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祠在府学胡同,顺天府学之邻,胡同东口有忠烈祠匾额。文丞相祠的所在地就是文天祥归天之处,明永乐六年,北京按察副史刘崧受命建祠。燕翎很快地赶到了文丞相祠,这时候文丞相祠静静地座落在夜色中,看不出,也听不见有一点动静。燕翎落身在祠堂门口,凝神听了一听,拾手推门,门是虚掩着的,吱呀!一声开了,夜静时分,分外刺耳。燕翎提气聚功,迈步行了进去,刚进门,几阵金刃破风之声在黑暗中,由四面袭到。燕翎早就防着这一招了,一觉警兆,立即收气飘身,闪电一般又退了出去。里头的偷袭落了空,响起了一阵金铁交呜之声,显然是那些兵刃碰在了一起。但一阵金铁交呜声之后,祠里马上又归于沉寂,一点动静都没有。
燕翎扬了眉:我如约而来,你们躲在暗处伤人,这算什么英雄好汉,这手法未免也太低劣了。一条黑影窜了出来,是个手提长剑的黑衣人,冷冷看了燕翎一眼道:“算你命大,跟我来…… ”话落,转身要走。燕翎喝道:“慢着,这儿不是文丞相祠么?”
“不错。”那黑衣人冷然点头道:“这儿是文丞相祠,可是这儿地方太狭小了,我们夫人临时改了主意,换了地方,你跟我来就是。”转身迈步行去。祠里走出来一个人,可是刚才在祠里的绝不是这么一个人。
燕翎根本没放在心上,迈步跟了上去。燕翎跟在那黑衣人之后一阵疾走,约莫盏茶工夫,那黑衣人停在一座大院落前,上前推开门冷然摆手:“就是这儿,请。”燕翎迟疑都没迟疑,昂然行了进去。
没听见后头有脚步声,显然那黑衣人没跟进来。
燕翎仍然不在意,推门到个大院里,一看之下不由一怔,这那像个有人住的地方?宅够深,院也够大,只是没下犹有一点灯光,这间屋窗户没了,那间屋门少了一扇,根本就是座空宅,久没人住的空宅。燕翎听听,静悄悄的,除了一阵阵的虫叫之外,几乎难听见有别的声息。突然,燕翎扬声发了话:“我如约而至,芳驾为什么还不现身。”
燕拥的话声直逼夜空,也震得空宅响起一阵阵回音,尤其夜静时分,一个字、个字非常清晰。但却只有燕翎自己话声的回音,除此而外仍是一点动静没有。燕翎扬了眉,冷笑一声迈步往里行去。
在丝毫没有动静的情况下,燕翎走过了前院,一堵墙拦在眼前,墙上两扇门虚掩着,夜风过处,门不住的开合,看上去怪吓人的。燕翎在门前停了一下,锐利目光直逼过去,看了一阵之后,他迈步走过去推开了门。门那边又是个大院子,一条青石小路通进去,过三丈就是黑忽忽的一片,但是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出,院子里有花,有树,有池塘,有小桥,而且亭、台、楼、榭一应俱全。本来是神仙画境般夜景迷人的一个地方,可是如今却阴森檩人,而且很显然的危机四伏。燕翎明知道这座后院里危机四伏,因为它到处是能藏人的地方,但是他艺高人胆大,昂然迈步行了进去。他一步刚跨进门,猛觉头顶上一阵疾风压下。燕翎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这种偷袭岂能得逞,他突然往前猛跨一大步,身后有样东西砰然落地,声音很沉闷,燕翎一听就知道那不是人。而就在这时候,他倏觉脚下踩的不是平滑的石板,而是一片起伏不平的东西。他低头一看,马上看见了,脚下竟然是一片网状物,而且此刻那片网状物微发抖,大有离地而起之势。燕翎他明白了,猛提一口气,一个跟头翻了出去,适才落脚处“忽!”地一声吊起了一张网!燕翎仍然没回头,这是他机灵处,也是他的经验,他现在明白了,进门至今,处处陷阱,步步埋伏,对方料准了,一计不成,燕翎躲闪后换的地方应该在什么地方,就在那地方又设下第二处理伏,以此类推,第三处、第四处定然都是这样。果然,燕翎刚窜离那地方,“叭”,“叭”,“叭”一阵连响,那地方五尺方圆内,满天花雨般落下了一阵密集的暗器,有尖有刃的闪动着蓝芒,没尖没刃的发乌发黑,显然都是见血封喉的淬毒暗器。燕翎看准了一两处暗器发来处,落地又起,旋身扑了过去。
燕翎的身法疾快如电,一转眼便扑到了一片花木丛里,花木丛里竟没人,只有一个小巧的木架子,架子下有一堆黑忽忽的东西……。燕翎猛然有所警觉,猛然窜起,直上附近一处屋面。
