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豪回到了前头,除见码头上、船上,有些“金家船帮”的弟兄在活动外,别的看不见一个人,想必各忙各的去了。
站在栅门旁,望着万顷湖水,李燕豪呆呆地出了神。
良久,良久,背后响起了一阵雄健步履声,冷超的声音传了过来:“少侠!”
李燕豪把头一转,冷超已到了跟前,赶忙道:“冷老辛苦了。”
“辛什么苦,应该的,少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刚到中心重地去看过。”
“少侠看过别处没有?”
“还没有。”
“要不要到别处看看?”
“不用了,有你们几位在,还用看么?”
“少侠太高抬我们了。”
“冷老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少侠,到时候哈三怎么办?”
“自然是除去为快。”
“金无痕呢?”
“按情按理,都该交由金老帮主处置。”
“恐怕金老儿会请少侠做主。”
“在不认识金老帮主之前,那容易,可是现在就难了。”
“这倒也是,可是少侠执掌着‘虎符剑令’,金老头儿怎么敢僭越。”
“冷老如今还说什么‘虎符剑令’。”
“少侠放心,只要哈三来了,咱们一定能将‘虎符剑令’追回来。”
“冷老不知道,哈三这个人狡猾多智,我担心他不上这个当。”
“会吗?”
“冷老,金无痕既能杀父,他还会把总舵的安危看那么重么?”
“可是少侠别忘了,如今这金家船帮的总舵,也等于是他们的根据地了。”
“希望他们到处跑,不是另外找根据地去了。”
“不能说没这个可能,可是,少侠,金家船帮这总舵,经营不是一天了,一切都已颇具规模,上哪儿去找这么形势好,又现成的报据地呢?”
“这倒也是,不管怎么说,最大的希望是希望哈三能顺利上钩。”
“少侠放心,他一定上钩。”
只见蒲天义走了过来,道:“三弟,你在这儿啊。”
“帮主找我?”
“魏堂主有事跟你商量,你去一下吧。”
冷超答应一声,跟李燕豪打了个招呼,大步而去。
蒲天义到了近前,道:“看过了么,少侠?”
“看过了。”
“情形怎么样?”
“帮主没看错,她果然是。”
蒲天义脸色一变,道:“少侠点破她了?”
“只能说彼此摊牌了。”
“她是——”
“当今的德怡公主。”
蒲天义大大吃了一惊,叫道:“什么,她是——”
“帮主,轻声。”
蒲天义压低声音急道:“她是个公主?”
“不错,虏主的三女。”
“天,她竟然会是——我还是走眼了,我还是走眼了。”
“帮主不能算走眼,要不是帮主的目光锐利,恐怕至今咱们还蒙在鼓里呢。”
“没想到,没想到,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话锋微顿,蒲天义接着说道:“少侠,既然是彼此双方点破,那么得到的结论是——”
“不算有什么结论。”
“不算有什么结论?”
李燕豪当即把跟艾姑娘会谈的结果,概略地告诉了蒲天义.静静听毕,蒲天义不由为之动容,良久方说道:“少侠,照这么看,也许不会有什么危机。”
“何以见得?”
“少侠,纵然是没领略过,您也该听人说过,情之一字的魔力,大得无与伦比。”
李燕豪只觉脸上一热,道:“帮主,我既能坚守自己的立场,人家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立场。”
“少侠以为她不会放弃自己的立场?”
“帮主,我们不能盼望她因私而废公。”
蒲天义点头道:“少侠说得是,咱们还是应该有所预防。”
李燕豪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蒲天义看了看李燕豪,没再说话。
日影西斜,霞光万道,万顷湖水上,闪漾着数不清的耀眼金辉,这金家船帮总舵,表面上看起来,相当的平静,静得几乎没有一点风吹草动。
可是谁都知道,此刻的金家船帮总舵内,是既紧张又忙碌的。
半晌过后,蒲天义打破了沉默,道:“少侠,我陪您到处看看去吧。”
李燕豪微一点头道:“也好。”
随即一同往东行去。
两个人顺着木栅墙往东去,一边走,一边察看临水岸边的情势,渐渐地,他们发现,金家船帮的总舵周围,几乎根本无险可守,甚至于可以说没有一点防卫设施,李燕豪觉得奇怪,道:“难道金家船帮这总舵,都是靠人防守不成?”
“恐怕是了,金家船帮威震武林,平素少有敢来侵犯,就算有人敢来侵犯,免不了要坐船来这座总舵,要是坐了船来犯,十有八九连湖口都进不了就让他们在外头歼灭了,就算有侥幸的能够闯过重重阻拦,抵达总舵谁又抵得过金家船帮的人多势众呢。”
“有道理,这么说,金家船帮总舵的防卫,不是靠人,应该说是靠水。”
“是啊,少侠,要不然,这座总舵怎么会设在水中央呢?”
金家船帮不算太大,可也不能算小,以李燕豪跟蒲天义的步履速度,边走边说着话,也费了一盏茶工夫,才到了总舵正东。
只见魏君仁、冷超正在说话,穷家帮的一些弟子,每人手里不是拿着长弓,就是捧着强弩,拉弓的拉弓,试弩的试弩,旁边堆着一堆破布,还有两桶油。
魏君仁、冷超一见李燕豪、蒲天义走了过来,忙双双迎了过来,魏君仁欠身为礼,叫道:“少侠。”
李燕豪答了一礼道,“魏堂主辛苦了。”
“好说,应该的,怎么敢担待起少侠这‘辛苦’二字。”
蒲天义道,“恰好冷三弟也在这儿,你们都记住,从现在起,没有少侠的令谕,任何人不得到中心重地去,即便是艾姑娘传唤,也需要经过少侠的同意,得便派个人通知所有的人,包括金帮主、无奇老儿在内,要是不听,耽误了大事,他自己要负全部责任。”
冷超、魏君仁双双答应,冷超接着问道:“帮主,这是为什么?”
蒲天义道:“不要问理由,让你们这么做,你们就这么做就是。”
冷超恭应一声,没再多问。
李燕豪扫视了众弟子一眼,道:“魏堂主这是准备——”
魏君仁道:“我打算有船来袭,不等它靠近总舵,就让它起火,要是有人跃离他们的船,隔老远扑过来,我就用强弩对付他们,少侠看怎么样?”
“好主意。”李燕豪道:“只是魏堂主要小心,一旦他们的船起了火,千万不能再让他们冲过来,否则后果便不堪设想。”
魏君仁呆了一呆道:“这我倒没想到。”
蒲天义道:“少侠顾虑的对,要是没有办法把他们的船拦在几丈以外,这个主意可就太冒险了。”
魏君仁沉吟未语,冷超道:“要命,这么一来,岂不是白忙了。”
只见沈玉山奔了过来,丈余外收势停身,躬身先施一礼,李燕豪等连忙答礼。
李燕豪道:“沈护法辛苦了。”
沈玉山道:“少侠这是哪里话,少侠诸位为的是金家船帮,沈玉山是金家船帮的人,就是赴汤蹈火也是应该的,说什么辛苦。”
李燕豪道:“沈护法,咱们为的是大局。”
“这就是了,那又哪来的辛苦?”
李燕豪笑了笑,没说话。
沈玉山道:“冷老刚才说什么白忙了?”
冷超把魏君仁的准备,以及李燕豪的顾虑提了一遍。
沈玉山拍手笑道:“魏老好主意,少侠不必有任何顾虑,他们的船绝过不来的。”
魏君仁忙道:“怎么过不来?”
沈玉山笑道:“诸位不知道,我清楚,总舵周围水底,装了一圈刀轮,只有正面有个使船只进出的缺口,开关在‘綵望楼’上,只一开动,就是铁船也会在刀轮圈外打得粉碎,他们哪里闯得过来。”
魏君仁大喜:“好,太好了,没想到总舵水底有这种装置,这下我不会白忙了。”
蒲天义也笑道:“真的,这样就行了。”
李燕豪道:“真是没想到贵帮总舵这水面之下,还装的有刀轮,这是哪位设计的,无奇老人家么?”
“正是无奇老人家。”
李燕豪道:“沈护法可知道,这些刀轮,装在离总舵多远之处?”
沈玉山道:“十丈之外。”
李燕豪叹了一口气道:“有了这种装置,贵帮总舵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了,也托天之福,刚才我们来的时候,贵帮总舵没有开动刀轮,要不然我们这些人一个个早就下了水了。”
此言一出,蒲天义也为之猛可想起,无不个个面有惊容,冷超叫道:“我的天爷,好险啊。”
沈玉山道:“其实,诸位还是占了坐的是金家船帮的船的便宜,直到过了刀轮,逼近了码头,他们才发现不对,可是那时候再开动刀轮,已经是没有用了。” 。
蒲天义道:“不管怎么说,就像是少侠说的,我们是托天之福了。”
李燕豪道:“沈护法,那綵望楼上,是那位在负责的?”
沈玉山道:“不一定,谁在綵望楼上当值探望,谁就负责。”
“那么,綵望楼上的弟兄,是不是可以随时开动刀轮呢?”
“不,綵望楼上的弟兄,不能随便开动刀轮,有情况的时候,总舵之内,至少有位内五堂的堂主,坐镇綵望楼,负责綵望全湖,控制全局,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下令开动刀轮。”
“刀轮以前使用过么?”
“装设以来,使用过一次。”
“沈护法可记得那是什么时候?”
沈玉山想了想道:“约在五年以前了吧。”
李燕豪道;“五年以前?”
“是的。”
李燕豪沉吟了一下道:“以沈护法看,刀轮长久浸在水中,不会:因长年不用而失灵么?”
沈玉山一怔道:“这个……就不敢说了。”
冷超道:“少侠想的周到,别等到时候要用了,刀轮却不转了,岂不坏事。”
蒲天义道;“沈护法,咱们能不能上綵望楼去试试看?”
“当然可以,容沈玉山带路。”躬身一礼,转身行去。
李燕豪、蒲天义、冷超迈步跟了上去,魏君仁跟他率领的一部分弟兄则留在原地没动。
探望楼高高的矗立在金家船帮总舵中心略往前的地方,在总舵的任何一个地方都看得见。
沈玉山带着李燕豪、蒲天义、冷超三人,走没多久便到了綵望楼下,只见这座探望楼高耸入山,完全是木头搭造的,绕塔一圈木梯盘旋而上,可供上下。
望着綵望楼,李燕豪的眉锋忽地为之一皱。
蒲天义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道:“少侠,上去看看吧。”
沈玉山躬身摆手,道,“请。”
李燕豪谢了一声,当先举步上梯。
一行四人,绕着綵望楼拾级而上,没多大工夫,便登上了楼顶。
楼顶是间木造小房子,有一张木床,桌椅等物,正中央有座木台,台上有四根儿臂般粗细,可供扳动的铁把手。
李燕豪一指四根把手,道:“这就是刀轮的开关么?”
沈玉山道:“是的,四根把手,控制四方,由左而右,分别控制前后左右。”
李燕豪道:“刀轮开动,水面上是否看得出什么来?”
沈玉山道:“可以看得出水纹波动。”
李燕豪道:“那么我跟蒲帮主,冷老看看,请沈护法开动试试。”
沈玉山道:“遵命。”
李燕豪、蒲天义、冷超三人立即走向窗边,居高临下,总舵四周的山、水尽收眼底。
沈玉山那里一连扳动了四根铁把手,李燕豪等看得清楚,只见环绕总舵十丈外水面,涌起了一道水纹,像水乍沸似的。
李燕豪道:“行了。”
沈玉山随又扳动把手,停住了刀轮,适才涌起的水波,立即趋于平静。
蒲天义道:“刀轮没失灵,咱们的防守省事多了。”
冷超道:“只等他们来到,看吧,刀轮一转动,管教他全军覆没,悉数做了湖底王八。”
李燕豪道:“恐怕不容易。”
冷超忙道:“怎么不容易?”
