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外,已响起店小二结结巴巴的语声道:“诸位客官,请可怜可怜小的,让到左边独院中去可好?”
陈御风注目问道:“那是些什么人?”
店小二低声答道:“那是拉萨来的黄教大师们,也是七位。”
因为雪山神尼等群侠目前是七位,所以店小二才说出“也是七位”来。
陈御风目光一扫群侠道:“诸位高见如何?”
齐大刚首先说道:“黄教喇嘛,固然不好惹,但咱们也不应该怕事。”
宋天行朗目中神光连闪,却仍然是欲言又止。
长春真人入目之下,不由笑道:“天行,别以为师伯方才说了你几句,就不好意思再发表意见,该说的,还是应该当仁不让。”
“是!”宋天行正容接道,“天行拙见,同意齐前辈的说法,咱们不惹事,也不该怕事。”
陈御风目注雪山神尼笑问道:“老尼姑有何高见。”
雪山神尼笑道:“原则上我也同意,一切由你老顽童看着办吧!”
陈御风咧嘴笑道:“老顽童得令!”
接着,扭头向门外的店小二道:“小二哥,你只管去替咱们准备洗澡水和酒饭,这儿的事,你不用管了。”
店小二不由讷讷地道:“客官,您……您……”
院外,那破锣语声怒喝道:“混账东西,还不滚出来!”
店小二脸色大变,搓手顿足地道:“小……小的来啦!”
陈御风目睹店小二的那副可怜相,心中委实过意不去,不由他努努嘴道:“小二哥,你由侧门出去。”
接着,扭头向宋天行笑道:“老弟,咱们去院中走走。”
说着,已首先站起身来,宋天行也随之起身,一同向院中走去。
当他们两人走到小院中时,刚好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中年黄衣番僧也同时跨入小院的柴门,后面还随着六个高矮不一的黄衣番僧。
那为首黄衣番僧边走边微微一愣道:“怎么只出来两个,你们不是有七个人么?”
话说间,已一字横排,七个黄衣番僧,都在陈、宋二人面前丈五处停住。
陈御风淡淡一笑道:“他们五位,也马上就出来了。”
那为首黄衣番僧笑道:“这才对!你们中原有句俗话,叫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七个虽并非俊杰,倒是识时务得很。”
陈御风注目问道:“何以见得?”
那为首黄衣番僧道:“你们不是要让出房间么?”
陈御风笑道:“谁说的?”
那为首黄衣番僧怒声道:“方才佛爷跟店小二所说的话,难道你们没听到!”
陈御风漫应道:“听到了又如何?”
那为首番僧仰首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敢情你是在寻佛爷的开心?”
声如洪钟,震撼屋瓦,显然地,此人一身功夫,委实绝非等闲。
陈御风已是快近百岁的人了,居然被人家骂为“好小子”,这情形,可不由得使他有点啼笑皆非,因而也没立即答话。
但那为首黄衣番僧却脸色一沉地接道:“老实告诉你们,佛爷言出必践。你们几个,自动滚出去,算是你们的造化,否则佛爷只好扔你们下康定河去喂王八……”
宋天行方自听得剑眉一轩间,陈御风却摆手止住他,并目注番僧淡笑道:“要让房间,也未尝不可以,只要话说得像个人说的,自有商量余地……”
那为首黄衣番僧截口怒叱道:“好小子!你敢拐弯子骂人!”巨灵之掌即待一扬,向陈御风抓来。
但他掌势才出,站在最末尾,也是七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身材瘦小的黄衣番僧却陡然大喝一声,接着并说出一句陈、宋二人听不懂的藏语。
那为首黄衣番僧应声收手,并颇为恭谨地以藏语交谈了几句,然后,目注陈御风问道:“尊驾是道上朋友吧?能否请先报个名儿?”
陈御风笑了笑道:“在下只能算是半个江湖人,这‘名儿’报出来,你大和尚也未必知道。”
微顿话锋,又正容接道:“大和尚可能是目前七位当中唯懂得汉语的一位吧?”
那为首黄衣番僧点点头道:“不错。”
陈御风接道:“大和尚既然精通汉语,当也懂得‘行客拜坐客’的道理,在下先来一步,应该算是坐客,理当由大和尚先报来历才对。”
那为首黄衣番僧又扭头向那瘦小番僧以藏语交谈数语后,才向陈御风道:“咱们来自布达拉宫。”
陈御风接问道:“此行是否应‘冰魄神君’冉啸天之邀而来?”
那为首黄衣番僧道:“不错。”
陈御风道:“诸位大和尚在布达拉官是何职位?”
那为首黄衣番僧道:“三尊者、四金刚。”
陈御风不禁目光一亮,敞声大笑道:“迦玛,迦蓝,迦叶三尊者,为黄教中功力仅次于教主的三位顶尖高手,四金刚也是黄教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冉啸天能请得如许高人助阵,也委实足以自豪的了。”
这当口,那为首黄衣番僧已脸色大变地再度与瘦小番僧以藏语交谈着,那其余五个番僧,也一齐脸色微变。
陈御风却继续朗声接道:“大和尚,能否请为在下引见一番?”
那为首黄衣番僧继续交谈数语后,才转身点点头道:“可以。”
接着,伸手由最末尾的瘦小番僧起,顺序介绍道:“迦玛尊者,迦蓝尊者,迦叶尊者,多臂金刚,大头金刚,神力金刚……”
最后,回手指着他自己接道:“大力金刚。”
陈御风心中暗忖:“这一行番僧的排列,敢情还是与常情相反,越在最后,功力和职位也越高……”
但他外表上却连连点首笑道:“幸会!幸会!真是见而胜似闻名。”
“大力金刚”正容接道:“尊驾是否也该报出名儿来了?”