轰然一声,那片花木丛里爆起一声大响,断木残花带着泥土碎石,四下激射飞扬。奸险,只慢半步,那后果便不堪设想。敢情那打暗器的下是人,而是装了簧的特制木架,像匣弩一般的装置,架子下再装炸药!这情形很明显,对方料准了,倘若他能躲过这一阵淬毒暗器的袭击,必然会扑向某一个暗器发出处,所以根本下用人,而用特制的木架代替人,而且还装了炸药,等他扑过去时炸他。照这种情形看,每一个打出暗器处应该都是这种经过特别设计的装置。
那位赵夫人不但料事如神,心智极高,而且是位精擅各种巧妙装置的人物,不折不扣的是个劲敌。这是燕翎,换个旁人早血溅尸横了。燕翎相当火大,可是燕翎毕竟也是个极高才智的聪明人,他转念一想马上就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对付这种人绝不能动火儿,一动火儿方寸必乱,方寸一乱正中人下怀,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他伏在瓦面上静静的想,进门至今,四处埋伏,一处赛过一处歹毒,一处赛过一处厉害,可是每一处埋伏都下见人。尽管每一处埋伏都不见人,它都是由人控制的却是毫无疑问的。
因为这东西本身没有灵性,都是死物,它自己绝下会动。
然而控制这些埋伏的人藏身在什么地方呢,只能找到控制这些埋伏的人藏身处,应该就离那位赵夫人不远了。
燕翎伏在瓦面上静静的看,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他很仔细地搜寻了一遍。夜色太浓,难以及远,能看到的地方却又一点动静也没有。燕翎皱了眉……。忽然,他心里一动,揭起一块瓦抖手往院中扔了下去!“叭!”地一声,那块瓦落地碎了。燕翎一翻身,滚过屋脊到了屋后,平身一窜,一掠数丈又上了另一间屋的瓦面。听听,仍没动静。看看,仍没人影。
燕翎相当纳闷,但是他并不灰心,身躯平窜,一连换了三处瓦面,最后他停在一座高高的小楼上,居高临下。院子里的情景大部份可以收进眼底。院子里仍然是一片空荡、寂静!人是躲在屋子里,还是根本就不在这个院子里。不太可能,因为控制那些埋伏的人一定要能看见燕翎的一举一动,否则这些埋伏就形同虚设。不错,是这样!燕翎想到了这儿,忍不住心里一阵猛跳。
那么,院子里埋伏处处,危机四伏,什么地方才能看见他在各处的一举一动呢!毫无疑问,不是高处便是某一个能看见全院的地方。高处,只有这座小楼!能看见全院的地方,却有好几处之多,像院中的那座八角小亭,周围的几间屋子,都是可以看见全院的地方。要找出那控制埋伏的人来,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笨办法,一处一处的找,这办法难免耽误时间。
另一个办法就是冒险……燕翎一翻身下了小楼瓦间,从小楼后头绕出到院子里,一步一步地往中间走,边走边发话:“芳驾这算什么英雄好汉,约我来要人,却躲着下出来,净用些下九流的埋伏伤人,芳驾这种行径下但有失光明磊落,也太小看我了,这些微末技俩,低劣手法岂奈我何…… ”话还没说完,左后方传来一声轻微异响,一缕劲风疾袭脑后。燕翎横里往右跨步,一步跨出去,那缕劲风擦耳而过,右边花木丛里却射出三点寒芒,直奔头、喉、胸之处要害。这三点寒芒快而强劲,一闪就到。燕翎侧身一躲,上中两点寒芒落空射过,下面取胸那一点寒芒却没见落空打过,燕翎叫了一声,翻身倒地。燕翎倒在了地上,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燕翎倒地之后就没见再动。
老半天,那座八角小亭里的石几突然自己动了,一挪挪到了一边儿。
这时候要有人闯进后院看见,非以为闹鬼、闹大仙下可。
石几挪开,几下有个方方的洞,有个黑忽忽的东西往上一冒,那竟是人,是个黑衣人。
他出了小亭!一步一步地走向燕翎,每一步都很缓慢。到了约摸两丈处,他停下了,忽然扬起右手。
而就在这时候,躺在地上半天没动的燕翎也动了,而且扬的也是右手。
燕翎扬手比黑衣人略慢,但他手里的东西脱手打出却比那黑衣人快了一点儿。这就够了!
