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的父亲五年前没有来赤壁赴约,来赴约的是这位长发老人,他的父亲,因为他的父亲是为了他,他是自责!
突然,江山走过去跪倒在地。
长发老人一怔,忙道:“小秋,你这是干什么?”
江山泪下,若声说道:“齐伯伯,小秋罪重,小秋该死!”
长发老人扶住了他的头道:“没这回事,快起来,快起来!”
江山抬起了头,道:“不,齐伯伯,您代我爹受了这一切,您是人,请您受我……”
长发老人正色说道:“小秋,你这是什么话,你爹是我的生死至比亲兄弟还要亲,从来就没有分过彼此,他的事跟我的事没什么两样是看得起我这个朋友、信赖我这个朋友,知道是有我这个朋友才能在生死关头给他帮助,土为知己者死,我有这么一个朋友,夫复何求?
小秋,这是我的光荣,你懂么?”他说他的,江山还是给他磕了二个头寸站了起来日长发老人急得直拍腿,道:“唉:你这孩子,好吧!伯伯我受了,冲著我跟你爹的交情,我受你三个头也不为过!”
江山望著他,道:“齐伯伯,照您这么说,我爹根本没有来赴约,那位前辈所说身中乱刀掉下长江的是您而不是我爹?”
长发老人道:“应该是这样。”
江山道:“可我爹并没有回家,七月十五晚上他告诉我要到赤壁来赴约,出门之后就没再回去!”
长发老人皱眉说道:“所以找说这件事离奇,你爹既没来赴约,也没回去接你,他一个人上哪儿去了?”
江山道:“我不知道,我以为他老人家已经……”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长发老人道:“你爹所以没来赤壁赴约,就是为了你,他绝不会去下你不管,一个人躲了起来;对了,小秋,七月十五以后,你有没有再听到什么?”
江山道:“没有,七月十五之后,武林平静了一阵。”
长发老人道:“那就表示你爹没出什么事,怪了,真是奇怪你爹会……”
江山道:“头一天他去找您的时候,有没有告诉您……”
“没有”长发老人摇头说道:“他只告诉我说他很害怕,他不愿赴约,他打算带你远走高飞躲起来,别的没说什么!”
江山道:“那他老人家究竟……”
长发老人道:“小秋,这个谜一时不容易解开,用不著再费脑筋了,你只要知道你爹当初并没有来赤壁赴约,如今他可能还在人世就行了,慢慢的找吧,总会找出一个端倪来的。”话锋微顿,略一沉吟按著又道:“倒是你说的这个“世间伤心人”,我……听你描述他的相貌,断定他并不在围攻我的那些人之列,当时也没有别人在场,他怎么会知道“神手书生”楚凌霄身中乱刀掉进了江里,又为什么特意跑到你家去告诉你,还带你到这儿来烧纸呢?”
江山两眼猛地一睁,说道:“齐伯伯,您看他会不会是……是个经过易容化装的人……”
长发老人道:“我懂你的意思,我也想过了,不可能,你爹不擅此道,当世之中除了你齐伯伯这个“千面神君”之外,还没有一个人能易容化装不露半点破绽的,不然你齐伯伯也不会瞒过那些人,让他们真把我当成“神手书生”楚凌霄了,再说你爹所以不赴约为的就是你,他既然回去了,焉有不带你走的道理。”
江山道:“我记得那位前辈说,他跟我爹虽然末谋过面,但神交已久……”
长发老人道:“那就不对了,既是这样,他明知你爹已伤在人手,你成个没家没亲的孩子,他就该把你带走……”
江山道:“您错怪那位前辈了,那位前辈也提过,可是他说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以他那时的处境,不允许他带个孩子在身边,我曾经问他是不是知道围攻我爹的都是谁,他说他知道,可是他说我不应该找围攻我爹的那些人,因为我爹的所作所为已经天怒人怒,他们若不联手对付我爹,我爹的杀孽、武林的劫数,将永无休止,他说我应该找那诱使我爹加入“残缺门”,学“残缺门”那“左手刀法”的人,那人才是罪魁祸苜,他们才是杀我爹的真正凶手。”
长发老人截口说道:“这么说,你爹当初加入“残缺门”,不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而是有人诱使他加入?”