陈御风笑道:“应该!应该!”
微顿话锋,才神色一整道:“在下陈御风,大和尚必然没听说过,倒是我这位老弟,大和尚可能已经有过耳闻。”
“大力金刚”漫应道:“请说出来试试看?”
陈御风一指宋天行道:“我这位老弟,姓宋,名天行……”
不等对方说完,“大力金刚”目光一亮,目注宋天行讶问道:“你……你就是新近崛起中原武林的‘好好先生’宋天行?”
宋天行含笑反问道:“大和尚不相信?”
“相信,相信。”
“大力金刚”接问道:“只是,你们怎么也会到这儿来了?”
陈御风笑道:“大和尚能来,难道咱们就不能来?”
迦玛尊者又向大力金刚问了一句什么,大力金刚扭头交谈数语之后,又回头问道:“还有里面那五位,是些什么人?”
陈御风道:“里面有雪山神尼,有青城派前任掌教和他的师侄,有昔年威震西南的闻人杰大侠,还有一位也是以‘金刚’为号的峨嵋派俗家长老‘莽金刚’齐大刚大侠……”
大力金刚脸色连变,脱口喃喃自语道:“好一个坚强的阵容!”接着,又苦笑道,“怪不得你们不肯让出房间来。”
顿住话锋,又扭头向迦玛尊者以藏语交谈起来。
少顷之后,才回头问道:“咱们尊者说:你们这一行,谁是首脑人物?”
陈御风道:“在下既然出头接谈,大和尚有任何话都可找我说,不必找咱们的首脑人物。”
大力金刚尴尬地一笑道:“咱们尊者说,方才是一点小误会,既然大家都要去长春谷,咱们不妨等到长春谷碰头时,再行了断。”
陈御风拈须微笑道:“大和尚因何前倨而后恭也?”
他这话,虽然有点损人,却也是实情。试想:那大力金刚刚出场时,是何等气势,满口“佛爷”,“你们”的,哪还将陈御风、宋天行二人看在眼中!可是,曾几何时,不但称呼自动改得相当客气,连语气和神态也温和多了。
但陈御风这一句脱口而出的话,却刺伤了对方的自尊心,不由脸色陡地一沉。
陈御风入目之下,连忙含笑接道:“大和尚请莫生气,在下是言出无心……”
大力金刚冷然接道:“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心,你先答我所问。”
陈御风笑道:“当然可以!而且,有关让房间的事,也好商量。”
大力金刚微微一愣道:“怎么说?”
陈御风正容接道:“大和尚,黄教一派,最近半甲子以来,是否一向与中原武林,和平相处,谈不上有何过节?”
大力金刚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那么,”陈御风接道,“贵教何苦受冉啸天的怂恿,再度介入中原武林纠纷之中?”
大力金刚讷讷地道:“这个……我……我可没法回答……”
陈御风截口接道:“大和尚,现在双方冲突尚未发生,悬崖勒马,还不算晚,在下敢请大和尚转达贵尊者,为了贵教与中原武林的友谊,请他退出这一场是非,在下当以让出这独院聊表谢意,并为诸位设宴洗尘。”
大力金刚微一迟疑,才点点头道:“好,尊驾请稍待。”
接着,转身与迦玛尊者接谈数语后,才正容说道:“抱歉得很,咱们尊者说,因为已经接受‘冰魄神君’的邀请,不能失信于人,对尊驾盛意,也只好心领了。”
陈御风笑道:“大和尚之意,今天之事,就此拉倒?”
大力金刚点点头道:“正是。”
陈御风神色一整道:“大和尚,在下可是先礼后兵,贵我双方既然无法善了,迟早免不了一战,则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就在这儿解决还来得干脆一点。”
大力金刚脸色一变道:“姓陈的,你要放明白一点,咱们可并非怕你!”
陈御风笑道:“威震康藏高原的黄教,岂是怕人之辈,在下可从来不敢这么想。”
大力金刚方自含怒转过身去,那迦玛尊者想必已由双方的神色间看出事态已趋严重,竟首先用藏语问了出来。
大力金刚愤然点首,并“噜咕”了几句。
迦玛尊者自脸色一变间,神力金刚已越众而出,向迦玛尊者合什为礼,一面并以藏语请示。
迦玛尊者脸色肃穆地点了头,并“咕噜”了几句。
神力金刚大步而出,傲立大力金刚身前,怒视着陈御风“噜咕哇啦”大声嚷了一阵。
陈御风目注大力金刚笑道:“大和尚,你这位同伴说些什么呀?”
大力金刚正容答道:“我这位师弟说你们中原人物太不讲理,奉命出来先给点颜色你们瞧瞧。”
陈御风笑道:“这不是要打架么!咱们之间,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干吗要伤和气?”
大力金刚一愣之后,又怒声接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自相矛盾!”
陈御风道:“不错,在下的话,好像有点矛盾,但一经解释开来,也就顺理成章了。”一顿之后,才正容接道,“在下所谓就在这儿解决,指的是在不伤和气的原则下,暂时委屈诸位在这独院中,等在下向冉啸天交换一件东西之后,诸位即可恢复自由……”
那“自由”的“由”字还没说出,大力金刚已截口怒道:“混帐东西!做你的清秋大梦!”