那黑衣人大叫一声垂下右手,转身就跑。
燕翎一个身躯离地平射,一闪扑到,伸手抓住了黑衣人的两只脚脖子。
黑衣人栽了下去,摔了个结结实实。燕翎翻身站起,脚已踩在了黑衣人后心上:“你可真会躲啊,我不冒这个险还引不出你来呢…… ”蓦地光亮一闪,三面墙外腾起子灯光,同时三面墙头也从外头翻上了几十个手提长剑的黑衣人。紧接着,后院门走进了几个人来。前头是两个手举火把的黑衣人。
后头是赵夫人、赵君秋母女,她母女身旁带着八名腰佩长剑的黑衣人。
燕翎为之一怔,只听赵夫人冰冷道:“燕翎,放了他。”
燕翎双眉扬起,道:“芳驾这算…… ”
赵夫人截口道:“想要你的姨父,就快把我的人放了。”
燕翎道:“姨父呢?”
“在这儿。”赵夫人往后一摆手,后院门里又走进个人来,不是萧绍威,是个身穿锦袍、面目冷肃的瘦老头儿。赵夫人望着那瘦老头儿道:“费老,你现在信了么。”
姓费的瘦老头儿脸上没一点表情,冷哼一声,两道锐利目光直逼燕翎:“你就是萧绍威的外甥?”燕翎心底浮起了一片疑云,不答反问:“你是什么人?”
赵夫人一旁说道:“这位是大内侍卫领班,费老,萧绍威故示清高,要求官家给他超然地位,只卫护大内安全,别的任何事不管,暗中却找来自己的亲戚在诸位阿哥之间兴风作浪,引起诸位阿哥之间的争斗,居心叵测,欺君罔上,如今人赃俱获,相信萧绍威他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燕翎听得心头连震,不由为之战栗,他知道事态之严重,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位赵夫人会来这么一手,如今很明显,他难以再在京里待下去,他姨父这条性命也难以保住,这,这可怎么办。他这里正在暗暗骇然,痛恨这位赵夫人的卑鄙手法。那里姓费的瘦老头儿冰冷开了口:“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还有什么话说?”燕翎强一定神道:“我请教,费领班打算拿我姨父怎么办?”
“据实奏明皇上,公事公办。”
“那么费领班又打算拿我怎么办?”
“在诸位阿哥之中兴风作浪,引起诸位阿哥之间的争斗,罪大恶极,老夫已命禁军围住此处,拿下你就地正法。”燕翎突然仰天大笑。
姓费的瘦老头儿两眼精光一闪,冷眼道:“敢在老夫面前作此狂态,你笑什么,”燕翎道:“我笑这位赵夫人终于如愿以偿了。”
“这话怎么说。”
燕翎一指赵夫人道:“她指我姨父指使我在诸阿哥之间兴风作浪,引起诸位阿哥之间的争斗,费领班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么?”“老夫当然知道,她是大阿哥‘直郡王府’的人。”
“那么费领班可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对付我姨父么?”
“她是为了官家,为了朝廷。”
“不,费领班,你高看她,她是为了她的主子,只因为她多次为大阿哥延揽我姨父不成,因而怀恨在心…… ”“姓燕的,你住嘴。”赵夫人冷叱道:“当着费老的面人赃俱获,你还敢无中生有,含血喷人。”“费领班。”燕翎道:“我说句话你不会相信,可却是千真万确的实确,我姨父知道我到京里来,但他不知道我进了八阿哥府这件事,这位赵夫人知道,我化名白玉楼,为的就是不让我姨父知道…… ”赵夫人冷笑一声道:“恐怕你是不让别人知道你是萧绍威的外甥吧。”
姓费的瘦老头儿跟着一声冷笑道:“姓燕,你不用再狡辩了,任你舌翻莲花老夫也不会相信,你也是江湖上跑跑的,咱们干脆一点,你是束手就缚呢,还是要老夫叫人进来拿你。”
燕诚心知这件事已经下是言语所能解决了,这件事不能以言语来解决,更难的是他投鼠忌器,不能出手搏斗。他沉默了一下道:“我姨父在你们手里,恐怕我只有束手就缚了。”
姓费的瘦老头儿道:“姓燕的,你是个聪明人。”
燕韶双眉陡地一扬道:“费领班,咱们打个商量。”
“打什么商量。”
“我束手就缚,你放我姨父。”
姓费的瘦老头儿脸色一变:“姓燕的,你这是做梦,你已是瓮中之鳖,加上萧绍威又在老夫手里,老夫岂肯答应你这条件。”燕翎两眼一睁,目中威棱直逼过去,道:“那你是逼我拚命,别以为你人多势众,我能在你的人没进来之前让你血溅尸横,你信不信。”姓费的瘦老头儿勃然变色,怒叱道:“好大胆的狂徒…… ”
只听赵夫人轻笑一声道:“费老,我见过这个姓燕的身手,恐怕比萧绍威差不到那儿去,我要是您,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这个条件。”
燕翎冷笑道:“你少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我要眼看着我姨父一家四口平安离京之后,我才束手就缚。”赵夫人脸色一寒道:“你可别不知进退,手上拿着大头儿的不是你。”
燕翎道:“我看看你手上拿了付什么牌。”
拾右掌一探腰,龙吟声中,寒光冲起,周围的灯光为之一黯,再看时,燕翎手里多了把秋水般软剑,剑身颤动,像煞了一条银蛇。
姓费的瘦老头儿下由往后退了一步,继而厉声暴暍,“好大的胆子,你竟敢拒捕,押萧绍威来。”赵夫人脆暍道:“慢着。”凑近姓费的瘦老头儿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姓费的瘦老头儿脸色阴睛不定,半晌,他突然说道:“姓燕的,老夫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可是老夫怎么信得过你。”燕翎道:“你是怕我说话不算?”
