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浮云三千尺,白驹过隙蓝似海,九天惊雷渊底动,忽而一日铁树开。
办不到的事多着哪,何止你这一件?
杜水和万优兰被堵在冰峰上,他们自己也料不到。
万优兰原以为取了两种草药之后和丈夫一同离去,把这个地方永远忘记,怎知会被人发现呢?
来人已进了洞,快冲上来了,杜水和万优兰还没有想出法子来。
正在他们欲寻脱身良机之际,冰岛上的厉害人物己来到了近前。
为首的是位苍老的青袍人,长脸黄须,身材瘦长而具风骨仙颜,飘然如仙,有君临天下之气势。
紧跟着的是曾和杜水动过手、后来去报信的那个白发老者。
后面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两目神光如电,闪烁如星,脸色情冷,没有一点温情,地地道道的一块冰。
万乙行面带嘲笑地看着杜水那副滑稽相。
他的身后,是四五个中年江湖客,每个人看起来都不可一世,让你分不出好坏。
也许在他们身上,好与坏没有什么界限,如对门邻居,互相可以走动。
这一排人,仿佛个个都在显示天下正义在己一方。
他们左边的那一排人,全是黑衣劲装的打扮。
前边的那个高大健壮老者,面貌古怪,有些狮面,两眼微微一眯,放射出两道可直刺人肺腑的冷光。
他身边是四个六旬左右的强悍之人,接着便是八个极不平凡的青壮汉子,他们每个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仇恨,似乎非把杜水活吞下不可。
万优兰紧偎着杜水,不敢抬头。她的身子有些颤,这和刚才奔行万里只等闲的飒爽英姿截然不同。
杜水心中暗惊:难道他们这么可怕吗?
青袍老者说:“兰儿,你罪孽不轻啊!你勾结外贼,盗我冰岛珍宝,罪在不赦。但念你年幼无知,易于轻信,又设造成什么恶果,我们对你网开一面,宽恕了你,快回到爷爷身边来吧?”
万优兰怯怯地说:“不,我要远离冰岛,随丈夫而去。”
这话一出口,众人皆惊:她原来己死心塌地了!
老者喝道:“无耻贱人,妄抗冰岛天规,绝不容情。拿下!”
此言既出,便有人行动,没有人再顾忌她是什么小姐了。
在黑衣人行列里走出一个高大的悍恶之人,他冲万优兰淫笑道:“待我擒下你,扒光衣服,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杜水大感意外:这小子当着主人的面,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杜水不明白,万优兰可再清楚不过了,这是有原因的。
冰岛上有两大家族,岛的主人经常轮换做,他们和中土的风俗习惯不一样。
在这里,不管你武功多么高强,都要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不能有任何的抵抗行为。
主人也一般都不对奴仆动手,他们团结一致,互为依存。
岛主的轮换,并不是看谁的武技好,而是看哪一家生了美丽的女孩子。若所有人都称她为“花后”,那么,这岛主人就是她的父亲。如果父亲把岛主的位置让给女孩的祖父,也是可以的。
岛主的轮换,三十年一次,如果三十年后两家谁也没有生出美丽的女孩,那么,两家就以武技高低论尊卑。
女孩子长大成人,愿意结婚了,就说冰岛神人同意她成为“花后”了。若是女孩不说这句话,谁也不能强迫。否则,就是岛上的公敌和最卑鄙的人。
女孩子嫁人,是岛上最大的喜事,她的丈夫是对方整个家族的男人。这样一来,实际上就成了妓女。
待好满一月后,她成为“正式花后”,岛主也就在这时,把无上的权力交回。
从这时开始,岛上的所有男人,包括“花后”的父亲,只要献上一颗宝石或其它什么珍贵之物,就可占有她,而她也乐意献身。
万优兰从小就美如天仙,自然是公认的“花后”。
可是,在她的祖父带她到过中原后,回去就讨厌了自己的“花后”角色。
万优兰在中土呆了几年,对中原的文化、习俗是了解的,或者说精通某些方面。
她回冰岛时己经十五岁了,美貌动人,秀色可餐,因她不说那句话,别人也不敢动她。
转眼间五年过去,万优兰美到极处,他们便开始设法让她就范。
万不料,杜水到了这里,待他们知道详情,万优兰己是杜水的妻子了。
他们自然成了冰岛的死敌。
万优兰没有说明这些,杜水故不知其中的奥秘。
那人朝万优兰走过来,可她却不敢应战。
不知为什么,万优兰周身没有一点力气,总控制不住自己,手抖脚软。
杜水见状,只好把她揽入怀中。
若是杜水一人,他早已飞下冰岛,满载而归了。可要抱着万优兰,他就没有了把握。千丈山峰,冰硬似刀,一个不慎,万优兰就极可能香魂难留,命丧黄泉,这怎么可?
