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说史书者的开场白,也是想逐鹿皇帝宝座者的口头禅。
武林大势,也有一定的轨道可循,那就是盛极必衰,衰极必盛。虽然,衰极者须视当事人的作为如何,而未必会盛;但盛极者,只要略略疏忽,即有衰的一天。
这几乎是绝无例外之语,拨诸当前武林局势,便属极佳例证。
“金汤堡”,顾名思义,是固若金汤的一座城堡。
它,位于“太湖”“东洞庭山”西簏,背山面湖,占地广达百亩,四周青石围墙,高逾五丈,堡内甲第连云,栉比鳞次,所有建筑,均依山势而建,雕梁画栋,曲槛回廊,极尽宏伟壮观之能事。
堡主“万里飞虹”云铁成,侠胆佛心,威名远播,三十年来,一直是南七省武林黑白两道的泰山北斗,在南七省地区内,武林中不论是天大的事,只要得云堡主片言只字,无不迎刃而解,因此,南七省武林同道,通通以“铁老”称之而不名,由此可以想见其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
“铁老”虽然年逾七十,须发如银,但精神与体力,却是老而弥健。本来他五十丧偶,并未续弦,但花甲之后,却娶了一位年方花信,而貌美如花的如夫人,白发红颜,传为武林佳话,算起来,这位如夫人,如今才是三十出头哩!
“铁老”自从娶得这位如花美眷之后,即将堡中大小事务,分别交与三位公子处理,自己极少过问。
本来嘛!英雄难过美人关,“铁老”自然算得上英雄,英雄,又何能例外,管他什么“温柔乡是英雄冢”?人生还不都是这么回事,到头来谁也免不了三尺孤坟,一抔黄土,“铁老”不是傻瓜,自然明白这些,何况他已是夕阳无限好的风烛残年,温柔不住住何乡?有机会享受一点清福和艳福,为什么不享受呢?
“铁老”共有三位公子,一位千金,长公子云中燕,次公子云中雁,三公子云中鹤,四小姐云中凤,将门虎子,自然是克绍箕裘,均非凡俗,尤其是次公子云中雁,不论武功、人品、胸襟、气度均为人中麟凤,可说是青出于蓝,冰寒似水,“铁老”尝指以谓访客曰:“此云家千里驹也!”
由此可见次公子云中雁在金汤堡中的分量极重!
三位云公子均已成家,只有四小姐云中凤,虽然年逾双十,但因择偶过苛,迄今犹是待字闺中的云英未嫁之身,说来也透着几分奇怪,自“铁老”卸脱仔肩之后,“金汤堡”在南七省武林中的声望,竟逐渐降低了,尤其自“翠华城”崛起武林,“金汤堡”的声望,更是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尽管于三年前延聘了一位武林奇才许重梁为该堡总管,大事整顿,曾经略有起色,可是,却始终无法恢复以往的雄风胜概。
这,是否盛极必衰的原理在作怪呢?
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约莫三更时分。
“金汤堡”深处,“铁老”静修的“宁远楼”中,却还有微弱的灯光,透窗而出,且不时传出一二声“铁老”那威严而苍劲的叱喝之声。
怪……久已不问事的“铁老”,如此深夜,还在跟谁生气?
可惜重门深掩,无法听到,更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形,真是叫人们好不急煞。
顿饭时间过后,“宁远楼”中门“呀”然而启,老少不同的十四个人,浴着强烈灯光,鱼贯而出。
当先走出一人,年约三十五六,五官端正,面相清癯,长髯垂胸,显得温文尔雅,衬上一袭灰色儒衫,飘飘然有出尘之概;他,就是“金汤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管许重梁许大侠。
第二位,年约三十,长眉入鬓,双目奕奕有神,长长的脸,薄薄的嘴唇,身着青色劲装,外套一袭青色英雄氅,龙行虎步,气宇轩昂,算得上是一位美男子,可惜的是鼻端微钩,令人一见之下,即有“此人不易相处”之感,这就是“铁老”自诩为“云家千里驹”的二公子云中雁。
第三位是四小姐云中凤,瓜子脸,柳叶眉,瑶鼻,桃腮,唇似新菱,齿如编贝,尤其是那一双闪烁在一撇稀疏刘海中的剪水双眸,直似薄雾中的晓星,使人目光一触之下,禁不住悠然神往。
也许是山川灵气所钟,也许是上天对她特别嘉恩,总之,这妮子全身上下,几乎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息,但见她白衣飘飘,袅袅行来,直似九天仙女偶谪尘寰,美,实在太美了!
以下是四位身着银衫,肩绣四颗金星的护法。
殿后的是内外三堂的六位堂主,而“执法堂”堂主王志公竟与大公子云中燕并肩走在最后,正在盛年,本来是英挺不凡的云大公子,此刻,双手反剪,缚以绞筋,被王志公掺扶着,显然,他的穴道也被制住了。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人一个个脸色肃穆,步履沉重,敢情是“金汤堡”中发生了空前未有的变故!