江山道:“那位前辈是这么说的。”
长发老人点点头,说道:“嘿嘿,此人的想法倒跟我不谋而合,别看我在这个鬼地方一待五年,靠这些臭鱼烂虾苟延残喘,受尽了痛苦的煎熬,我并不恨围攻我的那些人,因为他们是以杀止杀,他们是为救这个武林。要是当初你爹加入“残缺门”,真是有人诱惑你爹的话,那么这些人确实是罪魁祸首、是杀你爹的真凶:只是这位“世间伤心人”,他知道这些人是谁么?”
江山点点头道:“他知道,当时我就问了他,可是他没告诉我,是因为那时侯我年纪小,所学的也有限,他说他不能让我去自送一条命,他给了我一面“百花城”的信符,让我去投名师下苦功,若是有成,五年后可以到“百花城”去找他,到时侯他自会告诉我一切的……”
长发老人讶然道:““百花城”?“百花城”是个什么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世上有这么一座“百花城”呢?”
江山道:“据我所知,“百花城”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创建的,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自从武林中人知道“云梦”有这么座“百花城”以后,不过短短几年工夫,它的声威已凌驾于诸大派之上……”
按著他就把去“百花城”参加“实刀会”,以及见“百花城”城主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长发老人沉声说道:“照这么看来,这座“百花城”该是才崛起武林不久,要不然我不可能连听也没听过“百花城”这三个字,这位百花城主确也够刁的,让别人替他找什么仇人,万一你替他找到这个仇人之后,那位“世间伤心人”已不在人世了呢,你岂不是白替他找了?”
江山道:“苍天对楚家不会那么苛刻吧!”
长发老人道:“但愿如此了,唉!没想到才五年工夫,武林之中竟有这么大的变化,这位百花城主又不知道是当今武林中的哪一位了,像这么雄才大略的人物倒不多见。”
“唉!提起来我又想起你爹了!凭他“神手书生”的名头在武林中已是数一数二的声威,要是走正道好好干,三五年后的今天,他不照样也是个领袖群伦、声威凌驾于诸门派上的英雄翘楚?而今……唉,不谈也罢,谈了还真是痛心。小秋,我不知道你是从当今哪位人物学的艺,我也没有见过你的身手,不过你能从赤壁上下来,到这儿找我这一点来看,你的身手足列一流,足够睥睨江湖了江山道:“您夸奖了,我是剥下树皮当绳子垂下来的。”
长发老人道:“这个我知道,打古至今,除了一苇渡江的达摩之外,恐怕还没有人能够什么都不藉从上头跳下来。用绳子坠到这儿来,那身手已属难得了!”
江山道:“对了,齐伯伯,您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这时侯想必天已经黑透了,千头那个通长江的洞已不见光亮,但江山一直在这儿待著,加以他目力超人,他仍能看得见长发老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长发老人指著下头那个洞口,说道:“凭我已断的两条腿,跟当时浑身的伤,我怎么也没办法从江面跃到上头那个洞里,我是从这儿爬进来的。”
江山道:“这些年来您为楚家受尽了罪,吃尽了苦,现在总算让我找到您了,我要好好的孝顺您……”
只听长发老人道:“你要好好孝顺我?小秋,你打算干什么?”
江山道:“这你还用问吗?自然要把您带出去……”
“慢著,小秋!”长发老人忙道:“你有这个心就够了,你可千万别真有把我带出去的念头,我不愿意出去。”
江山呆了呆忙道:“您不愿意出去吗?这是为什么?”
长发老人道:“你不知道,小秋,我虽然咒骂这是个鬼地方,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已经过惯了,甚至有点甘之若饴,而且仔细想想,这个地方有很多外头比不上的好处。第一,这地方隐密,谁也不会想到这儿来,武林中的血腥厮杀永远轮不到我头上来,也不会有俗人跑到这儿来打扰我。”
“第二,这地方不愁吃,不愁喝,只要长江在世一天,我的吃喝就不虞断绝,用不著我拚了老命去挣去赚了,这地方更不愁穿,在外头穿得寒酸人家会笑你、会瞧不起你,在这儿我就是光著身子也没人笑……”
长发老人这几句话很有趣,可是江山没笑,反之他倒想哭!