“正是。”
燕翎一笑道:“费领班,你小看燕某了,燕某虽然年轻几岁,但却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只要你不耍花枪,让我姨父一家四口平安离京,他们出“水定门”的时候,也就是燕某弃剑就缚的时候。”姓费的瘦老头儿一点头道:“老夫向来不轻易相信人,今天就破例相信你一次,来人。”赵夫人轻笑道:“费老,不用叫人了,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目光一凝,望着燕翎道:“我去告诉萧绍威,皇上念他多年卫护有功,特赦其罪,但却要他即刻携眷离京,然后我就放他回去,让他带妻儿连夜出城,你看怎么样?”
燕翎道:“好是好,不过我要暗中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赵夫人脸色一变道:“这怎么行,萧绍威一看见你,他一定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旦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焉肯携眷离京,让你留下。”燕翎道:“你没听我说么,我要暗中监视你。”
赵夫人道:“你不跟萧绍威见面?”
燕翎道:“不错。”
赵夫人看了他一眼道:“这倒可以,下过你有点得寸进尺。”
燕翎刚要说话。
赵夫人已然又道:“你让我们别要花枪,你能担保你自己不动坏念头么?”燕翎道:
“我已经作了许诺。”
赵夫人道:“好吧,你找个地方躲躲,我这就带萧绍威!”
燕翎目光投向附近屋檐下一处暗影,迈步要走,忽然觉得踩在了一个圆形的硬物之上,低头一看,黑衣人身旁有颗拇指大小的黑珠子,他弯腰拾起一看,猛地一怔,那是个大头珠子,很轻,但坚逾铁石,珠子表面上还刻的有字,藉着周围的灯光,可以看出是两个字,各在一边,都是篆字,一个是“日”,一个是“月”!只听赵夫人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燕翎转望过去,道:“谜。”
赵夫人一怔:“你说什么?”
燕翎道:“独影摇。”
赵夫人又复一怔:“金屋光。”
燕翎一点头:“对。”
赵夫人猛然睁圆了一双凤目。
燕翎锐利目光直逼过去:“我没想到,太出我意料之外了。”
赵夫人突然一指点在姓费的瘦老头儿腰眼上,姓费的瘦老头儿应指而倒。燕翎抬眼一扫:
“这想必都是你的人。”
赵夫人道:“是的,你是…… ”
燕翎探怀摸出他那面三角小旗,一展。
赵夫人神情猛震,立刻肃然拜下。赵君秋美目圆睁,樱口半张,也跟着拜下去。”燕翎很快地收起了那面三角小旗,道:“赵夫人,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赵夫人和赵君秋一拜而起,赵夫人低着头道:“我母女不知道是掌令…… 燕翎道:“难道令主没派人通知你们。”
赵夫人道:“令主的令谕早到了,要在京弟兄听候掌令指挥差遗,唯并没有说明何人掌令。”燕翎道:“现在你知道了。”
赵夫人道:“掌令恕罪。”
燕拥道:“也怪我到京以后没马上跟你们连络,刚才我幸亏发现这颗‘同心珠’,灵机一动,试了一试,要不然……,你打算怎么善后?”赵夫人道:“掌令指示。”
燕翎道:“对付白玉楼,无可厚非,你不该扯上萧大侠!”