这一行十四人走下“宁远楼”后,彼此之间,连招呼也没打一个,便即悄悄散去。
接着,“宁远楼”中传出一声隐含有无限凄凉,无穷伤感的深长叹息。
接着,“远楼”的中门闭上了,灯也熄了,只剩下怒号的北风在呼啸着,雪花在飞舞着……
半个更次之后。
“金汤堡”西南角上,似怒矢穿云般腾射一道白影,半空中一个折转,如陨星下泻似地投落堡外密林深处。
这是什么人?好俊的轻功,好高明的身法!
值此大雪纷飞的数九寒天,堡外的密林,已变成光秃秃的疏林了。
那由“金汤堡”中出来的神秘人物,像幽灵似的在疏林中接连几闪,停身于一排枯木之前,冷然问道:“都准备好了?”
好冷的声调,简直比怒号的北风,还要冷上一万倍!
好怪的人,他,身材颀长,全身白衣,头套白布口袋,只现出一双冷芒般电射的眸子,骨碌碌直转。
好怪的事,这怪人为何对着枯木说话?
不,还有更怪的事哩!
那一排枯木居然还会行动,竟一齐躬下身子,并且还开了腔:“禀令主,都准备好了。”
哦,原来他们也是人,是装束跟“金汤堡”出来的那位怪人一样的人,因为他们一身白色,纹风不动地站在雪地里,就难免使人发生错觉,而把他们当作一排枯木。
那身材颀长的白衣怪人道:“对本身任务,是否还有不明白之处?”
“都明白了!”
一排十六个怪人一齐躬身作答。
颀长白衣怪人道:“明白了就好,如果不能完成任务,各自提头来见!”白衣大袖一挥,低声沉叱:“立刻出发!”
十六个白衣怪人一齐躬身恭诺,倒退三步,旋身飞纵,眨眼之间,即消失于疏林之中。
那颀长白衣怪人双袖微拂,一股罡风过处,把那十六个手下在雪地所留足迹,刮得一干二净。
他,徐徐回转身躯,白色布套的圆洞中,透射出两道慑人的寒光,凝住十丈外一个微微隆起的雪丘,发出一串阴森而低沉的干笑道:“丑媳妇总难免要见公婆,阁下还是自己站出来吧!”
一串苍劲的敞笑,起自雪丘背后,但笑声刚起,那颀长白衣怪人已闪电般扑向雪丘,压低嗓音,冷然打断对方的笑声,道:“尊驾如想多活片刻,最好识相一点!”
话声中,雪丘背后已站起一位银衫老者,赫然竟是“金汤堡”四位四星护法之一的“鬼影子”邱敬人。
“鬼影子”邱敬人目射寒芒,深注欣长白衣怪人,沉声道:“想不到‘金汤堡’中,还潜伏有像阁下这种高明的敌人。”
颀长白衣怪人阴阴一笑道:“是么,尊驾今宵已大开眼界,总算不虚此生了!”
话锋微顿,语气一寒道:“邱敬人,今宵似乎不是你轮值,是么?”
“鬼影子”邱敬人道:“哼,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颀长白衣怪人淡淡地打断对方的话道:“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邱敬人,你知道我是谁么?”
“鬼影子”邱敬人双目中神光一闪,扬声答道:“你是什么东西,老夫已猜到九成,只要揭去你一层鬼皮,就可证实老夫的心中假设。”
颀长白衣怪人嘿嘿笑道:“很好,区区索性成全你,自动揭开面罩,让你瞧个明白,免得你死了,还不知是死在谁人的手中。”
言下之意,已有杀人灭口的企图。
“鬼影子”邱敬人身为金汤堡四星护法之人,一身功力自非等闲,此刻,他虽凛于对方适才那超绝的身法,而戒意加深,并暗中提聚了全部真力以资应变,但他方才所说已有九成料到对方是谁的话,也确非虚语,他自信有把握制服对方,所以戒意虽深,却并不惊惧,只是目光炯炯地注视对方的动作,并沉声说道:“尊驾最好是自动受缚,堡主面前,老夫也许可以为你美言几句……”
颀长白衣怪人徹徹一哂道:“说的真比唱的还要好听,邱敬人,看好,这是你在阳世间最后一次的大开眼界了。”
说话间,双臂徐抬,缓缓揭开了套上头上的白布口袋——
“鬼影子”邱敬人在骤睹对方真实面貌的一刹那间,神情巨震,不由脱口惊呼:“好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果然是……”
“果然是”的“是”字刚刚出口,突然化为一声凄厉无匹的惨号,双掌一推,连身飞扑。
颀长白衣怪人一声冷哼,身形微闪,避过对方那垂死前的雷霆一击,电光石火之间,旋身甩臀,一掌印上对方背后的“灵台”穴。
“蓬”然一声爆响,“鬼影子”邱敬人那庞大的身躯,直被震飞五丈之外,倒地之后,就在雪地上滚了四五转,才寂然不动。
颀长白衣怪人电疾飘身,纵落“鬼影子”邱敬人身旁,俯身略一探查,证实对方确已死去之后,才发出一串低沉的阴笑,喃喃自语道:“邱敬人,不是我太过心黑手辣,怪只怪你不该察觉我的行藏……”
话声未落,突然惊觉地,猛然旋身……
十丈外,一道灰色人影,似匹练横空般疾射而来,人未到,掌随声发:“贼子,给老夫躺下!”