江山明白,长发老人所说的话,有一半显示他的豁然,可是此时此地这种豁达,却是让人感到难受。另一半也因为他知道江山是个没家没亲的人,江山还有很多事要办,他不愿意给江山添这个累赘。
是故,长发老人话说到这儿,江山立即截口说道:“齐伯伯,你的意思我懂,我明白,可是不管你怎么说,我绝不能让你在这种地方再待下去……”
“不,小秋”长发老人忙道:“你若一定要带我出去不是为我好,你是害我……”
江山道:“齐伯伯,你不用再说什么,我刚说过,你的心意我明白,现在我就要把您带出去,外头天已经黑了,您不用怕什么。”
他迈步要走过去。只听长发老人沉声道:“好吧,你带吧!”
随听他闷哼一声,身子跟著就泛起了颤抖。
江山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大惊失色,心瞻欲裂,急急一步跨过去抓住了长发老人,叫道:“齐伯伯,您……您怎么能……”
长发老人嘴角流下一缕鲜血,抬起颤抖的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地,身子一软,头一低,不动了。江山心如刀割,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他竭力地叫道:“齐伯伯,您这是为什么,您大难末死,这么多年来虽然受尽了罪,受尽了苦,可是您仍是健在,而我跑到这儿来找您,反倒成了您的催命符?齐伯伯,楚家欠您的,您叫楚家怎么报答,您叫楚家怎么报答……”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难怪江山难过,此情此景,就是铁石人儿也会潸然泪下。
半晌,江山缓缓地站了起来,长发老人临终指指自己又指指地,这,他明白,那是说长发老人愿意长眠此处。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长发老人所以会突然咬舌自绝,就因为江山要带长发老人出去,如今他怎么能再违背长发老人的意思?、望望长发老人的遗体,江山突然抬起手,连指如飞在长发老人身后石壁书上了二十四个大字。他写的是:“顶天立地一侠义,震古铄金此完人,千面神君齐九皋埋骨处。”然后,他仰面一声悲怆长啸,震得石洞嗡嗡作响,声如踌雷,啸声中,他转身向外扑了出去。
出了洞,四野无声,阵阵的江风拂面,江山猛吸一口气,转身往洞中投下最后一瞥,抓住那条绳子腾身而起。
他攀缘上升,刚上去约莫二十女,忽听上头传来一个带著得意的熟悉话声:“姓江的,我这个故人恭候多时了,你怎么不上来?”
是南宫海天。江山心头猛震,立刻停止了攀升,而且马上思忖对策。
他知道,眼前的情势对他极为不利,他完全处于挨打的地位,别说还手了,连个照面的机会都没有。他心念电闪转动著。
只听上头的南宫海天又道;“姓江的,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江山道:“南宫海天,你可真除魂不敬啊!”南宫海天嘿嘿她笑道:“我南宫某人就是这个脾气,我要是想要一样东西,不到手绝不甘休,我也有这个能耐,你跑到哪儿我也能找到你。”
“现在咱们少说废话,言归正传,你知道我要什么,我现在另放下一条绳子,你乖乖地把我要的东西给我绑在这条绳子上,要不然我拿刀割断你这条树皮,你不是姓江么?我就让你到江里去。”
跟南宫海天说话时也好,听南宫海天要价时也好,江山绝不放过任何一刻可以思忖对策的机会。
然而他没有想出一个办法,除非他赶快再坠下去,回到那处洞口去。
可是若南宫海天在上头把绳于一收,他要不从不愿那个洞里赎出去碰运气,就得跟齐九泉一样,在洞里待下来,不知道待到何年何月,而南宫海天会不会客他再坠回那处洞口去还是个问题。
这条树皮只要动一动,在上头的南宫海天就会发觉,南宫海天一但一发现自己没希望得到那三招“轩辕刀法”,十之八九会一刀割断这根树皮。
江山这里正自思忖,一条细小的麻绳已坠到眼前,随听南宫海天说道:“姓江的,看见这条麻绳了么,以你的身手腾出一只手来绑绑东西应该不是难事,快点儿,别让我等得不耐烦了,也别打什么主意,你知道你现在是怎么个处境。”
江山也知道,只要那三招“轩辕刀法”在他身上一刻,南宫海天就绝不会割断这根树皮的。他若是听了南宫海天的话,把那页“轩辕刀法”绑在这条细麻绳上,交给了南宫海天,那可就很难说了。
他这里没动,也没说话。
南宫海天在上头又阴阴她笑道:“姓江的,你可千万别以为那页“轩辕刀法”在你身上,我就不会割断你这条树皮,我不妨告诉你,我在下游已经派了好几条船,等你掉到江里去,我一样可以截住你得到那页“轩辕刀法”,不过买到那时候你就要把命也赔上了,你年纪还没我大,那多划不来,是不是?”
