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傲霜平静地截口接道:‘方伯伯,悲剧已成,怨天尤人,都无补于事,目前咱们还是商量复仇之事要紧。’
“方志宇暗道一声惭愧,自己枉为昂藏七尺之躯的须眉男子,遇事却不如一个女人家的镇静,当下他强抑心头悲愤,注目问道:‘弟妹,你口中的奸徒,是不是百里坤?’
“白傲霜点头答道:‘是的。’
“方志宇钢牙一挫道:‘百里坤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方志宇不挖出你的心肝来,祭奠冷老弟在天之灵,誓不为人!’
“白傲霜幽幽地一叹道:‘百里坤那贼子可滑溜得很,自方伯伯你在蓝关中计遇难之后,你盟弟足足在暗中找了他一年,一直到半个月之前,他才回来。’
“方志宇不由长叹一声道:‘天!如果我早脱困半个月,或者是冷老弟晚回来半个月,这一悲剧,不是……’
“白傲霜苦笑截口道:‘不要说了,一切都是命。’
“方志宇注目问道:‘弟妹,百里坤那贼子是如何安排的?你再说给我听听。’
“白傲霜点点头,道:‘请到屋里去谈谈吧!’
“方志宇摇摇头道:‘不!我坐不住,弟妹,还是在这儿的好。’
“白傲霜接道:‘也好,我到里面去将百里坤留下的证物取来。’
“接着,并扭头向闻声聚集的下人们吩咐道:‘搬两张椅子出来,请方爷坐,并将老爷的尸体抬到床上去。然后你们都去睡觉,一切明天再说。’
“下人们都以敌视的眼光投向方志宇,但慑于主母的威仪,却没有人敢哼一声,当下搬椅子的搬椅子,抬尸体的抬尸体,一阵忙乱之后,庭院中只剩下方志宇孤伶伶的一个人。
“足有顿饭工夫之久,白傲霜才怀抱幼子,重新走到庭院,首先递给方志宇一个白布小包,才凄然一笑道:‘这是百里坤那贼子的亲笔函。也等于是他的罪状供词,但现在不忙于查看,请先听我说明。’
“接着,白傲霖又注目苦笑道:‘方伯伯请坐啊!’
“说着,她自己已先行坐下,等方志宇也坐下之后,才沉思着接道:‘可能是方伯伯在蓝关中计堕岩以前的一个月,百里坤那贼子派人送来一封信,大意是:他仅仅杀死我们一个儿子,还不能出这口闷气,他正在设法使咱们三个都痛苦一生,尤其是对方伯伯你,更是不会轻易放过。当时,长虹除了自己加强戒备之外,也曾亲赴尊府去通知你,可是你竟不在家……’
“方志宇长叹,一声道:‘是的,当时我正在关外。’
“白傲霜接道:‘以后,约莫是个半月之后,又收到那贼子的一封信,又说方伯伯你已于十月初一被他骗到蓝关,葬身于千仞绝壑之中。’
“‘信中并绘声绘形地说明,他是如何模仿长虹的笔迹,写信将你骗到蓝关,如何在预备的美酒中渗入化功散,等你体内的药力发作之后,又如何乘黑夜视线不太清晰,化装成长虹的模样,并模仿长虹的嗓音,先给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将你一脚踢下千仞绝壑,使你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一顿话锋,才注目接问道:‘方伯伯,事实的经过,果然是如此么?’
“方志宇漠然地点点头道:‘不错。’
“白傲霜幽幽地接道:‘那贼子的信末并特别强调!方志宇虽然是死在我的手中,但他却是一个糊涂鬼,这笔账,必然记在你们夫妇头上,纵然他死后不能化做厉鬼追你们夫妇的魂,你们两个也将终生难安,而且,对你们两个,我还没打算放手,且等着瞧吧!’
“‘以后,长虹曾亲往蓝关,想找回你的尸体,可是那千仞绝壑实在没法下去,只好遥祭一番,废然而返。’
“‘接着,他改装易容,在江湖上追索那贼子的踪迹,可是,白费了足足一年的时间,却毫无所获。’
“一顿话锋,银牙一挫道:‘他这里徒劳往返,而我在家中,却又中了那贼子的诡计……’
“当时,方志宇不由悚然一惊地截口道:‘这话怎么说?’