一股如涛罡风,向颀长白衣怪人兜胸罩去。
颀长白衣怪人一声冷笑,双手齐扬:“未必见得!”
“砰”地大震声中,罡风激荡,积雪纷飞,颀长白衣怪人已借劲激射十丈之外,身形连闪,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那道灰色人影,一招硬拼之下,跄踉连退三步,才拿桩站稳。
只见他虎目中暴射威棱,长髯似刺猬般翘起,脸色极为难看地注视颀长白衣怪人消失的方向,口中不断地反复自语着:“是老了么?是老了么?是老了么?……”
在积雪的反映之下,只见他面如满月,双目奕奕有神,身形魁伟,白髯垂胸,一袭灰衫,在北风中猎猎作响。
他是谁?他,就是“金汤堡”堡主,被南七省武林同道以“铁老”尊称的“万里飞虹”云铁城。
他,在一连串的“是老了么?”的自语之后,虎目含泪,注视着倒毙身前的“鬼影子”邱敬人的尸体,无限悲痛说道:“安息吧,老友,这一笔血债,我会给你要回来的。”
自语至此,两条人影似离弦急矢,由两侧疾奔而来,那是二公子云中雁,和总管许重梁二人。
云中雁身形未停,劈头发问:“爹爹,怎么回事?”
许重梁同时出声:“堡主……啊,邱护法怎么了?”
话未说完,已与云二公子同时俯身察看“鬼影子”邱敬人的尸体。
半晌之后,云中雁首先咬牙出声:“好狠毒的贼子!”
许重梁几乎是与云二公子同时站起身形,凝注“铁老”,恨声问道:“堡主见到了那贼子了?”
“铁老”喟然长叹道:“见到了,还与老夫对过一掌。”
云中雁道:“爹爹,那是什么人?”
“铁老”道:“是一个身材颀长,全身白衣的蒙面怪人……”
云中雁目注许重梁道:“许兄,咱们分头追!”
“铁老”摇手制止道:“没用了,此刻,敌人至少已在十里之外了。”
顿住话锋,问许重梁道:“重梁,你对邱护法之死,有何见解?”
许重梁道:“现场无打斗痕迹,显然,邱护法是死于敌手一招之下,但以邱护法的功力而论,能于一招之下制其死命者,当今武林中已屈指可数,不过,属下管见,邱护法之死,似乎并非功力不如敌人。”
话至此处,转注云中雁道:“二公子智慧如海,适才检验邱护法遗体时,想必已有所发现?”
此时,“金汤堡”中值夜人员,均已闻声陆续赶到,足有四十多人,但他们一见堡中首脑人物正在研讨案情,除了轮值总巡的另一四星护法汤振,曾悄然走近“铁老”身旁,准备向“铁老”请罪,却被“铁老”摆手制止之外,余皆悄悄围在四周,不敢吭气。
云中雁一见许重梁转询自己意见,不由略一沉思,才缓缓地道:“许兄高见,小弟深表同意,同时,小弟并认为,不但邱护法的功力并不低于敌人,而且似乎邱护法还获知了敌人的若干秘密,否则,敌人大可一走了之,而不必大费周章地,杀人灭口。”
“铁老”与许重梁同时额首,表示二公子的见解极有价值,许重梁目光深注地问道:“二公子真是高见,但所谓‘大费周章’四字,似乎含有深意?”
云中雁道:“不敢当许兄‘高见’二字,小弟不过是就事论事,以一得之愚,提供许兄作为破案参考。”
许重梁道:“二公子不必客气。请说下去。”
云中雁道:“敌人既然知道邱护法的功力不下于自己,却又有杀之灭口的必要,如循正常搏斗途径,不但无必胜把握,并旷时废事,惊动本堡值夜人员,因此,他必须动用心机,在邱护法猝不及防之情况下,突然暗算毒手,然后再补加一掌,制其死命。”
果然不愧许重梁口中的“智慧如海”四个字,分析得条条是道,有如亲目所睹,因为事实上那颀长白衣怪人却是利用自己揭开布套的瞬间,乘对方骤睹自己真实面貌,惊怒交并,疏于防备的刹那,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引发暗戴于双脉间的淬毒钢针喷筒,才使功力并不低于自己的对手遭受暗算而死。
云中雁这一分析,直使“铁老”、许重梁二人,连连点首赞许。
但云中雁一点骄矜之色也没有,继续说道:“这虽然是小弟的推测之言,但证以邱护法遗体上的毒针和掌伤痕迹,谅也不曾相差太远,不过,邱护法阅历丰富,决非轻易上当者之流,所以小弟说那贼子必需‘大费周章’,才能如愿以偿,只是不知那贼子究竟使用什么诡计,才使邱护法上当而已。”
许重梁方待赞许云中雁几句,“铁老”却侧脸向轮值总巡的四星护法汤振道:“汤兄,请派人将邱护法遗体抬回去,所有值班人员也立刻回去,一切事明天再说吧。”
汤振领命,顷刻之间,现场中又只剩下“铁老”,云中雁,许重梁三个人了。
“铁老”脸色肃穆地,仰注漫空飞舞的雪花,不言不动,一任那灰色长衫,在北风中猎猎作响。
半晌之后,才长叹一声,收回凝注夜空的目光,看看许重梁皱眉说道:“本堡外患之殷,内忧又起,重梁,此情此景,你忍心舍我而去么?”