“金无痕是金家船帮少主,他自然知道这一道水底埋伏,他岂会轻易上当。”
冷超一呆道:“这倒是,我怎么把这一点忘了。”
“不上当不要紧。”蒲天义道;“咱们只要能护住总舵就行了。”
李燕豪道:“说得是,咱们要的只是哈三跟金无痕,不必多伤无辜,只要能把他们大部分的人阻在刀轮以外就行了。”
沈玉山道:“少侠仁厚,事实上有很多弟兄都是不明了内情真相的,一旦他们明了了内情真相,一定会马上投过来。”
李燕豪道:“我麻烦沈护法,选派十二名干练弟兄,从现在开始,分十二时辰轮班綵望,一有情况,立即示警。”
沈玉山道:“是,我这就办去。”一躬身,下楼而去。
李燕豪道:“冷老也看情形去吧。”
冷超没那么多心眼,答应一声也下楼去了。
望着冷超下了楼,蒲天义道;“少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是的,蒲帮主。”
李燕豪道:“蒲帮主是不是觉得,这座綵望楼,离艾姑娘所在的中心重地近了些?”
蒲天义神情一震,转身略一打量楼下形势,回过脸来,点头道:“的确,这座探望楼高总舵的中心重地太近了。”
李燕豪忧色现眉锋,默然不语,蒲天史道:“少侠是怕,到时候她会派姬、单二人上来控制这座綵望楼?”
“蒲帮主,我正是担心这一点,倘若让我不幸言中,这总舵四周的水底刀轮,岂不是发生不了效用,形同虚设了么?”
蒲天义点头道:“的确,真要是有那么一刻,能上綵望楼赶下姬、单二人的,恐怕只有少侠了。”
“若是他们把这开关加以破坏,就算能把他们赶下去,又有什么用?”
蒲天义脸色一变,一时没能说出话来,李燕豪道:“除非,有这么一个能守得住綵望楼的人,从现在起就守护在这儿。”
“那是不可能的啊,少侠,您要在前头指挥全局啊。”
李燕豪愁苦一笑道:“蒲帮主,那么您说该怎么办?”
蒲天义想了一想,突然目透奇光,道;“少侠,至少现在她们还不知道总舵四周水底有刀轮,而开关就在这座綵望楼上,是不是?”
“蒲帮主是说,严守秘密,不让她们知道?”
“少侠,这一点并不难做到。”
“是的,这一点,不难做到,只是,蒲帮主,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啊,这件事关系太以重大,万一要是有谁走漏了——”
蒲天义截口道:“少侠的意思我懂了,必得有个万全之策。”
“是的,蒲帮主,必得有十分把握,不能有一点风险。”
蒲天义思忖了一下,道:“少侠,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
李燕豪苦笑道:“蒲帮主,我可以把所有的人召集起来,要他们保守秘密,不让她们知道,只是,你要我编个什么理由呢?”
蒲天义吁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少侠难以开口。”
“我若是道破他们的身分,要大家暂时别动她们,大家或许会听我的,但是那对大家的心理都有影响啊,一旦搏杀起来,大家都会分一份心啊。”
蒲天义点头道:“少侠顾虑得极是,那是一定的。”
李燕豪焦聚眉锋,道:“难,难,难。”
蒲天义双眉陡扬,道:“少侠,眼下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
李燕豪忙问道;“什么办法?”
蒲天义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李燕豪入目蒲天义的神色表情,一颗心不由往上一提,道:“蒲帮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蒲天义似乎费了很大的口气才道:“我知道,这办法会让少侠更为难,但除了这,实在没有更妥当、更安稳的办法,少侠,咬起牙来,先除内忧。”
李燕豪一颗心差点脱腔而出,脸色倏然变了一变,久久没有说话。
蒲天义一直凝望着他道:“少侠——”
李燕豪唇边闪过丝抽搐道:“蒲帮主,你叫我怎么忍心这么做?”
蒲天义肃容道:“少侠,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等于是养虎为患,一旦事败,影响咱们整个匡复大计,而只有您我事先知道她的身分,一旦容她存在,真要有那么一刻,您我怎么向天下忠义豪雄交待?”
蒲天义这几句话说得相当重,的确,蒲天义是一帮之主,尤其是李燕豪,更是“虎符剑令”的执掌人,他们两个让一个敌人存在,最后让敌人坏了大事,怎么向所有的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以及普天下的忠义豪雄交待?
李燕豪只听得心神猛震,脸色连变,默然未语,良久,良久,方始吁了一口气,毅然道:“蒲帮主,请随我见无奇老人家去。”他未答蒲天义说话便下楼而去。
蒲天义两道灰眉耸动了一下,跟了下去。
口 口 口
在一座后院里,李燕豪、蒲天义找到了无奇老儿,金太极也在,
无奇老儿是行动不便,金太极却立即起迎抱拳:“少侠,蒲帮主。”
李燕豪、蒲天义双双答礼,李燕豪道:“金老帮主没有什么不适吧?”
金太极道:“多谢少侠关注,我一直感觉很好,无奇贤弟真是个百年难见其一的奇人物。”
蒲天义道:“他不是人,快成半仙了。”
无奇老儿道:“蒲化子,你何不干脆说我是个茅山老道。”
金太极为之失笑。
李燕豪想笑,但却满腹心事,笑不出来。
蒲天义正色道;“无奇老儿,我说的是实话,总有一天你会飞升的。”
“好要饭的!”无奇老儿叫道:“你是嫌吃饭的人多剩不下饭来舍给你们了,要咒我早些儿死是么?”
无奇老儿的确是位奇人,的确够看得开的,落这么一身生不如死的残废,他居然还能谈笑游乐。
这,无形中给了李燕豪一个启示,使得李燕豪心里的忧烦减轻了不少。
笑声中,落了座,金太极道:“少侠,四周的情形怎么样了?”
蒲天义道:“我陪着少侠看过了,大致还算可以,少侠此来,是来跟无奇老儿商量事的。”
无奇老儿道,“呃,少侠有什么事要跟我谈?”
李燕豪道:“晚辈跟蒲帮主,刚上綵望楼试过了刀轮开关。”
“哎呀!”无奇老儿叫道:“瞧我多糊涂,我竟然忘了把这埋伏告诉少侠了。”
蒲天义道:“不要紧,沈护法已经替你说了。”
金太极道:“连我也忘了,少侠,试过的情形怎么样?”
李燕豪道:“一切正常,贵帮总舵的这道埋伏,对付来犯之敌,可以收很大的阻遏功效。”
金太极道:“这全是无奇贤弟的杰作。”
李燕豪道:“就是为这,我特来请教无奇老人家,除綵望楼之外,是不是还有别处可以控制这一圈刀轮?”
无奇老儿讶然问道;“少侠问这——”
蒲天义道;“是少侠问你,不是你问少侠,只管答话就是。”
无奇老儿疑惑地看了李燕豪一眼道;“少侠,我当时没在别处装置开关。”
“现在是否能改装?”
无奇老儿又一怔,但旋即答道:“能,不过很费工夫。”
“要多少时候才能改装完成?”
无奇老儿想了一想道:“至少要十天工夫。”
李燕豪眉锋为之一皱。
蒲天义看了李燕豪一眼,没说话。
无奇老儿道:“少侠,我现在是否能问——”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你不问也罢。”
无奇者儿一怔,诧异地望着蒲天义,即便连金太极,也是满面疑色。
李燕豪两道剑眉耸动了一下,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不愿瞒两位,恐怕也瞒不了,真要是瞒了两位,那反倒不好,蒲帮主,还是请你替我说吧。”
蒲天义恭应了一声“是”,然后肃容把艾姑娘的来历,以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金太极跟无奇老儿两个人惊得目蹬口呆,脸色都变了,半响,金太极才道:“有这种事,有这种事!”无奇老儿也定过了神,惊声道:“我真没想到,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女娃儿,这个女娃儿,这是个百年难见其一的奇女子,设若她跟咱们为敌,那简直太可怕,太可怕了。”
金太极道:“何只是她可怕,她身边那两个,一正一邪,不都是出了名难惹的拔尖人物。”
无奇老儿道;“这就对了,能让单超、姬凝翠这两个人物臣服身边,听候差遣的,自然是可怕的人物,你们不知道,可是我清楚,这个女娃儿的智慧,高如山岳,深如大海,我胸中所藏的这点儿玩艺儿,恐怕都不在她眼里。”
蒲天义动容道:“是这样么?无奇老儿,你是否太高抬她了?”
“高抬她了?”无奇老儿道:“蒲化子,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说话从不夸张,这是我根据事实所做的推断,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能一眼看穿我那些玩艺儿,这还是头一个,不是我卖瓜子的说瓜甜,为自己的玩艺儿吹嘘,放眼天下,能一眼看穿我那些玩艺儿的,还挑不出几个来,要是我没料错,这个女娃儿的胸蕴,跟我这个糟老头子,恐怕是不相上下啊。”
蒲天义吁了口气道:“应该是这样了,不然虏主怎么会放心派她出来呢?”
金太极神色一肃,道;“少侠,有句话我不该说,可是我却不能不说,这件事关系着金家船帮的安危跟整个大局,金家船帮的安危事小,整个匡复大计事大——”
李燕豪道;“金家船帮,这利害得失我懂,我跟蒲帮主曾经再三谈起过。”
蒲天义道:“金老帮主的意思是——”
金太极肃容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金太极斗胆,敢请少侠以壮士断腕的精神,速予铲除。”
李燕豪脸色陡然一变,蒲天义望着李燕豪,口齿启动,没说话。
金太极道:“人毕竟是人,是人就不免有感情,老朽知道下这种决心实不容易,但少侠执掌‘虎符剑令’——”
李燕豪猛然站起,道:“老帮主不必再说什么了,老帮主都能大义灭亲,李燕豪还有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
蒲天义忙站起道:“少侠——”
李燕豪唇边掠过抽搐,转身要走。
“慢着!”无奇老儿突然喝了一声。
李燕豪停步转身。
金太极道,“无奇贤弟——”
无奇老儿道:“老帮主,您这个主意,我不赞成。”
金太极道:“怎么说,无奇贤弟,你——”
“老帮主,我不赞成,绝不赞成。”
“无奇贤弟,你可是兴了爱才之念?”
“我爱才。”
“无奇贤弟,不能因为你爱才,而置整个匡复大计于不顾。”
“老帮主,我爱才,并不是主要的原因。”
“那么,你还有什么理由?”
“那女娃儿,跟少侠他们做伴南来,不是一天了,是吧?”
蒲天义道:“不错,确不是一天了。”
“这就对了,她要是有心坏咱们的大事,何时何地不能下手,偏等在此时此地?”
金太极微一怔,旋即道;“那是因为‘虎符剑令’还在哈三手里,少侠他们也正在找寻哈三,不比如今,哈三即将自投罗网,‘虎符剑令’已近在眼前。”
“老帮主,您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虎符剑令’在哈三手里,还不就跟在她手里一样,要是她在半途早下手,对付了少侠,那自不是一劳永逸,釜底抽薪,她还怕谁对付哈三啊。”
这句话,听得李燕豪、蒲天义、金太极都为之一怔。
倏地,蒲天义叫道:“对啊,这是最浅显的道理,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金太极道:“无奇贤弟,你是说,她没有不利咱们之心?”
“那倒不是,她本是有不利咱们之心,可是人毕竟是人,感情的力量大于一切,她天人交战一阵之后,最后一定会打消不利咱们之心剧了那时候,她对咱们又有什么害处呢?”
金太极道:“无奇贤弟,你认为,她对咱们会打消敌意?”
“不错,老帮主。”
“有把握?”
“老帮主,要是没有她跟少侠做伴这么些时日,该动而未动这点,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可是既有她跟少侠做伴这么些时日,该动而未动在先,我就有绝对的把握。”
金太极眉锋微微皱起,道:“无奇贤弟,事关金家船帮安危,跟整个匡复大计,咱们可不能不慎重啊。”
“老帮主,我无奇是个轻忽大意的人么?我也不愿意,更不敢做那千古罪人啊,咱们为什么不朝这条路上走呢?”
“无奇贤弟,你这说法我不敢苟同,要她对咱们打消敌意,或许可能,虏主是她的生身之父,要她背叛虏主,投向咱们,那恐怕不丈可能。”
“老帮主,恕无奇斗胆直言,您的儿子为一个‘利’字都能背叛您,怎么见得那位艾姑娘,不会为一个‘情’字背叛她的生身之父呢?”