接着,注目神力金刚大声嘟囔了一阵。
神力金刚怒吼一声,扬掌向陈御风凌空击出一掌。
神力金刚既然以“神力”为号,加上使的又是黄教绝艺的“大手印”神功,而双方距离又最多只有八尺左右,此情此景,他这一掌的威力,可委实非同小可!
但陈御风却像是根本不识其中厉害似地,既不闪避,也不封拒,反而双手连摇道:“慢来,慢,纵然必须要伤和气,也得先讲好条件再打呀!”
说来也真令人难以相信,神力金刚那足能开碑裂石的“大手印”神功,竟在他双手连摇之下,化解得无影无踪。
这情形,当事人的神力金刚固然是一时之间目瞪口呆地不知所措,一旁掠阵的其余六人,也不由脸色大变地几乎要发出惊呼来。
神力金刚一愣之后,厉吼一声,作势再度飞扑,但却被迦玛尊者及时喝阻,并向大力金刚问了一句。
大力金刚目注陈御风问道:“尊驾这‘陈御风’三字,可能是化名吧?”
陈御风笑问道:“何以见得?”
大力金刚道:“我不相倍一个默默无名的人物,能有此种神奇功力!”
陈御风拈须微笑道:“姓氏不过是一个人的表记而已,咱们大可不必多费精神去辩论真假,目前,咱们既已拉下脸皮,那么,还是先谈条件吧!”
大力金刚点点头道:“好,你一并说出来,咱好向尊者请示。”
陈御风正容接道:“咱们较量三场,三场两胜者为全胜,连胜两场者,可免除第三场较量,如果胜的是贵方,则在下七人立即转回中原,反之,则贵方得在这客栈中委屈一个对时,然后去留任便。”
大力金刚向迦玛尊者请示过后,才点头答应道:“可以,咱们尊者完全同意。”接着又注目问道,“所谓三场两胜,是如何个较量法,有关细节,尊驾也该有个说明。”
陈御风笑了笑道:“在下方才已经说过,咱们这一行人早到片刻,该算是主人,有道是:主随客便,这较量办法,理当由贵方出题。”
大力金刚摇摇头道:“这种占尽便宜的事,咱们尊者不会同意的。”
“那么,”陈御风沉思着接道,“这第一场的题目由贵方出,以后即由输家出题,这该可以了吧?”
大力金刚点点头道:“好,且由咱家请示尊者看……”
转身向迦玛尊者以藏语交谈一阵后,才回身向陈御风说道:“咱们尊者已同意,不过,他要尊驾先说明是生死之搏?还是仅点到为止?”
陈御风道:“咱们之间,既说不上什么仇怨,自然是以点到为止较为适宜。”
大力金刚向迦玛尊者请示过后,才注目说道:“咱们尊者说,既说只是点到为止,这第一场就不如索性来个文比。”
“好!”陈御风含笑接道,“不知这文比是如何一个比法?”
大力金刚道:“咱们尊者说,贵方的宋大侠,是中原武林年轻一代中的第一高手,而尊驾也必然是大有来头的绝世高人,所以咱们的较量,既不能入俗套,以免自损身分,同时,也必须表现彼此之间的真实功夫。”
陈御风点头笑道:“有理!有理!只是,我这位宋老弟,固然可称之为中原武林中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但在下我可不敢当‘绝世高人’之称。”
大力金刚笑了笑道:“陈大侠无须太谦,咱们各自心中有数就是。”微顿话锋,才正容接道,“咱们尊者所出的题目名为‘隔纸摄物’。其办法是:双方距离二丈,面前各置—尺许见方竹框,糊以水湿皮纸,两人正中,置一个碗,碗底放鸡蛋一枚,然后各人掌力透过水湿皮纸,将覆碗同鸡蛋摄向己方,时间以半炷线香为限,谁能将覆碗摄向己方者为胜,但鸡蛋不能落地,皮纸不能破损。”
这办法可委实够绝!
武林中,有所谓“隔山打牛”和“隔物碎钢”等神功,这些,只要内功够火候,并能达到收发自如的境界,做起来,并不算太难。
但隔着一层纸来施展“大接引神功”,可真是前所未闻。
何况,纸是一般糊窗用的皮纸,皮纸的质料,既薄且脆,加以水湿之后,更是经不得丝毫外力的震撼,而且还有一个不能滚落碗底的鸡蛋。
所以,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办法,做起来可委实难煞人哩!
陈御风听得眉峰一蹙,但旋即轩眉大笑道:“好办法!既高明,又别致,在下虽然明知不行,也得硬着头皮,勉力奉陪。”
陈御风这几句话,倒并非自谦。
因为番僧所出的这题目,表面上看来好像是史无前例地别出心裁,但事实上番僧方面必然曾经演练过。
陈御风尽管对自己那收发自如的真力,深具信心,但毕竟没有这种经验,在初学乍练的情况之下,谁也不敢说有绝对把握,所以他不得不有此一说。
宋天行注目接道:“老人家,这一场,让给天行可好?”
陈御风笑道:“老弟,打旗的先行,明白么?”
宋天行蹙眉笑道:“好,好,可是,第二场,您可不能包办啊!”
陈御风道:“那是当然。”
大力金刚注目问道:“是否已决定由尊驾出场?”
