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怪人阴阴一笑道:“阁下,你那没说完的话,可以接下去了?”
水长东冷然地道:“你知道我是谁?”
黑衣怪人道:“你不是自称水长东的老婆子么?”
水长东笑道:“如此说来,你此行目的是想斗斗我那恩师的了?”
黑衣怪人讶问道:“不错……怎么?难道你不是水长东本人?”
水长东还居然有一位恩师,她目前的一身武功,已经是令人莫测高深的了,那么,她那位恩师的成就,岂非是更令人不敢想像。
此情此景,连冷于冰师徒,也一齐向水长东投过诧讶的目光,至于黑衣怪人的失态惊问,那就更不足为异了。
水长东目射异彩地向冷于冰投过奇异的一瞥,接着,目光移注黑衣怪人,淡淡地一笑道:“你连在我手下救两个人都办不到,还敢大言不惭地斗我那恩师?”
一旁的卞天鹏忍不住插口问道:“你那位师傅是哪位高人?你又是谁?”
不错,这问题可正是正邪双方群豪都急于想知道的问题。
水长东目注卞天鹏少顷,才沉声道:“你我之间,不会太陌生,至于我是谁,你且等着瞧吧!”
顿住话锋,目光移注黑衣怪人道:“现在,你已知道我不是你所要找的人了,是否还有勇气较量一番?”
黑衣怪人阴阴一笑道:“高明当面,岂可失之交臂,老夫当然也要斗斗你。”
水长东冷冷一哂道:“但愿你等会还有勇气,现在,且请略为等待,让我还我本来面目。”
话落,身形如陀螺似地一阵疾旋,就这一阵疾旋中,那青衣白发的水长东已经消逝,呈现在群豪眼前的,是满地的布屑和一位天姿国色、明艳照人的绝代红妆。
在淡月清辉轻笼之下,只见她,眉似青山,眼如秋水,鼻如悬胆,唇若新菱……最动人处,还是那香腮上的两个梨窝,尽管她目前没有笑容,也尽管是在朦胧月色之下,却依然那么清晰可见。
一袭玫瑰红的绸质衫裙,两条乌油油的长辫子,辫梢上的两只工绸蝴蝶结儿,犹自随风飘荡着,越发衬托得她有如小谪尘凡的九天仙女。
这刹那之间,正邪群豪,都被这美绝人寰的绝代红妆镇慑住了,全场空气都像凝结了似地,寂静得连彼此间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可不是么,片刻之前,三招两式即使那天外三魔两个不可一世的徒弟一死一伤的水长东,原来却是如此一位妙龄美娇娃,如非自己亲目所睹,其谁能信?
这位美绝人寰的娇娃,全场正邪群豪中,却只有两个人认识,和一个人有似曾相识之感。
认识她的两个是卞天鹏和尉迟烈,那有似曾相识之感的却是冷于冰。
不过,这三位于一时之间,也是震惊得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半晌之后,卞天鹏才算是回过神来,震声喝道:“忆冰,你……”
卞天鹏口中的这“忆冰”两字才一出口,冷于冰已证实了心中的猜想,不由禁不住地身躯发出轻微的颤抖,唇边的肌肉也剧烈地抽搐着。
但谷忆冰(即红衣少女)却脸色一寒,沉声截口道:“姓卞的,我严重警告你,从此刻起,这‘忆冰’两字,可不许你再叫。”
卞天鹏冷笑一声道:“可是,我也提醒你,你是从小由我抚养成人的。”
谷忆冰声容俱庄地道:“不错,但这些抵销不了杀母之仇,也难以洗刷我认贼作父之辱。”
略为一顿,震声接道:“姓卞的,从现在起,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找你报杀母之仇,已算是你的造化,可是你可别再招惹我,否则,这后果由你自己去负责。”
话锋再顿,目光移注黑衣怪人道:“尊驾该已知道我是谁了?现在,请再稍待,容我拜见家父之后,咱们再好好的较量一番。”
黑衣怪人沉声问道:“你真是水长东的徒弟?”
