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路
112300000006

第六章

到了半山,冷瑶红绕过一座巨冢,停身在这座巨冢之后,贾玉忍不位问道:“姑娘与冷前辈就住在这座巨冢之中?”

冷瑶红微颔螓首,抬起那欺雪赛霜,晶莹如玉的皓腕,柔荑按上巨冢旁一方石块。只一按,巨冢上三块大石突然内陷,现出一个半人高,黑黝黝,而不知深有几许的洞穴。

贾玉一怔叹道:“姑娘,这是……”

冷瑶红道:“这是汉桓帝的陵寝,当年有嫔妃殉葬,有的嫔妃不惜巨资买通营墓小人,预先留下出路,俟墓封人去之俊,再由留下的出路逃出隐居山间……”

贾玉道:“姑娘慧心,实情想必如此,而这儿也确是个难为人知的隐密处所。”

冷瑶红道:“少侠请紧随我后,小心下降石阶甚陡。”

贾玉道:“多谢姑娘,我自会小心。”

冷瑶红未再说话,一矮娇躯,钻进了洞穴之中。

贾玉跟着钻了进去。

刚进洞的时候,由于月光透射,尚依稀可辨脚下石阶,甫走两步,“吱!”地一声,洞口自合,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令人有伸手难见五指之感。

冷瑶红多年来进出上下也不知多少次了,对这盘旋下降的石阶,已是熟得不能再熟,自然,她不怕黑。

而这位自称贾玉的白衣客,竟似也有暗中视物的上好目力,一路毫不困难地跟着冷瑶红向下行去。

走了有片刻之久,眼前突然为之一亮,一道极为微弱的灯光迎面射到,那是冷瑶红推开了一扇石门。

进入石门,一幕清晰可见的景象立在眼前呈现。

石门内,眼前,是一个圆形的石室,这石室,只有冷瑶红推开的那一个门户可以进出。

石室中央,有一个数尺高的石榻,石榻之上,摆放着一具石棺,石棺上点着一盏油灯,石棺前,排列着两行石人石马。

另外在室左,有一个较小的石榻,这较小的石榻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被褥及兽皮,其上,仰面向上地乎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长而且乱的头发散落在枕边,脸色蜡黄,双目深陷,胡子也老长老长的。

他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像是石像,又像个僵尸,看上去怕人,再加上这种地方,如此灯光,要不是他一双眸子能动的话,任谁也以为他是墓中之人。

贾玉眉锋方皱,石榻上老人双目暴睁,但那目光却是极为黯淡然神。

冷瑶红急步行向榻前,俯下娇躯,柔声说道:“爹,是当年‘梵净山庄’的费少侠寻来了。”

老人身躯为之微微一震,眸子一转,直逼贾玉,那目光是惊是诧,还有一种令人难以意会的色彩。

贾玉跨步上前,躬身一礼,道:“晚辈‘梵净山庄’费慕人见过冷前辈。”

老人声若无闻,两眼望着贾玉那张色作淡金的脸,一眨不眨,贾玉微感窘迫,不知所以。

冷瑶红突然说道:“少侠,你那张脸……”

贾玉恍然大悟,“哦!”地一声,抬手扯落一张特制人皮面具,他真面目甫现,两道异采电光一般地闪自冷瑶红那犹自披散的满头秀发之中。

同时,石榻上老人身形剧颤,须发俱抖,双目一合,两串老泪自眼角扑簌簌滚下。

那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重瞳凤目之上,一双长眉斜飞入鬓,胆鼻,方口,如今配上他那颀长身材,洒脱举止,高华气度,称得上举世唯一的美男子,俊英豪。

哭然,冷瑶红轻抬皓腕理开满头披散秀发,石室灯光为之一黯,费慕人为之呆了一呆。

那确是一张风华绝代,艳绝尘寰的娇靥,那双美目,清澈,深邃,远山般黛眉,精巧的瑶鼻,鲜红的檀口,香唇边,正有一颗培增妩媚的美人痣。

她,清丽若仙,美艳之中,有一股冰霜般冷意,显得高贵,圣洁,凛然不可侵犯。

看她一眼,很快地能使人想起那句:“玉骨冰肌清凉无汗。”

