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楼要阻拦时已是不及,不免为之一阵怔神。就在这一阵怔神中,他想起了于奇威的言语神色,以及如此这般的匆匆离去,也不免有所恍悟。可是如今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悬念西门飞霜,心急如焚,他匆匆埋了那女人的尸体,也急急而去。
上那儿去?巫山十二峰,尽在烟霞云雾间,况且占地又是那么大,上那儿去找?他顾不了那么多,他猛提一口气,施展绝世身法,硬是遍寻巫山十二峰。从神女峰起,最后又回到了神女峰,饶是他身法疾若来电,再回到神女峰时,红日西垂,天色已暗。饶是他修为高绝,足列当世一二人间,再回到神女峰时,已混身出汗,衣衫尽湿,精疲力竭,几几乎站立不稳。
西门飞霜那儿去了?
真来了巫山么?
于奇威追到了十二峰,西门飞霜始不见了踪影。
她到巫山来了,应该是可信的。
西门飞霜知道他来了九华官,即使此刻她已然不愿再见任何人,甚至包括他在内,但她下意识的仍然来了巫山,也是极有可能的。
只是,她在那儿呢?
十二峰都找遍了,为什么没见到她的踪影呢?
李玉楼眼前浮现,他似乎能看见西门飞霜受到伤害及创痛的情景,他痛撒心脾,不忍看下去。
他不禁闭目呻吟出声:“西门姑娘”。
就在他闭目呻吟,喃喃自语,话声甫落之际,突然一丝异响起自峰颠。
这声异响极其轻微,但是却没能瞒得过李玉楼敏锐的听觉,即便是他现在身体疲累,心境恶痛。
这声异响不是禽飞兽走,也不是落叶花飞,更不是虫走蚁闹,而是一个女子的哭声,忍不住,突然哭出了声,忙又掩口住声的哭声。
他心神一震,猛然睁开两眼。
霍地转脸往峰巅望去。
他看见了,惊鸿一瞥,一个无限美好的黑色人影,在峰巅一片林木之中,一闪而逝,又消失了。
虽只惊鸿一瞥,但对李玉楼敏锐的耳目来说,很够了!
因为那条无限美好的人影,他太熟悉,太熟悉了,他已经看出,而且十分肯定,那正是红颜薄命,令人心痛的西门飞霜。
他心神狂震,一声:“西门姑娘”身躯陡然拔起,直上峰巅。
而当他上了峰巅急忙再看时,那条无限美好的黑色人影已射落峰腰,飞星殒石般往峰下驰去。
他又叫了一声,提一口气,加飞赶去。
那条无限美好的黑色人影,起落之间,轻盈轻纱,再加上轻功身法是全力施为,不能说不够快。
但是,李玉楼更是修为高深,身法绝世。
不到盏茶工夫,便已迫近了三丈内。
如今他更是看准了,那无限美好的身影;确是西门飞霜没有错,他边追边叫:
“西门姑娘,是我,李玉楼!”
他聚气凝功发话,话声能传出老远,自信能一字、一字的清晰传入西门飞霜的耳中去。
但是,前面的西门飞霜却像没听见一样,不但疾驰之势连顿都没有顿一下,反而奔驰得更快。
很明显了,她不是听不见,也不是不知道身后追赶的是李玉楼,而是不愿见李玉楼,否则她刚在李玉楼峰巅时,就该现身相见了。
既不愿见李玉楼,为什么不躲得远远的?
反而跑到了李玉楼身后来?
那皆因一个“情”字,也是动情女儿家矛盾心境的表现,就跟她天下之大,那儿都不去,偏跑到巫山来的道理一样。
如今的她,不愿见,怕见李玉楼,却又忍不住不见,只有隐身一旁,偷偷的看李玉楼,那怕只是一眼。
李玉楼不会不懂这些,但是这时候他无暇多想,他所想到的,只是西门飞霜为什么不愿见他。
他一声:“西门姑娘,你这是为什么?又何其忍心?”
他一咬牙、提气、运功,立也加快了奔驰。
西门飞霜再快,快不过身后的李玉楼,就在较眼工夫之后,距离开始逐渐拉近,三丈、两丈
刚近两丈,前面全力施为,疾速奔驰的西门飞霜突然停了下来,随听她喝声道:
“站住!”