陈御风点头答道:“不错。”
接着,扬声唤道:“小二哥,请过来一下……”
他们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较量,虽然是玄之又玄,但所需的东西,却是随时随地可以获得的,因此,不久之后,店小二已将全部道具送来。
目前这小院,地面是三合土构成,颇为平整,正好合用,至于距离则仅约一丈七八,也就只好将就一点了。
现场布置好,并燃上线香之后,陈御风与迦玛尊者各就小院一端盘膝趺坐,然后由大力金刚击掌三下,双双扬起右掌,将劲力由面前尺许处的水湿皮纸中透出。
一开始,两人当中覆在地面的那只海碗,竟像底下装有滑轮似的,缓慢而平稳地向迦玛尊者那边移动着,海碗底上所放置的那枚鸡蛋,也纹风不动。
一寸……
二寸……
三寸……
一直到移动七八寸远时,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情形,使旁观的双方,有了不同的反应。
宋天行目光炯炯地凝注那只仍在继续向迦玛尊者移动着的海碗,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也越蹙越深。
相反地,那其余六个番僧,却禁不住色然而喜。
不过,那趺坐地面的两个当事人,却于平静中显得无比的肃穆,一点也瞧不出有甚得失喜忧的表情。
那只海碗依然不疾不徐,平稳地向迦玛尊者那边滑动着,而且,移动足有尺半距离了。
小院中,除了松油火把所发出的“毕剥”之声外,出奇的平静,可说是静得落针可闻。
当那只海碗滑动到两尺距离时,忽然像被一根无形的绳拉住似地,倏然停住。
僵持了约莫半盏热茶工夫之后,才以方才移向迦玛尊者那边的同等速度,向陈御风那边倒退而回。
这时,宋天行才如释重负地暗中吁出一口大气。
那海碗在退回两人当中的原位时,再度静止,那放置底上的那枚鸡蛋,也起了一阵轻微的摆动。
紧接着,海碗又向迦玛尊者那边移去。
宋天行刚刚放下的一颗心,立即又为之暗中提了起来。
不过,这回向迦玛尊者那边移动的距离不大,仅仅移动四寸不到时,又被那根无形的线拉住了,而且,也没再停,一直拉得往陈御风那边移动着,移动着……
当那只海碗被拉得离开中心点约四尺距离时,脸色颇不自然的大力金刚突然合掌一击,沉声喝道:“停!”
那滑动的海碗应声而止,陈御风与迦玛尊者也同时起立。
陈御风并向大力金刚笑了笑道:“请检查一下这边的皮纸。”
大力金刚漠然地道:“咱们已注意到了,皮纸无损,半炷线香还剩下一寸。”
迦玛尊者向大力金刚“咕噜”了几句,大力金刚点头恭诺之后,接着向陈御风道:“咱们尊者说,这第一场,咱们认输。”
陈御风正容地说道:“多谢承让!”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道:“大和尚,依照咱们方才的协定这第二场的题目,还得由贵方出。”
大力金刚向迦玛尊者以藏语请示过后,才回身答道:“第二场比掌力。”
陈御风注目问道:“如何比法?”
大力金刚道:“双方并立,各出右掌,遥击丈远外地面,以掌痕之平整及深度分胜负,但出掌与击落,均不得发出声音。”
陈御风不蔡心中暗笑道:“怎么不另出花样了,这是很普通的办法呀……”
但他表面上却点点头道:“行,在下这边,以宋大侠出场,不知贵方是哪一位下场?”
大力金刚道:“咱们这边,还是由迦玛尊者出场。”
陈御风笑道:“大和尚,这不太妥当,贵方迦玛尊者方才已消耗不少真力,而敝方的宋大侠却是生力军,大和尚是否该向贵上请示一下?”
大力金刚点点头,向迦玛尊者请示过后,转身答道:“咱们改由迦叶尊者出场……”
这一场较量,可委实没甚出奇之处,结果那坚如石头的三合土地面现出两只深达寸许,边缘平如刀削整的掌痕。
经双方查验结果,宋天行的掌痕较浅半分,但迦叶尊者掌痕的边缘,却有三处轻微的破损。
这情形,由表面上看来,似乎双方都有缺点,难定高下。
但严格说来,掌缘之平整与否,有关劲力拿捏的准确,这就是说,三处掌缘的破损,在程度上,比起掌痕的深浅度来,是较为严重的。所以,理论上,迦叶尊者应算是略逊半筹。
他们双方都是大行家,这道理自然都懂得。
但宋天行因己方已经胜了一场,并且他自信还能赢得第三场,所以他坚持这一场只能算是平局。
这情形,对番僧方面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一负一平,只要能赢得第三场,就完全成为平局,还有设法挽回面子的机会。
大力金刚向为首的迦玛尊者以藏语交谈一阵之后,才回身向宋天行道:“宋大侠,咱们尊者对你的谦恭礼让,非常感佩,他虽然已勉强接受宋大侠的好意,但却附有一个条件。”
接受人家的礼让,居然还要附条件,宋天行不由苦笑着问道:“是什么条件?”
大力金刚道:“这条件,就是第三场的题目必须由宋大侠出。”
宋天行含笑答道:“可以,可以。”
但他心中却在暗笑着:“由我出题目,那你们更是输定啦!”
他虽然心中暗笑,但同时对对方的这种磊落胸怀,却也暗中钦佩不已。
这时,陈御风却以真气传音向他说道:“老弟,比暗器……”
就这同时,大力金刚也注目问道:“那么,宋大侠准备出什么题目?”
宋天行笑了笑道:“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什么别致的花样来,倒不如通俗一点,咱们就比比暗器吧!”
大力金刚不由目光一亮道:“如何比法?”
宋天行目睹对方神情,心知对方必有精于此道的高手,尽管他那“二相金环”的神奇手法为武林一绝,但因这第三场较量关系至巨,遂也不敢过于轻敌地沉思答道:“双方距离五丈……”
大力金刚截口笑道:“这小院子可不够五丈距离啊!”
