪,待要发针,格瓦多肚子一鼓,一股强大内气从口中射出,这正是格瓦多保命绝学“涤气宏罡”之术,虽不能吹石成灰,却有相似的道理,都能杀人于瞬间之内。铁木汉做梦也想不到对手会有这么一招,待到发觉,为时已晚,百忙中,移形换位,乱摇芙蓉,仍不能躲过猝不及防的一击。“扑哧”一声,内劲剑气刺透他的前胸,血流如注。同时,铁木汉也没消极闪退,他毕竟是久经大敌的高人,退中仍没有忘记攻。这叫阴阳不能顾此失彼。四枚毒针随之出手,格瓦多由于全力攻对方,守卫之力,就明显不如刚才,转避不及,小腹上光顾了两枚毒针。毒针立时蓝晶晶放出幽光,渐渐变黑,格瓦多脸色惨变。
这可谓是两败俱伤。铁木汉伤势不轻,格瓦多却也难以对此乐观,他虽有抵毒祛病之术,但对付这等剧毒,是否有效,他一点信心都没有。他毕竟没修成金刚不坏之身或先天护身罡气。
白草见格瓦多中毒,立即冲上前去扶住他:“怎么样,快运功驱毒?”
格瓦多摇摇头:“一时还不碍事,行之有效之法,是从铁木汉手中取得解药。”
白草道:“这个道理我还不明白?可人家会给你吗?”
他冲老人笑道:“老先生,只要你让铁木汉给点解毒之药,我们马上离去,如何?”
老人道:“所有为满人效力的,我都恨,所有来抢宝的我都仇视,怎么会让他给你解药呢?”
白草咬牙无语,此人是极其复杂矛盾的人。他所说“所有抢宝人他都仇视”,不但包括蒙古人的三大高手,连他自己也包括在内。这颇有点自嘲、游戏人生、胡乱作为的意味。那就是说,他的行为不可解释,一天一个念头,反复无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白草见索药无望,只有一念,就是抢。可自己的这群手下怕难以对付这些人,这该如何呢?他正无计可施,忽听一个幽幽的声音说:“小小毒针,有何难解,格瓦多自身有解毒之功,你带他可先寻个僻静之处,让他运功驱毒,姓刘的和另外三人,以后收拾不迟。”
白草抱拳道:“前辈何方高人,请出来相见。”
对方竟不回答,只有轻风刮来,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人。
白草知道人家不愿见他,只好扶着格瓦多与一帮手下人离去。
老人帮铁木汉止住血,道:“此乃是非之地,我们还是快些离开。”
那幽幽的声音再次传来:“牛金星,你是个反复无常、出尔反尔的小人。前几天你答应帮助朝廷。转眼你又勾结蒙古人,你明明知道宝藏在何处,却偏要向正直的吴尚寻问地方,你居何心?”
老人笑道:“我若被阁下猜透,便不是牛金星了,你还是少费些精神,别藏头露尾,还是出来相见吧。”
那人冷哼一声:“牛金星,你自命不凡,不配见老夫。大顺帝的前程大业就毁在你手里,像你这样的小人大奸,我实在不想见。”
老人大怒,眼珠子外突大骂:“放狗屁,他失败,是他自己失去运道,管我何事?你是哪里来的王八蛋,敢把这千古奇冤套在我头上上。”
他刚骂过,一片竹叶似乎被风一刮,飘落下来,慢慢游到牛金星脸腮处。突然加快,牛金星猝不及闪,被打了一个跟头。
这种神功,龙扬看呆了。“飞叶伤人”之技他听说过,可这种在自然之中蕴藏杀机,无为之内燃烧烈火,他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感到格外奇怪。这人的功夫真是不可思议呀!
老人爬起来,并没有受伤,哈哈大笑:“老小子,你不知好歹,大顺帝若不败,今日的龙墩上怎会坐着康熙呢?若真是我的过错,那也错得有理,我怎会做无为之举?一举手,无不暗合阴阳,一颦眉,哪没有好文章?”