“白傲霜幽幽一叹道:‘那贼子竟乘长虹外出未返之便,化装成长虹模样,深夜前来,企图……当时我发觉他形迹有异,立即厉声质问,不料,他竟施展下五门的迷药,使我昏迷过去……’
“说到这里,白傲霜的美目中滚落两行清泪,银牙一挫地接道:‘这些,有他以后写来的亲笔信招供……’
“一顿话锋,‘哦’了一声道:“方伯伯,那封信方才我忘记取来,请帮我抱着娃儿,我再回去一下。’
“说着,将怀中的幼子递给方志宇,又向室内走去。
“可是,方志宇等了足有半个时辰之久,犹未见白傲霜出来。
“当时,一个不祥的意念掠过他的脑际,一颗心不由猛地为之一沉,立即三步并做两步向内室奔去。可是,他毕竟迟了一步,白傲霜早已躺在乃夫的遗体旁,自断心脉,香消玉殒。
“案头,有她破指滴血写成的遗书,那血书的内容是这样的:
“白傲霜无才薄命不祥身,罪孽深重,所以忍辱含垢,苟活至今者,盖冀能弋获元凶,生啖其狗肺狼心也!
“如今,遽失所依,生趣更绝,千斤重担,尽托与君矣!以君与贱妾夫妇之交情,有关后事,当毋庸喋喋也!
“连遭遽变后的方志宇,此时反而镇定下来,他抱着冷长虹夫妇的遗孤,默默地跪在他们的遗体前良久良久,才起身破指滴血,在墙壁上写下九个血字:‘杀冷长虹者方志宇也。’
“然后,他唤醒下人,命令他们取集木柴,将冷长虹夫妇的遗体当场火化,将骨灰分别包好,带在身边,携着那三岁的孤儿,扬长而去。
“然后,他在陕甘两省接界处的长武县的一个偏僻的山区中隐居下来,一面苦心孤诣地教养冷长虹夫妇的遗孤,一面暗中追查‘千幻神魔’百里坤的下落,同时,将冷长虹夫妇的骨灰,分盛两个小瓷坛,外套木箱,藏于蓝关附近的一个山洞中,因为他曾经立誓,要在蓝关以百里坤的心肝,祭奠冷长虹夫妇的在天之灵……”
冷天佑忍不住目含痛泪地插口问道:“方伯伯,这木箱中就是佑儿父母的骨灰?”
方志宇点点头道:“是的!”
接着,又以真气传音道:“孩子,遽变即临,你要特别镇定!”
冷天佑含泪点了点头。
方志宇又扬声接道:“所幸冷长虹夫妇的遗孤,不但资质好,秉赋佳,而且悟性也特别聪颖,兼以方志宇那绝壑中所带出的朱红石菌自幼给其服食,以致短短十几年的工夫,已将那孤儿调教成兼冷方两家之长,而更是强爷胜祖的少年奇侠。”
一顿话锋,一手指着冷天佑,声调一扬,说道:“诸位,这就是已故的冷长虹大侠夫妇遗孤冷天佑!”
人群中起了一阵“嗡嗡”的窃窃私语声。
方志宇方自轻轻一叹,再度捧起竹筒,喝了几口水,人群中有人扬声发问道:“方大侠,在下有几句很冒昧的话,问出之后,请莫见责。”
方志宇淡淡一笑道:“朋友有话请尽管问。”
人群中的语声道:“方大侠适才所言,固然是历历如绘,万方无罪,罪在‘千幻神魔’百里坤一人,可是,冷大侠夫妇业己作古,而‘千幻神魔’百里坤又杳无音讯,方大侠这一套话,又怎能取信于人?”
那人的话声才落,立即有人附和道:“对啊!这算是死无对证……”
“一面之词,岂能使人相信……”
“最好请提出有力证据来……”
方志宇冷冷一笑,震声大喝道:“诸位,请肃静!”
微顿话锋,又淡淡一笑道:“要证据,请稍待一会,现在,请诸位听方某人把话说完。”
再顿话锋中才扬声说道:“这整整十六年中,我方某人除了督导我这位世侄的文事武功之外,大部份的时间,都花在暗中联络友好,追索百里坤的工作上。
“一直到半年之前,才算稍有眉目,于是,方某人一面发出请柬,遍邀武林同道,一面恭请本届武林盟主亲临主持,使此一十几年未获解决的武林悬案,能在天下群雄之前,做了一了断。”
人群中又有人发话道:“方大侠口中的元凶首恶,并未弋获,此事又怎样了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