宋天行道:“咱们可以改在屋顶上施展。”
大力金刚道:“好,请说下去。”
宋天行接道:“所发暗器多少不拘,但以一次为限。”
大力金刚问道:“一击不中,就不能再发?”
“是的。”宋天行接道,“也不许伤人,还需事先指明对方所被打中之处。”
大力金刚不由浓眉一蹙道:“还要指定目标?”
宋天行点点头道:“不错。”
大力金刚接问道:“是否可以闪避格拒?”
宋天行道:“可以,但以移动一足为限,另一足,不得挪动分毫。”
大力金刚不由双目中奇光连闪,轩眉大笑道:“好!好!这办法真妙,也真亏你宋大侠能想得出来。”
这时,陈御风又向宋天行传音说道:“老弟,那多臂金刚为黄教第一暗器名手,还有一个‘千手如来’的绰号,你这办法订得太绝了,对方必然以多臂金刚下场,你可得格外当心……”
大力金刚于语音微微一顿之后,又注目接问道:“宋大侠,还有没有其他规定和限制?”
宋天行淡淡一笑道:“没有了。”
大力金刚神色一整道:“好,宋大侠请稍待……”
宋天行问道:“大和尚,你是否已将较量要点,向贵同门说清楚了?”
大力金刚点点头道:“已经说明白了。”
宋天行道:“那么,请!”
“请”字声中,他已首先飞登屋面。
接着,其余的人,也相继纷纷飞登,连本来在室内瞧热闹的雪山神尼等人,也郁跟踪而出。
不过,他们却是静立另一座屋面上。
本来嘛!以武林一绝的“二相金环”对黄教的暗器第一高手,可说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盛举,谁又背放弃这大开眼界的机会哩!
而且不特此也,连客栈中的执事人员和一部分闻声而来的旅客们,也都各找有利位置,远远地凝神注视着。
当然,这些人也都知道江湖人物的打杀场合不是好玩的,但他们于方才偷看过两场既神奇,而又无凶险的较量之后,好奇心更浓,胆子也更大了。
宋天行俟多臂金刚取好五丈距离之后,才向大力金刚正容说道:“大和尚,这一场的题目,既是在下所出,则动手方面理当由贵方先行出手。”
大力金刚向多臂金刚以藏语说明之后,多臂金刚点点头并随手由项间念珠上摘下九颗,握在右掌中,然后目注宋天行“咕噜”了几句。
大力金刚接着说道:“宋天行,咱大师兄说:‘他是九颗念珠一齐发出,要在你的长衫后面左下角上留点记号。”
宋天行点点头答道:“好的,请!”
大力金刚向多臂金刚一打手势,多臂金刚双目中神光一闪,同时右掌一扬,九颗念珠成一串重叠的倒“品”字形激射而出。
但当这一串倒“品”字形的念珠飞越两人之间的中心点时,最前面的一组陡然一顿,而后面的两组,则分左右斜射而前,超越前面的一组,形成一个大的倒“品”字,然后三组同时以更劲疾之势,向宋天行身前射来。
宋天行心知对方那九颗念珠,决不会如此简单,其中必然还另有变化。所以,尽管那九颗念珠已如离弦急矢般地向他疾射而来,但他却是沉稳如泰山地,卓立不动,安详之极。
果然,那九颗念珠,在接近他身前约莫五尺距离时,那倒“品”字形中最后一粒念珠,突然加速前冲,“铮铮”连响中,其余八粒念珠被击得纷纷四散,那本来是倒“品”形的念珠,竟被击成“满天花雨”,也好像增强了不少威力似地,呼啸着在宋天行的前后左右飞绕着。
宋天行的目光是何等犀利,仅仅这刹那之间,他已看清了对方手法中的奥妙所在。
对方的九粒念珠中,只有最后将倒“品”字形冲击成“满天花雨”的那一粒才是主力,也是他所应该防备的一粒,其余八粒,不过是虚张声势,故意扰乱他的耳目而已。
尽管那九粒念珠大小,颜色,都没法分辨,但宋天行却神目如电,始终注视那认为是主力的一粒,以左足为轴,身躯也跟着转动。
如此转过三圈之后,那主力的一粒又击中另一粒念珠,而被击中的另一粒念珠,竟以离弦急矢似的速度,向宋天行背后的长衫下摆疾射而下。
宋天行身躯一转,以毫厘之差,避过那一击。
但他身躯一转之间,长衫下摆也随之一扬,而那作为主力的一粒念珠,竟像是具有灵性似地,乘这当口一闪而下,射向宋天行后面那幅扬起的长衫下摆左下角。
宋天行似乎毫无所党地,身躯也停止转动,右手凌空连点,“嗤嗤”连响中,那些环绕他飞舞着的念珠,已被他点落三粒。
这些,本来是转瞬之间的事。
当宋天行伪为不觉地点落其余三粒念珠之同时,那主力攻击他的一粒,已距他的长衫后幅左角不足半尺,而宋天行的左手却仍继续点向其余念珠。
这情形,不由使多臂金刚色然而喜,一双精目之中,也不禁异彩连闪。
但他高兴的念头尚未转完,却陡然脸色一变地,惊呼出声。
原来就当那粒主力念珠,悄没声地快要击中目标的刹那之间,宋天行左手陡地反手一点,将其点得飞射丈外,紧接着,右手出指如飞,那硕果仅存的其余三粒念珠,也悉数被点落瓦面上。
在瓦面上一连串的清脆响声中,宋天行却向对面那满脸沮丧神色的多臂金刚诚挚地笑道:“大师手法之高明,为在下生平所仅见,真是叹为观止矣!”