赵夫人道:“掌令应该知道,他留在京里一天,就是咱们一个大障碍,属下早就想除去他,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加上他武功太高,属下也不敢轻举妄动,原以为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没想到您竟是掌令。”燕翎道:“我的看法跟你的看法不一样,我认为萧大侠留在京里,对咱们不足以构成障碍,因为咱们的工作跟他当年所作的许诺并没有冲突…… ”赵夫人道:
“掌令,咱们跟萧大侠在根本上还是有冲突的,所以属下耽心到时候他会…… ”燕翎道:
“你不必耽心,我不是个分不清公私轻重的人,要不然令主也不会把这面号令天下弟兄的令旗交给我来执掌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逼我这位长辈放手的,难只难在眼下…… ”
话锋忽转:“外头除了禁军之外,还有些什么人?”赵夫人道:“还有几名大内侍卫。”
燕翎道:“他们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赵夫人道:“几名大内侍卫知道,禁军并不知道。”
燕翎道:“这么说这件事只有这个姓费的,跟他带来的几名大内侍卫知道。”赵夫人道:
“是的。”
燕翎道:“那么那道圣旨是怎么回事’·”
赵夫人道:“那是属下假造的,属下知道,这件事要是真让玄晔知道,玄晔必不忍要萧大侠的性命,而没有玄晔的手谕,也无法让萧大侠就缚,属下无可奈何,只有假造了玄晔一纸手谕…… ”
燕翎道:“我原料到是怎么回事,只是这个姓费的领班知道,玄晔焉能…… ”赵夫人道:“掌令有所下知,玄晔留萧大侠在京卫护大内,已使大内侍卫们不快,但玄晔是他们的主子,他们不敢怎么样,萧大侠是玄晔面前的红人,他们对萧大侠表面上也不敢有所显露,可是暗地里却是相当嫉恨萧大侠,加以萧大侠为人刚直,对他们丝毫不假辞色,他们更巴不得有一天能除去这个眼中钉,属下就是利用这一点拉来了这个姓费的领班,连玄晔手谕上的小印都是他偷盖的,这种事他事先怎么敢让玄晔知道。”
燕翎道:“那么禁军们以为他们今夜到这儿来,是来干什么的?”
赵夫人:“他们只知道是捉拿叛逆的。”
燕翎道:“外头有几名大内侍卫。”
赵夫人道:“八名。”
燕翎沉吟了一下道:“你布在这里的埋伏,还有几处能用?”
赵夫人道:“还有七、八处,都是淬过毒,见血封喉的暗器。”
燕翎道:“安排你一个人进小亭那个洞里等着,然后派个人把他们召进来,引他们进埋伏,你不必出手,一旁看着就是。”
俯身抓起姓费的瘦老头儿,腾身一掠,进入了附近一处屋檐下暗影中。
赵夫人马上安排人进入了小亭,然后把自己的爱女赵君秋派了出去。
赵君秋出去了,转眼工夫带着八名穿戴整齐的大内侍卫翻墙掠了进来。
赵夫人急急往院北一指:“费领班他进去了。”
八名大内侍卫飞身掠了过去,刚到院中,叫声连连,八名大内侍卫倒下了四个。剩下四个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道长虹般剑气起自廊下暗影里,带着裂帛异响电射而至,只一卷,剩下的四名大内侍卫倒下了两对,再看时,燕翎已抱剑立于院中,煞威犹未敛去。
赵夫人、赵君秋及一众黑衣人看直了眼,个个满脸惊容,目瞪口呆。
燕翎煞威敛去,收起了软剑,赵夫人等方始定过了神,赵君秋娇靥上满是钦敬色,另外还有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表情。
赵夫人则惊叹出声:“掌令好剑术,赵玉姑一向颇以所学自负、今夜一见掌令的剑术,始知自己这身所学实在微不足道,何止萤火之于皓月,简直判若天壤,幸亏掌令及时发现了‘日月珠’,要下然属下母女必难逃掌令神剑。”
赵君秋深深看了燕翎一眼道:“可不是么,幸亏那天在西山我没过于放肆,要不然我也早伤在掌令剑下了。”
燕翎淡然一笑道:“二位都不必客气了,这几只鹰犬已然伏诛,不虞再有人把此地的真象泄漏出去,只是外头那些禁军,拿什么话告诉他们呢。”
赵夫人道:“属下以为外头那些禁军好办,倒是萧大侠,只怕掌令不好应付。一燕翎神情微微一震道:“萧大侠这方面由我来应付,话并不太难说。”
赵夫人道:“属下以为禁军这方面也好办,掌令离去时,只带着那个姓费的领班,下但可以轻易通过他们的包围,而且还可以轻易地瞒过他们。”
燕翎微一点头道:“对,我怎么忘了这个老鹰犬。”一顿接道:“萧大侠现在在那儿?”