杜水抽出长剑,做好御敌的准备。
大汉并没有瞧得起杜水,也不知杜水是什么人物,他心中只装着对杜水的无限仇恨。万优兰的处女身本该归他所有,却被杜水占了先,这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他周身晃动了几下,身子一拧,滑步欺身,要空拳搏击长剑。
杜水心中冷笑: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冰岛虽被江湖人视为虎穴,我却没有把你们放在眼里。你自以为高强,怪不得我,手下无情,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杀,怜悯不了你。
大汉的身子还真古怪,左摇右摆,仿佛头和手、脚不连在一起似的,中间一片空白。
这正是冰岛的一种怪功:“蜻尾错”神功,也就是模仿蜻蜓巴拽长时的形态创造出来的。
这怪功的妙处在给人一种支离破碎的感觉,在瞬间,让你无所适从。你一慌,对方已乘虚而入,击中你的要命的地方,一倒不起。
以往来过这里的,或在别处碰上过这种武功的高手,没有一个能识破真假,躲过劫难的。
冰岛的神秘和冰岛人的出手必胜是分不开的。
这大汉恨死了杜水,使出了自己毕生的修为,意在造成自己的绝对优秀,杜水的绝对错觉,一举成功,把杜水打个稀巴烂。这样既报了仇,又让万优兰看看自己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英雄。这是一箭双雕的妙策。
他哪里知道,杜水不比寻常的高手,而是一个怪到毫巅、奇到绝处的人。
杜水虽见对方的身法快而诡,而他比对方更诡。他看出了对手的身法妙在何处,便在怀中抱着妻子,依对手的样子身子微晃,和对手保持速度同步。这样,什么都真相大白了。大汉在他眼里如不动一样。
杜水看明白后,随手一剑挑出。
一声哀叫,那大汉飞坠千丈冰峰,杜水却不动如山。
这下震惊了冰岛众人。
万乙行知道杜水的厉害,不觉得奇怪,而别人却认为杜水有妖法,何以能破了冰岛武功?
他们向来是以“世外仙岛”上的高手自居的。
万优兰见丈夫破了冰岛一项怪功,心下安然许多,双臂搂紧了杜水的脖子,亲密无间。
这更激恼了冰岛众人,这不是伤风败俗吗!
青袍老者刚要上前动手,却被万乙行拉住,说:“爷爷,这杜水的武功太高,我看还是放他们走吧,我们胜不了他。”
万乙行的话一半出自内心,一半是为了激将。若是他们家的弟兄都无法制服杜水,冰岛不可战胜的神话被打破了,而应该成为杜水是不可战胜的。
他的话一出口,立即遭到众人的反对,连他爷爷也骂道:“无用的畜牲,我们冰岛输过何人,你这种不孝不忠之言,令人不齿。”
万乙行哈哈大笑:“我无用,你们有本事把他拿下呀!”