金太极呆了一呆,脸色也为之变了一变,道:“这个……无奇贤弟,我总觉得,拿整个匡复大计作为赌注,所冒的风险未免太大了些。”
“老帮主,倘若我的推断不错,艾姑娘终究会打消对咱们的敌意,甚至会背叛她的生身之父,投向咱们,而咱们却现在就下手铲除了她,咱们这一辈子的愧疚,对整个匡复大计的损失,又将如何呢?”
“无奇老弟,咱们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我不能说老帮主的顾虑不对,但老帮主尽管放心,真要到时候有了万一,咱们再出手也还不迟啊。”
金太极转望李燕豪,道:“少侠——”
李燕豪忍不住激动,毅然道:“无奇老人家跟老帮主的宽容,我感同身受,请放心,只要到时候有了万一,我一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交待。”
金太极道:“既然少侠有了这句话,我还能再说什么,少侠跟蒲帮主都请坐吧。”
蒲天义没说话,长长吁了一口气,与李燕豪又坐了下去。
金太极道:“关于刀轮开关的事,咱们怎么解决?”
蒲天义道:“既然咱们有这种打算,这件事已经不成问题了。”
金太极道;“不,它还是个大问题,万一到时候她控制住了綵望楼,纵然少侠毅然下手予以铲除,但是刀轮失效,哈三他们已大举攻进总舵,抵挡起来就增加许多艰苦了。”
蒲天义道:“可是无奇老儿没有时间去改装开关,少侠又不能整天守在綵望楼上,那又怎么办呢?”
无奇老儿道:“当今之计,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
金太极道;“什么办法?”
无奇老儿道:“晓谕咱们金家船帮的弟兄,严加保密,绝不许泄漏刀轮之事,就是对自己人也是一样。”
金太极微微点了点头:“恐怕只有这样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召集弟兄们吧。”
蒲天义道:“不必劳师动众,金家船帮以外的人,知道水底装有刀轮这件事的,只有少侠、我,还有我那三弟,老帮主只召集沈护法几位,要他们几位晓谕弟兄们,也就行了。”
无奇老儿道:“对,劳师动众,反倒惹眼。”
蒲天义站了起来道:“我替老帮主跑一趟,去把沈护法几位找来吧。”
金太极忙道;“不必,何敢烦劳蒲帮主大驾,我这就派人去找他们——”话锋一顿,扬声喝道:“来人。”
一名金家船帮的弟兄奔了进来,躬身道:“老帮主。”
金太极吩咐道;“去请沈、袁两位护法跟莫巡察即刻来一下。”
那名弟兄恭声答应,转身要走。
“慢着,兄弟,麻烦你顺便也把我‘穷家帮’的冷老三也找来。”
那名弟兄恭谨应声而去。
蒲天义重又坐了下去,几个人聊着防卫后歼敌的事,聊没几句,沈玉山、袁泰、莫成,还有冷超已先后赶到,蒲天义交待冷超别泄露刀轮之事,金太极也立即传令,要金家船帮弟兄严守秘密。
沈、袁、莫三人恭声答应。
冷超却忍不住问道:“帮主,如今这座总舵之内都是自己人,还怕谁知道啊?”
蒲天义道:“你不要多问,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就是。”
冷超可不是闷口葫芦的人,道:“咱们对付的,是在外头的金家船帮的人,既是金家船帮的人,就没有不知道这圈水底刀轮的,咱们还能防谁呀?”
蒲天义耸动两道灰眉道:“三弟,你就不能我说什么,你听什么,你就不能不问么?”
显然蒲天义已有点不高兴了,冷超哪敢再问,只有忍住心中的疑窦,顶着满头的雾水,躬身答应了,只听巡察莫成道:“禀老帮主,属下派出的巡逻快船,适才回报,黄河水城,五里之内,已出现本帮的船只。”
无奇老儿道:“行了,有了反应了。”
金太极道:“派出两艘大船,凡是进入湖口的船只,都要严加盘查,并告诉他们我还活着,若知道醒悟的放他们进来,否则就在湖口外把他们解决掉。”
莫成躬身答应。
无奇老儿道:“干脆,这件事就交给三位了,要是船只一下回来的太多,干脆就让他们进入湖口,把咱们的船退开停在刀轮缺口上,高声宣布老帮主健在,看他们的反应如何,然后再做打算。”
蒲天义道:“那何不把他们一艘艘都放进来,让他们都停在外面,等所有的船都到齐了,再做宣布。”
金太极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就照蒲帮主的意思去做吧。”
沈、袁、莫躬身答礼,领命而去。
无奇老儿道:“蒲化子,你也晓谕你那些要饭的,只要有船进入湖口,让他们掩蔽好,别露头,免得让他们瞧出什么来,先给哈三通风报信儿。”
李燕豪道:“哈三狡猾得很,只让他看出有一点不对,他是不会上当的。”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你放心,我照办,要是让他们瞧见一个‘穷家帮’的弟子,你唯我是问就是。”
话锋微顿,道:“冷兄弟,你传话去吧。”
冷超答应一声走了。
李燕豪道:“蒲帮主,我看咱们也到前头看看去吧。”
蒲天义点点头道:“该开始忙了。”
李燕豪站了起来。
李燕豪、蒲天义到了总舵前,栅门外,低垂的暮色中,只见两艘双桅大船缓缓驶离码头,码头上看不见什么动静,湖口到总舵之间的这片水面上,也看不见有别的船只。
相当沉寂!
相当宁静!
事实上,谁都知道,金家船帮总舵的情况,如今是外弛内张,弓上弦、刀出鞘,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杀敌,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血战的来临.
蒲天义吁口气,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身周的沉寂:“少侠以为无奇老儿的推断如何?”
李燕豪脸上笼罩着一片迷茫,像升起水面的氤氲水气一样:“我不敢说。”
“少侠——”
“蒲帮主,我真不敢说。”
蒲天义道:“少侠难道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那倒不是,只是,我并不企求,也不愿勉强她放弃自己的立场,我是以己度人,你知道那是最艰难的抉择,不过,我却盼望无奇老人家的推断正确,不然……”
他住口不言,“不然”怎么样,他没法说出。
其实,他又何用说出来?谁不能想象出那种怕人的后果。
两个敌对的对方,固然有深仇大恨,但这两个敌对双方的本身,却是没有生命,没有灵性的。
而这两个敌对双方的个体,却是有血、肉、有灵性、有感情的,一旦不同立场的两个人之间有了感情,尽管你我之间有深仇大恨,要这个人去杀那个人,那不但是件残酷的事,而且是件最让人为难的事。
蒲天义焉有不明了的,尽管“事”不关他,可是他的心情并不比李燕豪的心情来得轻松。
所以,他没再说什么,当夜幕初垂时,他告辞往后去了。
只有李燕豪,他一个人仍在栅门前站着。
夜风飘动了他的衣袂,他人却是动也不动,两眼呆呆地凝视着远方,脸色像初垂的夜色那么暗。
夜深了,李燕豪仍在栅门外站着,连姿势都没变。
他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步履声,他听出了像谁……
但他不相信,不相信这时候她会到这儿来。
而,事实上——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站着?”
熟悉的话声,银铃也似的,美是美,但却带着令人说不出的一种意味,甫听入耳便让人心酸。
李燕豪心神震动,转过了身。
艾姑娘已伫立眼前,只她一个人,清丽的娇靥上,看不出什么来,那双眸子紧紧盯着他,却包含了许多,许多。
李燕豪心神再次震动,叫道:“艾姑娘——”
艾姑娘说了话,声音是那么轻柔,轻柔的话声中,却带着几分动人心弦的愁怨:“夜这么深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李燕豪定了定神,暗暗吸了一口气,道:“姑娘不也是一个人到这儿来了吗?”
“我?”
艾姑娘香唇边掠过一丝凄楚笑意:“我没办法歇息,我一直难让心境平静下来。”
李燕豪轻轻地呃了一声,缓转脸,目光重又投向远方那万顷静静的湖水。
一阵微动的香风袭人,显然艾姑娘又上前一步,没错,那轻柔而带着幽怨的话声,在他耳边轻轻响起:“难道,你也跟我一样吗?”
李燕豪心头猛地一震,他没敢转脸,他知道,如果他转过了脸,他的脸离艾姑娘的娇靥就太近了,但也没敢躲,因为又怕伤了艾姑娘的心,他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为什么?”
“姑娘又是为什么?”
“天人交战,理智与感情的冲突,你也是么?”
李燕豪默然未语,这就够了,他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
艾姑娘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何幸认识你,又何不幸跟你生长在两个敌对的立场里。”
李燕豪道:“造物弄人。”
“造物何其残酷。”
“格格——”
“别这么叫我,我听得刺耳,尤其是你这么叫我,更像拿刀扎我一样。”
“姑娘——”
“这样好多了。”
“姑娘,你我的立场虽属敌对,但是你我个人之间,应该是丝毫没有敌意,更没有一点仇恨。”
“可是,你我能置身在立场之外么?”
一句话问得李燕豪默然了。
他不能,绝不能,他绝不能舍弃自己的立场,尤其他执掌着“虎符剑令”。
“你不能,是不是?”艾姑娘追问了一句。
李燕豪咬牙点头;“是的,姑娘。”
“那就难了——”
为什么那就难了,什么“难”了?
艾姑娘没说明,她接着又说了话,话声中,所含的愁怨更浓:“上天既让你我生长在两家敌对的立场里,又何必让你我碰面,更何必让你我认识。”
“我刚说过……”李燕豪道:“造物弄人!”
“难道就无可挽救,没有办法解决?”
“有,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你说?”
“不说也罢,这是做不到、也是不公平的。”
“什么做不到,什么又不公平?”
“姑娘冰雪聪明,又何必要我明说。”
“再聪明的人,也有一时的糊涂。”
“姑娘——”
“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刚说过,这是做不到的,也是不公平的。”
“世间的事,并不是样样都能做到的,也不是样样都公平的。”
“可是这件事——”
“你为什么不肯说呢?”
“姑娘又何必非让我明说不可呢?”
“我要听你说明!”艾姑娘娇靥上掠过一丝异样神情:“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李燕豪没看见艾姑娘脸上那异样神情,因为他背着艾姑娘,他暗一咬牙,毅然道:“好吧,我斗胆,请姑娘放弃自己的立场。”
艾姑娘娇躯一阵抖动,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们的意思?”
“当然是我的意思。”
“你真希望我这么做?”
“我又何止是希望。”
“你应该知道,那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下很大的决心的。”
“我当然知道。”
“你也应该知道,我要是真那么做了,我的牺牲有多么大。”
“我知道,姑娘。”
“我不能这么平白无故做这么大的牺牲,你也不能让我平白无故做这么大的牺牲,是不?”
“姑娘的意思是——”
“我要知道,如果我听了你的,我能得到什么样的补偿?”
李燕豪猛转脸,艾姑娘的娇靥近在咫尺,兰麝奇香隐隐可闻,他顾不了那么多,两道锐利目光直逼过去,激动地道;“姑娘真能——”
艾姑娘也有点激动,她的激动并不只这么一点,显然她是强忍着的:“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
“姑娘要什么样的补偿,尽管说。”
“我要什么,你给什么?”
“我不敢这么说,只能说尽我的所能。”
“那么,你以为我要什么样的补偿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你要明白,一旦我舍弃了自己的立场,我就跟无家可归的孤儿一样了,而且这种叛逆行为必为大内所难容,我怎么办?总得有个躲避的处所,跟个可以保护我的人啊。”
艾姑娘话说得够含蓄,可是,也相当露骨。
李燕豪就是再糊涂,再懵懂,他也应该明白艾姑娘的意思,事实上,他的确已经明白了,他心神为之狂震,入目艾姑娘那两道清澈而又带着异样光辉的目光,他心弦再次为之抖动:“姑娘——”
“这就是我所要的补偿,你能给我么?”
李燕豪胸气翻腾,热血上涌,嘴张了几张……才道:“我要求姑娘舍弃自己的立场,那么,对于姑娘所要的补偿,我自然应该负责。”
“这就是你的答复?”