许重梁惶恐地躬身道:“堡主,属下身受堡主知遇之恩,粉身难报,但骤闻老母被执,心急如焚,此时方寸已乱,强留此间,对本堡并无裨益,务请堡主格外原谅。”
微微一顿,接道:“而且,属下所推荐的敝友宋天行君,无论哪一方面,都强过属下多多,是堡主失许重梁,却另获一武林罕见奇才,得失之分,不言自明……”
“铁老”微喟一声,打断许重梁的话头说道:“重梁,你所推荐的人,老朽自然信得过,而且,老朽纵然老悖,也还不致于自私到使你蒙上不孝之名,老朽之意,不过是想请你暂缓行期,俟令友宋大侠到达之后,再行就道而已。”
许重梁惶然地道:“堡主圣明,属下此刻心情,实恨不得插翅飞到老母身边,因此……因此……”
许重梁“因此”了半天,竟期期难以出口。
“铁老”似乎有点过意不去,长叹一声道:“重梁,不必说了,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许重梁如释重负地,躬身谢道:“谢堡主德意,那么,明晨属下不再向堡主拜辞了。”
“铁老”微微颔首,道:“雁儿,你陪许大侠先行回去,为父还要在这儿静静地想上一想。”
云中雁嗫嚅说道:“爹爹,你……也一道回去吧……”
“铁老”沉思未答。
许重梁以眼色制止云中雁不必再说,他自己却诚恳地道:“堡主,属下临别时有一句不知分量的话,请堡主要特别当心。”
正在沉思中的“铁老”不由神情一震道:“什么事?”
许重梁神色肃然地道:“请堡主特别注意大公子的安全。”
“铁老”点点头道:“谢谢你的提示。”
转过面来,目射威棱,凝注云中雁道:“雁儿,以最迅速方法,立刻召你三弟回堡,同时传令执法堂,特别注意那大胆畜生的安全,如有甚差池,就不必再见我了,好了,你们回去吧!”
云中雁躬身领命,与许重梁二人双双行礼告别,疾驰回堡里去。
“铁老”目送二人身形消失之后,长叹一声,冒着寒天飞舞的雪花,徐徐踱向林中。他的步履是那么沉重,身躯也微微佝偻,显然,这叱咤风云的一代怪杰,此刻,是有着无比沉重的心事,就这一夜之间,他似乎突然衰老了二十年……
翌日,晨光熹微中,“金汤堡”堡门大开,儒衫飘拂的许重梁,骑着一匹长程健马,踏雪疾驰而去。
接着,又驰出一辆华丽的双套马车,车厢四周密封,不知里面究竟坐的是何许人,不过由车把式的气概忖测,车厢中必然是“金汤堡”中,非常重要人物。
车把式尚且如此,那么,车厢中主人的身份,就不言可喻了。
车辚辚,马萧萧。
这一辆豪华而神秘的马车,于离开“金汤堡”后,绕过“灵岩台”沿湖滨官道,经无锡、武进,直向西北进行。
车行甚缓,似并无急事,惟以其凌晨出发,冒雪前行的情况而言,却又似负有某些重要使命。
究竟是哪种付测对呢?只有待以后的事实证明了。
第四天晌午时分,这豪华而神秘的马车,到达了六朝金粉的故都——“金陵”。
由“太湖”到“金陵”,似乎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但它毕竟是走了三天半,难道中途另有耽搁?
哟!对了,瞧,那华丽的车厢周围,不是有若干创伤么?还有,那穿着豪华气概不凡的车把式,也似乎有点不对劲,他那貂皮皮袄上,居然有了斑斑血迹。
由此以观,途中显然出了一事故!
是谁吃了熊心豹胆?敢向“金汤堡”出来的华丽马车加以狙击?其目的又何在?这实在令人费解!
马车由高桥门入城,经光华门,过朱雀桥,沿秦淮河东岸迤逦往北,止于聚宝门约半箭之遥的“铁记”钱庄门口。
太湖虽然是风雪漫天,但金陵城却是艳阳普照。
正在“铁记”钱庄门口晒太阳的伙计,一见马车止于自己身前,定睛一瞧,不由神色一震,慌忙起身,向车把式躬身行礼叫道:“黄……黄爷,您……”
他的话未说完,车帘掀处,满脸肃容的二公子云中雁,已当先走出车厢,紧接着一身劲装,天仙化人的四小姐云中凤也姗姗而出。
那伙计方自目光一直,自动咽下未说完的话,那位车把式“黄爷”却已沉声喝道:“李五,还不快点入内通报毛掌柜!”