万乙行这句话,如烙铁烙痛了众人的心。
高大的黑衣老者冷笑一声:“小主人,别长人家志气,冰岛人个个顶天立地,从没有认输的。待我破他给你看。”
杜水冷漠无语。
他的眼睛不放过老者的一个细微的动作。
老者面沉似水,上前几步,在杜水的面前左右滑动起来。他并不向杜水进攻,只是一味地滑,由慢而快,渐渐分不情人与影,似乎成了十几个人并排而立。
老者的手也不停,双掌阴阳变换,走圆划圈,四方转动,也是由慢而快。
忽而,一个金光闪闪的大球托在他的手上。这球大到完全把老者挡住为止,瞬即击向杜水。
这一段之势,大有惊天动地之气魄,“浑元一气球”旋转着砸过去。
杜水心头震荡,好一个内劲球,可见,这人功力之深,己经难以推测了。
杜水不敢大意,长剑一振,使出“万相归无”碰向气球。
杜水使出的“万相归无”招式,比吴音欣用得精妙多了。陡然间,剑气在杜水的四周闪亮,随即,其它地方的剑气都闪电般流向杜水的前面,形成一个帽壳似的盖,亮度更强,撞向飞来的“内气球”。
“轰”地一声响,两下相碰,劲气,四荡,连周围的人也被雳退几步。
那老者神色灰暗退出一步,杜水也退了一步。
所不同的是,杜水的广无神剑罩出的“气剑盖”散了,而他的轴心剑仍有杀伤力。
在两下内力相撞之时,杜水使出假意神功,欺身一步,向前刺出一剑,随后退出一步,这过程设有人注意到,等他们各站一方,人们才看出老者的前胸被剑刺透了,血染红了衣裳,而杜水仍然若无其事,抱妻站立。
众人突发心凉身冷。
卫岛之神一招就被人家结果了,还有什么人可以出战呢?
这时那老者并没有死,只不过他们认为死了而己,因为他毫无作用了。
青袍老者气疯了,众位黑衣客两眼也燃起了火。
受这人的屈辱,如不能雪耻,不如自绝。
冰岛的神圣,每一个冰岛人都要用血和刀去捍卫,绝不许有半步退缩。否则,毋宁岛沉人灭。
有勇敢者,就有怯懦者,有不怕死的,就有怕死的,冰岛人也不例外。
他们并不是每个人都想以死相拼,或者必要时同归于尽。万乙行就不这样想。
他想:如果自己死了,那可太屈了自己的神俊。我不如杜水,做个第二高手好了,比化为泥土强,当然,那要这些人死个差不多才行。
黑衣劲装的汉子个个怒到极点,似乎不把敌手破解,自己的身体就要迸裂。在他们的血管里,只流动横冲直撞的血液,没有多少柔和平静,可展可屈的韧性。
从生命意义的角度说,是拙劣的暴怒,是没有淬过火的粗钢。他们聚积的闪电释放是没有什么形状规则的。
几个老者也加入了阵团,他们十几个形成海洋般深蕴的力量。
杜水不敢再抱着妻子了,他把她放到身后几丈处,估计对方一下子不会攻击到她。
他提剑凝神,准备搏击风云。
杜水的神功和他们的不一样,他的集结功力实际上正是疏散,把自己变成一座巍巍苍山,没有什么感情和思维。功力变得似有若无,分布于宇宙,似乎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存在,每一个角落又失去了他。
应付敌手的攻击,全靠内气真力的传导与感觉,这一切都有一种人们难以理解的先天本能,不懂其奥秘的,说它是妖法也无不可。
总之,在对手的眼里,他是一个十足的怪物,一个不该在这个时代产生的高手。
十几个人,围成一个扇面,慢慢向杜水靠近。
而杜水也不断地向前挪移。
因为他不能退,后边是自己深情的妻子,虽然她的武功也极高,但他总是认为她是软弱的,自己没有任何必要也让她品尝这畸形的苦果。
这十几个人认为是机会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运气,因为杜水把一切的弱点和不能自救的地方都暴露了出来,仿佛他浅薄的内力之水己不能再覆盖生命的海滩,无可奈何地交给他们瓜分、宰割。
虽然看起来他心中极不情愿,但世上有谁愿为鱼肉,人为刀俎呢?