江山道:“我要是把东西交给你,就不暗这条命了?”
南宫海天道:“那当然,你放心,这是我们干这一行的规矩,要财不要命,伤命不要财,这你总该听说过吧”江山知道,这确实是干这一行的规矩,可是这规矩不适于南宫家的人,他现在不能死,也不能让“轩辕刀法”落进南宫海天手里。
他悄悄横心咬牙,他打算冒掉进长江之险,再坠回那处洞口去。
就在这时侯,该听南宫海天发出一声惊叫:“是谁……”
只听一个清朗冰冷的话声:“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
一顿,紧接著又道:“下头的,这个机会可能稍纵即逝,你要把握住它。”
旋听南宫海天又一声惊叫。
江山心头一阵猛跳,提一口气如飞升了上去。
江山攀升的速度奇快,转眼工夫离崖顶已只剩五、六丈,却见一个黑衣汉子挥刀向著那条树皮砍下。
江山猛吸一口气,大喝声中松了那根树皮腾身拔起,就在他腾起的那一刹那,那根树皮应刃而断。江山看得双肩陡扬,双手齐发,数个凌厉挡风弹了出去,只听黑衣大汉惨呼一声,张口喷血,往后便倒。
就在这时侯,一片白影飞了过来,耳边并听得一声朗喝:“抓住!”
江山无瑕多想,也无瑕多看,伸手抓住了那片白影,白影入握,他立即觉出那是块绸缎。
他抓住了白影,白影猛然地往回一带,就藉这一带一力,他落到了崖顶上,真是好险啊!
抬眼看,崖上躺著三个黑衣汉子,站著一个人,赫然是“血无痕”黄君,南宫海天却已不见了影儿。
江山呆了一呆道:“是你?”
握在黄君手里的,是她那袭白长衫,此刻她披衣上身,一边穿衣一边道:“怎么,不行么?”
江山定神一抱拳道:“大恩不敢言谢,姑娘……”
“哎哟”黄君皱眉轻轻地叫道:“酸死了,我还是欣赏你在“百花城”那种玩世不恭、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江山笑道:“人总该有个正经的时候!”
黄君穿好衣裳,一挥手道:“好了,不提了,大黑夜里你跑到赤壁下干什么去了,寻宝么?”
江山迟疑了一下道:“我不瞒姑娘,但请姑娘为我保守此一秘密。”
他告诉黄君,他听说赤壁下那个洞里住著一个残废老人,他怀疑这个残废老人是他失湺嗄甑母钢浚所以他到赤壁来下去看看。他见著那个残废老人,果然就是他那位失湺嗄甑母钢浚不过那个残废老人在他没来之前已死了曰静静听完了江山这番话,黄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当你是下去寻宝呢,人死不能复生,我希望你节哀别太难过。”
她居然没问别的,没问江山那位父挚是何许人,也没有问江山那位父挚是怎么失棕的,怎么会到了赤壁下的古洞里。
显然,这位姑娘不但聪明而且善解人意。
江山要是愿意说,自会告诉她,用不著她问;江山没告诉她,就表示江山不愿意说,问了岂不让人为难么!
江山又何尝不知道,他禁不住对这位姑娘产生了一份好感,人家救了他,他却没完全对人家说实话,尽管是不得已,他心中也有一份歉疚。
他感激地看了黄君一眼,道:“谢谢姑娘!”
黄君道:“谢我什么,只为我安慰了你一句么?”
江山道:“姑娘,你明知道不是。”
黄君又深深看了他一回,嫣然而笑,这一笑流露出女儿家的娇媚和动人:“别在这儿待了,走吧!”
江山迈步要走。忽然,他又停了步,说道:“姑娘要到哪儿去?”
黄君道:“我无所事事,一天到晚到处逛,你要是觉得我不碠事,我愿意跟你做个伴儿。”这姑娘好会说话,一句话先扣住了江山,这叫江山怎么说?江山能拒绝吗?那岂不表示人家姑娘砖事吗?