大力金刚将宋天行的话翻译给多臂金刚听过之后,多臂金刚苦笑一下,说了一句宋天行所听不懂的藏语。
大力金刚接着向宋天行道:“咱大师兄说,请宋大侠出手。”
宋天行点头道:“好的,请转告令师兄,在下所取目标,是他袈裟上的第一个钮扣。”
袈裟上的第一个钮扣,位于右胸的“乳根穴”旁,宋天行所选取的这个目标,可远比多臂金刚所选取的后幅长衫下摆,更难得多啦!
多臂金刚于听过大力金刚的转告之后,不由微微一愣,才向宋天行点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了。
宋天行右手一扬,一线乌光,脱手飞出。
他这“二相金环”因系乌金所铸,在屋面下的松油火把照映之下,幻起一道晶亮乌光,对准多臂金刚的前胸疾射而来,其快速程度,比方才多臂金刚所发念珠最快时的速度还要高出倍许。
多臂金刚入目之下,方自心头微凛间,那道疾射而来的乌光,于射出丈许距离后,陡然一分为二,分左右各以半弧形向前激射,并于到达多臂金刚胸前丈许距离时,再度合而为一,对准他右胸的第一个钮扣,笔直射来。
单刀直入,真是既干净,又利落。
多臂金刚目光炯炯,凝注那一线乌光,根本没做闪避的打算,也似乎没做格拒的准备。
这情形,显示他是暗器的大行家,谅准对方决不会如此单刀直入,而必然另有变化,所以才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静以观变。
可是,事实发展,却远出他的意料之外。
那道疾射而来的乌光,竟未再发生任何变化地,一直向他激射而来。
饶他再沉着,当那道乌光到达他胸前尺许距离时,也沉不住气了。
但见他右手一抬,疾电掣地向那道乌光抓去。
说来也真怪,就当多臂金刚的右手一抬之间,那道乌光竟随之消失,但听“呼”地一声破空锐啸,那道乌光已出现在他身前八尺之外,并以向他射来时的同等速度,向宋天行那边倒射而去。
多臂金刚暗道一声不好,低头一瞧,自己右胸上的第一个钮扣竟赫然已被割开,不由颓然发出一声长叹。
就当多臂金刚颓然一叹间,宋天行已向着他抱拳一揖道:“献丑!献丑!”
旁立的迦玛尊者向大力金刚“咕噜”了一阵,大力金刚目注宋天行问道:“大侠,我们尊者说,宋大侠方才所施展的是否即当年清虚上人独步武林的‘二相归元’手法?”
宋天行正答答道:“是的。”
大力金刚道:“我们尊者说,今宵,我们虽然败了,却败得口服心服。”
宋天行正容如故地接道:“贵上胸怀磊落,在下非常敬佩。”
陈御风也含笑接道:“黄教武功,毕竟不同凡响,咱们虽然胜了,却是胜得非常侥幸。”
那迦玛尊者又以藏语向大力金刚说了几句。
大力金刚目光一掠陈、宋二人道:“咱们尊者说,咱们既然败了,当遵照协定行事,请吩咐。”
陈御风道:“事情很简单,这客栈中两座独院,由贵方任择一座,在明日此时之前,贵方人员,不能离开独院,在下尊重贵方人格,不派人监视贵方人员的行动,但贵方也必须承诺,在这一个对时之内,不接见任何外人。”
大力金刚向迦玛尊者请示过后,才回身说道:“敝上说,悉听贵方安排。”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当下,七个番僧住进另一幢独院,但迦玛尊者却命大力金刚向陈御风说道:“陈大侠,广寒宫方面,今宵可能会有人来,为免敝方遭受破坏协定之嫌,敞上说,最好请陈大侠派出一人,代为挡驾。”
陈御风点头道:“好的……”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陈御风的话声未落,一个金衫老者已疾步走向院中,人未到,却已抱拳遥拱,敞声笑道:“诸位大师,在下奉命……”
不等他说完,宋天行横身一拦,冷然问道:“阁下跟谁说话?”
金衫老者“咦”地一声,旋即脸色一沉道:“你……”
宋天行再度截口道:“我怎么样?”
金衫老者双目中厉芒一闪,但他却似有所顾忌地没有立即发作,只是将目光移向大力金刚讶问道:“大师,这年轻人,是否是……”
也许他的意思是想问“是否是你们的人”,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不像,因而不自觉地将话锋顿住。
大力金刚不由苦笑道:“不错,这两位是咱们的人,暂时是咱们的主人。”
金衫老者不由张目讶问道:“主人?这话怎么说?”
大力金刚依然苦笑接道:“目前,咱们已成了人家的阶下囚啦!”
金衫老者方自大感惊奇地一怔之间,陈御风却向大力金刚挥了挥手道:“大和尚,诸位请入里间安歇,外间事,且由在下安排。”
大力金刚讪然一笑,转身以藏语招呼其余六个番僧向里面走去。
陈御风目注未回过神来的金衫老者,淡淡笑道:“瞧阁下这份装束,当是广寒宫出来的金衫侍者吧?”
金衫老者总算已回过神来,点点头道:“不错,请教二位是……”
陈御风向宋天行笑道:“老弟,还是由你亮名儿吧!”