谷忆冰披唇微哂道:“废话!多此一问。”
娇躯一转,像一朵红云似地飘落冷于冰身前,盈盈拜倒,咽声颤呼道:“爹……您……您……”
真是相见不如不见,平常,她魂萦梦牵,朝思暮想,希望早点投入生父的身旁,如今,真的见到她的生父了,却是千言万语,齐涌心头,连句话也说不完整。
至于冷于冰,他除了也怀着爱女同样激动的心情之外,可能他心中还另有一番感触,那就是由眼前这长得跟谷中兰一模一样的爱女身上触景伤情,联想到以往那既温馨又甜蜜,也更令人断肠心碎的往事。
当下,他不待他的爱女拜下去,一伸手,将其拥入怀中,颤声说道:“好孩子……真难为你了,想来,爹真对不起你……”
谷忆冰像小鸟依人似地偎在乃父那健壮的胸脯中,娇躯微颤,香肩也不断地微微耸动着。
冷于冰终于问道:“孩子,你那恩师呢?”
谷忆冰仍然紧偎乃父胸前,娇声答道:“她老人家可能已经来了,也许不会来。”
冷于冰讶问道:“这话怎么说?”
谷忆冰由乃父胸中仰起头来,娇靥上泪痕点点,却像是带雨梨花似的嫣然一笑道:“爹!恩师她老人家说:要孩儿先行假冒她老人家杀两个魔仔,做为给您的见面礼,同时也好给您一个意外的惊喜,至于她老人家自己,可不一定会来。”
冷于冰方自哑然苦笑着,那黑衣怪人已冷然接口道:“娃儿,你的师傅真的不会来?”
谷忆冰挣脱乃父的拥抱,回身黛眉一扬道:“只要你有本事将我打败,还怕她老人家不出来么?”
黑衣怪人笑道:“娃儿,你说得好,擒下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
谷忆冰淡淡地一笑道:“老头儿,当心闪了舌头。”
黑衣怪人冷哼一声道:“咱们毋须斗嘴,现在你已见过你的父亲了,应该开始……”
谷忆冰淡笑截口道:“慌什么,我还没拜见伯伯叔叔们哩!”
话没说完,冷于冰哑然失笑地接道:“孩子,你说得对,爹是被兴奋得冲昏头了,早该为你引见……”
范文娟、范英琼二人已快步走了过来,各自拉着谷忆冰的一只柔荑,同时截住冷于冰的话锋笑道:“忆冰,我是你四师叔范文娟。”
“姊姊,我是你大师伯的女儿范英琼……啊!姊姊你真美,美得我见就怜,也美得使我由衷的嫉妒……”
谷忆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除了叫过一声师叔和师妹之外,她可没法接腔。
倒是范文娟,白了范英琼一眼道:“疯丫头,你说些什么?”
拉着谷忆冰向群侠面前走去,一面说道:“来,忆冰,师叔给你引见伯伯、叔叔,和师兄师弟们……”
当谷忆冰在群侠面前忙得不亦乐乎时,那黑衣怪人却向冷于冰笑道:“冷于冰,你一个好徒弟,已够人妒煞,却想不到你还有一个同样好的女儿……”
一旁的沈狮克朗声笑道:“阁下,你说错了,恩师的女儿,比起我这徒弟来可强得多哩!”
黑衣怪人笑道:“不错,那女娃儿可能要比你强,不过,却不见得比你强得多。”
沈狮克淡淡一笑道:“待会你就知道啦!”
冷于冰却神情俱庄地道:“多谢阁下夸奖,如果阁下能改变目前的立场,这两个娃儿,我可以教他们投入你的门下,不知阁下尊意如何?”
黑衣怪人似乎微微楞了一楞,才干笑着接道:“冷于冰,你真不愧是侠胆佛心,不愿放过每一个说教的机会。”
冷于冰正容接道:“阁下,冷于冰可是言出至诚。”
黑衣怪人道:“老夫并不怀疑你的诚意,说得坦白一点,我也委实喜爱你那两个娃儿……”
冷于冰含笑接道:“既然如此,那阁下又何必矫情。”
黑衣怪人道:“不过,目前老夫有了那申屠寅之后,慰情聊胜于无,也就不再稀罕你那宝贝徒弟了。”
冷于冰长叹一声道:“阁下年纪一大把的人了,何苦还在名利中厮混。”
黑衣怪人笑道:“冷于冰,你也是读书人,当知‘三代以下,无有不好名者’这一句话,这是与年纪不发生关连的事,而且也可说,年纪越老,越勘不破这一关。”
一个娇甜的语声接道:“那你今宵可得特别当心,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原来谷忆冰已悄然回到冷于冰的身边,接上了腔。
黑衣怪人笑道:“娃儿,多谢提醒,老夫会当心的。”
谷忆冰道:“阁下打算怎样较量法呢?”