他悄悄一皱眉,只好说道:“那怎么会……”
黄君道:“不会就好,走吧!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江山没动,说道:“姑娘,我东奔西跑累得很,也苦得很!”黄君瞟了他一眼道:“别把我当金枝玉叶、娇生惯养的闺阁大小姐,刚没听我说么,我无所事事,一天到晚到处逛。”
江山道:“姑娘也该知道,我身上带著一页三招“轩辕刀法”,随时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的。”
黄君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小看我了,要怕我也不会跟你做伴儿了。”
江山还待再说,黄君目光一凝,冷冷地说道:“你后悔了是不是,你要是后悔了,可以说一句,我马上就走。”
江山连忙说道:“姑娘误会了,我怎么会……”
黄君瞟了他一眼,道:“不会就好,那就什么都别说,像刚才那样儿,你怎么能没个伴儿,有我这么一个伴你也不会吃顾的,走吧!”迳自拧身迈步行去。
江山悄悄地皱眉,却只有迈步追了上去,道:“姑娘……”
黄君转过头来含情地看了江山一眼,道:“别老是姑娘姑娘的行么?我这么一身打扮,你偏偏口口声声叫我姑娘,让人家听见了岂不是不伦不类,这样吧!我比你小两岁,你叫我一声兄弟好了。”
江山道:“这……”
黄君道:“这什么,叫我一声兄弟你会吃亏?”
江山道:“那倒不是,只是……”
黄君眉锋一皱,说道:“你是怎么了,“百花城”的你上哪儿去了,前后没几天,你怎么像完全变了个人儿?”
江山倏然而笑,点了点头说道:“好吧!要叫兄弟就叫兄弟吧!能有这么一个兄弟倒也不错。”
黄君的娇榃上掠过了一丝喜意,她也笑了笑,说道:“这还差强人意,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江山道:“我是问问,那位悔恨天,没追上你么?”
黄君微愕道:“什么时候,他追我干什么?”
江山笑笑地说道:“就在遇见“桐柏五虎”之后,他觉得他跟你很投缘,想跟你交个朋友。”
黄君眉梢儿一扬,道:“他觉得跟我投缘,想跟我交朋友?他想干什么?”
江山道:“别冤枉人家,他根本不知道你是个女儿身。”
黄君道:“你没告诉他么?”
江山道:“没有,我告诉他这个干什么,我还没那么快的嘴。”
“那还好。”黄君瞟了他一眼道:“我不许你告诉任何人,我只让你一个人知道。”
江山心头震动了一下,道:“悔恨天这个人本性不错,而且也称得上是年轻这一辈里的俊彦。”
黄君目光一凝,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他本性不错,是个俊彦,那是他家的事,你干嘛要告诉我。”
江山道:“没有什么,我只是这么说说。”
黄君道:“他觉得跟我投缘,也得看我是不是也觉得跟他投缘,他想要跟我交个朋友,我要是不想跟他交朋友怎么办?”
江山沉默了一下,缓缓地说道:“恐怕你还不知道,他的身世很可怜,有一段很悲痛的遭遇……”
他把悔恨天告诉他的告诉了黄君,并且把自己的发现也告诉了黄君。
最后他说道:“他所以有今天这种性情,错不在他,他这个人要任他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毁灭了自己,那不但可惜而且让人心痛,我认为要是有个知心的朋友跟他在一起,随时阻拦他,随时规劝他,或许能使他有所改变,从而拯救了他。”
静静听毕,黄君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在沉默著。
过了半晌,她才说道:“你有这份悲天悯人的胸怀固然很好,也让我很敬佩,可是这种事不是普通的事,尤其我是个女儿身。我也想救他,我也不忍看著他这么下去,直到有一天亲手毁灭了自己,可是我不能为他牺牲了我的一辈子……”
江山道:“你……”
黄君道:“你的用意或许不是这样,可是你不能否认将来的结果必然是这样,我要不佳这条路上走,我所做的不但白费而且会适得其反,对他一定是个大打声,我岂不是反而害了他么?”