“是的。”
“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
“我丝豪未觉得勉强。”
“你不必顾虑什么,真要放手一搏,我未必是你的对手。”
“我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么说……”艾姑娘明眸中绽放出异采,娇躯也泛起了轻微的颤抖;“那么,这是你肯定的答复了?”
“可以说是许诺。”
“我相信你说了就算。”
“李燕豪由来是千金一诺。”
“我听见了,也记住了,只要你能给我这种补偿,我就可以做考虑了。”
“考虑?”
李燕豪一怔。
“我刚不说了么,这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与很大的决心的。”
“那么,我愿意等姑娘考虑的结果,也只好等了。”
“如果——”艾姑娘深深看了他一眼:“我考虑的结果,让你很失望呢?”
“我诚挚的企盼,姑娘考虑的结果不会让我失望,否则……”
李燕豪唇边闪过抽搐,他没再说下去。
“否则怎么样?”(缺 481,482 两页)
莫成道:“这两人莫成知之甚深,对金家船帮一向忠心耿耿。”
沈玉山道:“少侠,沈玉山也愿意担保。”
“那么,烦劳请他二位登岸,其他弟兄,暂留船上。”
“是。”莫成恭应一声,探怀取出一只哨子,转身吹出两长一短三声哨音。
哨音甫落,远处湖面那盏灯光,流星般折了回来。
灯近五丈,李燕豪已看见了,浪里钻上站着一胖一瘦两名中年黄衣汉子,浪里钻靠岸,两名黄衣汉子跃身登上码头。
莫成道:“李、查二兄,快过来见过李少侠。”
一胖一瘦两名黄衣汉子近前躬身,黄衣胖汉道:“李华见过少侠。”
黄衣瘦汉则道:“查奇见过少侠。”
李燕豪连忙答礼:“不敢,两位辛苦了。”
“好说。”
“金家船帮所发生的事,以及眼下总舵的情况,想必两位已经都知道了?”
李华道:“莫成兄已经告诉我们了。”
“听说两位愿意效忠老帮主,李燕豪衷心十分敬佩。”
查奇道:“少侠这话我们就不敢当了,少帮主弃宗忘祖,卖身投靠,为图荣华富贵,竟而杀父,天地神人难容,别说查奇等身受老帮主知遇大恩,就是查奇等跟老帮主素不相识,也要助老帮主除此禽兽不如的贼子。”
沈玉山道:“两位一路返来,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李华道,“别的倒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凡是本帮船只,都已在返回总舵途中。”
沈玉山道:“两位归途中,见着别的船了么?”
李华道:“只在夜晚老远望见灯号,白天倒没看见本帮别的舶
只。”
李燕豪道:“既然他们都已在归途中,想必陆续可以抵达了,两位巡察也没听过金无痕的讯息?”
李华、查奇同声应道:“没有。”
莫成道;“这就怪了,他们会上哪儿去了?”
沈玉山道:“少侠,他们会不会不回总舵来?”
“他们视总舵为根据地,应该不会不回来。”
莫成道:“倘若苍天有眼应该会让他们回来。”
李华道:“少侠,能容我们见见老帮主么?”
“当然可以!”李燕豪道:“麻烦沈护法陪他两位见老帮主去吧。”
沈玉山恭声答应,带着李、查二人鱼贯行去。
莫成道:“少侠,船上的弟兄怎么办?”
李燕豪道:“等李、查二位见过老帮主之后,请他二位返回船上,告诉弟兄们不做任何动静,等叛变的船只回来,辨明之后,一旦起搏斗,也好让他们断金无痕他们的后路。”
“少侠高明,就这么办,等他们见过老帮主之后,我来告诉他们。”
“莫巡察,你可知在外未归的船只之中有多少是效忠老帮主的,有多少是跟着金无痕卖身投靠的?”
“据莫成所知,在未归来的船只之中,绝大多数是效忠老帮主的。”
“莫巡察可知道,都有哪些人确实卖身投靠了么?”
“不敢说十分确定,倒也明白个十之八九。”
“那就更好办了,等船只返来,看带船的是谁,然后决定如何处置。”
莫成道;“少侠,何不这样,凡是效忠老帮主的,让他们留在船上,以断金无痕的后路,要是跟着金无痕卖身投靠的,干脆就把他诱进总舵处置了,这样岂不就减少他们的实力了么?”
“莫巡察好办法,只是怕屠杀了忠贞,冤枉了无辜。”
“这个少侠放心,莫成自有办法辨别忠奸。”
“好极,那么这件事,我就烦劳莫巡察了。”
“遵命。”
两个人刚谈到这儿,沈玉山已偕同李华、查奇从里头出来,近前躬身为礼。
李燕豪答礼道:“见着老帮主了?”
李、查二人同声道;“见着了,若非少侠几位莅临,还无法救老帮主脱难,几位对金家船帮的大恩,高山大海,请受我二人一拜.”
话落,李、查二人就要双双拜下。
李燕豪双手并出,拦住了李、查二人,道:“李燕豪为的是所有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身受先师大恩,继承先师遗命,敢不竭尽心力以赴,唯汗颜惭愧者,至今一事无成……”
李华道:“少侠千万别这么说。”
查奇道:“是啊,未见老帮主,只知李少侠,见了老帮主,才知道李少侠是‘虎符剑令’衣钵传人。‘虎符剑令’一生为匡复奔走,令所有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敬仰,我等福薄缘浅,无缘拜见,如今能见着少侠,也足慰平生了。”
“彼此都是一家人,也都是生死同偕、福祸与共的兄弟,两位这么抬爱,叫李燕豪如何敢当?”
沈玉山道:“少侠当之无愧,就不要客气了。”
李、查二人道:“是啊,既然都是一家人,少侠何必客气。”
李燕豪笑笑道:“咱们谈些眼前的要紧事吧,两位可知道,船上的弟兄,有没有卖身投靠的杂在其中。”
李华道:“少侠放心,就我二人所知,我二人所带的船上,还没有甘心卖身投靠之辈,弟兄们只是不知内情,逼于形势,糊里糊涂地跟着金无痕走,等我二人回船说明内情以后,弟兄们必然会唾弃金无痕,誓死效忠老帮主。”
李燕豪道:“那是最好不过,莫巡察,请把刚才你我谈的办法告诉他两位。”
莫成当即把刚才说的诱敌办法说了一遍,听毕,李、查二人抚掌道:“好极,这下看金无痕还能往哪儿跑?”
莫成道:“二兄请回船去吧,若是万一船上弟兄中有卖身投靠的——”
查奇截口道:“放心,只要哪个丧心病狂,我二人先剥了他的皮、抽他的筋,然后把他扔进湖里喂王八去。”
说完了话,与李华双双一躬身,大步行向了码头,转眼间,一艘浪里钻驶离了码头,向两艘大船停泊处如飞而去。
李燕豪转望沈玉山道:“老帮主跟无奇老人家,还没有安歇么?”
“还没有。”莫成道:“少侠,以老帮主跟无奇老的心情,叫他们怎么睡得着啊。”
李燕豪吸了一口气,微微点头道:“这倒是。”
沈玉山突然抬手外指,道:“少侠,又有船回来了。”
李燕豪、莫成急急转眼外望,果然,湖口方向夜空,一盏灯火飘了进来。
莫成急道:“少侠,我去看看带船的是谁。”
他转身奔向码头,转眼间,码头上打起了灯号。
李燕豪看不懂,沈玉山一旁道:“莫巡察的灯号询问,带船的是谁。”
随见来船七也打起了一连串的灯号。
沈玉山双眉一剔道:“原来是巡察周三环,这个匹夫。”
“是个卖身投靠的么?”“这个匹夫平素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金无痕宣布老帮主病亡后,他头一个声言追随金无痕,必是个卖身投靠的贼徒,少侠请看,莫巡察已打灯号,召他独自回总舵来了。”
李燕豪看见了,一连串的灯号闪动,起自码头,随见李、查的那艘浪里钻,带着灯光迎向那艘大船。
沈玉山冷哼一声:“且等那匹夫回来,看他怎么说.”
没多大工夫,那艘浪里钻已如飞折回,隐入码头那一边,转眼同,莫成陪着一个人,快步行至。
李燕豪第一眼就对那人没有好感,只见他长得鹞眼鹰鼻,尖嘴猴腮,一部绕颊山羊胡,一脸的奸诈相。
莫成一指李燕豪道:“这位就是李少侠。”
周三环含笑抱拳:“李少侠。”
李燕豪答了一礼道;“不敢。”
莫成道:“少侠,这是巡察周三环。”
“周三环。”沈玉山突然道:“周巡察,莫巡察告诉你了么?老帮主仍健在。”
周三环呆了一呆,道:“怎么说,老帮主仍健在?”
沈玉山道,“不错!”
周三环道:“沈护法开玩笑了,老帮主怎么可能——”
莫成道:“周巡察,老帮主是真健在,李、查两位刚见过老帮主。”
周三环瞪大了眼:“真有这种事?”
沈玉山道:“不信你也可以去见见老帮主。”
“这……”周三环道:“理应见见,老帮主现在——”
沈玉山道;“跟无奇老在一起。”
周三环脸色一变:“无奇老也——”
“也健在。”
周三环叫道:“无奇老也健在?”
“是啊!”沈玉山冷然道:“周巡察还敢去见见老帮主么?”
周三环眼珠一转,转身要跑。
奈何沈玉山比他快,沈玉山已疾探右掌抓了过去:“你还想走?”
周三环一翻身,出指欲点,莫成冷哼一声,一掌拍中周三环左肋。
周三环闷哼一声,踉跄而退,沈玉山一步欺上,钢钩般的五指已扣住周三环肩井。
周三环一皱眉,身躯矮下半截:“你们这是……”
“周三环,你自己明白。”
周三环叫道:“你们敢把我怎么样,等少主回来——”
莫成一掌掴了过去:“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东西,你不提金无痕还好,提起他来,你死得反倒快一点儿。”
沈玉山道:“周三环,我不妨告诉你,金无痕已是自身难保,弑父卖身、弃宗忘祖,眼看就要遭到报应了。”
周三环道,“我不信就凭你们这些个人,能抵挡少主所率精锐——”
莫成冷笑道:“你还在那儿做梦呢,金无痕跟他那些爪牙算得了什么,你知道这位李少侠是何许人?”
周三环道:“他是何许人?”
莫成道:“你站稳,小心吓破你的狗胆,这位是‘虎符剑令’的传人。”
周三环脸色陡然一变:“是‘虎符剑令’!”
沈玉山道:“不错,你该知道‘虎符剑令’是何许人,你也应该知道‘虎符剑令’的一身修为,李少侠是他衣钵传人,金无痕跟他那些爪牙,又算得了什么!”
周三环脸色仍有点发白,但是神色已趋于平静,道:“就算他一身修为已臻化境,但独木难撑大局,少主有大内秘密卫队为助,放眼当今,谁敢抵挡——”
莫成气得狠狠地给了他一掌,骂道:“狗娘养的,你简直恬不知耻。”
这一掌打得很重,不但把周三环的半边脸打肿了,而且把周三环的嘴也打破了,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周三环骨头还挺硬,怒视莫成,狠声道:“好,姓莫的,现在算你狠,只等少主回来,攻下这座总舵,到那时候……”
莫成怒声截口道:“到那时候怎么样,卖身投靠的东西,你等不到那时候了。”扬掌又要打。
李燕豪伸手拦住,道;“周三环,你不要自讨苦吃了,金无痕救不了你的。”
周三环道:“我不信,有种你们就多留我些时日,看看少主是不是救得了我。”
沈玉山道;“你少来这一套。”
莫成道:“你还想多活几天啊,做梦。”
李燕豪抬手拦住了沈玉山跟莫成,道:“可以,周三环,既然你对金无痕那么有信心,我可以多留你几天,看看金无痕是不是能教得了你。”
周三环道,“好啊,咱们等着瞧。”
莫成道,“少侠,这东西贪生怕死,不过是想多活两天……”
李燕豪笑笑道:“就让他多活两天,也没什么大碍,是不是?”