赵君秋答道:“就在前头,由属下的人看守着,属下不能在这儿马上放萧大侠,因为外头的禁军根本不知道萧大侠在这儿。”
燕翎道:“那就等我把这些禁军引走之后再说吧,过一会儿我会再折回来,等我折回来之后再放萧大侠。”燕翎转身要往廊下去。
赵夫人道:“请掌令暂留一步。”
燕翎回过身来道:“赵夫人还有什么事?”
赵夫人道:“掌令对属下今后的工作可有什么指示,”
燕翎道:“仍照令主的密令进行,只能达成令主的密令,对咱们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收获了。”
赵夫人恭声应道:“是。”
赵君秋突然说道:“掌令,属下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燕翎道:“赵姑娘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
赵君秋道:“据属下所知,那个‘西山居士’原是老二胤缇的人…… ”燕翎道:“姑娘是问我怎么又到老八那儿去了,是不是?”
赵君秋道:“是的。”
燕翎笑笑道:“我是那位东宫派到老八那儿卧底的。”
赵君秋道:“那位东宫可真找对了人。”
燕翎道:“话说到这儿,我也问贤母女一声,难道贤母女不知道燕家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赵夫人赧然道:“属下该死,属下就没想到您是那个燕家的人,而且萧大侠夫妇一直没跟属下透露他夫妇俩跟那个燕家的渊源,还望掌令恕罪。”
燕翎道:“事情已经过去了,白回回的几个徒弟都是英雄豪杰,还望贤母女能随时给他们些照顾。”
赵夫人道:“属下遵命,不瞒掌令说,属下还有个女弟子在‘天桥’,跟白回回的一个徒弟很熟,跟柳瑶红柳姑娘、郭凤喜郭姑娘尤其熟。”
怪不得她母女知道郭凤喜的心事。
燕翎笑笑道:“郭姑娘这个朋友不怎么样。”
赵夫人赧然笑道:“属下根本没打算伤害郭姑娘。”
燕翎道:“时候下早了,我该走了,萧夫人还等着我的信儿呢,麻烦贤母女帮我作作戏。”
他掠回廊下暗处,扯下姓费的瘦老头儿一块衣襟蒙住了脸,然后提著姓费的瘦老头儿翻上了屋脊,沈喝道:“想要这个姓费的命,你们就给我让路。”
赵夫人忙向墙头一挥手,自己的人好办事,墙头上的黑衣人马上躲开了。燕翎一掠上了墙头,墙外灯跟火把难数,禁军们一个个往上站,刀出鞘如临大敌。
他们马上看见了燕翎,一名武官叱暍声中挥手,就要下令放箭。
赵夫人适时掠上墙头,离燕翎约摸两三丈急暍道:“不要动,费领班在他手里。”这一声拦住了那名武官。
燕翎冷笑一声道:“我仍是那句话,想要这个姓费的命,就让开一条路。”赵夫人忙道:
“快让路,快让路,伤了费领班咱们谁也担待下起。”
那名武官硬让唬住了,忙挥手叱喝,命禁军让路。
其实也难怪,姓费的是御前带刀侍卫爷们的领班,何等身份,这武官在禁军中不过戴个‘燕翎’,他有几个脑袋?禁军们潮水般后退,马上让开了一条路。燕翎没再说话,腾离墙头,天马行空般飞掠而去。
看不见燕翎的人影儿,赵夫人又叫了起来:“还不快跟去接费领班去。”禁军们又跟潮水一样,退走了。
火把灯光刚远去,一条矫捷人影从附近一处屋脊上射落墙头,是燕翎。
赵夫人忙道:“掌令,姓费的呢。”
燕翎道:“反正是死人一个,让他们慢慢儿找吧?请带我见萧大侠。”
赵夫人恭应一声跃下了墙头。
赵夫人、赵君秋母女俩在前带路,到了前院西拐,进了一个小小的跨院,跨院虽小,院里却站着十几名佩剑黑衣人、赵夫人母女一到,众黑衣人纷纷躬身。赵夫人道:“参拜掌令。”众黑衣人马上又向燕翎施下大礼。
燕翎知道,这帮人敬的不是他,而是他怀里那面号令下忠义豪雄的三角令旗,是故他大大方方受了一礼。
黑衣人行过了礼,赵夫人道:“把萧大侠请出来。”
一名黑衣人转身从院子一角草丛里提起一块石板石板下是个地窖一类的处所,他带着两名黑衣人刚要下去。
燕翎突然拦住了三名黑衣人,望着赵夫人道:“萧大侠的穴道有没有受制。”赵夫人道:
“掌令知道,这是诈骗,属下不得下…… ”
燕翎没等赵夫人把话说完,道:“那最好,带萧大侠上来,不要解开他的穴道。”三名黑衣人恭应一声行了下去,转眼工夫之后,扶着萧绍威走了上来。萧绍威跟在熟睡中一样,由两名黑衣人架着。
燕翎过去把萧绍威接了过来,说道:“我走了,贤母女也快离开这儿吧,有事儿再找我连络。”
他腾身欲起,旋又收势说道:“我想起了一件事,那位东宫门里,有位谢蕴如谢姑娘……
”
赵君秋道:“‘十二金钗’之首。”
燕翎道:“赵姑娘知道‘十二金钗’?”