这一切在众位黑衣装饰的高手眼里,是那么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一声怒吼,仿佛从海面突地冲起海啸,几十双手,十几道人影汇成千条万束黑色的劲气之箭,如同无数的茅针,露出残酷的尖头。
这声势扑天盖地而来,仿佛倾盆大雨,要润泽旷野的禾苗。
你不能推却,也不该逃避。
你没有选择迂回的权力,因为它们来势太猛了,自己是背水之战。
杜水似乎听到遥远的地方有隐隐的轰鸣声,雷电交加,要把天地洗劫一空。
他不能再静立了,生命的灵气向他发出危险的信号,十分神罡,风起云涌聚上他的剑端。
他长剑一振,身子如金星圈地,走成一个圆桶形。同时,广无神剑出手了,使的是“大宇繁星”之招。
他的剑尖闪电般吹出无数剑花,如星星云聚,布成流动的银河。
陡然间,万星迸发,向外射去。
这奇幻之象令人目眩神迷,鬼哭、闷哼、惨叫、倒地、爆炸等几乎在瞬间发生了。
杜水脚踏的半壁冰峰,因众人合聚之力太大,在他的身下塌陷了。仿佛九天破了一块,银象 冰星,山石以不可收之势向山涧飞泻,形成一条白龙入地的形象。
杜水在同不容发之际,一个后跃,抱住妻子后,一同坠落。
杜水和妻子站在那下落的巨大冰石上,如同一体似的,同速下落,真如流星泻射。
等冰石要摔地的瞬间,杜水抱起妻子纵身飞升,飘到几丈外的一块巨冰上,轰隆一气巨响,大地抖震,冰花四溅。
紧接着,一阵惊天动地的骇然大响,那一半冰峰也毁去一截,一阵冰雨轰鸣着落下。
唯一的幸存者就是万乙行。
他在杜水发剑的那一瞬间,知道大势己去,神不知、鬼不觉溜下了冰峰。
劫后余生,他感到自己无比伟大:上苍造我不是为了让我默默无闻的,从此,茫茫天下我为王。因为,杜水是不会随便干涉我的,哈哈哈……
笑声在冰岛上空回荡。
万优兰听到弟弟发自内心的欢笑声,心中一颤:难道他真那么高兴吗?
杜水黯然了一会儿,说:“这突变是我料不到的。我让你不快了吗?”
万优兰的双目含着晶莹的泪花,摇摇头:“没有,那是永远也不会的。”
杜水携起她的手,飘身返回原路。
万优兰要和自己的故居告别。
来到殿前,突见万乙行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杜水一怔,万乙行笑道:“哈哈,姐夫,我们成了一家人了不是?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吧!我姐姐是你的人了,你带她走吧,这里归我了。我在这里也呆不久,还是中原风光好。”
杜水见他兴高采烈,心中微有苦涩。
万乙行道:“姐夫,你以为我该哭一阵才对吗?你错了,人之为人,是各有所依的。在我们这里,大人死了,孩子才快乐,所以要笑,这才合乎天理呀!”
杜水笑着点了头。难怪他这般神气,果然和众人不一样,上苍造地,不知费了多少力气。
他说的也许是对的,人是不喜欢压迫的,不管这压迫来自何方。
上帝就这么造了人,所以人才有这么多哭与笑,仇与恨,没有谁能因此而怪上帝,说人是不完美的。
万优兰默然了一会儿,轻柔地说:“弟弟,我要走了,你要好好地生活呀!”
万已行笑道:“姐姐,你放心吧,我以后会寻你们去的。这里的事一切有我,你们快些走吧。那边的事,不知会怎么样呢!”
杜水心头乱跳,这是他最不放心的。若是欣儿有什么差错,那可太对不起她了。
万优兰和几个贴身丫头-一告别,挥泪转身,奔向海边。
杜水一个人飘怕可以万里无阻,若是带上妻子,他不知如何办。
他灵机一动,在岛上找了两块木板子,有一尺宽,两三尺长,他在上面抠了几个眼,用柔丝把板子绑到她脚上。
万优兰微微一笑,在水边试了一下,还行,便和杜水一道,踏海而去。
杜水拉着她,有时带她一下。这样,两个人就能在水上飞掠了。
可是,这千里水路需要一天才行,万优兰实在没有那么高深的内力配合。
他们在海上行了有二三百里,万优兰就有点支持不住了。
这实在太难了,既要提聚轻功上浮,还要飞跑,她哪里有这么大的内力消耗呢?
她的功力按说也十分高深,可是,她与杜水的和天地浑同一体的真不真、假不假的武功不一样,消耗一点少一点。
而杜水的无所谓消耗。
消耗就是不消耗,怪就怪在这里。
一段水路奔下去,她有点气力不断,身子发软,虚脱无力,想依在丈夫怀里美美地睡一会,长这么大,头次感到睡觉对她来说是多么可贵。
可这不成,大海发生了巨变。
它不再是一个温柔可爱的小姑娘,而是一个虐待狂般的泼妇,海浪如小山一样压向他们。
杜水心头一紧,立时有感而发,欣儿他们也遇到类似的险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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