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南的两眼要裂开了。恨不得立即自身爆炸,来毁灭这将要发生的一切。他不能看着林佳被人污辱。他想喊,想死,血沸腾了,在脸上燃烧起来。青衫客把林佳放到石床上,嘿,嘿淫笑起来。林佳吓昏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齐天南周身的肌肉都变了形,可毫无办法。
青衫客刚靠近林佳,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双面判官,胆敢在老夫的地方作孽,胆子越来越大了!”双面判官脸色大变,立时跪倒,磕头求饶:“仙祖饶命,是我该死!”那个苍老的声音说:“快滚,我不愿看到你。”双面判官吕明伦如逢大赦一般,拔腿就跑。齐天南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齐天南的面前站了一个老人,身穿灰袍,一脸慈祥。他正是骗龙小青说,一月之后,君山相会的那个人。他长袖一挥,发出几种不同的劲道,解了齐天南的穴道。齐天南连忙下拜。老者微微一笑,随之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一切都过去了,何必再提起呢?”
齐天南不明白他说的什么话,只好对他出神。老者说:“到洞里去吧。”
两人来到洞里,老者又解了林佳的穴道,她见齐天南和自己都无事,知道是老者救了他们,立时下跪。老人说,“你们进山时,我也正进山,因一点事耽误了时间,差点毁了你们。”两人羞愧地低下头。齐天南说:“前辈,你老人家就收我们做弟子吧?”老人微笑道:
“好吧,我就收你们做本门的传人,因为我的辈份太高,你们不可称我师傅,称我祖师吧。”
两人虔诚地跪下行礼,磕了三个头。老人让他们站起,坐到一旁。他苍老的面颊上现出红润,淡淡一笑说:“我们是点苍派。一百年前,因误会,被九大门派的高手袭击,本派就凋零了。
那时,我是本派的掌门,逃避了那场不幸,活到现在。一百年来,我心情极矛盾,想复仇,又不想复仇。直到现在,我才打算放弃复仇的念头。我们点苍派有一神功绝技,历代都参不透,直到我看到吕洞宾的‘百字真诀’之后,才终于明白,这是十年前的事,你们跟我学艺不可太久,最多只有二十天,学成之后,要行侠仗义,不可为害武林。”两人点头称是。
老人又说:“我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声,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只有我的两个道友:太上老祖、合丽仙母称我为点苍仙徐奋,你们知道就行了。我已是快二百岁的人,没有几天活头了,我们此时相遇,是缘份哪。”两人又是恭敬地称是。
老人想了一会,就说:“南儿,佳儿,你们是学武功的上好材料,千万不可懈怠。”林佳说:“祖师,我们听您老人家的话,一定什么也不想,苦修勤练。”徐奋微笑道:“我传你们的功夫,是道家、儒家的两家结合而成的天上先天神功。最后我将再传你们一招剑法,这是我毕生心血的结晶,名叫‘点苍金星’,其招深奥无匹,出手必中。但是,你们不到绝地不可出手。”两人心中万分喜悦,不住向老人保证信守教训。
齐天南和林佳在徐奋的指点下,勤修苦练。徐奋传了他们“千驼红掌”神功。最后三天时间里,传他们那一招“点苍金星。”