江山默然,他不能不承认这是实情。
黄君又说道:“我认为真诚的友情一样能影响他,那就是说你也能救他,你既有悲天悯人的胸怀,为什么你不想法子去救他呢?你要知道,你怎么能让一个女儿家牺牲她一辈子为其一个人,尤其她的心已有所属,那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事,你为了救一个人而害了一个人,你忍心么?这也不能算悲天悯人啊!”
江山听得心神连震,沉默了一下之后,他肃容说道:“谢谢姑娘,我受教了,要不是姑娘,我险些做错了事,差一点让我自己抱恨终生!”
黄君唇边泛起了一丝凄楚苦笑,道:“我没让你抱恨终生,我自己恐怕要抱恨终生了呢!”
江山一怔,道:“姑娘这话……”
黄君道:“你刚才听见了么,我说我的心已有所属。”
江山道:“听见了。”
黄君道:“你可知道我把心交给谁了?”
江山心头一阵跳动,道:“这个……我不清楚。”
黄君目光一凝,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江山暗中一咬牙,说道:“真的不知道。”
黄君美目中闪漾起幽怨的神色,道:“好吧!让我告诉你,在“百花城”的时候,我已经把心交给你了。”
江山心神震颤,道:“姑娘……”
黄君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用说了,你让我去救悔恨天,这不是已经很够了么,我把我的心交给你,你却把它推向别人,我不是要抱憾终生是什么?”
江山走了定神,忙道:“姑娘别误会,你我相识才不过几天,前后也不过见过三面而已……”
黄君道:“对你或许不够,可是对我来说已经很够了,你知道“桐柏五虎”追上的时候,为什么我也赶到了?你知道你刚才遇险的时候,为什么我又适时地赶到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一直在暗中跟著你,刚才我厚著脸皮,要跟你做伴儿,是想让你慢慢知道我的心意,谁知道,你……”
她这番话,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听得江山好不难受,他忍不住呐呐地说道:“姑娘我……”
黄君微微一摇头,道:“你不用再说什么了,我知道这种事无法勉强,就像我不能把心转到悔恨天的身上一样,事到如今我地无颜再跟你结伴同行了,江湖险恶,你要小心,也多保重。”
她那满含幽怨的美目,忽然涌现泪光,头忙低,转身飞掠而去。
江山大急,忙抬手叫道:“姑娘,姑娘……”
黄君去势极快,两个起落已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江山没再叫,手缓缓地垂了下来,胸口像塞了块什么,塞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知道他伤了一个人的心,一个多情姑娘的心。
他没想到那几面之缘,黄君就对他产生了情愫。
他更没有想到,他的几句话会引来黄君赤裸裸的表白。
他知道自己错了,也不能否认他对黄君有好感,可是黄君没有给他机会解释,也走得太快了。
其实,他应该想得到的,姑娘萧栖梧呢?缘不过一面,相处也不过一天一夜,又对他怎么样了?
也好,这样可以专心办正事了,这时候本不该涉及儿女私情。
他一咬牙,猛吸一口气,转身飞掠而去。
江山消失在夜色里,适才他站立处白影一闪又多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黄君。
只见她泪流满面,望著江山逝去处喃喃地说道:“我这是为什么,我这是为什么啊,难道是我前世欠他的?”
她闪身欲动,忽然抬袖急急地擦去了满面的泪渍。
一阵衣袂破风声由远而近,黑影疾闪,她身后落下了两个人,赫然是“双凤门”的两个护法。一个是黑脸紫袍长髯老者,一个是红脸紫袍矮胖老者。
他二人落在黄君身后,立即恭谨躬下身去。
只听黑脸长髯老者道:“嘱下斗胆,请公主回驾……”
黄君连头都没回,双眉一扬,冰冷地道:“住嘴,你们两个愿意跟就跟,不愿意就先回去,我不信没你们我就没办法在江湖上走动。”
腾身掠起,向著江山逝去的方向飞追而去。
那红脸矮胖老者闪身欲动。
黑脸长髯老者抬手拦住他,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要知道公主是咱们俩保著出来的,万一出了差错咱们俩可担当不起。”
红脸矮胖老者道:“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公主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黑脸长髯老者说道:“我看不如这样,你带著人跟去暗中保护,我赶回去禀报门主一声,在门主面前报个备!”