李玉楼见状闻言,突然之间如何收得住势?
他疾作飞旋,身躯猛然一个飞旋,带起了一阵疾风,两脚都已入了地,方始勉强收势停住。
西门飞霜就在丈余外,凝立不动,没回过身。
李玉楼定了定神,道:“西门姑娘!”
他就要过去。
只听西门飞霜冰冷道:“不要过来!”
话声虽冰冷,但却明显的带看微微颤抖。
李玉楼道:“西门姑娘”
西门飞霜截口道:“你认错人了,西门飞霜早已经死了!”
李玉楼道:“西门姑娘,于奇威追赶你来到巫山,我已经碰见了他,他把姑娘的遭遇都告诉我了。”
西门飞霜道:“我告诉过你,西门飞霜早已死了!”
李玉楼道:“姑娘,你这是何苦?”
西门飞霜话声忽转:“于奇成怎么知道我的遭遇?”
李玉楼道:“小红、小绿两位姑娘追赶姑娘,在路上碰见了他,是小红、小绿两位姑娘告诉他的。”
西门飞霜一袭黑衣无风自动,话声也颤抖得厉害:“那你还找我干什么,西门飞霜已经不是以前的西门飞霜;你可以不必再以她为念了。”
李玉楼道:“西门姑娘,事皆由我起,你叫我如何:”
西门飞霜道:“你错了,就是没碰见你,我也不会嫁到东方家去,所以你不必引以为咎,更不必自责。”
李玉楼道:“可是,西门姑娘,你不能把李玉楼当人间贱丈夫。”
西门飞霜道:“我没有,也不会,我只是告诉你,往昔的西门飞霜已死;今大的我不认识任何人。
不只是你,甚至包括我的父母兄长在内,所以你从此不要再以西门飞霜为念,不要再追赶我,不要找我。”
话落,她脱身欲去。
李王楼只见全身气血往上一涌,一阵激动道:“西门姑娘,你不能走。”
他提气闪身,一掠而至,探手一把抓住了西门飞霜的粉臂。
西门飞霜浑身一震.扬急喝道:“放开我!”
李玉楼毅然道:“不,我不能让你走,说什么我都不能让你走!”
西门飞霜惊急一声:“你”
回身扬掌,疾拍而至。
李玉楼没动,一动没动,“砰!”地一声,那一掌正拍在他的左胸之上,不轻,打得他一晃。
他仍然没动,也没放手。
在毫无提防的情形下,这不轻的一掌也打得他胸中血气翻腾,一股热血几乎冲口而出,但是他硬忍下了,硬生生把一口热血咽了回去。
他看见了西门飞霜,如今正跟他面对面。
西门飞霜脸上蒙着一块黑纱。
但是,他能看见她那张娇靥的绝美轮廓。
只听西门飞霜惊声道:“你,你为什么不躲?”
李玉楼吸一口气,缓缓道:“只能留住姑娘不走,休说是挨姑娘一掌,就算是挨姑娘一刀也值得。”
他说的是实话!
丝毫没有虚假。
他也不擅花言巧语,巧言令色。
西门飞霜娇躯再颤,衣衫为之簌簌作响,她颤声一句:“你”
她突然一只手捂脸哭了,痛哭失声。
李玉楼松开了她的粉臂,她的双手捂住了脸,黑纱尽湿,泪水淌下。
“冷面素心黑罗刹”是从不流泪的,那是因为没到真正伤心处,她尽情的哭,尽情的发泄,因为这份悲痛、委屈,在她心中积压大久了。
如今,她见着了能哭,可以哭的对象李玉楼,真诚的李玉楼,她实在忍不主,而哭了起来。
李玉楼心如刀割,但是他没动,也没说话。
半晌,西门飞霜终于住声收泪,一块黑纱已然湿透,她幽幽地道:“李郎,你这又是何苦”
李玉楼道:“姑娘,我应该。”
西门飞霜道:“李郎知我,我不需要同情。”
“我要给姑娘的,不是同情,姑娘所给予我的,又岂是同情?”
“李郎,我的遭遇,于奇威已告诉你了?”