二十天期满,老人把他们叫到身边,无限慈爱地说:“南儿,佳儿,你们坐好,我把两百年的功力,分给你们两人,一人可增功力百年。”两人忙说:“祖师,我们不可以接受的,这不是欺师灭祖吗?”徐奋道:“孩子,你们有这样的心地,我就很欢喜了。祖师的话不可违,我自有道理。”
两人无奈,只好依言而行,徐奋两掌的劳宫穴分别对准他们的命门穴,把全部功力注入进去。两人如热水洗身,又似仙掌抚体,顿感大变。他们不敢分心,只好守住丹田,让元气归府。等他们回头时,惊骇无比:刚才还神采不凡的徐奋,已老朽不堪了,似乎眼都睁不开了。他用嘶哑的声音对他们说:“孩子,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别怪祖师。”两人对他的舍身相教感恩戴德,崇敬无比,哪还想什么怪罪呢?只有含泪点头。
徐奋说:“一个月前,青城山上的怪人传音,说杜水替师担罪,是我干的。”两人都是一惊。徐奋少气无力地又道“你道我为何这样做?点苍派的血案,是林风的祖父一人造成的,全是他的过错。我本想杀了林风,可又不忍心,才说几句气话。今日,我传佳儿神功,也算是补偿吧。”
林佳心中打翻了五味瓶,这太不可思议了,事情为什么这么巧?真是造化弄人!先祖害了他们,我反受他深恩,想来真个于心有愧。他不杀我一家,是多大的胸怀!我还能说什么呢!她忙说:“祖师,我祖先对不起您老人家,我替他向您赔罪。”徐奋满意地摇摇头。齐天南要说什么,徐奋已仙逝了。两人放声痛哭,祖师的恩德天高地厚,两人再次跪拜。这时的齐天南,林佳早巳脱胎换骨,英气怡人。他们把徐奋安放于床上,用巨大的石头把门堵死。
石洞成了他的坟墓。
两人伤感地在洞门前停留了好一阵,才洒泪而去。他们心里有许多话,但说不出来。他们第一次被震憾了;原来天地间也有这般令人激动的事,杀身成仁,这是多么神圣而又带传奇色彩的壮举!这比江湖中的许多势利之徒不知要强多少倍。齐天南这次多少也体会到了广博是什么内涵。他想起杜水为得到师姑的爱所付出的一切,而他自己没怨恨过师傅,为什么师傅总是那么仇恨他?当初我也那样仇视他,这和祖师比起来,到底差了多远呢?为什么象杜水那样的人能容忍过错,而我们自命不凡的圣洁之士却不能容忍呢?
林佳内心的震动也相当巨大:多么无私的行为!这恐怕是父母和子女相互都不能做到的。
她以前一直以为父亲是高大的,只可仰视。现在,她忽而觉得父亲渺小了。也许她不该有这种念头,可是,她没有办法不感觉外界加给她的感受。
随之,她又暗责自己:这是祖师把功力注给了自己,若是注给了别人,自己还会这样想吗?也许只有嫉妒,可祖师的行为就不崇高光彩了吗?真是不可思议。有一点,她深深地体会到了:自己复杂了,不再象一个公主,而更象一个饱经风霜的斗士。
两人一展神功,犹如飞箭,疚而无声。又似鬼魅,飘荡无常。再没有刚出道时的小家子气了。这一阵飞掠,惊动了山石草木,流泉飞鸟。他们出了点苍山,直下西南。下午他们到了一个繁华异常的古城,两人好久没见这热闹气氛,而今倍感亲切。走到一个卖纸人的小摊前,林佳买了一个小金猴。两入笑哈哈地走近一个买狗肉的小摊前,闻着异香扑鼻的狗肉,林佳忍不住了,“南哥,买点吧?”齐天南高兴地点头,两人买了半斤,刚接到手中,突然被人抢去。齐天南一惊,自己神功大成还有人能从自己手中抢去东西,此人定非等闲之辈。
两个人起身就追,因在人窝里,两人不便施展轻功身法,只好如平常人一样,只暗中加劲。可那人十分精明,三转两拐进了小巷。这下两人放开了手脚,一个箭步就是几丈,连点又快,如飞弹相仿佛。可就是追不上前面的那乞丐。那人虽然破衣烂衫,一身污垢,但身手之快,实在罕见,这一赶,就出了城。那老乞丐还不时地吃着狗肉,哈哈大笑。齐天南和林佳惊骇无言:以自己的身手尚追不上老丐,这太可怕了。世上还有什么人有如此的本领呢?