无怪乎那些书呆子把她当成了天仙下凡,洛神显现。

那一泓秋水般目光,正触上费慕人的那一双冷电,一抹红云起自桃腮,春风解冻,她嫣然一笑,避了开去:“爹!费少侠精擅‘天龙八手’,不会错的……”

随又转向费慕人,道:“费少侠,这儿没有坐椅,请榻边随便坐坐……”

也许是这儿较外面一凉如水的夜色为暖,费慕人脸上也微有红意,他忙垂下目光,道:“谢谢姑娘,我站一会儿,没有关系。”

冷瑶红转过娇躯走向一旁,自那已熄火的炉子上的茶壶中,斟了一杯茶,袅袅走回来,十指微颤地双手捧上:“粗茶一杯,莫怪待慢。”

“不敢。”费慕人忙道:“谢谢姑娘,有劳了。”

他知书达礼,没有伸手去接。

冷瑶红把那杯茶放在石榻旁,然后转望榻上老人,道:“爹,费少侠已对我说明来意,咱们已得少侠曲谅,少侠只是来向您探询当年事及费大侠的下落。”

榻上老人猛然睁开双目,那目光,是激动,是感激,还夹带着难言的喜悦,将口数张,却未能发出一丝声息。

费慕人忙道:“前辈,冷姑娘说得不错,晚辈的来意确实仅止于此,前辈的情形冷姑娘亦已对晚辈说过了,前辈请放心,这多年都过去了,晚辈不急于一时,如今前辈请让晚辈看看,究竟前辈是身罹何疾,俾得对症下药,设法疗治。”

榻上老人两眼一睁。

冷瑶红急问道:“少快也擅歧黄?”

费慕人笑了笑道:“也是跟家父学的,浅薄得很。”

冷瑶红哦了一声,倏现喜悦异采,道:“我怎么忘了,少侠是中尊……”

费慕人淡然一笑,道:“姑娘请掀开一角被袄,容我先为冷前辈把脉。”

冷瑶红移步而前,掀开了被换一角。

被袄掀处,费慕人眉锋不由一皱。

榻上老人手紧靠着腿,皮包骨,指甲长有数寸,青筋暴现,哪里还有一点肉?看上去怕人。

他未敢怠慢,伸手搭上老人腕脉。

手甫搭下老人腕脉,脸色立即为之一变。

冷瑶红脱口问道:“少侠,怎么样,是……”

费慕人刹时趋于平静,微一摇头,没有说话。

冷瑶红娇靥上满是焦虑之色,但却没有再问。

片刻之后,费慕人缓缓收回了手,冷瑶红方欲张口。

费慕人已摇头说道:“姑娘,容我看完了再说……”

随即转望榻上老人,接道:“前辈,请张开嘴让晚辈看看。”

榻上老人张开了嘴。

费慕人俯身看了看,然后点头说道:“前辈,行了。”

榻上老人逐又闭上了嘴。

费慕人略一沉吟,突然目注榻上老人道:“前辈,这不是任何病症,而是前辈误食了一种毒药,使得奇经八脉僵硬所至,前辈以为然否?”

冷瑶红娇靥颜色一变,尚未接口,榻上老人双目突然大张。

费慕人接着说这:“如果晚辈没有看错,那么晚辈再进一步推断,前辈是被人所害,那害前辈之人,也就是害家父之人,他之所以这么做,意在灭口,因为唯有前辈知道他是谁,同时前辈也明白是被他所害,对么?”

榻上老人双目一闭,老泪又下,跟着身形泛起轻颤。

冷瑶红插口急道:“少侠,当真是这样……”

费慕人点头说道:“姑娘只看冷前辈反应,便知我一言中的说对了,只是……”

摇摇头,接道:“有一点我很不明白……”

冷瑶红截口道:“什么事少侠不明白?”

费慕人道:“那害家父及冷前辈之人,既恐奸谋泄露要灭口,为什么不置冷前辈于死地,却仅使冷前辈落得这等……”

冷瑶红扬眉说道:“少侠,这跟置家父于死地,有什么分别?”