李五如梦初醒,慌不迭地躬身行礼,转过身躯,旋风似地奔了进去。
云中雁、云中凤,双双迈步走进大门,“黄爷”也随后跟入。
别看这“铁记”钱庄外表不起眼,里面却是金兽辉煌,雕梁画栋,气象万千。
云中雁一行三人,刚刚走过一道拱门,一个青衫中年文士已快步走来,遥遥躬身为礼道:“见过二公子,四小姐。”
云二公子止步点首道:“毛兄,请立刻派人将门口马车修好,并另备马车一辆备用,我最多在此休息一个时辰。”
原来这位“毛兄”就是这“铁记”钱庄的掌柜。
“铁记”钱庄与“振威”镖局,同为“金汤堡”两大事业,这位“毛兄”年纪不大,却干上了独当一面的钱庄掌柜,想必手底下颇为明白。
毛掌柜连声应是,云中雁说完,立即继续举步。
毛掌柜满脸困惑神色,目送云二公子三人即将拐入一边回廊,却似突有所忆地扬声叫道:“二公子……”
云中雁却步回身道:“什么事?”
毛掌柜急步走到云中雁身前,低声说道:“毛子奇有要事奉禀……”
云中雁道:“拣紧要的说!”
毛子奇道:“是,方才奉老人家飞鸽传书……”
云中雁神色一整,插嘴道:“老人家有什么指示?”
毛子奇道:“谕示中说,许总管于北上途中,遭遇伏击死亡……”
毛子奇的话声未落,听话的三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云中雁更是双目中神光暴射,切齿顿足,恨声道:“好毒辣的手段!”
毛子奇接道:“禀二公子,还有振威镖局所保之巨镖被劫,护镖镖师一死一重伤,总镖师……三公子亦难以身免。”
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看来,“金汤堡”确已四面楚歌走上霉运!
这一连串的不幸消息,顿使云中雁铁青着脸,眉腾杀气,目射厉芒,但却是紧咬嘴唇,没有吭一声气。
云中凤则粉脸煞白,妙目凝威,娇躯一阵轻微颤抖。
毛子奇骤睹两位少主人的威态,不由机伶一颤,咽下一口冷气说道:“禀二公子,老人家谕示中说,请二公子、四小姐此间事了之后,立即回堡。”
云中雁目中精光一敛,微叹说道:“好,我知道了!”
“鸡鸣寺”,在“金陵”城北七里的“玄武山”东麓,本为梁代“同泰寺”原址,明洪武时,始改建为“鸡鸣寺”,山门正中有“敕建鸡鸣寺”题额,左右分书“大千世界,不二法门”,笔力苍劲,雄浑,显系出自名家手笔。
寺甚小,仅前后二进,但香火却颇为鼎盛。
寺后的“豁蒙楼”,更是登临揽胜的绝好去处,由此极目西望,远远长江,苍苍平野,令人尘念尽消。
是夕阳无限好的黄昏时分。
“鸡鸣寺”外,风驰电製地驶来二辆豪华的双套马车。
车停处,云中雁与云中凤拾级而上,安详地踱进山门。
云中雁与知客僧低声交谈数语,立即由知客僧前导,转向寺后的“豁蒙楼”。
一行三人,登土“豁蒙楼”的三楼,停于面西的一间静室门口。
静室内,正传出琅琅书声,那是庄子《南华·秋水篇》。
高高的楼,静静的房间,面对灿烂的夕阳与浩浩的长江,读着古人的名作,此情此景,哪儿还有一丝烟火气息。仅在这一点上,室中主人的胸襟、气度、情操、思想,业已可以想见!
知客僧举步在静室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静室内书声顿止,室门呀然而启,一个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男孩当门而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向在门口的三人身上一扫,停注知客僧脸上,讶问道:“大和尚,这两位是……”
知客僧合十一礼道:“说两位贵客,要见宋相公。”
男孩再度向云家兄妹投过一瞥深注,道:“好,请稍待一会。”
说完,转身走入里间。
这静室是一明两暗,外面是书房兼客室,陈设朴素而典雅,琴、棋、书、画,一应俱全,即使站在门外,也能领受那种窗明几净,恬适宜人的气氛。
少顷之后,一位身着天蓝长衫,束发戴冠的青年文土,由里间潇洒缓步而出。
只见他年约二十七八,剑眉入鬓,目若明星,鼻如悬胆,唇似涂朱,脸色白里透红,体质似柔实健,身材适中,神态飘逸,真是好一个人见人爱的美男子!