老丐也并不轻松,那份吃狗肉的样子,是不容易做出来的,虽然他比齐天南和林佳的功夫更高。
三个人,一个在前跑,两个在后追,不一会,来到一条河边。老丐一下扑进河里洗起澡来。两人到了近前,齐天南说:“前辈好身手,晚辈实在佩服。可是以前辈的身手,是用不着抢狗肉吃的。不知前辈意下何为?”老丐瞪圆了眼问:“什么,我抢狗肉,抢谁的?你的还是我的?”林佳说:“自然是我们的了。”老丐说:“我苗文义什么时候抢过东西!真是凭空污人清白。”
齐天南和林佳大吃一惊。丐神苗文义还活在世间!这不可能吧?此人也许是胡说,不然的话,他本有一百五十岁了,为何如此年轻,样子不过七旬?又一想祖师也二百岁高龄,不是也很年轻吗?他连忙说:“原来是丐神前辈,有何吩咐?”苗文义笑道:“娃儿还知道我,可堪造就也。
你听说过‘青城剑气震八荒’这句话吗?”
林佳和齐天南心头如滚雷鸣,一阵惊悸。那可是青城派上代的耻辱。为寻青城派的一个剑谱,祖辈的青城一老唐寸功,吃尽了一个怪剑客的苦头,他跟人家比剑,连人家怎么出手都没看清,就输了三剑。最后只好钻人家的裤裆。受辱之后,发誓要象韩信那样,耐胯下之辱,以图大成。但是,后来唐寸功再也不提剑谱的事了。这老丐在这时提出,不知何意?
齐天南笑问:“这个,晚辈听说过,不知前辈提起何意?”苗文义说:“你们青城派有一个剑谱,上面有一招剑式。叫‘气冲九重’是青城剑之绝,若能练成此功,可把剑逼出一丈,天下无敌也。不久前,那怪剑客传下话,说是让青城派派个象样的弟子迎请剑招归派,可一直不见有人去,可见,青城派人才青黄不接了。”齐天南说:“晚辈不才,愿意前往,尚请前辈指条明路。”
苗文义大笑说:“好,有志气!离这儿二十里的龙山脚下,有一片树林子,你可到那里去找。我估计怪剑客近期不会离开那里。你快去吧。”齐天南和林佳兴奋异常。人若是走运,好事一个接着一个。若能获本门无上绝艺,那才是天大的喜事呢!
两个人展开轻功,疾速飞掠,没用多长时间,来到龙山脚下,这里竟是一个半树半竹的树林子,十分幽静,透出怡人的甜淡味,分外受用。他们进去,在东边的一个池塘边,看见一个四十岁的青瘦高大汉子正在钓鱼。此人头戴斗笠,看不清表情,一身粗布衣裳,也看不出什么特别,可整体看,他身上却透着一种谁也说不清的怪味,这是气质,也是神韵,是一种人的内力的显示,是一种过剩力量的扩张,总之,它让人不可捉摸。
那人对来者视而不见,冷阴阴专注于自己的事。齐天南和林佳站在一旁看了一会。齐天南说:“前辈,青城派的齐天雨、林佳前来打扰。”怪人仍不言语。林佳便说:“人家是天下第一神剑手,前来寻你,你的本领若不行,我看还是别装腔作势。天下大着呢,你没有什么了不起。”
那人把手中的活儿一放,冷笑道:“青城派出了个刻薄丫头,也是难能可贵。你们找我何事?”齐天南说:“找前辈迎请本派剑招归门。”那怪人哈哈大笑道:“我等了多少年,没有一个人来。好,今天你要索回剑招,首先要和我过一招,我看你有几层火候,若是尚可,我勉强可让你带走。若是差得不能提,只有滚远远的去。小子,只动一招,把你所学的本领全使出来,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
齐天南见事已至此,无话可说,只好抽出长剑,摆好架式,怪人右手食指轻弹,击落一节细竹,接在手中,把竹叶子弹去,和剑也差不多长,只是软而轻,不能和剑比硬而已。他拿在手中,轻轻一震,说:“你可出手了。”齐天南见他如此轻视自己不由暗喜:即便你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过分托大,也是不明智的。
他思忖,自己的青城剑虽也不俗,可比不上点苍仙传的“点苍金星”,但祖师不让轻用。
这是不是特殊时刻呢?怪人说得明白,不拿出全部本领,会后悔一辈子。看来,非用不可了。
他凝神屏息,人剑合一,右手一抬,全身而动,一式“点苍金星”顺手而出。这“点苍金星”
果然不同凡俗,抖起三个剑花,聚成三点“金星”,向怪人点去,这剑式太玄妙了,快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怪客顿时神色凝重起来,一声长啸,手中细竹如一根天针,圈起三个圈,罩上“金。
星”。他的身子也连连摇动。两人一合即分,谁也没有伤着谁,只是怪人手中的细竹子断了半截。
怪人道:“小子果成了气候,即使我要胜你,也要在十招之后。“点苍金星’非同一般也。可惜徐奋死了,若他和我对敌,胜负就难料了。也许我会胜他一招半式,可那也不易。”
齐天南和他一交手,才知他的武功浩如渊海,深不可测,比起祖师,确也许有过之而无不及。他那种霸气太浓了,可以摧毁你的信心。林佳也心惊肉跳,这怪人是神吗?这么厉害!