黑衣怪人道:“娃儿,方才你所使的剑法神奇之至,老夫也破例以宝剑向你讨教。”
谷忆冰笑道:“能使阁下破例用剑,这倒算是我的无上光荣。”
黑衣怪人扭头向卞天鹏道:“剑来。”
卞天鹏向侍立一旁的剑姬手中取过一枝青钢长剑,快步进入场中,双手棒剑递与黑衣怪人。
冷于冰适时扬声说道:“阁下请先说明,是点到为止,还是生死之搏?”
黑衣怪人道:“老夫是点到为止,至于你这位令媛,可以悉听尊便。”
冷于冰一楞道:“这个,你不是太吃亏了么?”
黑衣怪人笑道:“那也算不了吃亏,谁教老夫痴长了一大把年纪哩!”
谷忆冰缓步而前,立于黑衣怪人面前丈余处,淡淡地一笑道:“阁下,我不想占你的便宜,更不领你这一份情。”
黑衣怪人道:“娃儿,你的意思是……”
谷忆冰淡淡依然地接道:“咱们各尽所能,放手一搏,不计生死。”
黑衣怪人仰首狂笑道:“娃儿,你狂得可恼,也狂得可爱。”
谷忆冰道:“嗨!阁下,你答应不答应?”
黑衣怪人道:“答应,冲着你这一份狂劲和豪情,老夫还能够拒绝么?”
谷忆冰道:“好!那么,咱们以十招为限……”
黑衣怪人讶然截口道:“十招?娃儿,你未免狂得太离谱了。”
谷忆冰冷然地道:“离谱不离谱,待会你自然知道,现在你答我一句,敢不敢接受?”
黑衣怪人苦笑道:“敢!敢!我老人家好意思说不敢么?”
微微一顿,又注目接道:“十招之后,又怎样呢?”
谷忆冰道:“十招之内,不论我谷忆冰或死或伤,那都是我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人,不过,如果十招之内,落败的是你,那可得另说另算。”
黑衣怪人笑道:“娃儿,你怎么不说老夫或死或伤,而仅说落败两个字呢?”
谷忆冰淡然一笑道:“面对像你这位年纪一大把的绝代高人,那样说来,不但有违敬老尊贤之旨,也未免确如你方才所说的‘狂得太离谱’了,所以我只好预估你会落败,而不便说你‘或死或伤’。”
黑衣怪人精目中寒芒一闪,沉声说道:“好,冲着你这一份狂傲和豪情,老夫不但不要求你事先说明落败之后怎么办,也同意你所说,老夫落败之后可以另说另算。”
谷忆冰注目接问道:“阁下打算如何说?怎样算?”
黑衣怪人道:“娃儿,老夫也索性说句狂话,只要你能在十招之内跟老夫打成平手,也就算是你胜了。”
谷忆冰漫应道:“然后呢?”
黑衣怪人道:“然后……老夫拍拍屁股走路,不再过问今宵之事。”
谷忆冰笑道:“阁下,据我所知,你有不同后生晚辈交手的惯例,今宵来此的目的,也仅仅是为了要斗斗我那恩师,本来就没打算过问此间的事的,是么?”
黑衣怪人微微一怔道:“不错。”
谷忆冰抿唇娇笑道:“那么,阁下方才所自动提供落败以后的条件,不是太吃亏了一点?”
黑衣怪人哑然失笑道:“娃儿,好厉害的嘴皮子……”
谷忆冰笑道:“多谢夸奖,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黑衣怪人道:“那么,依你之见呢?”
谷忆冰道:“依我之见嘛?假如你十招之内落败了,我也不为己甚,只要你留下那位干儿子就行了。”
黑衣怪人一怔道:“干儿子?你是说的宇文琛?”
谷忆冰淡淡一笑,道:“是啊!难道阁下另外还有一个干儿子么?”
黑衣怪人犹豫地道:“这个……”
谷忆冰淡笑依然地接道:“是兹事体大,须要从长考虑一番?”
黑衣怪人精目中寒芒一闪,沉声道:“娃儿,这是谁的主意?”