一向风流自赏,自命不凡的云中雁,相形之下,不由默默失色;连眼高于顶,平素视男人如粪土的云中凤,妙目一触之下,亦不由芳心中如小鹿儿乱撞,俏脸上没来由地飞上两朵红云。
蓝衫文士如玉树临风似地,卓立门口,目光在云家兄妹身上一转,微笑地道:“是哪位要见宋天行?”
云中雁颇不自然地,含笑拱手道:“在下云中雁,偕同舍妹云中凤,专程拜访,有要事奉恳宋大侠。”
宋天行闻言之下,脸上掠过一丝诧色,剑眉微蹙,含笑说道:“哦,原来是云二公子和云四小姐侠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宋天行不胜荣幸之至!”
猿臂一伸,作肃客状,接道:“请,请!”
云中雁、云中凤双双随同宋天行进入客室,知客僧却合十告退。
双方分宾主坐定之后,那男孩捧上三杯香茗,自己也搬来一张小凳,坐于一旁,一双精目,却尽在云家兄妹周身上下骨碌碌地打转。
云中雁喝过一口香茗,目光在男孩身上一扫,凝注宋天行,含笑问道:“宋大侠,这小哥儿是令高足么?”
宋天行微笑地道:“不,这是我的小师弟虎儿,年轻不懂事,倒教两位嘉宾见笑!”
话锋一转,目注虎儿道:“师弟,还不见过云二公子和云四小姐!”
虎儿立起身形,向云家兄妹唱了个肥喏道:“虎儿见过云二公子和云四小姐!”
纯真的态度,粗犷的行动,逗得在座三人,都为之失笑。但虎儿却仍丝毫不加理会,自顾自地坐回他的小凳之上。
云中雁含笑问道:“虎儿老弟,你今年几岁?”
虎儿道:“我今年十五岁!”
云中雁笑道:“年岁虽小,本领一定学了许多!”
虎儿道:“不多,师兄说我年纪太小,最忌贪多不化。”
这是什么话,练武功怎会扯到师兄身上去了?
云中雁方自脸上微呈诧色,宋天行业已含笑接口说道:“虎儿师弟武功,是由宋天行代师所授。”
云中雁“哦”了一声,宋天行目光深注地,含笑又道:“二公子、四小姐侠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云中雁脸色一整道:“宋大侠……”
宋天行正容截断对方的话头说道:“二公子,宋天行读书学剑,两两无成,自认生平对于莽莽江湖,和武林同道,均无尺寸之功,‘大侠’二字,愧不敢当,敢请二公子多多见谅!”
云中雁尴尬地一笑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那么,只好暂时以‘先生’之称,尊于阁下的了!”
宋天行道:“宋天行辱承江湖朋友抬爱,本有‘好好先生’外号,公子如以‘先生’二字相称,宋天行不加反对就是!”
云中雁含笑说道:“在下兄妹冒昧造访,有扰宋先生的清修,衷心已深感不安,但在下此来,实有几句更为冒昧的话,说将出来,容或有唐突先生之处,谨此事先声明,乞赐谅宥!”
宋天行微微一笑道:“二公子有何教言?宋天行洗耳恭听!”
云中雁微笑地道:“在下笨口拙舌说将起来,难免辞不达意,舍妹口齿伶俐,素有‘女苏秦’之称,因此,还是由舍妹代陈,比较妥当。”
说完,目注云中凤,淡然一笑,接道:“四妹,看你的啦!”
云中凤黛眉微挑,妙目中闪掠过一抹异彩,深注宋天行,娇声说道:“宋先生,家兄既已声明在先,那么,请恕小女子放肆直陈!”
宋天行既好奇又困惑地,点头笑道:“四小姐尽指教就是。”
云中凤娇容一整道:“宋先生怀经世奇才,具超绝武学,却抱出世之想,效卧龙先生之高隐隆中,徜徉于山水之间,在先生而言,自是淡泊名利,不求闻达于当世,但小女子却委实不敢苟同。”
开门见山,词锋犀利,“女苏秦”三字,确属当之无愧。
宋天行朗声笑道:“四小姐这番高论,可能是找错了对象吧?”
云中凤道:“宋先生此话怎讲?”
宋天行道:“宋天行方才已经说过,学书学剑,两两无成,何来什么‘经世奇才’与‘超绝武学’?目下,穷愁潦倒,寄居僧寺,更何敢言效法卧龙先生之高隐隆中?”
云中凤嫣然一笑道:“宋先生一代奇才,怎会效时下俗人,说出言不由衷之语?”
宋天行道:“四小姐何所见而云然?”
云中凤道:“宋先生是否言才所言,却至信出至诚,并无一字谄词。”
宋天行道:“四小姐如此说法,想必有所根据的了?”
云中凤道:“当然!”
宋天行道:“有何为证?”
云中凤道:“时机一到,自然会提出请先生指教!”
宋天行道:“可是,宋天行对四小姐方才所说过之词,却可以立刻提出反证。”
云中凤扬眉笑道:“小女子恭闻高论。”
宋天行目光微闪,微笑问道:“四小姐对宋天行这‘好好先生’四字的由来,想必已有所闻?”