齐天南抱拳施礼:“前辈怎知祖师仙去了呢?”怪入说:“因为你身上有他精纯的内力,不然,根本不堪一击。”齐天南黯然无语。怪入说:“剑谱你们拿去吧,修习它,可和‘点苍金星’相得益彰,功夫可更进一步。”他递给齐天南一个小册子,转身又去钓鱼。
齐天南激动万分,他把小册子捧到手里,久久没有打开,直到林佳走到他跟前,他才轻轻笑了两声。怪人问:“江湖中,是不是你们的剑术最高?”这使齐天南难以回答。怎么说呢?也许还有更厉害的,只是自己不知造而已。他说:“前辈,在来遇你之前,我确实这样想过,可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也许还有更厉害的呢?”
“哈哈……”一阵大笑,那个老丐出现在他们面前,笑道:“娃儿,你运气不坏,果可以做这剑招的主人,只是你们两人都大孤陋寡闻了,在此妄自尊大,让我笑破肚皮。”
怪剑客的脸突然阴沉下来,不快地说:“苗文义,以前你没有如此放言过。”
苗文义道:“史月中,以前,我确实以为你的剑术天下第一,钦佩至极,可现在不同了,近期出现了一个高手,他的剑术你连一招也接不下。纵是张三丰、光明佛也只有望洋兴叹,不能与之争锋。可你还在这里抱着天下独尊的想法,不是很可笑吗?”
这几句话,刺伤了史月中的自尊心,他的心理失去平衡,脸色青白变幻不定,因震怒而痛苦,他冷声问:“这人是谁?”
苗文义说:“那小子也挺能吹,自诩天下第一,功夫到底如何,我也没见过。现在,我又半信半疑了。怪剑客,我们找他斗斗如何?你磨剑一甲子,不闪闪光,岂不埋没了!”
史月中两眼射出冷芒,阴沉地说:“他是何来历?”
苗文义笑道:“很简单。他曾跟林风学了几年三脚猫的功夫,后被逐出师门,自创武功,听人说,他擅长胡编乱造,他的武功就是他胡编造的。可又听说,没有一个人接下他的一招半式,也没一个人能看明白。四不象,松松垮垮,大违武林常规,就是能赢人。你说邪门不?”
史月中冷笑道:“天下自诩神圣的何止一个!沙泥俱下,有几个经得住岁月的磨炼?”