“我也已经告诉了姑娘,不要把李玉楼当人间贱丈夫。”
西门飞霜娇躯震颤:“李郎”
李玉楼道:“我说得已经够明白了,希望姑娘不要再说什么了,除非姑娘认为李玉楼不足以信赖。”
西门飞霜悲凄一声,“李郎”
她低下了头,默然不语,没再说话。
李玉楼道:“前面有地方坐,咱们过去歇歇吧!”
西门飞霜柔顺地点点头,跟着李玉楼行去。
能让“冷面素心黑罗刹”如此柔顺的人,当世之中,恐怕也只有一个李玉楼了。
往前走了不远,来到一片树林边,傍依一条小溪,流水淙淙,落叶片片逐流,情幽而美溪旁几块洁净大石,两个人就在石上坐了下去。
望看眼前的西门飞霜,美好身影,高华优雅气度依旧,脸上却多了一块黑纱,遮住了清丽绝世容颜。
分别没有多久,竟遭逢如此巨大变故,绝代红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造物实在太以弄人。
李玉楼心中不免一阵酸痛,也一阵悲愤。
只听西门飞霜道:“李郎,你是在什么地方遇见于奇威的?”
李王楼把碰见于奇威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西门飞霜道:“当你遍踏巫山十二峰找我的时候,我发现了你,一直跟在你左右,又不敢跟得大近。
我只想看看你,也就知足了,然后我找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终此一生,没想到还是让你发现了”
李玉楼道:“这是天意,苍天待我总算不薄。”
西门飞霜低了低头,道:“至于于奇威,我知道他追赶我一阵,可却没想到他会追来巫山,于奇威不失为一个英雄人物,算起来他该是我的恩人”
李玉楼心里又一阵悲痛与愤慨,道:“我听他说了,他的确是个少有的英雄人物,我一见他就觉颇为投缘,他能不远千里的追赶姑娘来到巫山,对姑娘,这恐怕不只是关切了”
西门飞霜道:“我欠他的,终必会有一报,但不可能是”
她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李玉楼道:“姑娘为什么会来巫山?”
西门飞霜道:“我刚刚说过,只是为了想看看你,我怕见你,可是又想看你的最后一眼。”
李玉楼一阵激动,忍不住伸手握住了西门飞霜的玉手,他觉得出,西门飞霜的手冰冷,旋即又泛起一阵轻颤。
她没有躲,任由李玉楼握住了她的手。
可是她缓缓低下了头去,黑纱蒙遮,看不见她的娇靥,但那雪白娇嫩的耳根上,已泛起了羞红。
伸手握人玉手,皆因一阵激动,情难自禁,入目西门飞霜的神态,李玉楼他心头震动,忙松了手,也自觉一阵愧疚不安。
只听西门飞霜道:“刚听你说,那女子想乘机加害你,是一条可以让你迫查的线索,可是由于她咬破预藏口中的毒药自绝了,所以这条线索又中断了,使我想起,不知道你找到了华宫没有?”
李玉楼入耳一声“九华宫”,心里又一阵痛,这阵痛使得他定过了神,道:
“找到了!”
他把找到九华官的经过,告诉了西门飞霜。
静静听毕,西门飞霜覆面黑纱后那一双美目,闪漾起光亮,透过了那层薄薄的黑纱,她忙道:“怪不得人人知道九华宫座落在巫山,却不知道它在巫山的什么地方,原来它有一处这么隐秘而让人想像不到的出入口,怎度样,你有什么收获?”
西门飞霜的这一问,使得李玉楼想起了池映红所告诉他的,他道:“姑娘,你瞒得我好苦!”
西门飞霜一怔道:“池姑娘都告诉你了?”
李玉楼遂又把如何进入九华宫,如何见着九华宫主及池映红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西门飞霜。
但是,他没有提及他的出身来历,以及池映红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之事。
西门飞霜听毕,道:“九华宫主当年曾把‘无影之毒’给了人,给了谁了?”