莫成咬牙道:“这种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东西,留他干什么,我恨不得马上劈了他。”
李燕豪道,“不急,莫巡察,该劈的人又何止他一个。”
沈玉山道:“少侠自有少侠的道理,就便宜他这一次吧,反正也没有下次了。”
李燕豪道:“周三环,金无痕的座船,现在什么地方?”
周三环道:“我不知道。”
“对金无痕,你倒是忠心耿耿啊,金无痕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把你这个心效忠于金老帮主,不也是一样吗,何必非弃宗忘祖,卖身投靠呢?”
周三环道:“那是我的事,人各有志。”
“好一个人各有志,你这份志向,又能给你什么好处呢?”
“这种志向能给我什么好处,现在还很难说,闯了几十年江湖,到现在仍是个船帮的巡察,我不能不混出个名堂来。”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以为他们会给你什么好处?”
“他们之中,汉人不少,并不见得个个都落悲惨下场。”
莫成道:“少侠,您不要苦口婆心再劝了,这个东西劝不醒、渡不化的。”
沈玉山道:“我看他是让鬼迷了心窍,中了邪了。”
李燕豪道:“周三环,虽然你还是个船帮的巡察,但是你还有你的族类,你的朋友,你要是仍执迷不醒,你不但会失去你的族类,而且会失去你的朋友。”
“我不怕,我周三环不怕交不到朋友。”
“既是这样我就没话好说了,周三环,咱们谈点别的吧!”
周三环道:“你我还有什么好谈的。”
“当然有,你还没有答我的问话。”
“什么问话?”
莫成忍不住道:“你装什么蒜,少侠问你金无痕在哪儿。”
“我说过了,不知道。”
沈玉山五指猛一用力。周三环闷哼一声,矮下半截。
莫成道:“周三环,现在知道了么?”
周三环怒视沈玉山,咬牙道:“好,沈玉山——”
沈玉山道;“当然好,有本事等金无痕救了你之后,尽管找我,现在你得乖乖听任我的摆布,说吧,金无痕在哪儿?”
周三环从牙缝里迸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沈玉山钢钩般五指加了力,周三环龇牙咧嘴,头上见了汗迹。
李燕豪道:“周三环,你对金无痕如此忠心耿耿,连他人在哪儿都不让你知道,难道你不觉得悲哀么?”
周三环道;“那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沈玉山沉声道:“周三环,你要是等我捏碎了你的肩骨,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周三环道;“沈玉山,你要是敢下这种毒手,只等少主攻破这座总舵,我发誓要十倍讨回。”
沈玉山勃然大怒道:“好,我等着你。”
话落,暗一运真力,五指就要用力。
李燕豪伸手拦住,道:“沈护法,这位周巡察一身铁打骨头,你那一套行不通,恐怕得让我来了。”
沈玉山道:“少侠您……”
“错骨分筋的搜魂手法,是不是比你这一套来得有用点儿?”
沈玉山一怔。
莫成抚掌大笑:“好,好极了,少侠,对付这种东西,就得用错骨分筋的搜魂手法,您快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李燕豪凝目望着周三环,含笑道;“周三环,你可以有片刻工夫;考虑考虑。”
周三环面有悸色,嘴上还硬:“我不信你会错骨分筋、搜魂手法。”
“那么你就等着试试看!”
“我真不知道金少主在哪里。”
“莫巡察,你给我数数儿,数到十,不可太快,但也不可太慢。”
莫成恭应一声,立即数起数儿来。
李燕豪凝目望着周三环,不言不动。
当然,这给周三环的威胁相当大,他的脸色不对了,可是嘴上还没说什么。
从一数到十,再慢也用不了多久,很快地,莫成最后一声“十”出了口。
李燕豪抬起了右掌,
周三环机伶一颤忙道:“金少主只跟我联络过,可是没说他在哪儿。”
“是么?”
李燕豪脸上挂着笑意,手缓缓伸了出去。
周三环忙道:“我说的是实话。”
“我怎么能证明你说的是实话?”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是不知道他在哪儿。”
“那么你告诉我,他什么时候跟你联络的?”
“三天前。”
“为什么事联络?”
“例行的指示。”
“指示你怎么样?”
“指示留意你们那帮人的行踪,万一碰上,立即密报,并小心应付,千万不可露出破绽。”
“他是用什么方法下达指示的?”
“用信鸽传送的。”
“这么说,你船上有信鸽?”
“不错!”
“你船上的信鸽,也能飞到金无痕船上去?”
“当然。”
“金无痕行无定所,信鸽怎么能找得到?”
“你问这干什么?”
莫成道:“少侠,这我知道,信鸽认旗号不认船,只要是久经训练的信鸽,看见船上插有特殊旗号,它就会落下去。”
周三环道:“姓莫的,你知道的不少啊。”
“那当然,别忘了,我也是金家船帮的巡察。”
李燕豪继续问道:“你们之间,互相联络,可有什么特殊标记?”
“没有。”
“你要尝错骨分筋、搜魂手法了。”
李燕豪的指头,已触中了周三环的衣裳。
周三环忙道:“真没有。”
“随便写几个字,交信鸽带走就行了?”
“不错。”
“总该有个署名吧,谁署名呢?”
“我!”
“你怎么署名法?”
“写两个字三环。”
“不是画——圈圈。”
周三环脸色一变,道:“不是。”
“希望你讲的是实话。”李燕豪笑了笑,转望莫成:“你辛苦一趟,上船上找他一个弟兄问问看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莫成恭应一声,要走。
周三环急道;“慢着,是三个成品字形的小圈圈。”
“本来嘛,你名叫三环,是该用三个圈圈,代替那两个字,三个圈圈叠不叠,别忘了,我马上可以去问。”
周三环忙道:“不叠,不叠,刚碰着。”
“是实话?”
“是实话,不信你可以让莫成去问。”
“那么,据你所知,到底有多少人真心归服了金无痕?”
“不多,只有几条船。”
“这我绝对相信,周三环,你完了。”
“我怎么完了?”
“你泄露了机密,就算金无痕救了你,你想他会把你怎么样?”
“我是被逼的。”
“贪生怕死,任何一个组合、任何一条法规都容不了你,何况是金无痕,对金无痕的心性,你该了解得比我们多啊。”
周三环脸色变了变,道:“可是……我并没有泄露什么了不得的机密。”
“但愿金无痕也能这么想才好。”
周三环脸色大变,默然不语。
李燕豪道:“周三环,你还是听我的吧,金无痕那儿你只是死路一条,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我担保给你—条生路。”
“你说话可算数?”
“李燕豪向来一言九鼎,你尽管放心就是。”
“好吧!”周三环迟疑了—下,毅然点头道:“我都告诉你吧。”
“你说吧,我听着呢?”
“金无痕三天前给我的指示,着我先回总舵,探清虚实,然后以倍鸽飞报他。”
李燕豪悚然道:“金无痕的确是够小心的,到了这时候还能小心翼翼、不乱阵脚,足见他的心智高人一筹。”
“金无痕现在是两条大船在一起,一条船上坐的是金无痕和二姑娘,另一条船上坐的则是大内的秘密卫队。”
“哈三他们?”
“不错。”
“他们在什么地方,等你的消息?”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不会太远。”
“这倒是,你有没有回复他,什么时候给他消息?”
“没有,不过当然是看出虚实之后。”
李燕豪想了一下道:“你船上的弟兄,都是真心归附金无痕的?”
“是的。”
“没有一个不愿意的吗?”
“当初是有几个,可是,可是……”
“可是怎么样?”
“都被我下令做掉了。”
莫成咬牙道:“周三环,要不是少侠答应饶你一命,我现在就劈了你。”
李燕豪道:“莫巡察,不要冲动,周巡察提供的机密,特具利用价值,已经足抵那几条人命了。”
莫成恭应道:“是。”
李燕豪又向周三环道:“你船上有多少名弟兄?”
“卅多名。”
李燕豪当即转望莫成,道:“莫巡察,通知那艘船驶进来靠码头停泊,船上的弟兄全部下船登岸,然后想办法把他们都囚禁起来。”
“是。”莫成恭应一声,如飞奔向码头。
李燕豪道:“周巡察,等船靠岸以后,咱们还有事做,沈护法,松开他吧。”
“是。”恭应声中,沈玉山松指收手,放了周三环。周三环抬手直揉肩头,想是疼痛难忍。沈玉山道:“少侠,卅多个人,恐怕不好应付。”
“以沈护法之见?”
“恐怕得多找几个人帮忙。”
“那就偏劳沈护法吧。”
沈玉山恭声答应,抱拳躬身,转身掠去。
周三环道:“李少侠,你是打算……”
“暂时囚禁他们,等事过之后,请金老帮主定夺。”
“恐怕老帮主饶不了他们。”
“未必,金老帮主跟他儿子金无痕大不相同。”
“少侠真能保我不死?”
“李燕豪言出必行。”
“那好,我帮少侠把这卅多名弟兄稳住。”
“那是最好不过,走。”
李燕豪带着周三环赶向码头,两个人到了码头,已经看见那艘大船缓缓驶了过来,莫成、沈玉山并肩站在码头上,各暗处埋伏着不少人手。
李燕豪道:“两位,周巡察愿意帮忙稳住他们。”
沈玉山道:“少侠信得过——”
“他信得过我,我当然信得过他。”
周三环脸上掠过异容,道:“我若有二心,任凭处置。”
说话之间,那艘双桅大船已近码头,船上晃动的人影都看得见了。
李燕豪道:“沈护法、莫巡察,有周巡察在,让弟兄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沈玉山、莫成双双答应了一声。
李燕豪又道:“周巡察,船已近码头,该怎么办,你看着办吧。”
周三环道:“少侠放心,我省得。”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李燕豪身前,高声喊叫,指挥着把船仔细靠好,然后又高声喊道:“魏风,叫弟兄们统统下船。”
只听船上有人应了一声,然后有人放下跳板,由一名瘦高个儿带着人鱼贯下了船。李燕豪凝目打量瘦高个儿,只见他皮肤黝黑,长得鸡眼鹰鼻,一脸骄傲之色,心知这人是个问题人物。
二三十名弟兄,很快地下了船,在码头上围成了一堆,瘦高个站在最前头,冲周三环一抱拳道:“周爷,您把船召过来,叫弟兄们全下了船,是……”
周三环截口道:“弟兄们都下来了么?”
瘦高个儿扭回头看了一眼,高声问道:“还有人留在船上么?”
只听有人应道:“没有了,都下来了。”
瘦高个儿回头来道:“周爷,都下来了。”
周三环突然出左掌,扣住了瘦高个儿左腕脉,瘦高个儿一怔,惊声问道:“周爷,您这是……”
他余话还没出口,周三环一只凝足真力的右掌,已经结结实实拍在他的心口之上,他两眼一瞪,嘴一张,一口鲜血喷出,然后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身子发软,往下滑,终于倒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自然震住了眼前的二三十个人,等到瘦高个儿倒了地,这些人方始定过神来,群情骚动,为之哗然。
周三环睁目大喝:“不要吵,魏风跟随金无痕叛帮,卖身投靠,死有余辜,有谁不服气,站出来说话。”
没人站出来,却有人说了话:“周爷,当初跟随少主,也是您的主意啊。”
周三环冰冷道:“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那人道:“这么说,您是欺骗子弟兄们。”
周三环大喝道:“少废话,哪一个不服,哪一个还要跟随金无痕去卖身投靠,站出来跟我面对面说,不要躲在人堆里嚷嚷。”
此言一出,没人再吭声,都瞪着眼望着李燕豪,面有惊色。
周三环回身抱拳道:“少侠,魏风是我的副手,也是这些人里的头儿,如今先把他除掉了,这些弟兄们就不会再有什么了。”
李燕豪没理周三环,目光一扫,朗声说道:“我先告诉诸位一声,金无痕弃宗忘祖、卖身投靠,并且大逆弑父,罪该万死,所幸苍天有眼,老帮主福大,现仍健在,所以发出紧急讯号,就是为诱回金无痕,以正家法帮规,如今我给你们两条路,一是束手就缚,听候老帮主处置,老帮主仁厚宽大,念在你们居于人下,为情势所逼,也会网开一面,饶恕你们,要是有谁不愿束手就擒,也可以放手一搏,只要有自信能逃得出去,尽可以往外逃,言尽于此,你们任择其一吧。”
李燕豪话是说完了,但是眼前那二三十名弟兄却面面相觑,没一个人动,甚至连吭声也没人吭声。
李燕豪道:“这么说,诸位是愿意听候老帮主处置了,诸位的抉择是对的,这才是唯一的保命办法,沈护法、莫巡察。”
沈玉山、莫巡察躬身答应。
李燕豪道:“让弟兄们把他们带走,聚集一处,不得任意行动,但是要吃喝供应不缺,更不可施以凌辱。”
沈玉山、莫成再次躬身答应,一招手,埋伏着的弟兄们提着兵刃走了出来,由沈玉山、莫成带领着,押走了周三环船上的三十名弟兄。
周三环满脸堆笑,抱拳躬身:“少侠,我处理得还差强人意吧,这总能搭救我一条命了吧?”