赵君秋道:“他们兄弟之间不知道,可瞒不了咱们,‘十二金钗’是胤祁老二罗致人手的工具,有人背地里把她们住的地方叫‘寡妇大院’,表面上她们操的是贱业,其实她们的对象是胤祁老二看中的人,一般人是不得其门而入,不过据说这个姓谢的‘十二金钗’之首只是主持其事,自己从不布施色相,这个人也很怪,一向阴得跟块冰似的,可能她有什么过人之处,胤祁老二不得不迁就她。”
燕翎听得心里很觉快慰,道:“看来贤母女还不知道,这位姑娘也是‘日月旗’下的人…… ”
赵夫人、赵君秋都为之一怔,赵夫人“哦!”地一声道:“她也是‘日月旗’下的人,属下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燕翎道:“我也是在个偶然的机会里知道的。”
他只把发现谢蕴如身份的经过,略略提了一提,别的没说什么,最后道:“到目前为止,她只知道我是燕家的人,还不知道我执掌‘日月旗’…… ”
赵君秋道:“原来她也是‘日月旗’下的人,那就难怪了。”
赵夫人道:“这位谢姑娘是那个忠义组合里的。”
燕拥摇头道:“这个我还不大清楚,我一直没有问她,不管她是那个忠义组合里的,只要是‘日月旗’下的人就行了,我只是临时想起来,认为应该告诉贤母女一声,免得日后自己人之间发生误会,我走了,贤母女也请吧。”话落,他长身而起。赵夫人施礼道:“属下等恭送掌令。”
燕翎掠了墙头,翻了出去。
赵君秋道:“我说令主怎么把‘日月旗’交给这么个年轻人执掌,原来他是那个燕家的人。”
赵夫人道:“燕家在武林中不算第一等大家,但在武林中却是第一等威名,令主的‘日月旗’是绝不轻易交由别人代她执掌的,她在选代执掌‘日月旗’的人的条件非常高,无论武功、才智、心性都要是上上选,那个燕家的威名我久仰,也只有燕家才配出这种子弟,令主的眼光的确超人,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她转身要走。赵君秋一双美目呆呆地凝望着燕翎适才逝去处,似乎根本就没听见赵夫人的话。赵夫人回过身来叫了她一声:“小秋!”
赵君秋如梦初醒,倏地定过神来答应一声。
赵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咱们走吧。”她转身行去。
赵君秋头一低,跟了上去!燕翎抱着萧绍威掠进了萧府后院。
萧夫人、老哈、萧湘云都在堂屋里等着,萧湘云的穴道已经被解开了,八成儿萧夫人已经告诉她燕翎冒险救她爹去了,燕翎进屋的时候,她虽然没叫燕翎,可是低垂着一颗乌云臻首却显得很下安。燕翎进屋,萧夫人霍地站起,老哈一步跨到接人。萧夫人急道:“小韶,你姨父…… ”
燕翎道:“您别着急,姨父只是被制了穴道。”
老哈把萧绍威放在了椅子上,伸手就要去拍萧绍威的穴道。
燕翎道:“慢着,哈叔。”
老哈忙收回了手,道:“怎么,翎少爷?”