谷忆冰樱唇微披地道:“自然是我这娃儿的主意啊!怎么?难道阁下失去了必胜的信心?”
黑衣怪人怒哼一声,道:“笑话!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要多,岂会在你面前失去必胜的信心。”
谷忆冰笑道:“那你还有什么犹豫的?”
黑衣怪人注目沉声道:“老夫要知道你这条件有什么作用?”
谷忆冰道:“阁下既有必胜信念,那自然可以保有你那干儿子,又何必多此问呢?”
黑衣怪人怒声道:“好,老夫先答应你……”
谷忆冰飞快地截口接道:“丈夫一言,快马一鞭。”
黑衣怪人沉声道:“娃儿,你先进招。”
黑衣怪人语音未落,宇文琛已飞身而出,向黑衣怪人躬身说道:“义父,这第一阵请让给……”
黑衣怪人沉声挥手道:“没你的事,退回去。”
谷忆冰笑道:“宇文琛,你好像自认比你的义父还行哩!”
宇文琛狠狠地瞪了谷忆冰一眼,才悻悻地退回原位。
黑衣怪人目注谷忆冰道:“娃儿,你还等什么?”
谷忆冰脸色一整,徐徐拔出了肩头长剑。
就当此时,墙外人影闪动,“叭叭”连响,连续不断地向场中投落下十多个劲装壮汉,和一批火铳、火药,以及一些引火之物。
这一意外的情况,使谷忆冰与黑衣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局面,为之一弛。
但见黑衣怪人双目中厉芒闪动,狞视着卞天鹏与宇文琛二人冷笑连连地道:“你们两个做得好事。”
本已于睹状之下脸色大变的卞天鹏与宇文琛,不由更是脸上红阵,青一阵,那情形,真是好不尴尬。
恰好此时领导此一暗中张网捕鱼的丐帮帮主林化平与南七省绿林道双头龙申屠哲二人,于任务完成之后,大步走入场中,林化平并适时接过黑衣怪人的话锋,向卞天鹏、宇文琛二人笑了笑道:“是啊!你们两个做得够光明磊落,就此一点,已足够扳回已往失去的面子了。”
由目前这意外的情况,和他们的对话中,已不难想见,那些被制住穴道扔入场中的劲装大汉和火铳、火药等,都是卞天鹏、宇文琛二人所暗中部署,用以乘群侠方面主力全部出动时,出其不意,一举将丐帮分舵和留守人员以及尚未进京的当今皇上一举消灭的。
可是,他们毕竟棋差一着,如今,不但阴谋未逞,而且给自己抹了脸的灰。
宇文琛忍无可忍之下,怒视着林化平冷笑道:“臭化子,待会我可得好好地教训你一番。”
林化平哈哈大笑,道:“待会的事还很难说哩!如果你那义父手底下不争气的话,你就成了咱们的贵宾啦!”
谷忆冰目注黑衣怪人,朗声道:“阁下当心,我要进招了。”
话声中,振剑一挥,身随剑转,青虹如电,奇幻莫测地向黑衣怪人拦腰横斩而来。
这一招,正是方才使天外三魔的两个徒弟一死一伤的那一招,也就是谷忆冰在开封铁塔中新学到的佛门绝艺,“伏魔慧剑”十三式中的第一招“法轮常转”,不过,她此刻使来,可比方才更具威力,也更见奇幻。
黑衣怪人睹状之下,不由心中电旋地一凛道:“怪不得这丫头狂,这剑法可实在邪门得很。”
匆促之间,他竟想不出破解对方招式之法,而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又不便于第一招即行闪避,只好硬着头皮使出一招天山派的“雪拥蓝关”挥剑一封。
黑衣怪人这一招“雪拥蓝关”,并不是什么精妙绝招,而且也纯系守势,不过他为了弥补自己剑招的劣势,曾贯注了八成以上的内家真力,在他的想法,凭他数十年的修为,纵然这一剑不能将对方的长剑震飞,也将使对方震退个三五步才对。
可是事实上大廖不然,双方长剑一经接触,“铮铮”连响中,但觉对方剑上所透射的剑力阴寒至极,而其内家真力之强,竟然也几乎不逊于自己,如非他应变神速,临时又增加一成真力,就当他真力暴增间,谷忆冰已娇躯微闪,剑锋一圈,第二招又已原势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