李燕豪淡然说道:“周巡察处理得是很好,可惜只可惜,周巡察你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并不是真心悔悟。”
周三环忙道:“谁说的,我要不是真心悔悟,怎么会杀了魏风。”
李燕豪道:“周巡察,你杀了魏风,也是为震慑住那些弟兄们,好保住你自己的性命啊,魏风固然罪无可恕,但我却以为他不该死在你手,你更不该出手杀了他。”
周三环惊讶地道:“少侠,您是——”
“周巡察!”李燕豪脸色微沉,冰冷道:“周三环,你自己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不惜牺牲他人,今天你能如此对待你的弟兄,焉知日后你不会再背弃老帮主。”
周三环急道:“我……”
李燕豪道:“周三环,我看透了你了,你的心性、作为,让我寒心,要是留下你,日后终必是个祸患。”
周三环急道:“少侠,你答应过饶我不死的,以你的身分,岂能言而无信。”
李燕豪道:“我可以饶你不死,但是我并没有明说让你怎么活下去。”
周三环大惊,转身要跑,可惜他没能快过李燕豪。
李燕豪双眉扬处,抬手一指点了出去。
周三环身躯一颤,突然栽倒在地,一个转身,惊骇地望着李燕豪道:“你……”
“我毁了你一身武功,现在你已经与一般常人无异,只要你安安份份,还可以过一辈子。”
周三环脸上的惊骇之色,突然转变成狰狞凄厉之色,他大叫道:“姓李的,我跟你拼了。”
他支撑着站起来,抬双手就要抓李燕豪。
只听一声沉喝传了过来:“周三环,你找死。”
一条疾若鹰隼的人影,挟带着一片威猛的掌风劲气,截向了周三环。
李燕豪由话声中已听出来人是谁,探掌抓了出去,正扣住那人腕脉,往旁边一带,同时左掌轻翻,推得周三环踉跄倒退了几步。
来人是莫成,也被李燕豪带得身子歪斜,直往旁边撞去,周三环因而躲开了威猛无伦的一掌,却吓得呆住了。
李燕豪道:“莫巡察,我答应过饶他不死的。”
莫成站稳身形,怒视周三环:“可是他竟敢出手袭击少侠……”
李燕豪截口道;“那是因为我毁了他一身武功,他心有不甘。”
莫成一怔,旋即纵声大笑:“原来如此,周三环啊周三环,你可真是罪有应得啊。”
周三环凶性不减,厉吼一声又扑向莫成。
如今他更不是莫成的对手了,莫成左掌—翻便轻易地抓住了他。
李燕豪道:“莫巡察,把他囚禁起来,一并等候老帮主发落吧。”
莫成恭应一声,变抓为点,一指闭了周三环的穴道,拦腰抱起,飞跃而去。
莫成刚走,沈玉山折了回来,身后还跟着袁泰,两个人双双向李燕豪施了一礼,沈玉山道:“少侠,莫巡察把周三环押走了?”
李燕豪道:“是的,周三环此人心存奸诈,反复无常,终是祸患,不能留,我已经毁了他一身武功。”
袁泰道:“少侠太便宜他了。”
“周三环这个匹夫,是个典型的小人,早年要不是老帮主仁厚,早就把他逐出金家船帮了。”
李燕豪道:“我已经答应过留他一条性命,只好毁了他一身武功了。”
沈玉山道:“也够他受了,对一个练武的人来说,毁了他一身武功,跟杀了他可以说没什么两样。”
袁泰道:“玉山刚跟我谈起了少侠的对敌计划,要是船回来一艘,咱们把效忠老帮主的留下,把投靠金无痕的整掉,这样等到金无痕、哈三他们到来,他们就剩不了几条船,不足为患了,咱们来个内外夹攻,准能一举把他们消灭掉。”
李燕豪道:“但愿如此了,不过这项计划实施起来也有困难,总舵哪里有这么大地方,可供囚禁那么多人。”
袁泰道:“这是少侠仁厚,要是依我,干脆把他们一个一个扔进湖里去,既不占地又干净……”
李燕豪截口道:“不,这些人怎么处置,还是请老帮主定夺的好。”
沈玉山道:“老帮主应该将他们处死。”
袁泰道:“老帮主恐怕不会忍心这么做。”
李燕豪道:“这就是了,老帮主既是如此仁厚,咱们岂能弱了他的英名。”
袁泰赧然道:“少侠教训得是,我是恨透了这帮弃宗忘祖、忘恩负义的东西,想法未免偏激了些,还请少侠不要见怪。”
“好说!”李燕豪道:“弃宗忘祖、卖身投靠之辈,固然该杀,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又同为我族类,相信这些弟兄之中,有不少是一时糊涂,一步走错了,咱们该给他一个回头的机会。”
袁泰道:“少侠说得是,袁泰受教了。”
李燕豪道:“袁护法不要客气。”
沈玉山道:“少侠不必担心无处容纳这些人,总舵有的是地方,囚禁这些人绰绰有余。”
李燕豪道:“沈护法,那些地方都能够安稳么,万一金无痕、哈三他们到来,被囚禁的这些人来个脱困而出,到那时候咱们腹背受敌,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少侠放心,这一点我早想到了,凡是被囚禁的人,我一律制了他们的穴道,而且用的是独门手法,不虞他们会脱困的。”
李燕豪微微一怔旋即说道:“沈护法想得周到,那就不怕他们脱困了。”
袁泰道:“少侠不能太劳累了,请去歇息会儿吧,等有船回来,我们再派人去请少侠。”
李燕豪道:“谢谢两位的好意,我不累,事关重大,大家都在忙着布署,严阵以待金无痕,我去歇息算什么?”
李燕豪还真没觉得累,他只是为一个“情”字,心情沉重而已,就算他能去睡会儿,恐怕也是难以合眼入眠。
袁泰不明就理,还待再说,忽听一阵轻捷步履声传了过来。
三个人扭头一看,只见是蒲天义快步行了过来,袁泰、沈玉山抱拳相迎,叫道:“蒲帮主。”
蒲天义答了一礼:“两位辛苦了。”
“好说,我等的份内事,倒是帮主诸位够劳累的了。”
蒲天义双眉耸动道:“为整个匡复大计,为诛除深仇跟那些卖身投靠、甘供满虏驱策的不肖之徒,就是抛头颅、洒热血又何妨,那还在乎什么累。”
“帮主令人敬佩。”
“好说!”蒲天义转望李燕豪道:“我越俎代庖,刚替少侠巡视一遍,几处地方都部署好了,只等他们到来,前头这儿可有什么动静么?”
李燕豪当即把前头发生的事故,说了个大概。
听毕,蒲天义双眉耸动,道:“好极,少侠好策略,先把他们的人一拨一拨擒下,等到金无痕、哈三到来,就只剩下小猫两三只了,那就好收拾多了。”
袁泰道:“少侠的用意,也就在此。”
忽见湖口方面进来一盏灯光。
沈玉山忙挥手指:“少侠,又有船进来了。”
李燕豪看了一眼,道;“看样子只有一艘。”
沈玉山忽地脸色一变,震声说道:“少侠,是金无痕的座船。”
李燕豪、蒲天义神情陡然为之一紧,急又凝目望去,只见那盏灯比别的灯略微大一点,但由于夜色太浓,却难以看见船身。
蒲天义急道:“沈护法,你没有看错么?”
袁泰道:“玉山没看错,确是金无痕的座船。”
蒲天义激动地道:“苍天有眼,终于等着了,终于等着了。”
沈玉山道:“怎么会只有一艘船,他没带别的船回来。”
蒲天义道:“不知道哈三那帮鹰犬,是不是在他船上?”
袁泰道:“少侠……”
李燕豪突然冰冷发话:“蒲帮主速去通知金老帮主跟无奇老人家,沈、袁二位速去迎船,我在暗中掩护,记住,想办法把金无痕诱进里头来。”
蒲天义跟沈、袁二人答应一声,如飞奔去。
李燕豪站在原处没动。
转眼工夫之后,码头上亮起了灯号。
就在这时候,莫成奔到,道:“少侠,又有船回来了么?”
李燕豪道:“听沈护法说,是金无痕的座船。”
莫成忙凝目望去,只一眼,神情震动,急道:“一点没错,少侠……”
李燕豪道:“莫巡察,火速找些弟兄们埋伏码头附近,等沈、袁二位把金无痕等诱进去之后,严密监视他的船,他们无动静,则埋伏不动,他们若有任何动静,速派人往里禀报,不可放信号示警,以免惊动外头的船只。”
“是!”
莫成恭应一声,如飞而去。
就这么片刻工夫,那盏大灯已近,这时候也可以隐约看见些船身了。
李燕豪目力超人,他看出来了,这艘船正是以前他上过的那艘金无痕的座船,他忍不住一阵激动,闪身扑向码头附近的暗影中。
李燕豪轻功身法高绝,又有暗影掩护,所以他已经扑近了沈玉山跟袁泰立身处,沈、袁二人居然毫无所觉。
只见袁泰拿着一盏特制的风灯在打灯号,沈玉山则表情严肃地站在袁泰身旁。
大船更近了,除了船头上站着个黄影外,别的看不见人,而且除了桅杆顶哪端那盏大灯外,到处也看不见一点灯光。
又是片刻工夫之后,大船靠了码头,刚停稳,高立船头的黄影扬声发了话:“接船的是谁?”
沈玉山立即高声应道:“总舵护法沈玉山、袁泰,恭迎少主座船。”
只听船头上黑影又道:“上来一个见少主答话。”
李燕豪听得一怔,沈、袁二人显然也为之一怔,但沈玉山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高声答应一声,腾身跃起,直上船头,很快地随那黄影往里去不见了。
沈玉山上了大船,码头上的袁泰、李燕豪、莫成可各自暗揪了一把心。
沈玉山随同一个黄衣人直趋舱门,舱门紧闭,门缝里射出一线灯光,而两边窗户上却看不见灯光,显然,船舱里两边窗户上,是有窗帘遮着灯光的。
只听黄衣人恭声说道:“启禀少主,总舵护法沈玉山到。”
两扇舱门砰然而开,灯光倏然泻出。
沈玉山一眼就看见了,金无痕神情冷漠,站在靠里座椅之前。
两侧,站着四名提长剑的黄衣人,看打扮,倒是金家船帮的人,只是这四个人面目陌生,沈玉山都不认识。
沈玉山定了定神,举步进入船舱,躬身施礼:“属下总舵护法沈玉山,见过少主。”
两扇舱门突然关上了。
金无痕以及那四名黄衣人,十道锐利目光一起落在沈玉山脸上。
沈玉山暗自警惕,极力保持镇定。
突然,金无痕开了口:“沈玉山。”
沈玉山欠身答应:“属下在。”
“总舵何事发出告急信号?”
沈玉山不慌不忙地道:“回禀少主,正厅地下,前两天忽传人声,属下等不知该如何处理,也不知少主座船在何处,只有发告急信号,俾使少主知晓,赶返总舵处理。”
金无痕双眉一扬,沉声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正厅地下,本是老帮主停灵所在,有无奇老在守灵,自然免不了有人声上传。”
沈玉山道:“少主当日派守灵的,只有无奇老一人吧?”
“不错!”