那人嘿嘿哈哈笑了起来:“妙极!老弟你是天下第一妙人,你有资格见老夫一面。”
声音一落,不知何时,在他身旁多了一个如血的人,全身是红,没有别色。他手中拾一条红丝鞭,人格外精神。
牛金星见了他,连连后退。还不是传说中的“红相老祖”吗?江湖传说他六十年前就仙逝了,为何又活在人间?难道有假?自己的武功不是顶尖的,在江湖中,他的博识广闻却不做第二人,他想红相老祖是天山广合大喇嘛上官钦廷的师祖。他有不可思议的神功,一点也不奇怪,连上官钦廷在当今都号称天下第一高手,何况红相老祖呢?可见天下能人奇士未出山的,定有不少。红相老祖见牛金星有恐惧之色,便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杀你;若想杀你,后退就行了吗?我已没有杀人的想法,连那个偷看了好一会的小子我都没心思理会。”
龙扬大奇,我藏在这里,他何以知道?别再来一片竹叶,把我也打翻,那样,少年就看见我穿的黄衣服了。
牛金星松了一口气,向四下一瞧,没有发现人,以为“红相老祖”故弄玄虚。长吐一口气,恭敬地说:“前辈乃一代先人,非凡夫俗子所能比,不知前辈驾临有何指教?”
红相老祖哼了一声:“我适逢其会,没有什么指教。不过,你最好少耍奸滑,还是诚实些好。”*
牛金星冷冷回道:“我不明白你的话,什么人最奸滑呢?我以为是康熙。”
“红相老祖”一怔,接着点点头:“小子,你的话不无道理,哪一个枭雄,不是双手沾满人血。好!就算你也是个枭雄吧。”
牛金星摇头摆手:“晚辈不敢当。”
吴尚这时也来参见红相老祖。牛金星大为不快,今天无法让吴尚就范了,自己不如一走了之。去他的蒙古人吧,那藏宝就让它永无天日吧。他忽然改变初衷,做他的闲云野鹤去了,他的蒙古朋友也弃之不理。
红相老祖看了,直摇头。三个蒙古高手只好失望地出门。龙扬见他们向自己走来,急忙躲到一棵树后,铁木汉骂道:“他不讲意气,把我们骗了,什么也不说,自己跑了,真他奶奶的不是东西,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个侠义君子呢。”
孟凡兵哈哈大笑:“我们太天真了,以为遇上菩萨,世上哪有这般好事呢?”
回益力哼咳两声:“格瓦多的功夫真不错,哪回碰上,非再和他较个高低不可。”
龙扬见他们走远,便尾随其后,跟了下来。他觉得这三个人挺有趣,声音半汉话,又有蒙古腔,南腔北调,也频有引人的地方。
三个人骂骂咧咧走了一阵,迎面碰上齐大年,齐大年的伤似乎痊愈,脸上的狰狞之色更厉。
孟凡兵一见他,便叫起来:“齐前辈,别来无恙?”
齐大年盯他一眼,哈哈大笑:“是你小子,有何事入中原。”
孟凡兵把事情经过一说,齐大年惊道:“牛金星走了?那吴尚呢?快!我们把吴尚老儿抓来,逼出藏宝的地方。”
四个人回过头来又奔向竹院。等他们到了竹院时,里面已空空如也,人影杳然。
齐大年嘿嘿一跺脚:“来晚了一步,你们愿夺宝就跟我来。”
龙扬也跟踪了下来。
他们四人行走如风,穿林爬山,来到一条山路旁,忽见钟奇和苏子文交手。龙扬大喜。又在一旁数起阴阳来。钟奇的身法轻灵异常,一静一动,十分明朗,苏子文步子进退有方,大开大合,恰到好处,既美妙又严谨。龙扬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钟奇的身手似乎比苏子文稍逊一筹。额角见了汗,苏子文仍不见劳累疲倦之像。
“苏老儿,难道你对阴阳也有研究?”
苏子文哈哈一笑:“钟老儿,老夫一生只问阴阳,难道比你差?”
钟奇有些失望地说:“我以为天下只我一人懂得最深呢。原来你也这么通,没趣得很,不斗了。”
苏子文微微一笑,向后跃开,不料,齐大年突地从后发难,苏子文转身再弹,晚了一点,被齐大年一掌打中后背,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齐大年一阵快意的欢笑。
苏子文冷冷地盯了他一阵:“齐大年,你偷袭老夫,太不光明了吧!”
齐大年不以为然地说:“苏子文,我们彼此彼此,你别怨天怨地了。”
钟奇眼睛一瞪:“齐大年,你敢寻老夫的空子,非让你见识一下厉害不成。”
齐大年冷笑:“钟老儿,你的那两下,见识过了,没什么惊人的,你还是少吹!”
