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慧道:“自然是真的,不过,这些,都得在你完成我们的所交代的任务之后,才能获得。”
那微弱的女人语声道:“好,我答应你们,可是你们老是说我那文儿长得多么结实,武功又多么高……”
那黑衣怪人的语声接道:“你的意思,是想先看看你的文儿?”
那微弱的女人语声道:“正是。”
黑衣怪人道:“你那文儿,虽然外表看来还算年轻,但实际上已是五十出头的人了,见面之下,你还能认得出来么?”
那微弱的女人语声道:“我自己的孩子,怎么认不出来,虽然事隔几十年了,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孩子肚脐下面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胎记,左乳下还有一颗朱砂痣。”
淳于慧接道:“为了坚定你作事的信心,咱们可以先让你看看你的文儿。”
话锋一顿,沉声低喝:“来人。”
只听那黑人连忙接道:“不,宫主,让我自己去……”
这片刻之间,冷于冰一面疑神静听,一面心念电转着:
这被囚禁的老婆子是什么人?
她的老伴又是谁?
她,被囚禁已数十年,她的文儿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莫非就是那……唔……不可能,没听说过她曾生过孩子……
文儿……外表年轻……五十出头……难道就是那宇文琛?可是,武林中,姓宇文的并没出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
那么,他们目前的所谓合作,究竟是什么阴谋呢?
那黑衣怪人的语声打断了他的忖想:“你瞧,这是不是你的文儿?”
只听那微弱的女人语声道:“不错,是……是我的文儿……啊!可怜的孩子……”
语声突转凄厉:“混蛋,你们怎么将他弄死了?”
那黑衣怪人冷冷地道:“他活得好好地,你为何要说他死了。”
那微弱的女人语声道:“既然活着,为何不能动……咦!不错,鼻孔有气,心也还有跳。”
黑衣怪人冷笑道:“现在,你相信他没死了么?”
那微弱的女人语声讷讷地道:“我相信了,只是……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他是病了?”
黑衣怪人道:“老夫怕他太激动,所以先点了他的穴道。”
那微弱的女人语声道:“穴道?就是像过去对付我的一样?”
黑衣怪人道:“不错。”
那微弱的女人语声道:“可不可以把文儿弄醒,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黑衣怪人道:“不可以。”
那微弱的女人语声,似乎沉思了一下道:“如果我帮你们说动我那老伴了,到时候你们又食言不肯还我的文儿,那我将怎么办?”
黑衣怪人道:“我们只能说保证不食言,至于你肯不肯相信,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淳于慧冷冷地接道:“你如果因怀疑而不肯跟我们合作,那你们夫妻母子,就只好天各一方,含恨以终了。”
黑衣怪人接道:“以往,我说的话,可没骗过你吧?”
那微弱的女人语声道:“不错,你倒是没骗过我。”
黑衣怪人道:“那么,这一次又为何不肯相信了呢?你想想看,合作,可以使你们骨肉团聚,不合作,那就……”
那微弱的女人语声截口接道:“好,我相信你一次。”
黑衣怪人道:“这才是,请千万放心,事情成功了,我保证实践我们的诺言。”
淳于慧也柔声接道:“事成之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自然不会再难为你们。”
黑衣怪人道:“宫主,我想亲自护送她去。”
淳于慧道:“可以,沿途可得小心一点。”
黑衣怪人笑道:“这个,宫主请尽管放心,到是我离开之后,有关那寅儿的一切,可得劳神多费点心了。”
淳于慧娇笑道:“你我之间,像这种事,还用得着叮嘱么。”
那微弱的女人语声道:“我那老伴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远么?”
黑衣怪人道:“不算太远,坐马车三天可到……”
刚听到这里,客厅中传来一声沉喝:“嗨!你们两个进来收拾东西。”
敢情他们的晚餐已经吃完了。
冷于冰暗中一叹,只好欠身而起,跟着同伴一同向客厅中走去。
当他们两人收拾好杯盘碗碟,准备离去时,原先那灰衫人由里间走出,向冷于冰招招手道:“伙计,你过来。”
冷于冰连忙走向灰衫人面前,哈腰笑问道:“大爷请吩咐。”
灰衫人沉声道:“告诉你们掌柜的,立刻代我们雇一辆马车,车要洁净舒适,马匹与车把式都要精壮的,代价不论,越快越好。”
冷于冰道:“小的立刻去办,只不知大爷几时要用车?”
灰衫人道:“今夜初更要用。”
冷于冰搓着手,诌笑道:“大爷,按说,这开封城中,要叫一部马车,是立刻可以叫到,可是,大爷所定的条件太高了一点,一时之间,恐怕不容易找到这么合适……”
灰衫人冷然截口道:“你是要求时限放宽一点?”
冷于冰哈腰笑道:“正是,正是……”
灰衫人沉声接道:“不行,办不到也得办。”
冷于冰心中暗骂一声:“好小子,现在由你横。”
但他却连声恭喏道:“是是,小的尽力去办。”
灰衫人挥了挥手道:“快去快回。”
冷于冰兀自犹豫着道:“大爷,小的雇车时,也得有个交代,请问大爷,车去什么地方?”