燕翎道:“等我走了以后再说。”
萧湘云抬起了臻首,两道幽怨目光投射过来,燕翎装没看见。
萧夫人道:“小翎,你…… ”
燕翎道:“姨妈,请您告诉姨父,事情已经过去,我逐走了赵夫人母女俩,姨父也不会再有事了,这件事里有几名大内侍卫参与,他们假造手谕,罪该凌迟,不过我希望姨父不要再进宫,总而言之一句话,事情已经过去了,姨父可以安安稳稳地留在京里了,时候不早了,您该安歇吧。”他躬身一礼,转身行了出去。
萧夫人抬手飞叫:“小翎。”
燕翎似乎没听见,腾身破空而去。
萧夫人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这孩子,怎么姨妈也…… ”
萧湘云突然说道:“表哥不是跟您,是跟我,您没看见么,他自来到走,看也没看我一眼……—”
萧夫人转过脸来道:“湘云,不是到了这时候我还说你,自己的亲的热的,而且你跟你表哥是自小一块长大的,燕家是个怎么样的家,你表哥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
你看看,现在你爹回来了,人好好儿的,也仍然可以安安稳稳地留在京里,这是你表哥冒险换来的,还要人家怎么样?”
萧湘云没说话,珠泪扑簌簌挂落两行。
老哈有意岔开话题,道:“夫人,把爷的穴道解开吧。”
萧夫人微一点头道:“奸吧。”
老哈向着萧绍威腰间一掌拍了下去。
口 口 口燕翎回到了八阿哥府,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心里像有块东西堵着似的,他连灯都没点就和衣躺在了床上。
他不是铁打的,这么一阵折腾,人是够累的,可是翻来覆去就睡下着,一直到了天快亮,他才迷迷糊糊的合上了眼。
就觉得刚合上眼没多久,敲门声把他惊醒了,睁眼一看,日头都照上了窗户。没睡足够难受的,他忍住火儿问了一声:“谁呀?”
两扇门豁然开了,总管荣桂带着跑进来了:“我的爷,您上那儿去了,您要再不回来,八爷可要急疯!”
燕翎坐了起来,道:“你不知道我上那儿去了?”
荣桂马上陪上了笑脸,道:“我知道,可是八爷他不知道,我又不能跟他说,怎么样,白爷,白回回那个女徒弟,找着了没有哇?”
燕翎打了个哈欠,道:“找着了,真不容易!”
荣桂忙道:“谁弄去的?”
燕翎道:“老大的人。”
荣桂一怔:“老大的人,他怎么跟咱们做了对,老大跟老八一向挺不错的啊。”燕翎道:
“话是不错,可是一碰上这种事儿,谁也不愿意让谁强过谁。”荣桂脸上一丝喜色一闪而逝。
燕翎看了他一眼道:“把这件事告诉八爷,他的帮手就少了一个,四阿哥一定很高兴,是下是,”
荣桂忙道:“天地良心,白爷,我可没这意思,其实,老大给您找了这么个大的麻烦,您一定会据实报告八爷,还用得着我多嘴么。”
燕翎道:“明白就好,你最好别多嘴,是非只为多开口,要是你让八爷少个帮手也好,四阿哥会少个派在别处卧底的。”
荣桂一惊,忙道:“不敢,不敢,你既不让我多嘴,我就是跟老天爷借颗胆子来也不敢说…… ”
燕翎道:“这么一大早跑来吵我干什么。”
荣桂“哎哟!”一声道:“这么重要的事儿,话一岔差点儿给忘了,你瞧瞧这个。”他深手入怀,摸出了一块色呈深红的竹牌,双手递给了燕翎,道:“昨儿晚上有个夜行人闯进府来找您,大伙儿都出动了,可就是拦他不住,反而让他伤了两个,最后还是我出来告诉他您不在,他才走了,临走留下这个玩艺儿,话等您回来让您拿着这个,到东城一家‘群英客栈’找他去。”
燕翎看看那面竹牌,上头除了刻把剑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可是只这就够了,他听说过这面竹牌。这面竹牌是块信符,威名大得很。他拾眼望向荣桂:“来人报姓名了没有?”
荣桂一摇头道:“没有。”
燕翎道:“你看清了没有,是怎么样一个人?”
荣桂抬首一怔道:“高高的个子,四十来岁年纪,长眉凤目,挺威武,还留着两撇小胡子,这家伙傲得很呢,简直就没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不过说句良心话,这家伙的身手也真不含糊…… ”
燕翎站了起来,道:“是不含糊,含糊一点儿的他也不敢闯进内城来找我了,我先去见见八爷去,八爷起来没有,人在那儿,”
荣桂道:“起来了早起来了,昨儿晚上那么一闹,八爷压根儿就没睡,在水榭里养神呢。”
燕翎迈步要走,荣桂指指燕翎手里的竹牌,道:“白爷,这件事儿…… ”燕翎道:
“我自会找他去,四阿哥那儿要报你尽管报。”
说完了话,他出了屋,荣桂跟在后头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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