苗文义说:“老弟,这个杜水可不那么简单,他的名声越来越响,可遮日挡月了。我们何不试试他的真假。若能乘机除去他,既可风光一阵,又压下了谣言。林风也会感激我们,官府也会感谢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史月由被说动了心,眼睛连闪,大有一显身手之意。齐天南对杜水却没那么大的兴趣,即使是现在,他仍然相信杜水绝无大成就,更不会超过他。江湖传言,根本不可信,纯粹是胡说八道。但他见史月中答应去斗杜水,也多少有几分担心。他不明白,从前半傻子似的杜水是怎么成了江湖风云人物的,就是因为官府要追拿他吗?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官府要追命的人多了,没有一个逃脱的。多少魔怪式的人物,不也被两圣捕缉拿归案了吗?何以杜水就没被拿住呢?他的威名相反越来越高,这是怎么回事?肯定是别有用心之人,在操纵着他,也操纵一些江湖客替他传谣。不然,根本不可能如此名满天下。林佳对杜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两个人都不想认为他是因武功高才名传江湖的,而是以为他有什么诡门道,是被什么人捧起来的。然而不管怎么想,他们仍不能轻松起来。怎么办呢?师傅不会放弃追杀杜水,我们又不能违背师傅之命,这可真不好办了。
苗文义和史月中慢慢走出树林子。苗文义说:“杜水现在何处,我也不知道,我们不如先去丐帮,让我的那些孙子们四下寻找,一有消息,我们就动身前往,你看如何?”史月中说:“杜水是侠义中人,还是邪恶之徒?”苗文义说:“他倚技凌弱,也算不了什么好人,可也许不太坏。我们教训他一顿就可,不一定杀他。”史月中笑道:“听你的口气,似乎十分容易对付他,又何必两个人去呢?”
苗文义说:“老弟,我也不知杜水厉害还是我们更强。
我只听传说,心中不信,可又不能一点不信。你知道,江湖中,什么谣言都可造,就是一股风似地吹一个人如此如此厉害的谣,没有人造。所以,他具有威慑一切的力量。也许他此时羽毛未丰,若不就此除去,以后没有机会了。”史月中说:“杜水成名不过个把月的事,根本谈不上什么丰不丰。
出道以来,他栽过什么人手里没有?”苗文义说:“他号称无敌,自然是到目前还没有栽过。”
在后面的齐天南说:“不是的。他曾被郑西铁等人抓去过,不知怎么又逃了出来。”苗文义说:“你小子知道个屁!
那时,他还是三脚猫的功夫呢?从鬼沼出来后,他才成为高手的。”史月中说:“常无娇败了吗?”苗文义淡淡地说:“常无娇不败,哪还有他的命在。”史月中突对齐天南说:
“小子,快走吧,这里的一切不得对外言。”齐天南、林佳点头称是。
苗文义,史月中去后,林佳说:“南哥哥,杜水会不会有危险?”齐天南道:“杜水的武学,很可能是虚多实少,和怪剑客动手,谅他输定了。”林佳没有言语。过了一会,齐天南说:“佳妹,我们快回青城山吧,也许师傅早回去了,把剑谱交给他,老人家说不定会多高兴呢!”林佳道:“那我们快回吧。”
两个人出了树林,齐天南把剑谱掖好,展身西行。天已黑了,两人决定再回城住一宿,明日赶路不迟。主意拿定,向城里奔来,功夫不大,又进了城。这时,城里家家关门闭户,没有人走动。静悄悄的,黑沉沉的。月牙儿似一勾儿浅金,凉凉地挂在西方的天际。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顺街向西。
进了一家灯火通明的客店。齐天南要两间上好客房,店小二笑嘻嘻地说,今天客人特别多,早已没有了客房。齐天南打量了一眼,店里吃饭的人果是不少,拥拥挤挤,连一个坐位都没有了。他问:“能不能再想个办法,一间也成?”店小二迟疑了一阵,笑道:“只剩下一间专用房,是给这城里的大人来住的。你们若不嫌价钱贵,住进去也可。”齐天南见无别的办法,只好朝林佳一笑。