灰衫人不耐烦地脱口说道:“去王屋……”
但他刚刚说出“去王屋”三个字,却被里间传出的威严叱声打断了:“混蛋!谁教你跟他穷罗嗦。”
灰衫人恭应一声“是”,接着沉脸向冷于冰喝道:“还不快点去办。”
半个时辰之后,那位鸿运宾馆的掌柜,亲自走向精舍中,向那灰衫人哈腰恭声道:“回大爷,马车已准备好了。”
灰衫人大剌剌地道:“好,你等着,我去传禀一声。”
少顷之后,一个身材高大,面色青惨的黑衫老者,掺扶着一位满头白发,老态龙钟的青衣老妪缓步而出。
那白发老妪,神情萎顿,不像是一个练武的人,要不然那就是她的功力,已被人家废除了。
至于那黑衣老者,则步履稳健,双目开阖之间,精芒有如冷电,显然是一位内外兼修,而且是极有成就的武林健者,不过,由他那青惨的脸色判断,九成九是戴着人皮面具,而不是他的本来面目。
这两人,都是闷声不响,穿过花园,沿着通往大门的甬道,径自向门外走去。
不错,鸿运宾馆的大门外,是早已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虽然是普通的载客用车,但却有八成新,而且很明显地看得出来,刚刚经过一番洗刷。
车辕上,端坐着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皮肤黑黑,却是精神非常饱满的车把式,那马儿也是相当神骏。
那黑衣老者目光向那辆马车一扫,扭头向掌柜的问道:“就是这一辆么?”
那掌柜的哈腰诌笑道:“回大爷,正是,正是……”
黑衣老者没再吭气,扶着那青衣老妪俯身钻入车厢,放下门帘,沉喝一声,道:“走。”
那车把式回头笑问道:“大爷,你要去哪儿?”
是啊!不说明去处,却要人家走,岂非笑话。
黑衫老者沉声道:“先渡黄河,到达对岸之后,我会告诉你如何走法。”
那车把式惊“啊”一声,道:“天!快起更了,还要渡河,恐怕没渡船了哩!”
黑衫老者道:“渡船我已派人去准备了,你只管快去就是。”
车把式恭声答道:“小的遵命。”
蹄声得得,车声辘辘,径自奔向北门而去。
车行途中,车厢门传出那青衣老妪的微弱语声道:“我那老伴儿还好么?”
黑衫老者道:“当然很好。”
青衣老妪道:“他的武功也还在?”
黑衫老者笑道:“如果他的武功不在,还要你去请他合作个屁。”
青衣老妪道:“那么,你们为何不把他请到这儿来,还要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再受一次舟车劳顿之苦?”
黑衫老者道:“不是你去,咱们谁也请他不动,懂么?”
略为一顿,又笑接道:“看在你们即将骨肉团聚的份上,你纵然多受一次舟车劳顿之苦,又算得什么。”
青衣老妪道:“对!委实值得再一次苦,但顾你们这回言而有信。”
黑衫老者道:“那是当然,你尽管放心就是。”
青衣老妪道:“你们要他合作,该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吧?”
黑衫老者笑道:“你们是多年的夫妻,你想想看,以他平日的为人,会帮着我们去做伤天害理的坏事么?”
青衣老妪似乎点了点头道:“唔!这倒也是道理,不过,如果你们以我和文儿两人的生命去要挟他,那却也很难说哩!”
黑衫老者阴阴地一笑道:“你以为他会受此要挟么?我说,老人家,你还是少担点心事,多养养神吧!”
那青衣老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车厢中立即沉寂下来。
黑夜中,官道上行人稀少,因此车行甚速,不多久已到达黄河渡口。
不错,码头上早已有一艘巨型渡船在等着,而且,连渡马车的跳板也搭好了,一点也没耽搁地,连马带人一齐上了渡船。
船抵对岸,那车把式又向黑衫老者请示道:“大爷,向哪边走?”
黑衫老者沉声道:“先奔阳武,到达阳武之后,我再告诉你。”
车把式恭声应是,马鞭挥得“叭叭”连响,径行驰上去阳武的官道。
奔上官道不久,路边一株大树下,一个青布包头,肩插长剑,一身玄色劲装,年约二十四五的女郎,正在敲钉坐骑的蹄铁。
那车把式一勒马缰,扭头问道:“姑娘的马蹄坏了?”
那劲装女郎俯身敲钉如故,头也没抬地漫应道:“是的,马蹄坏了。”
那车把式道:“这是出门人常常遇到的麻烦事。”
一面跳下车辕,殷勤地问道:“姑娘,坏得严不严重?要小的帮忙么?”
那劲装女郎这才抬起头来,嫣然一笑道:“谢谢你,坏得并不严重,我已经快钉好了。”
啊!这位姑娘好整齐而洁白的一口牙齿。
立黑夜中,她又是俯身在树荫下,看不清楚她的面目,但仅凭这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准保她的面目,也决不致差到哪里去。
那黑衫老者微挑车帘,目注劲装女郎沉声道:“姑娘肩插宝剑,单骑夜行,胆子可不小,大概是武林中人吧?”