钟奇身子一欺,伸手便抓,齐大年这下学乖了,急忙欺身斜闪,伸掌劈向钟奇肋部。他的“截阴断阳枯心功”内力甚大,钟奇一式“鹞子钻天”,向上飞升,在空中一旋,如鸟翔飞,冲到齐大年身前,一指点向他的丹田穴。
齐大年连忙急跳:“钟老儿,你想废我的武功吗?好狠的手段。”
钟奇得意一笑:“我就要教训一下你。”
齐大年瞧了一下孟凡兵一眼,示意他突下杀手,钟奇没有把三个蒙古人放在眼里,何况铁木汉还受了伤。
自古败将不言勇,他们有何可怕呢?
孟凡兵突然出手,钟奇想躲也来不及了,孟凡兵一掌击中他的后背,“哇”地一声,钟奇口吐鲜血。
齐大年哈哈大笑:“不要放过他们,一网打净。”
他身子向前一纵,扑向苏子文。同时,他向回益力使了个眼色,让他从后偷袭,他们前后夹击。苏子文见老友受伤,怒火陡升,一拳劈出,想击退齐大年。谁知,回益力的大能强功内劲袭到背后,他左闪慢了一点,堪堪被击中,他眼前一片昏黑。在这个极短的空儿,齐大年的“断阳截阴枯心功”击在他的胸腔上,他大叫一声,口吐鲜血,脸露痛苦之色。回益力一掌得手,又连连拍掌,苏子文再也没有能力躲避,被击在后心上,他大喊一声,摔倒在地,气息微微,苍老之态立现。
齐大年得意地一笑:“苏老儿,知道得罪我的下场了吧?我给你留个全尸,已是够朋友了。”
他右掌在苏子文胸前一按,嗷嚎一声,苏子文喷血如泉,钟奇须发俱张,眼睛瞪裂,连连击退孟凡兵和铁木汉,扑到苏子文身边。
这时,铁木汉发出三枚毒针,正中他的后脊,他身一颤,怒不可遏,如天鸟飞升,扑击铁木汉。齐大年、孟凡兵、回益力同时跃起,截击钟奇。这四人相拼之势,已成定局,吃亏的当然是钟奇。他身子倒飞一两丈远,难以活动了。
苏子文、钟奇和齐大年在武功上都是伯仲之间,苏子文在功力方面高于齐大年也极为有限,一旦他受两大高手的合攻,那他就更难应付了。两位绝世高手,就这样,在绝想不到的境况下,要长眠于地下了。
齐大年见他们生机已绝,便冷笑了几声:“凡和我齐大年做对的,一个也不能活。”
钟奇勉强睁眼看了一眼齐大年,又慢慢闭上,苏子文的脸笼罩着痛苦,他做梦也想不到死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来临了,要夺走那还应该属于他的生命。
齐大年挥手离去,龙扬才露出头来,他目睹了这一切,仿佛有股血腥扑上身来。来到钟奇身边,摇了他几下,钟奇又艰难地睁开眼,见是龙扬,他脸上露出凄苦的笑容,微弱地说:“我不行了了。娃儿,我身上有本我写的摇篮经,你拿去学吧。把我们挖坑埋了。”
龙扬点点头。苏子文想说什么,看来力不从心,他极力想抬起头,谁知这一举动,耗尽了他的全部生机,带着遗憾而去。
龙扬搜了一下他的身,在苏子文身上找到一本小册子,是《正道仙注》。龙扬浏览一遍,见里面有图有画,反正看了,只是他看不懂。另外,还有几块金子。龙扬甚喜,忙向苏子文尸体磕头:“前辈,你的东西我用一下,这也不能算偷,你带在身上也没用了。我却能换饭吃,到什么时候你想要,我一定还你,保证。”
龙扬把得到的东西装好,挖了两个坑,把他们掩埋,又作了一个揖,转身而去。
他是个孩子,从来没有在衣兜里装过金子,此时满怀欢喜。虽觉拿死人的东西不好,可心里在辩解,他又不用了,我用又有什么不行?我又不是坏人。我有了金子还可以还他吗!
他走了一阵子,拿出《摇篮经》翻看,一边走,一边想,有时停下来比划一阵。此时,他对阴阳之理有了更深的理解,虽然上面的字不全认识,囫囵吞枣,但也懂七八成。他把书装好,依《摇篮经》上的法门奔行起来,因他认不全摇篮经上的字,所以,使用奔行之法和摇篮经上的法门相去甚远。他不懂的地方,也一律代之以阴阳,若是一般高手这样胡练,非走火入魔不可,
而龙扬身法自然,内气宏然,所以,他不但没有入魔,反而被他创出一套十分古怪的心法来,龙扬练了一阵子,觉得不错了,便兴高采烈地蹿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