云中凤点头答道:“不错,曾从江湖人物口中,略知一二。”
宋天行神色一整道:“这就是了,宋天行以无限辛酸,无比屈辱,换来这‘好好先生’的讽刺绰号。倘我果如四小姐所言,怀经世奇才,具超绝武学,岂有不奋发有为,扬眉吐气,而反忍气吞声,自甘堕落之理!”
云中凤妙目一转,嫣然笑道:“这正是宋先生的高明之处。”
语锋微顿,向宋天行秋波一注,又复说道:“据小女所知,淮阴侯韩信曾受胯下之辱,却对他丰功伟绩,毫无所损!”
宋天行神色一黯道:“宋天行何许人?岂敢与先贤相提并论!”
云中凤笑道:“宋先生差矣,小女子浅见,韩信辅大汉开国功绩,固然不可抹煞。但以其个人之作为而论,却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不够大丈夫气概,直至‘未央宫’毕命之时,才说出‘悔不听蒯文通之谏’等语,试问于事何补?”
宋天行拇指一翘,点头赞道:“高论,高论,宋天行由衷佩服!”
云中凤淡然笑道:“由此观之,小女子认为,不配相提并论的该是淮阴候韩信,而不是你宋先生。事实上,以宋先生之稀世才华,绝世武学,如果有意功名话,不但拾将相之位,如探囊取物,即争逐帝王宝座,亦非难事……”
宋天行含笑叫道:“够了,四小姐,一切就算如你所说,那么,贤兄妹此行,想必是效刘先生之枉顾隆中了?”
云中凤娇笑说道:“以宋先生之高明,想必早已看透小女子兄妹此行的来意,话既挑明,小女子只好直言无隐。”
话锋微顿,目光深注地接道:“家父对宋先生钦佩已久,早就有意敦请先生出山,共同创造一番惊天动地的武林事业。惟近来本堡变故迭生,不能亲自前来促驾,只好派小女子兄妹专程前来……”
宋天行肃容插口说道:“四小姐,话到此为止,令尊盛意心领,方命之处,尚望转请令尊曲谅!”
云家兄妹同时一怔,云中凤微愠地道:“宋先生为何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宋天行长叹一声道:“宋天行伤心人别有隐衷,而此情又不便为外人道,但可告慰于贤兄妹者,宋天行决非矫揉造作,同时对令尊之隆情盛意,更是衷心铭感……时间不早,蜗居无以待客,不敢再耽搁贤兄妹的宝贵时间了!”
这位“好好先生”,居然下了逐客之令。
云中凤目视乃兄,一声苦笑道:“二哥,小妹已无能力,看来只有祭出我们的最后法宝!”
宋天行听得一怔,暗想还有“最后法宝”,这位“女苏秦”真不简单。
云中雁由怀中掏一封密柬,双手递与宋天行,微微一笑说道:“宋先生请先看过此函,再下逐客令如何?”
天行接过封柬,目光一触封面字迹,不由神色一震,来不及问话,匆匆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素笺。
素笺上满着密密麻麻的右军草书,写的是:“子楠弟台如晤,自故都一别,倏忽已易寒暑,遥想弟台艺业益精,身心愉快,为颂为祷!
“愚兄于三年之前,以许重梁名义受聘为‘金汤堡’总管,其间备受‘铁老’之礼遇,与同仁抬爱,方期竭尽所学,以报‘铁老’深恩,不幸噩耗传来,家母竟为‘翠华城’所执,‘翠华城主’以愚兄家母之生命要挾,迫愚兄克日兼程北上,切莫自误!’愚兄身为人子,此时此情,已别无选择,但身受‘铁老’知遇之恩,点滴未报,何况更当‘金汤堡’内忧外患交相煎迫之际,又岂能忍心一走了之?
“万难之下,忆及弟台胸罗万有,艺业绝伦,如能屈就‘金汤堡’总管一职,则不但弟台平素之抱负,得以大展,‘金汤堡’之兴盛,并指日可期,而愚兄更可稍减有始无终之愧疚,一举三得,莫过如此,弟台尊意以为然否?
“愚兄自愧所学远逊于先贤徐元直,但目前之境遇,却不幸与徐元直同,而弟台虽非诸葛先生,而所学却胜于诸葛。(因诸葛先生本身无弟台之高深武功也)兹者,愚兄姑且觍颜以徐庶自居,重演一出‘元直走马荐诸葛’,尔之交非泛泛,想必能赏愚兄此一薄面也!
“愚兄家母之胸襟,弟台知之甚稔,目前既陷贼手,则愚兄此行当非家母所愿,但愚兄此刻方寸已乱,未来祸福,已无暇计较矣,惟可望弟台心者,今后,愚兄纵然苟全生命于贼巢,终生誓不为彼伧贡献一分力量也!
临池惶恐,不尽依依!
愚兄徐君亮××年××月××日”
宋天行看完之后,长吁一声,喃喃自语道:“贤兄妹既持有徐君亲笔函件,又何苦兜偌大一个圈子?”