李玉楼道:“她的一位须眉知己。”
西门飞霜“啊!”了一声道:“九华宫主当年有位须眉知己,谁?武林中的那一位?应该是位很不凡的人物。”
李玉楼道:“是位很不凡的人物,‘一府’中原李家的主人李少侯。”
西门飞霜娇躯一震,脱口惊叫出声:“什么:‘一府’中原李家的主人李
想不到武林之中还有这么一段秘闻,‘一府’中原李家的主人李少侯,会曾经是九华宫主的须眉知己”
李玉楼难言感受,没有说话。
西门飞霜忽地目光一凝,道:“李郎,放眼当今武林,从以前,到现在,没几个人见过九华宫主。
可是,谁都知道这位九华宫主是位避世幽居的奇女子,何况事关她的名节,她应该不会无中生有,谎言欺人,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又不能不你信么?”
李玉楼毅然点头:“我信。”
西门飞霜道:“九华宫的‘无影之毒’既会外流,她是告诉你,暗算你以及毒害金瞎子司徒飞的,不是她九华宫。
可是,‘一府’中原李家,称尊宇内,领袖武林,况且自当年百花谷惊变后,李家主人夫妇惨死,李家等于已没人了,也不可能”
李玉楼点头道:“不错,是不可能。”
西门飞霜道:“那么,又会是”
李玉楼道:“那个不知名,不知来历的女子,是条线索,可惜已中断了!”
西门飞霜沉默了一下,道:“李郎,不管怎么说,池姑娘对你情琛义重,我对她也曾经有过许诺,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李玉种心里一阵痛,再看眼前的西门飞霜,实在不忍再瞒。
当即使自己激动的心境平静了一下,道:“姑娘的好意,可是不可能,池映红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西门飞霜一怔,脱口道:“怎么说,他姑娘是”
李玉楼道:“她是‘一府’中原李家主人,九华宫主那位须眉知己的女儿。”
西门飞霜叫道:“什么,池映红她是”
娇躯猛地一震,美目中两道奇光倏透面纱,急急接道:“李郎,那么你”
李玉楼强忍心中悲痛,道:“姑娘,二十年前,百花谷中李家主人夫妇遭逢变故,受人暗算惨死,我就是那失踪不见的李家婴儿。”
西门飞霜脱口惊叫:“怎么说,李郎,你,你就是‘一府’中原李家主人的后人,你”
李玉楼几几乎呻吟出声,道:“是的,姑娘。”
西门飞霜一阵激动,伸玉手握住了李玉楼道:“李郎,你为什么早不让我知道?”
李玉楼道:“追查大仇,我不能轻易的让人知道我的出身来历,事非得已,还望姑娘原谅!”
西门飞霜道:“那么你后来是被谁救去了,司徒飞又怎么会改名金瞎子,在金陵苦等你二十年?”
李玉楼道:“救走我的就是司徒飞,他看见了别人所没看见的,也知道了别人所不知道的事。
他把我送给家师收养,想把他所知道的告诉家师,家师世外高人,不愿听此血腥事,因命司徒飞暂作隐忍,等二十年后亲口告诉我这个李家的后人,因而司徒飞答应改名换姓,隐于金陵夫子庙,候我二十年。
那知道二十年后的今天我来了,他却以‘无影之毒’加害我,又被人以‘无影之毒’灭了口,什么也没告诉我。”
西门飞霜虽然已知道金瞎子,此刻仍不免惊诧欲绝,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
李玉楼没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西门飞霜话声一顿,话锋忽转,道:“李郎,害你的是‘无影之毒’,杀害金瞎子以灭口的,也是‘无影之毒’。
而当世之中拥有‘无影之毒’的,你我已经都知道,除了九华宫之外,还有一个你中原李家。”
“是的。”
“令尊不可能害你,也不可能杀司徙飞灭口,何况他早在二十年前已跟令堂一起在百花谷中被害。”
李玉楼道:“我怀疑,先父所有的‘无影之毒’,在先父母被害之后,落进了别人手里,那个人也就是杀害先父母及杀司徒飞灭口的人。”
西门飞霜道:“还有,我本不该这么想,可是为了你,我不能不告诉你,最可能杀害令尊、令堂的应该是九华宫主。
加以二十年后的今天,暗算你以及杀害司徒飞以灭口的,又都用的是‘无影之毒’,九华宫主涉嫌就更大了。”
李玉种身躯震动:“姑娘”
西门飞霜道:“你可以想想看,记恨令尊,迁怒令堂,因而暗下杀手的,是不是以九华宫主最有可能?”