“不然。”费慕人摇头说道:“天下有不可治之病,却没有不可解之毒,这分明是有意留冷前辈一命,留冷前辈一个可愈之希望。”

冷瑶红摇头说道:“少侠知道,只要家父一旦解毒,那害令尊之人的奸谋就必然败露,既如此,他该绝不会这么做。”

费慕人道:“而事实上,他留下了机会,留下了希望。”

冷瑶红道:“这怎么可能?”

费慕人道:“所以我至为不解,他定然有很大的用意,也许冷前辈明白那人为什么这么做……”

冷瑶红忙转望榻上老人,道:“爹,您知道么?”

榻上老人睁着眼,只是老泪泗流,可惜没办法做更明白一点的表示。

甚至于连点头摇头都不能。

冷瑶红缓缓垂着螓首。

费慕人吁了口气,道:“看样子我没有说错,冷前辈自己明白。”

冷瑶红猛抬螓首,道:“可是他老人家却不能……”

美目泪光一涌,截然住口。

费慕人皱眉说道:“姑娘对冷前辈当年事,难道一点也不知道么?”

冷瑶红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家父性情孤僻,根本不跟任何人来往。”

费慕人摇头说道:“也就因为这样,叫人无法查得一点蛛丝马迹。”

冷瑶红没有说话。

费慕人忽又说道:“姑娘可知道家父被害之经过?”

冷瑶红摇头说道:“我只听说费大侠在当年一次出门之后,就失了踪。”

费慕人点头说道:“事实确实如此,姑娘可知道家父当年那次出门,是干什么去的么?”

冷瑶红点头说道:“我事后才听家父说起,是家父在‘黄山’邀斗令尊。”

费慕人点头说道:“不错,这是冷前辈告诉姑娘的?”

冷瑶红点头说道:“是的,可是家父始终就没离开过家。”

费慕人道:“这个我知道,家父那次出门不久,曾有一封亲笔信投递‘梵净山庄’,他老人于信中明白地指出,邀斗他老人家的,确是冷前辈,而冷前辈是日并未赴约,在信尾,他老人家又明示,他已为人所害,害他的不是冷前辈,但唯有冷前辈知道那人是谁,因为邀斗事必是冷前辈为人胁迫所设的一个圈套。”

冷瑶红道:“少侠,那送信之人……”

费慕人淡淡笑道:“不瞒姑娘说,那封信被钉在梵净山庄附近一颗树上,隔了好几个月才被人发现取下的。”

冷瑶红道:“府上不是普通地方,竟不知有人侵入……”

费慕人摇头说道:“‘梵净山’常有樵夫进出,‘梵净山庄’向不加干涉。”

冷瑶红皱眉说道:“这就难了……”

费慕人道:“姑娘确知家父失踪前后,冷前辈没跟任何人来往过么?”

玲瑶红摇头说道:“确实没有,不过在费大侠失踪消息传出之后,有一天家父突然说要携我远迁他处,我见家父神色有异,再三追问下,家父始说出被人威逼诱了费大侠,为恐那逼他之人杀他灭口,他怕‘梵净山庄’查知寻仇,所以……”

费慕人道:“冷前辈没告诉姑娘,那逼他之人是谁?”

冷瑶红摇头说道:“没有。”

费慕人道:“姑娘也没问?”

冷瑶红道:“问了,奈何家父不肯说。”

费慕人皱眉说道:“冷前辈既有躲藏避祸之打算,又对自己的女儿,有什么顾忌的?这是令人费解的一椿事?”

榻上老人身形颤抖,老脸抽搐,眼泪一直在流。

冷瑶红道:“还有一桩,家父性情孤僻,根本不跟任何人来往,为什么那害人之大奸,偏偏找上了家父加以利用……”

费慕人瞿然点头,道:“不错,这的确是令人费解,家父与冷前辈之间,毫无瓜葛可言。”

冷瑶红道:“被害的是费大侠自己,难道说费大侠自己就不知道是被谁所害?”

费慕人道:“想必不知道,否则家父在信上不会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