劲装女郎娇声笑道:“老丈说对了,不过,奴家只能勉强算半个武林人。”
黑衫老者道:“这话怎么说?”
说着,他已跨出车厢,走向劲装女郎身边。
劲装女郎安祥地敲好马蹄上的最后一个铁钉,才直起娇躯淡淡地笑道:“因为家父也曾在武林中薄有微名,奴家自幼随家父练武,却因资质太差,没什么成就,也不曾在江湖上走动过,所以,只能勉强算半个武林人。”
黑衫老者注目道:“令尊上下如何称呼?”
劲装女郎也是美目深注地道:“家父本系武当俗家弟子,唯因归隐已久,不欲人知,敬希老丈见谅。”
黑衫老者精目中异芒一闪,“哦”地一声道:“原来姑娘出身武当,名门高徒,身手自是不凡的了。”
劲装女郎嫣然一笑道:“老丈谬奖,奴家深感汗颜。”
时间一久,已经藉着微弱星光,约略看清劲装女郎的面目,只见她皮肤白皙,眉目姣好,衬托上那一身玄色劲装和肩头随风飘扬的剑穗,显得婀娜中另有一股刚健而慑人的英气。
黑衫老者精目深注,沉声问道:“姑娘夤夜趱程,难道是有什紧急事故么?”
敢情这老儿已对姑娘动上疑心了。
劲装女郎淡淡一笑道:“倒不是有什么紧急事故,而是因错过了宿头,陈桥镇上,所有客栈又都已客满,所以只好赶一场夜路了。”
“哦!原来如此——姑娘意欲何往?”
“中条山。”
黑衫老者目光一亮道:“那真巧极了,老朽也正是前往中条山。”
劲装女郎微微一楞道:“是么,那真是巧极了。”
黑衫老者接道:“姑娘,既然咱们走的是同一路线,姑娘单身之人,就不妨一道走,沿途也好有个照应。”
黑衫老者说这话时,目光有如两道冷电似地逼视姑娘的脸部,似乎是想要看透她的灵魂似的。
但劲装女郎却是茫无所觉地嫣然一笑道:“那真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话锋猛然一转道:“啊!老丈好精湛的内功。”
她这话,似乎是猛然才发现对方那冷电似的目光似的。
黑衫老者漫应道:“是么,姑娘也不简单。”
劲装女郎淡笑道:“老丈过奖啦!方才我已说过,我也算是半个武林人,如果连老丈目光中所显示的精湛内功都不知所云,那还配称半个武林人么?”
黑衫老者笑道:“姑娘说得是。”
略为一顿,又注目接问道:“请教姑娘贵姓?”
劲装女郎道:“我姓贾,名伯卿。”
黑衫老者“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贾姑娘……”
贾伯卿接道:“真是失礼得很,我还没请教老丈尊姓大名?”
黑衫老者道:“老朽姓钟,八仙中汉钟离的那个钟。”
贾伯卿道:“钟老丈,您那车厢中还有谁?”
黑衫老者道:“是老朽的老伴。”
贾伯卿道:“哦!原来是老夫人。”
黑衫老者接道:“贾姑娘,你那马儿不碍事了么?”
贾伯卿道:““谢谢钟老丈,已经不碍事了。”
黑衫老者接道:“那么,咱们走吧!”
第三天的黄昏,这一骑一车,已到达河南与山西接界的济源县城。
经过三天的同行,那黑衫老者与贾伯卿之间,似乎已建立了初步的感情,尤其是那黑衫老者,表现慈祥恺悌,对贾伯卿的饮食起居,关照得无微不至。
当夜,落店之后,黑衫老者首先开发马车,然后向贾伯卿道:“贾姑娘,老朽夫妇业已到达地头,明天就该你一个人走了。”
贾伯卿嫣然一笑道:“是的,明天我只好单独上路了,这些天来,多承老丈诸般关照,真是受益良多,心中非常感谢。”
黑衫老者笑道:“哪里,哪里,出门在外的人,本来就该互相照应的嘛!”
微微一顿,又庄容接道:“姑娘,此去前往中条,路途颇还遥远,同时又都是山路,你可要多加小心,不可再错过宿头,明白么?”
贾伯卿诚挚地笑道:“谢谢老丈,我会小心的。”
翌日清晨,贾伯卿在黑衫老者的珍重声中,单人独骑,继续她的征途。
但那黑衫老者却一直到午后,才吩咐店家,雇来二乘软轿,老两口儿分乘着向山西境内的析城山进行。
当夜戌末时分,两乘软轿到达山区中的一个小村落。
山村中人睡得早,所有居民早已进入梦乡,这些深夜降临的不速之客,只换来一阵疏落的犬吠声。
黑衫老者扶着老伴走下软轿之后,接着向四个抬轿的苦力笑了笑道:“老朽已到了地点,此间无客栈可以住宿,你们四位只好辛苦一点,连夜赶回去了。”
黑衫老者目送四个抬轿的苦力的身形消失于山环的拐角处后,才回来向他身边的青衣老妪低声笑道:“嫂子,还有四五十里山路要赶,为了争取时间,只好由我背着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