两人跟小二进去,一看这里的一切都是红彤彤的,让人欲望顿生。林佳羞涩地低下头。
店小二退了出去。这铺够大的,三个人并排睡,也不成问题。齐天南在这样的环境中,顿生一种骚动,禁不住抓起林佳的小手。这么柔软纤细的手,他头次这么久久握着。在粉红盈盈的光影里,林佳更为动人,那神情充满迷人的甜意。齐天南一把搂住她,抱上床。两人缠绵了一会,倾诉了一会儿衷肠,就分开了。他们毕竟都知道,不成婚合体,是不光彩的,所以摒弃欲念,收摄心神,各睡在床的一头。
刚到午夜,就听有人说:“那小妞俊极了,就在这座房子里,保你老满意。”齐天南此时并没睡着,听了这话,立时穿上衣服,林佳也收拾完毕,等待那人进屋。忽然闻到一股迷香气,两人闭息靠近门口,齐天南猛然拉开门,竟没有发现人。他心觉奇怪,对方的身手能有这么厉害吗?向地下一看,笑了,原来迷香放在地上,气息是自动飘进来的。
齐天南知道不能再住下去,和林佳一商量,出了房门,越院墙而出。出了城,两人走上了夜路,提聚轻功疾掠。可后面有两个影子追随,他们没有发觉。这两条人影行进的速度不比他们差,几乎是与他们平分秋色。
齐天南突然回头,两个人影来不及藏身,被他看见,那两人见不能再悄悄跟踪,只好靠上来。齐天南这才看清,是两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个白衣,身材高大,一个黄衣,个头适中。两人的神情却大同小异,诡诈阴鸷,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白衣人道:“小子,你跑个什么劲呢?”齐天南冷笑道:“阁下何人?深夜追我们有何事?”黄衣说:“好说,我们就为林佳而来。”
不等他说完,齐天南大怒:“你们是两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霸道!”白衣人冷笑道:
“我们是南疆双帝。我是白帝金圣,他是黄帝王松,奉我们主人之命,寻林佳到南疆和我们的小主人完婚。”
这下气坏了齐天南:这两个东西,如此欺人,非给他们点颜色不可!他右手一挥,“千驼红掌”神功,劈面而上。
白衣人见齐天南身法好快,不敢大意,也一挥掌迎了上去,“嘭”地一掌接实了,竟然各退两步。没分出高下。这可使齐天南吃惊不小。又是一个厉害角色。怎么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呢?看来,天下奇人异士,还真不少呢?他立时收起轻视之心,双掌齐出,劈向白衣人。
这次金圣的身子很怪,如蛇一般扭动几下,向左边一靠,反掌击来,在这一瞬间,王松突然出手,两人夹击齐天南。齐天南没料到这一手,一时反掌不及,只好极力闪躲,可是晚了一点,被王松的左掌扫中肩膀,疼痛入骨。林佳一旁大怒,长剑一挥,一招“点苍金星”,刺向王松。这又出王松的意料,想躲,哪还能够?
“哼”地一声,被林佳的长剑刺穿肩头,连骨头几乎都挑断,疼得他大汗淋漓。
王松丰料不到林佳有如此之高的剑术,自知难以完成使命,只好说:“这笔债先欠下,让你们以后偿还。”说完,两人飞驰而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林佳出了一口恶气,心里甚喜。齐天南却皱紧眉头:这两个人的功夫如此厉害,他们的主人就更加可怕了,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可怎么他们没有一点名气呢?此次开罪了他们,麻烦可就大了。看来,以后还要加倍小心才是。他不愿让林佳也跟他一样忧虑,开玩笑地说:“几个月来,我们也没有这么好的心情,原来,专等今晚佳妹的这一手啦?”