“可是那人声分明是两人交谈之声。”
金无痕为之一怔:“怎么说,是两个人交谈之声?”
“正是。”
“沈玉山,真的?”
“这是何等事,属下岂敢欺蒙少主。”
“还有谁听见了?”
“属下,还有护法袁泰,属下二人因事出怪异,未敢张扬,袁泰现在码头上,少主可以召他上来问问。”
金无痕道:“不必问他,你二人听见过几次人声?”
“好几次,自头一次听见后,属下即特别留意,因之一连听见了好几次,可是每次都是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是不是有谁下去了?”
“属下查过入口,毫无开启征兆,而且少主曾经颁下令谕,谁敢不遵少主的令谕,私自潜下探视,再说,下面是老帮主停灵所在,也没有什么好探视的。”
金无痕默然未语,凝望沈玉山片刻,脸色陡然一变,道:“我去看看。”
他迈步要走,沈玉山心中一喜。
可是,金无痕迈出的腿突然又收了回去,脸上浮现一片阴鸷之色,道:“沈玉山……”
沈玉山心中倏又为之一紧,道:“属下在。”
“这些日子以来,可有什么外人到过总舵?”
“回禀少主,属下等没有发现外人的踪迹。”
“真的么?”
“回禀少主;总舵占足地利,若是有外人到总舵来,非坐船不可,若是有外船入湖,属下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那么,在我回来之前,曾经派周三环先回总舵,查明究竟,他人呢?”
沈玉山心里又一紧,但话却答得十分从容:“回少主,周三环确已先回总舵,且已率弟兄下船歇息,但由于事情怪异,属下跟袁泰未敢告以实情。”
金无痕突然笑了:“嗯,这倒可信,我已接周三环飞鸽使者,他说总舵平静无事,带路。”
沈玉山一颗心往上一提,喜得差点脱腔而出,躬身应道:“是。”他转身,舱门已开,他迈步行了出去,金无痕跟出。
四名提剑黄衣人紧随金无痕身后。
金无痕一出舱,已有人把跳板搭好,沈玉山带着金无痕走下跳板。
码头上明里暗里的袁泰、李燕豪、莫成心中顿松,袁泰急步迎上,躬身施礼:“属下袁泰,恭迎少主。”
金无痕冷然摆了摆手,锐利的目光却四下扫视着。
沈玉山忙向着袁泰道:“走,咱们快带少主上正厅去吧。”
袁泰一点即透,答应一声,转身前行而去。
沈玉山陪着金无痕跟了上去。
看着金无痕等进了栅门,李燕豪扬手向莫成打了个招呼,藉着暗影掩护,闪身跟了上去。
沈玉山陪着金无痕往中枢重地的正厅走,而金太极、无奇老儿的歇息处所在地并不在正厅。
不过沈玉山很放心,只因为要望正厅去,必得经过金太极、无奇老儿的歇息处所。
袁泰在前带路,左弯右拐一阵,踏上长廊,来到一座敞轩之前。
敞轩之中突然亮起了灯光,袁泰、沈玉山急急一掠丈余,远离了金无痕等。
金无痕够机警,急忙沉喝:“退。”
他带着那四名黄衣人转身要退.
敞轩中传出冷喝:“孽畜,你还想走么?”
金无痕傻住了,那四名黄衣人没吭一声,长剑出鞘,闪身扑进敞轩。
蒲天义双眉一轩:“鼠辈敢尔。”他就要迎上去。
李燕豪的冰冷话声传了过来:“蒲帮主,我来吧。”
一条人影奔电般射到,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出手的,几声闷哼,鲜血横飞,四名黄衣人倒下了地,敞轩里多了一个人,李燕豪。
金无痕脸色大变:“你……”
李燕豪冷然截口:“金少主,还认得我么?”
金无痕转身就跑,他的轻功身法可以说是一流的,可是他仍嫌晚了一步。
李燕豪已经拦在了他身前。
金无痕脸上闪过抽搐,扬掌劈出,李燕豪挺掌硬迎,砰然一声大震。
李燕豪一动没动,金无痕踉跄后退,一直退进敞轩。
金太极睁目大喝:“孽畜,还不跪下!”
金无痕脸色发白,对金太极的话声,似是听若无闻,一脸狰狞之色,从喉咙里进出一声低吼,闪身又扑向了李燕豪。
金无痕身为金家船帮的少主,一身武功自非泛泛,在武林之中也已是一等的好手,奈何他今天碰见的是“虎符剑令”的衣钵传人李燕豪。
金无痕扑近李燕豪,双掌并出,一口气连环攻出八掌,尽是杀着,显然他是想一举将李燕豪毙于掌下,他也看得清楚,只要能除去眼下这个劲敌,放眼总舵,就未必再有人能拦得住他。
他的想法很正确的,只可惜他的能力有限。
武功的高低深浅,是一丝儿也勉强不来的,差半筹,就只有束手就缚的份儿,除非你特别滑溜,跑得特别快。
李燕豪脚下不动,上身移挪,左右前后闪动,轻易而且潇洒异常的一连躲过了八掌,突然翻掌抓了出去。
还算金无痕应变快,“嗤!”地一声,金无痕的左衣袖,被李燕豪的钢钩般五指,齐肩扯了下来。
金无痕大惊失色,脸色登然一变,目中陡现凶光,右掌飞快在腰间一摸,然后向着李燕豪一扬,只见一片乌黄物,成网状洒向了李燕豪。
蒲天义惊喝道:“少侠,小心。”
金太极霹雳般暴喝:“孽畜,你还敢——”
乌黄之物,十有八九蕴有剧毒,李燕豪未敢造次,闪身飘退三尺,
金无痕这一蓬暗器洒出,能伤了李燕豪,那是最好不过,不能伤着李燕豪,他还有另一目的,逃!
如今李燕豪这—飘身退后,金无痕算是抓住了千载难逢的不再良机,一闪身,人已出了敞轩,到了檐外,然后凭空拔起,往上窜去。
他想从屋上走。
袁泰、沈玉山守在外头,此刻大喝声中,双双扬掌。
但是,他们俩都不及李燕豪快,他们俩双掌刚扬起,李燕豪已如脱弩之矢般扑了过去,右掌疾探,一把抓住了金无痕的右脚足踝,沉腕一扯一抖,金无痕痛呼出声,一个上窜的身躯,突然倒射回来,砰然一声掉在了敞轩里,而且就掉在金太极面前。
金无痕够顽强,他人一落地,翻身即起,可是他不知道李燕豪刚才已把他的右腿脱了臼,刚站起便砰然一声又摔了下去。
金太极须发贲张,暴喝扬掌,向着金无痕的头劈了下去。
而,李燕豪适时赶到,伸手架住了金太极这一掌,而且把金太极震得往后退了两三步,道:“老帮主且慢。”
金太极惊怒说道:“少侠这是……”
李燕豪一抱拳道;“老帮主恕我,我还要从他嘴里追出哈三跟傅姑娘的下落来。”
金太极怔了一怔,歉然抱拳:“是金太极鲁莽。”
李燕豪道:“好说——”
只听金无痕厉声道:“姓李的,你做梦。”
李燕豪头一低,目中威棱直逼金无痕:“金少主,你大罪弑父,弃宗忘祖,卖身投靠,天地难容,事已至今,你还要逞强么?”
金无痕神色一懔道:“我……”
“说!”金太极怒喝道:“哈三跟傅姑娘现在何处?”
金无痕抗声道:“我不知道。”
金太极抖手一掌挥了出去,“叭!”地一声脆晌,金无痕仰面倒地,右半张脸红肿,鲜血顺嘴角流下:“我真不知道哈三,还有什么傅姑娘——”
李燕豪截口道:“金少主,恐怕你不知道,尉迟峰老人家,现在金家船帮总舵。”
金无痕脸色一变:“谁是尉迟峰?”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金少主,你若不认识尉迟峰,怎会认识我李燕豪。”
“我也不认识你。”
“迟了,金少主,刚才你一声姓李的,已经够了。”
金无痕还待再说。
李燕豪已淡然又道:“身为金家船帮少主,弑父、卖身投靠,这等惊天动地的事你都敢做,别的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金无痕默然不语。
“说吧,金少主,傅姑娘,还有照顾傅姑娘的那位老人家,现在什么地方?”
金无痕像没听见,没说话,金太极双眉一剔,又待扬掌。
李燕豪伸手一拦,道:“老帮主,请不要动气。”
金无痕看了李燕豪一眼,忽然阴阴一笑道:“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她被我囚禁在海中的一个秘密小岛上,由我手中的弟兄看守着。”
“那么,令妹呢,难道也在那个小岛上?”
“不错,让你说着了,我妹妹也在那儿。”
金太极怒喝道:“畜生,你把无垢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她不听我的话,我只是把她困禁起来罢了。”
“畜生,你真不是人啊,连你妹妹你都要迫害。”
蒲天义淡然道:“老帮主,他连你这个生身之父都害了,还管什么妹妹。”
金太极须发贲张,身躯一阵抖动,连连点头道;“说得是,说得是,他不是人,他本是个畜生。”
李燕豪道:“金少主,你适才说的是哪一个小岛?”
“那个小岛没有名字,我也记不得它在什么地方了,你自己去找吧。”
“只要海中真有这么个地方,我不愁找不到,那么哈三呢,哈三现在什么地方?”
“自然也在那座小岛上。”
李燕豪笑了,是冷笑:“金少主,你说傅姑娘现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岛上,我勉强可以相信,你若说哈三也在那座小岛上,我就不相信了,你编的谎也未免有欠高明了。”
“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在你。”
“金少主,对满虏鹰犬,或许你比我清楚,或许你不及我清楚,哈三这个人,除了他自己,他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你回到了金家船帮总舵,他必然也跟到了金家船帮总舵,只是他没有进入湖口,留在外头以观动静而已,金少主,我猜到了么?”
金无痕脸色连变,等到李燕豪把话说完,他却又恢复平静,冷笑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在你。”
“信与不信,并不关什么紧要,只是事到如今你还替哈三隐隐瞒瞒,未免太傻,也未免太让亲者寒心了,老实对你说吧,只要哈三到了这附近,我就不信他能再逃脱,你一身犯数条大罪,令尊就在眼前,看你怎么面对令尊交代吧。”
话落,往后退了一步,显然,他是把金无痕交给了金太极了。
蒲天义道:“少侠,哈三……”
“不急!”李燕豪道:“只要总舵没有动静,他是不会跑的。”
蒲天义没有再说话,臼光转向金无痕,金无痕居然毫无惧意,也毫无悔色。
只听金太极颤声道:“畜生——”
金无痕截口道:“要是想保全这座总舵,你们最好不要动我。”
“畜生,你还敢——”
金无痕冰冷道:“我说的是实话,你们没猜错,哈三爷亲率大批大内好手,就在左近候我,两个时辰之内不见我的动静,他就会把这座金家船帮总舵夷为平地。”
他话刚说完,金太极悲怒异常地一掌掴到,打得金无痕满嘴冒血,往后倒去,金太极暴叫道:“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等我亲手杀了你之后,我再向金家的列祖列宗请罪,来人!”
袁泰、沈玉山应声而至。
金太极戟指金无痕喝道:“把这个畜生给我架起来。”
袁、沈二人应声架起金无痕。
金太极翻腕掣出一把尖刀,李燕豪、蒲天义等为之神情一震。
金无痕脸色陡然一变:“爹——”
“不要叫我。”金太极咬牙道:“你不是我儿子,我也没有这种儿子,你是金家船帮的叛徒,罪大恶极,我要亲手处置你,”
翻腕挺刀,直刺金无痕胸膛。
眼下众人俱是武林英豪,杀人的事常见,但毕竟没见过这种人伦惨剧,均不忍卒睹,不由闭上了双目。
只听金无痕骇然大叫:“爹——”
金太极忽地机伶一颤,一只执刀右手硬为之一顿。
“爹——”
金太极脸色苍白,身躯剧颤,浑身上下抖得好厉害,“当!”地一声,钢刀落地。
众人闻声睁眼,看在眼里,心中雪亮,谁都明白,做儿子的能大逆弑父,做父亲的却难以亲自下手,处置自己的儿子。
谁也不便说什么,各自心中不由一阵悚然。
金太极忽然虚弱摆手:“带出去,你们替我处置吧。”
袁泰、沈玉山闻言一怔,不由犹豫了一下。
金无痕为之失色,急叫道:“爹,您不能,我总是您的儿子啊。”
金太极颤声暴喝:“畜生住口,你还认我这个爹么?”