宋天行点点头,目注金衫老者神色一整道:“在下宋天行……”
“宋天行”三字才出,金衫老者已脸色大变地骇然退立三大步,语不成声地道:“你……你就是宋天行?”
陈御风笑问道:“怎么?阁下不相信?”
金衫老者强自镇定地道:“诸位怎会来得这么快?”
宋天行笑道:“阁下也来得不慢啊!”
陈御风也笑道:“而且,也来得正是时候。”
微顿话锋,注目正容接道:“阁下,黄教中七位大和尚已暂时屈为咱们的嘉宾,你都看到了!”
金衫老者点点头道:“是的,看到了。”
“阁下是聪明人。”陈御风沉声道,“当知道如何自处!”
金衫老者注目问道:“尊驾有何指教?”
陈御风沉思着说道:“阁下请到这边来,以便详谈……”
半个时辰之后,宋天行与化装成中年道士的长春真人,在金衫老者的前导下,取捷迳向长春谷中的广寒宫进发。
当夜午夜时分,这三位已到达长春谷的谷口。
长春谷,位于大雪山之阳,四周高峰插天,面积广达十里方圆,名虽为谷,但实际上却等于是一个小型盆地。
而且,因地理上的特殊关系,尽管大雪山的高峰上终年白雪皑皑,但这小盆地中,却是四季如春,奇花异草,遍地都是,算得上是一个世外桃源。
也因其如此,冉啸天才在此定居,名之长春谷,并投下大量人力财力,才有目前的规模。
长春谷的入口,宽度不及五丈,但两旁峭壁却高达百丈,形成一个易守难攻的天险。
宋天行等人到达谷口时,只见整个谷口,都被一张特大的网封住。那张大网,高达十五丈,黑夜中看来但见黑黝黝地,也不知什么质料编成。
宋天行入目之下,不由心头暗忖:“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再好的轻功,也没法达到一跃十五丈以上的高度,天险再加上这人工布置,这长春谷的防守,可委实够严的了……”他念转未毕,谷内陡地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
金衫老者扬声答道:“金侍八号尤伦。”
“咔嚓”一声,一道强光由谷内射出,将谷口外的宋天行等三人照得毫发毕露,同时还发出一声惊“咦”道:“那两位是谁?”
语声苍劲而雄浑,显然这守谷人年纪不轻,功力也非等闲。
尤伦答道:“这两位,一位是宋天行大侠,另一位是青城门下修缘道长……”
不等尤伦说完,那苍劲语声截口讶问道:“嗨!八号,你不是奉命去招待黄教法师的么?”
尤伦讪讪地笑道:“是啊!”
那苍劲语声道:“那么,你怎会将这两位请来?”
尤伦答道:“这两位,不是我请来,而是他们有事要见宫主……”
那苍劲语声不悦地截口接道:“八号,不是我编排你的不是,你也委实太糊涂了,宫主不见外客,你不是不知道,而半夜三更,又岂是会客的时候!”
听这语气,这守谷人纵非是金衫侍者,也当是与金衫侍者地位相等的人。
尤伦不禁苦笑道:“老兄,请听我说……”
尤伦说着,走近网边,将那请来助阵的七个番僧已被宋天行扣留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有这种事?”那苍劲语声似乎仍然有点不敢相信地接道,“我看,就这样吧,你可以进去请示,但这两位贵客,却暂时不能进去。”
尤伦只好回头歉笑道:“宋大侠,本谷例规如此,在下没法帮忙,两位请暂时在这儿稍待可好?”
宋天行注目问道:“咱们事先如何说的?”
尤伦苦笑道:“先由在下入内请示,回头再陪同二位入谷,不也是一样么!”
宋天行淡淡一笑道:“不管一样或两样,在未见到贵上之前,你阁下不能单独行动。”
尤伦正容接道:“宋大侠,长春谷中,绝不在乎牺牲个把像在下这样的人物,在下也未将生死放在心上,但宋大侠如此坚持,对贵方也没好处。”
宋天行接道:“此话怎讲?”
尤伦答道:“宋大侠是聪明人,此中得失,还用得着在下来饶舌么!”
宋天行剑眉一轩道:“阁下,别以为我宋天行不敢硬闯,宋天行的字典中可没有‘怕’字!”
“这个,在下知道。”尤伦含笑接道:“宋大侠神功盖世,豪气干云,区区长春谷,自不在宋大侠眼中。不过,有一点在下要提醒你宋天侠:宋大侠此行,可并非前来厮杀。”
尤伦这话,倒也是实情。因此,一时之间,宋天行竟蹙眉沉思,未予答话。
这时,长春真人才以真气传音说道:“天行,先让他回去请示也好,反正咱们还有七个重要人质在手,不怕他们玩什么花样。”
宋天行默然点首,然后才目注尤伦问道:“阁下说的也委实有道理,好!你先回去请示吧!”
尤伦方自含笑点了点头,宋天行又接问道:“几时回来?”
尤伦沉思着答道:“最迟不会超过顿饭工夫。”
宋天行点点头道:“好,你走吧!”
尤伦转身朝谷内说道:“老兄,你都听到了么?”
那苍劲语声道:“当然听到,我又没聋。”
尤伦不自然地笑道:“那么,请将网拉起吧!”
那苍劲语声道:“不!你可以由网上爬过来。”
尤伦不禁骇然张目道:“这……你老兄不是存心……”
那苍劲语声冷然截口道:“这是规矩,片刻工夫,还能死得了人么!”