他哈哈大笑起来。林佳略带娇软地靠了他一下:“别笑我了,还不是突然出手,才得以成功!”齐天南握住她的手说:“佳妹,我们回山后加紧练成本门的剑招,那时,就不怕这群牛鬼蛇神了。”
他们慢慢地走动一会,又快速奔跑起来。到了中午,青城山已在他们的眼里。两人离开青城一个多月,这时又看到它巍峨的风姿,顿感亲切。还是青城好,故土美!两人对这里太熟了,闭上眼睛也可说出每一个地方的特色,能嗅出它们每个季节的味道。两人只用心感,不用眼看,快活地体会这与故乡重逢的喜悦。
他们到了家里一看,不由得全呆了:什么也没有了,几间房子塌了一半,空空如也。青城派的人一个也不在。林佳奔到自己的住处,房子被火烧了,只剩下了废墟,乱七八糟。石头、泥土堆在一起,四周还有几棵花,寂寞地开着,仿佛在欢迎主人的光临。林佳悲伤地流下眼泪。家完了,青城派完了 一切美好的寄托,从此蒙上尘垢,没有人能够拂拭它了。齐天南两眼也有此迷茫,真是一切都在难料中,往日的欢笑,忧愁都远去了。不知为什么,他有点悲天悯人起来。那些不愉快地事,又浮现在他的心头,自己在这个地方,曾和林佳嘻笑,和林优争耍弄杜水,嘲笑、讽刺他笨,恶作剧地让他吃过不少苦头。这多么地不该!现在人去家毁,一眨眼之间,爱和恨,都失去了光彩,如云儿一样,飘荡不定了。常把痛苦给别人的人,他总得从别的地方获得另外一些痛苦。虽然这些痛苦轻重不同,感受不一,但伤害是相等的。
他把目光从远处收回,细细地审视了一会林佳那忧伤的神情,微笑道:“佳妹,你别难过了,我们重建家园吧!”
林佳道:“我们—定要找毁我们家的人报仇。”齐天南说:“这个自然。”
两个人还在议论什么,林风和朱月香从西边走过来。林佳一下扑进母亲的怀里,掉下泪来。齐天南忙上前向师傅、师母行礼。林风这时再也没有以受徒儿行礼为乐的心理了,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齐天南忙把剑谱掏出,献给林风。
林风眼里亮光一闪,又暗淡下来,一把接过剑谱,叹息了一声,说:“这一招‘气冲九重’也未必给我们青城派带来兴旺。”他虽然这样说,可还是翻开认真地看起来,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比划起来。直到全部看完,才叹了一声说,“这剑式果然高明之极,对付一般的高手也许绰绰有余,不过用来对付杜水,那可差远了。”
齐天南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怎么连师傅也说杜水厉害呢?难道那一切都是真的?他骇然地问:“师傅,传说杜水身手高强的话也许是谣言吧?”
林风苦笑了一下,嘲讽地说:“只有天下头号傻瓜,才会替他造这个谣。别人想杀他还来不及呢?”
齐天南无话可说了,是真的!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看来,我超过他并成为一代高手的梦做不成了。林佳这时从母亲怀里抬起头,还是不信地问:“爹爹,你亲眼看见了吗?
他未必强过南哥哥。说不定他是别有用心、居心叵测的人操纵的呢?”林风没有答话,也没有看女儿,只冷冷地一声说:“到这种时候,你们再不长进,可说不过去了。”林佳被父亲这么教训,不服地把头扭向一边。
齐天南道:“师傅,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两个人,自称南疆双帝,说要迎佳妹妹到南疆和他们的小主人完婚,被我打跑了,不知师傅可知此人?”
林风一哆嗦,颜色大变,忙问:“他怎么说?”齐天南道:“他们要来找我们的。”
林风突然感有副千斤的担子,压在肩上,再也推不开,他无力地说:“这个魔鬼终于成功了。十几年前,你师祖被南疆双帝所擒,被迫答应了佳儿和他们主人的儿子的亲事。
当时还有一个条件,就是他们主人必须以礼物相见,否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本是拖延之计,谁知他们的主人开天仙祖邱一人,说:‘十年内炼成开天大法,传给佳儿,做礼物。’你师祖以为他根本练不成,就同意了。这样看来他是练成了。”
林佳如掉进冰窟一般大叫:“我宁可死,也不嫁他。”
林风说:“武林人,一言九鼎,岂可失信于人?”
听了这话,齐天南几乎站不住。他仿佛要疯了。可他耐住了,武林之中,以武为圣,谁让自己弱呢?再说,林佳是师傅的女儿,师傅有权这样做!可林佳不能忍受,她才要大叫大喊,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来:
“快死之人,还活个什么劲儿!几次都被你们逃脱,这次,你们的劫数到了,起来迎死吧,闹腾什么!”
这几句惊呆了林风:该来的,终于来了。也好,青城派从此而灭,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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