金无痕竟然声泪俱下:“爹,我知道错了,我该死,我该死。”
“住口,拉出去。”金太极暴喝。袁、沈二人定过神来,齐声答应。
金无痕大叫:“爹,我知道错了,求求您饶了我,求求您——”
袁、沈二人却不让他多说,架起他就走。
金无痕嘶声大叫。
金太极突然背转身去,显然,他是不忍看,也不忍听。
李燕豪抬手喝止:“慢着!”
袁、沈二人闻声停住,金太极霍地转过身来。
金无痕含泪目光急望李燕豪。
李燕豪目射威棱,逼了过去:“金无痕,你真知错么?”
“真的,真的。”金无痕忙点头:“我若有半句假话,叫我遭天打雷劈。”
“你早该遭天打雷劈了。”
李燕豪吁了一口气,道:“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不过要先看看老帮主怎么说。”
他转望金太极,道:“老帮主,李燕豪愿求老帮主免他死罪。”
金太极震动地道:“少侠,他若不死,我何以对金家船帮弟兄,我何以对天下武林同道?”
李燕豪道:“老帮主,他若能够帮助咱们合力诛除哈三,夺回‘虎符剑令’,也是一桩莫大的功劳啊。”
金太极嘴张了几张,霍地转望金无痕:“畜生,还不叩谢少侠。”
金无痕砰然一声跪了下去:“少侠——”
李燕豪道:“两位,扶他起来。”
袁、沈二人伸手架起了金无痕。
“你应该说实话了。”李燕豪道:“傅姑娘现在在什么地方?”
“傅姑娘跟舍妹,都在哈三船上。”
“哈三船在何处?”
“在湖口外。”
李燕豪目中突现寒芒;“傅姑娘还好么?”
这话金无痕懂。
“好,好。”
“真的?”
“不满您说,我本来打算,可是舍妹从中作梗,等我把舍妹囚禁以后,哈三他们又到了,哈三有个干儿子看上了傅姑娘,所以,所以,我一直没敢动。”
李燕豪脸色一变:“那么,哈三那个干儿子有没有——”
“没有,没有,哈三怕惹翻了我,也暂时不让他那干儿子轻举妄动。”
李燕豪暗暗吁了一口气,道:“哈三船上该还有姓骆的父女在,对吧?”
“对,对,那位骆姑娘说是哈三干儿子的姘头,可是处境却不怎么好。”
“霍天翔霍大侠可在船上?”
“在,在。”
李燕豪眉锋为之一皱:“你可知道,哈三给他服了什么药物?”
“这我就不知道了。”
无奇老儿突然说道:“少侠放心,不管他中了什么药物,我能解。”
金无痕道:“少侠,船上好像还有位霍姑娘。”
李燕豪一怔,急道:“霍姑娘,她,她是……”
金无痕犹豫了一下:“好像,好像她跟哈三不错。”
李燕豪心中不由一阵绞痛,那位霍姑娘,是完全的堕落,她毁了自己。
如今霍姑娘跟哈三,可见霍姑娘是如何的堕落,满虏鹰犬又是如何的不顾伦理道德。
将来一旦哈三伏诛,霍天翔心智恢复,那后果——
李燕豪不敢再想下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来抑制心中的悲痛与激动。
只听蒲天义咬牙道:“这,这还算人,简直禽兽不如。”
李燕豪缓缓说道:“金少主,你跟哈三,是怎么个约定的?”
“约定?少侠是说——”
显然,金无痕一时没弄懂李燕豪的意思。
李燕豪道:“你进入湖口,返回总舵以探究竟,那哈三候在湖口外,然后呢?”
金无痕道:“不管总舵有什么动静,尽快通知他。”
“怎么个通知法,信鸽传书?”
“用不着,他的船就在左近,而且他相信我能掌握总舵,要我派艘船通知他。”
李燕豪目中陡现威棱:“金少主,你是真心悔过?”
“当然是,难道少侠还信不过我?”
“我是否信得过你,那还在你的表现,你派个人出去,把哈三骗进总舵来。”
金无痕忙道:“不行,少侠,不能这么做。”
金太极脸色一变,怒喝:“畜生!”
李燕豪抬手一拦金太极,道:“怎么不行?”
“人一旦派出去,非马上被他识破不可。”
李燕豪道:“呃,哈三高明到这种程度?”
“那倒不是,而是他指定非由他的亲信坐船去禀报他不可。”
“那也容易,只要你不动声色,骗过他的亲信——”
金无痕苦笑道:“少侠,他的亲信都死了啊。”
李燕豪心头一震,一指地上那四名黄衣人道:“难道这就是哈三的亲信?”
金无痕点头道:“少侠,哈三是个心机深沉的高明人物,他会不派亲信监视我的行动么?”
李燕豪心往下一沉,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只听金太极道:“畜生,你不用口舌耍狡猾,我不相信。”
金无痕忙道:“爹,我说的是实话,您是看见的,这四个不是金家船帮的弟兄啊。”
沈玉山欠身道:“禀老帮主,属下等的确不认识这四个人。”
金太极呆了一呆道:“这四个真不是本船帮的弟兄?”
袁泰道:“而且陌生,确实没见过。”
金太极跺了一脚,没再说话。
蒲天义道:“少侠,哈三真是老狐狸,步步提防,处处小心,照这么看,咱们是不容易把他骗进总舵来了。”
李燕豪眉锋皱深了三分。
沈玉山道:“说不得咱们只有来明的,跟他硬拼了。”
李燕豪摇头道:“哈三机警,恐怕咱们的船出湖口,他就会立刻警觉遁去,这回要是让他跑掉,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无奇老儿点头道:“嗯,恐怕是这样。”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无奇老儿摇摇头,苦笑道:“这回可难倒我无奇了。”
金太极道:“既不能拼,又不能骗,这可怎么办?”
只听一阵轻盈步履声传了过来,李燕豪一听就知道来的是谁,不由心头猛一跳。
蒲天义也听出来了,急道:“少侠——”
李燕豪抬手拦住了蒲天义道:“终究瞒不了的,让她来吧。”
金太极道:“少侠,是——”
李燕豪道:“艾姑娘。”
金太极脸色刚—变,艾姑娘带着海珠、紫琼二婢已出现在敞轩外。
她一眼就看见了敞轩里的情景,微一怔,旋即说道:“嬷嬷跟单老没听错,这儿真出了事了,这位是——”
她指的是金无痕。
金太极、蒲天义等犹豫着没开口。
李燕豪淡然道:“金家船帮的少主金无痕。”
艾姑娘又复一怔:“原来是……金少主既然回了总舵,哈三必然就在左近。”
李燕豪道:“不错,哈三的船就在湖口外。”
艾姑娘脸色微一变:“那么你打算——”
李燕豪道:“我没有什么打算,事实上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艾姑娘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道:“那怎么会,我以为对策是早
经商量好的,怎么事到临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燕豪毫不犹豫,把遭遇到的困难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艾姑娘微颔螓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那清澈、深邃的目光转动,落在了金无痕脸上。
金无痕有些不安,微微低下头去。
艾姑娘道:“金少主,当初你既谋害了自己的生身之父而投效哈三,必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怎么如今一碰上挫折,你怎么就怕死悔悟了呢?”
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都不由为之一怔,除了李燕豪之外,其他人的脸上都变了色。
只听金无痕道:“当初是哈三逼我的,也是我意志不坚,自己该死,而如今……”
“如今你怕死了?”
“要说我不怕死,那是假话,不过我的悔悟,并不完全是因为怕死。”
“还有别的原因?”
“不错。”
“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能说给我听听么?”
金无痕猛抬头,两眼微有红意,脸上洋溢着悲愤之色:“哈三的所作所为让我不满。”
“呃,哈三有什么让你不满的作为呀?”
“他残忍,他狠毒,他卑鄙,简直令人发指,尤其他没拿我当人看,处处不信任我,处处监视我。”
“你是不能让他信任,像你现在这样,能让他信任么?他能不派人监视你么?”
众人听得勃然变色,连李燕豪的脸色都不对了。
蒲天义忍不住了,道:“艾姑娘!”
只听金无痕大声道:“他不信任我,他自己又怎么样,他为的是谁,他为的是自己,他自己也是个叛徒。”
“呃,这话怎么说?”
“怎么说,名义上他是大内秘密卫队,实际上他是在培植自己的实力,他秘密搞了一个组合,叫‘青龙社’。”
艾姑娘脸色一变,道:“海珠,请嬷嬷跟单老。”
海珠恭应一声,撮了个轻啸,不过短促一声,啸声落后,姬凝翠与单超已飞射落地,两个恭谨躬身:“姑娘!”
艾姑娘缓缓说道:“是咱们出力的时候了,请老帮主派出一艘小船,你二人跟船去到湖口之外,把哈三连他的座船一起请进来。”
“姑娘——”
姬、单二人神情震动,同声惊叫。
艾姑娘听若无闻,继续说道:“告诉哈三,整个总舵在我控制之下,当初告急,也就是为了我进袭总舵,金无痕说他是哈三的人,我不信,让哈三来当面作个证。”
谁也没想到艾姑娘会这么做,大伙儿都怔住了。
李燕豪瞪大了两眼:“姑娘——一”
艾姑娘淡然道:“这是我的事,是不是?”
这意思是让李燕豪不要过问。
李燕豪道:“只是……”
“只是什么?”
艾姑娘淡然一笑,道:“这件事我要是不出头,试问你们哪一位能把哈三骗进来。”
这一问,问得大伙儿哑口无言。
的确,要是艾姑娘她不出头,不把姬凝翠、单超派出去,如此这般一番,李燕豪等还真没办法顺顺利利地把哈三骗进金家船帮的总舵。
李燕豪吸了一口气,微一点头:“好吧,姑娘这份情我领受了。”
艾姑娘摇了头:“你错了,我无意让你领我的情,你也不必领我什么情,我所以出面管这件事,为的不是你,也不是眼前的任何一位。”
李燕豪这里听得一怔。
那里艾姑娘已转望姬、单二人:“嬷嬷、单老,去吧。”
姬、单二人都有点犹豫,齐声道:“姑娘——”
艾姑娘脸色微沉,娇靥上笼罩了一层薄薄寒霜:“我做事不会没分寸。”
姬、单二人没敢再说什么,立即躬身恭应。
艾姑娘旋即目光轻扫:“劳驾,哪位给派艘船去?”
李燕豪道;“沈护法跑一趟吧。”
沈玉山躬身答应,然后转向姬、单二人欠身摆手:“请!”
姬、单二人没说话,双双走了出去。
容得姬、单、沈三人行去,艾姑娘含笑说道:“关于金少主的事,我不便过问,金老帮主定夺吧!”
金太极双眉一耸,喝道:“来人!”
李燕豪道:“老帮主,我答应饶令郎不死。”
金太极脸上闪过一阵抽搐,扬手一指闭了金无痕的穴道,道:“押下去。”
袁泰就要上前。
艾姑娘道;“不,老帮主,令郎该留在这儿,倒是老帮主、无奇老人家、李少侠、蒲帮主诸位应该回避一下。”
金太极道:“金太极敢不遵命。”
拦腰抱起无奇老儿,往内退去。
李燕豪道:“蒲帮主,咱们也回避一下吧,请知会所有弟兄,不管有任何情况,没见信号,严戒轻举妄动。”
蒲天义道:“遵命。”
跟随着李燕豪退了出去。
刹时间,敞轩里只剩下了艾姑娘主婢、金无痕,跟四名黄衣人的尸体了。
海珠忍不住道:“格格……”
艾姑娘道:“嬷嬷跟单老不会那么快的,咱们坐下来吧。”
显然,她是顾左右而言他。
俏婢海珠心窍玲珑,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她没敢再说什么。
艾姑娘袅袅走过去,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