李玉楼没有想,不用想,这个道理不想而知,被他父亲始乱终弃,九华宫主她当然是记恨他父亲,迁怒他母亲。
他点头道:“不错。”
“那么!”西门飞霜道:“暗算你,杀司徒飞以灭口,又都用的是‘无影之毒’,令尊那方面已绝不可能,还有谁拥有‘无影之毒’?”
李玉楼沉默了一下,道:“姑娘,还有一点我想不通,以‘无影之毒’暗算我的既是司徒飞,他为什么还要救我于二十年前?”
西门飞霜道:“李郎,那只有一种可能,早在二十年前之后,如今之前,司徒飞已经被人收买了。”
李玉楼道:“他绝不敢,绝不敢如此对家师、对我!”
西门飞霜道:“如果如此对家师、对你,绝免不了一死,是么?”
“应该是。”
“没有死更让人害怕的了,司徒飞既然怕死,那么早在二十年前之后,如今之前,被人找到,施以‘无影之毒’控制,一个是马上会死,一个是若干年后会死,你想他会选那一个?”
李王楼呆了一呆,没说话。
“还有!”西门飞霜道:“你说的那个不知名,不知来历的女人想乘机害你,那么你想想,除了我以及九华宫的人,还有谁知道你来了巫山?”
李玉楼脸色猛为之一变,霍地站起。
西门飞霜跟着缓缓站了起来。
只听李玉楼震声道:“姑娘,我要再到九华宫去一趟。”
如今,他的内心,他的外表,都很激动。
但,西门飞霜却是相当平静,平静得像一泓池水,道:“李郎,事关亲仇家恨,我不反对你再去九华宫,但是还有几句话,我不能不说!”
李玉楼道:“姑娘请说!”
西门飞霜道:“池映红救过你的命,纵然我所料不错,两家的仇恨,是不是可以扯平了?”
李玉楼目光一凝,道:“姑娘,父母的两条性命,中原‘一府’李家几十年的基业,扯得平么?”
西门飞霜道:“李郎,我不会偏袒别人,你双亲两条性命,中原‘一府’李家数十年的基业,是不错。
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过,那位九华宫主也付出了她的一生,以及女儿家最为宝贵的贞操。”
李玉楼神情震动了一下。
西门飞霜接着又道:“还有,要不是池映红为你解了‘无影之毒’,保住了你的性命,如今你还谈什么亲仇家恨?”
李玉楼脸色一变,道:“杀我的是她们,救我的也是她们,故示恩惠以图消弭仇恨,这样的恩惠,我可以不必”
西门飞霜截口道:“要杀你的十九是九华宫主,救你的确也是池映红,但是我看得出,也信得过,池映红绝不是故示恩惠,一趟九华宫之行,李郎,你体会的也应该比我更多,你也应该信得过她。”
李玉楼脸色又为之一变,凝目道:“给我明教的是姑娘,姑娘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西门飞霜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在我看来,人生在世,最大的需求,应该是两字‘心安’。
所以事先我不能不提醒你,以免你日后一旦想到,会落个无穷悔恨,两字悔恨能跟定人一辈子,比任何事都伤人。”
李玉楼神情震动,默然未语。
但旋即,他又脸色冷肃,高扬双眉:“姑娘,李玉楼不是个不明是非,不辨黑白的人,到目前为止,我也确认错不在九华宫主,她有充份的理由杀我双亲,毁我李家,池映红更是无辜。
但各人立场不同,我也有理由报仇雪恨,亲仇家恨,我也不能不加以雪恨;倘若我做错了,我也只有一身承当了。”
西门飞霜低了一下头,她没再说什么,再抬起头时,她只是说:“那么,现在我陪你到九华宫去。”
李玉楼道:“姑娘,这是李家的事”
西门飞霜道:“李郎,除非你还把我当外人。”
李玉楼一阵激动,他默然了!
他怎么会把西门飞霜当外人?