云中雁笑道:“在下之意,本不想多此一举,毋如舍妹曾听徐大侠说及宋先生闲云野鹤之身,淡泊名利,如无徐大侠亲笔函件,必然徒芳往返。她自诩‘女苏秦’辩才无碍,才坚持必须亲自对宋先生游说一番。”
说到此处,微顿话锋,目注云中凤笑道:“现在,你这‘女苏秦’的美号,可以休矣!”
云中凤白了乃兄一眼,娇叱一声:“偏是你话多!”
偏转螓首,妙目含情地,深注宋天行道:“宋先生,听先生方才言外之意,似乎业已接受徐大侠的敦请了,是么?”
此时,红日业已西沉,夜幕逐渐垂下。
宋天行一面吩咐虎儿燃灯,然后目注窗外的苍茫暮色,既似答复云中凤的问话,也似自语似地,轻轻一叹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徐君亮,此时此地,我也没有选择余地了!”
目光一转,深注云中凤,正容说道:“四小姐,原则上,宋天行已接受徐君亮兄的敦请,为‘金汤堡’略施绵薄,不过,却不是接受总管的职位。”
云中凤强抑喜容,但却将满腔喜悦,堆砌在眉梢眼角地,曼声问道:“宋先生之意,是要以客卿身份,协助家父么?”
宋天行道:“是的,如此一来行动上可以随便一点,因为宋天行闲散已惯,不喜受甚拘束。”
云中雁接口道:“其实,宋先生纵然接受本堡总管之职,本堡也断无拘束先生行动之理。”
云中凤道:“二哥,你就不用多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宋先生此举还是看在徐大侠的金面么!”
妙目一转,接道:“噫,二哥,还不将‘金龙令’交与宋先生!”
云中雁掏出一枚长约三寸,宽仅两指,正面刻有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的金牌,脸色肃穆地,递与宋天行道:“宋先生,这是本堡代表堡主身分的最高令符,请收下以备不时之需。”
宋天行接过令符,略一审视之后,将其揣入怀中,道:“好,事情就如此决定,目前,宋天行需要了解一下贵堡情况,希望贤兄妹不吝指教。”
云中雁道:
‘宋先生有话请问,在下知无不言。”
宋天行道:“徐大侠以‘许重梁’假名受聘于贵堡时,贵堡事前是否知道其即系名重一时的‘神机秀士’徐君亮?”
云中雁道:“知道,不过仅限于在下父子们与四位四星护法。”
宋天行道:“徐大侠为何要以假名受聘于贵堡?而为时三年之久,又为何不将其太夫人接来堡中?”
云中雁道:“关于徐大侠为何不肯以真实姓名受聘于本堡的原因,因徐大侠不肯说明,本堡无从得知,致于后者,在下可以奉告一桩事实,徐太夫人之被‘翠华城’所挟持一事,正是发生于接迎太夫人来本堡途中。”
宋天行“哦”了一声,略一沉吟道:“那么,徐大侠函中所说贵堡目前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一节,究何所指?”
云中雁道:“此事说来话长,有关内忧一节,容待回堡途中详告,现在先将外患情形作一简略陈述……”
说到这里,突有所忆,语音狂然一顿,神色怆然地,目注宋天行道:“宋先生,非常抱歉,在说及本堡外患情形之前,在下要报告一个不幸的消息。”
宋天行神情微震道:“二公子口中的‘不幸’二字,是否专指对宋天行个人而言?”
云中雁苦笑道:“在下口中的‘不幸’二字,自然是对整个武林侠义道而言,但也可以说是对宋先生个人而言。”
宋天行皱眉问道:“二公子此话怎讲?”
云中雁答道:“因为徐大侠已于日前遇伏身亡……”
宋天行神情巨震,目射威棱地,失声叫道:“什么!”
然后,神色一黯,目蕴泪光,废然叹道:“二公子请道其详!”
云中雁摇头说道:“详情在下也不清楚,因为,在下也仅仅是于今午抵达‘金陵’时,接到家父的飞鸽传书,才获知徐大侠的噩耗。”
宋天行黯然垂首,云中雁却一声长叹道:“徐大侠与在下离堡时,相距不到半个时辰,如今徐大侠已如巨星殒落,而在下兄妹此行途中,也几遭不测,如非途中另有异人援手,则后果实不堪设想……”
宋天行目光深注,漫然道:“二公子来此途中,居然也遇到伏击,能否请将详情见示?”
云中雁微一沉吟答道:“事情发生在昨天傍晚,地点是‘镇江’以西约十里的一座疏林旁,来敌共有八人,武功个个高强,可算第一流高手,当时,在下兄妹在猝不及防之情况下,各自以一敌三,仅能自保,而乔装车把式的黄堂主力敌二人,则情况岌岌可危,如无暗中高人隐身相救,则在下兄妹和黄堂主三人,也已步上徐大侠的中伏覆辄。”
宋天行道:“那暗中高人并未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