尤伦仍在犹豫间,那苍劲语声又接道:“要么,从网上爬过来。否则,你就等到天亮以后再说。”
那发出苍劲语声的人,因始终站在那道强光的后面以致没法看到他究竟是何模样,但那颐指气使,目中无人的语气,却不由使宋天行心中暗叹。
“真是不怕官,只怕管,金衫侍者在广寒宫的职位,是何等尊崇,一个守谷人的地位,怎么说也不会高过金衫待者,但此时此地,金衫侍者不得不受守谷人的气……”
就当宋天行心念电转的同时,尤伦一挫钢牙道:“好!我爬,我爬……”
说着,已手足并用地攀登网顶,飞投而下,消失于沉沉夜色中。
长春真人向宋天行传音问道:“宋天行,你注意到他们方才的对话吗?”
宋天行不由心中一动地传音问道:“师伯所指的是守谷人所说‘片刻工夫,还能死得了人’的那几句吗?”
长春真人点点头道:“不错。”
宋天行不由轻轻“唔”地传音接道:“敢情这巨网上还淬有剧毒……”
这时,谷内那苍劲语声倒是颇为客气地说道:“二位请就地坐下,歇息一会儿吧!”
话落,那道强光也随之而灭。
宋天行未予答理,却与长春真人席地坐了下来。
时间在寂静中悄悄地滑走,约莫过了顿饭工夫,一阵急促步履声通往谷内的隘道传来,只听那苍劲语声沉声问道:“谁?”
隘道内传来尤伦的语声道:“还是八号。”
那苍劲语声道:“怎么样?”
尤伦的语声道:“奉命请两位贵客入谷。”
“验令牌!”
“你瞧。”
少顷之后,一阵“轧轧”之声过处,那张阻谷巨网徐徐向上升起,同时传出尤伦的语声道:“宋大侠,很抱歉!累两位久等了。”
宋天行与长春真人早已闻声起立,一面向谷口走来,一面答道:“别客气,咱们可以进来了吧?”
尤伦笑道:“当然可纵,敝上有请,请!”
通过那张高高吊起的巨网,在尤伦的前导下,宋天行与长春真人并肩后随。
那一段隘道,足有里许,两旁峭壁,最低处也在七八十丈以上,黑夜中虽看不真切,但不难想见,两旁峭壁上必然有不少暗桩和厉害埋伏。
而且,他们由进谷口一直到通过那隘道,除了尤伦交验令牌时,曾隐约地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之外,始终没有见过那个语声苍劲的守谷人,此情此景,无形中更增添不少神秘气氛。
走完那段隘道,地势豁然开朗。
尽管是黑夜,但以宋天行与长春真人二人的功力,仅仅借着微弱的星光,也能一目了然。
在四周高峰环抱中的一片土地上,出现一片黑黝黝的连云甲第,远远的约略估计,占地至少达五十亩。
沿着碎石铺成的箭道,三人默默地前行,清风徐来,阵阵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宋天行与长春真人,两人也不禁同时在心中暗叹着:“如此美好环境,犹不能使冉啸天洗心革面,好好地颐养天年,这人也委实不可救药了。”
走在前面的尤伦回头低声道:“二位,敝上已在宫前门迎候了。”
宋天行凝目望去,只见箭远外那高耸巍峨的宫门前石阶上亮起两盏宫灯,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一前二后的三道人影。
长春真人一面向前打量,一面问道:“阁下口中的‘敝上’,可能不是贵宫宫主吧?”
“不错。”尤伦答道,“在下来此之前,已经说过,本宫宫主,暂时不见任何外客。”
宋天行接道:“那么,这位贵上是什么人?”
尤伦低声答道:“是本宫的总监,地位等于是副宫主……”
这时,距那宫门已仅约三丈,尤伦一顿话锋之后,扬声说道:“禀总监,宋大侠与修缘道长驾到。”
宋天行与长春真人二人已乘机打量清楚,宫门口站的是一位身材修长,年约四旬开外,三绺长须,身穿青色儒衫的中年文士。青衫文士的左右后侧,分立两个垂髫侍婢,手中各提一盏八角宫灯。
宋天行不禁心头暗忖:“此人外表一派斯文,面貌也不像邪恶之徒,却怎会跟狼子野心的冉啸天同出一气……”
他的念头尚未转完,那位青衫文士已沉声笑道:“知道了!”
接着,向宋天行、长春真人二人抱拳长揖,朗声笑:“嘉宾莅临,长春谷蓬荜增辉,南北辰未曾远迎,尚请当面恕罪。”
宋天行、长春真人二人也拱手还礼,并由宋天行含笑答道:“在下夤夜造访,深感冒昧,尚请南总监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南北辰(青衫文士)放声大笑道:“宋大侠名满武林,修缘道长青城俊彦,都是本宫请都请不到的嘉宾,南北辰荣宠兴奋不暇,岂有见怪之理!”
一顿话锋,又歉笑道:“只是深宵无以待客,二位可得特别海涵。”
接着,又摆手做肃客状道:“请!请!”
宋天行与长春真人并肩拾阶而上,在南北辰的陪同下,越过大厅,进入右首一间面临荷塘的小花厅。
分宾主就座,并由侍婢献上香茗之后,南北辰目注宋天行单刀直入地问道:“宋大侠何以教我?”
宋天行含笑反问道:“在下来意,已由贵宫尤朋友口中转达过了?”
南北辰点点头道:“不错!”
宋天行接问道:“贵宫宫主为何不见外客?”
南北辰笑了笑道:“这个,歉难奉告。”
宋天行道:“阁下既然代表贵宫宫主出面,是否大小事宜,都可完全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