他绝不会。
口口口口口口
李玉楼带路,跟西门飞霜经由水潭场布后那隐密的入口,再度进入九华宫。
站在通道尽头的山洞口,李玉楼不由一阵激动。
这一刻,他的心情极为复杂。
经过了漫长、艰苦的二十年岁月,残凶终于现形,大仇即将得报,池映红无辜,他找的不是她。
而,毕竟,九华宫主是她的生身之母,尤其池映红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件事是残酷的,人间之最悲惨。
这件人间最悲惨的残酷事,是上一代造成的,这一代却必须承担,因为身为人的子女,他这样,池映红也一样。
突然,他猛吸一口气,压抑住激动,然后,长眉双扬,凤目放光,飘身直落了下去。
其间的情绪变化,西门飞霜就在身旁,不会看不见,不会不知道,即便看不见,也能体会。
她没说一句话,跟着腾身落了下去。
眼前云雾弥漫的,就是九华宫。
九华宫也仍然在迷蒙之中。
进入九华宫,也不过在转眼之间。
而,当他跟西门飞霜进入了九华宫的时候,他的心神再一次的震动。
施展绝世身法,在转瞬间搜遍全官,他愣在了西门飞霜面前。
因为,整座九华宫已经没有一个人了,人去楼空,除了人,什么都还在,就是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了。
他再次的激动,两眼之中,威游暴射,望之懔人:“姑娘,没有错,是她们。”
西门飞霜道:“李郎,不是她们,是她。”
李玉楼愤声道:“她料到我会有所悟,有所得,还会再折回九华宫来找她,所以她躲了!”
话声一落,激愤转身扬掌。
轰然一声,一根粗可合围的朱红巨柱,竟应掌而断,木屑激扬四射,声势惊人,震得殿宇猛然颤动。
西门飞霜探皓腕,伸玉手,一把拉住他,腾身倒纵,飞掠而去。
再次轰然巨震,如天崩地裂,地动山摇,一座殿宇为之颓然倒塌,瓦砾飞射,尘土飘扬,好半天,才归于静寂,趋于息止。
望着眼前断壁危垣,一座塌殿,李玉楼冷声道:“她躲不掉的,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忽地,他想起什么,两眼威棱暴闪,他拉着西门飞霜飞射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两个人的站立处,是巫山峦顶,神女峰上,俯望诸峰,三峡江水,尽在眼底脚下,仙猿悲啼,声程可闻。
但,就是听不见人声,看不见人影。
西门飞霜道:“李郎,或许她们已走远了!”
李玉楼道:“怎见得他们不是仍藏身这云封雾锁的十二峰之中?”
西门飞霜微点头:“当然,不无可能。”
她话声方落。
忽闻人声。
人声来自脚底云雾之下,声声悲凄,一如巫山猿啼,那一声声的人声,一声声的悲凄,呼唤的是“姑娘”。
西门飞霜娇躯猛震,脱口惊呼:“小红、小绿!”
李玉楼也听出来了,心神震动:“是她们!”
两串晶莹泪珠从覆面黑纱后,滑过清冷面颊,悠然挂下,西门飞霜道:“两个丫头,这是何苦?”
李玉楼道:“红、绿两位姑娘忠义,姑娘何忍再让她们千里奔波,声声呼唤?”
西门飞霜娇躯倏泛剧颤,没有说话。
李玉楼道:“天下之大,她们找不到姑娘,绝不会罢休,有一天,当她们声嘶力竭,难以支持之时”
西门飞霜颤抖悲声:“李郎,不要说了”
李玉楼一把拉住了她,飞身掠起,直往峰下云雾中落去,掠起之同时,仰天长啸,啸声裂石穿云,激荡十二峰,震得满眼云雾四散飘飞。
两个人飞星殒石般落在峰下,眼前古木参天,绿草如茵,远远两条人影踉跄奔来。
一红、一丝,入目熟悉。
西门飞霜珠泪如雨,忍不住震声悲呼:“小红、小线!”
红、线两条娇小,踉跄人影如遭电极,倏然停住,略一张望,再扬悲喜呼声,飞奔而来。
转眼奔至,小红、小绿衣破发散,憔悴虚弱,若不是熟悉,几乎认不出是她们。
李玉楼心里也禁不住为之一酸。
小红、小绿失神四目圆睁,脸上的神色,是惊愕,也是悲喜,两个瘦弱娇躯剧烈颤抖,干裂失色的嘴唇动了几下,才叫出声:“姑娘”
西门飞霜珠泪狂流,黑纱湿透,叫道:“小红、小绿。”
一声撕裂人心的尖叫,小红、小绿双双扑了过来。
西门飞霜飞身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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