红脸矮胖老者迟疑了一下,说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主意了,你就看著办吧,我走了!”他腾身起,去势如飞。
只见远处夜色中,十几条黑影随著他往同一方向掠去。
黑脸长髯老者转身而去,几个起落就不见了。
天下之大,要找一个残废老人谈何容易?
江山现在并不急于找那残废老人,他现在把残废老人列为了次要,他要找的是他还在人世但却离奇失湹母盖住
他认为只要能找到他父亲,同样可以知道他所想要知道的,同时也要查明白,他父亲为什么离奇失了湣
他父亲的失湥也是毫无蛛丝马迹可寻,并不见得比那残废老人好找,可是找两个人总比找一个人容易些,他可以在我父亲之余顺便找那残废老人。
要是首先找到那个残废老人,从而得知他想知道的,然后一一把那些罪魁祸首找出来,应该也是一样的,说不定他父亲的失琮跟那些罪魁祸苜有关。
尽管他答应过“百花城主”要找那残废老人,可是,那是条件交换,即使他不找残废老人也无愧于心,何况他并没有放弃!
这一天,他到了汉阳,就顺便一游第一大禅林“归元寺”。
“归元寺”在汉阳山西麓,以所雊五百罗汉驰名。
我国寺院以五百罗汉驰名的,还有浙江的“净慈”,广州的“华林”,但不若“归元寺”的雕工更细,栩栩如生,堪称绝世之作。
江山到了“归元寺”前正是上午时分,这当儿香客正少,江山一个人背著手进了“归元寺”。寺里的院子空荡寂静,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江山四干看了看之后,迈步往大殿付去,他刚要登上大殿前石阶,只听一声低佛号传了过来:“阿弥陀佛,施主要烧香?”
江山停步,循声望夫,只见东边廊下走来一名中年僧人,等中年僧人走近,江山便说道:“我是来拜访宝刹方丈的,可否麻烦大和尚引见?”
中年僧人看了他一眼,道:“施主认识我们方丈么?”
江山道:“我有位父挚是方丈的方外至交。”
中年僧人道:“原来如此,施主贵姓?”
江山道:“有劳大和尚转告,我姓江,江河的江。”
中年僧人道:“原来是江施主,请随贫僧来。”他微一欠身,转身付去。
江山一声“有劳”,迈步跟了上去。
中年僧人在前带路,绕过两重大殿进入后院。
但见这“归元寺”后院花木处处,曲径通幽,宁静安详之中带著肃穆气氛,令人俗念为之一减。
踏进一条长廊,中年僧人停在一间禅房之前,回过头来道:“施主请稍候!”转身推开门行了进去。
有顷,两扇门又开了。
中年僧人当门而立,合掌微一恭身,说道:“施主请进。”
江山谢了一声,行了进去。
他刚进禅房,只见一个清赎老僧迎了出来,单掌立胸向江山一欠身,道:“这位想必就是江施主了。”
江山忙一礼答道:“正是江山,打扰大和尚清栘,还望原谅。”
老和尚忙道:“岂敢,江施主太客气了,请坐!”
眼前就是一个小客瞟,陈设很简单但不失雅致。
左墙角下一只矮几上放著一方棋盘,两边墙壁上悬挂著几幅字画,居然都是出自名家的手笔,显见这位方丈是位“雅僧”!
宾主落座后,中年僧人献上香茗,老和尚含笑说道:“老衲眼拙,施主以前没来过“归元寺”吧?”
江山欠身道:“这是我头一次朝拜“归元寺”,不过,以前我常听我一位父挚提起过,我这位父挚对大和尚的胸蕴备加推崇。”
老和尚微一欠身道:“施主夸奖了,若衲冒昧,敢问施主这位父挚是…江山道:“就是美号“神手书生”的楚凌霄楚大侠。”
老和尚微微一怔,道:“原来楚大侠是施主的父挚辈,楚大侠是老衲的方外至交,说起来彼此就不是外人了。”
江山道:“以往常听楚大侠说,他经常到“归元寺”来跟老和尚作竟日之谈,或书画,或琴棋,自大和尚处获益匪浅!”
老和尚哈哈大笑道:“那是楚大侠过奖,承蒙楚大侠这位当今奇人,不以老衲庸俗见弃,折节下交,若衲每每引以为荣,楚大侠胸罗鸄世之才,所学浩瀚如海,岂是老衲这庸俗老僧能及万一的。”
江山道:“大和尚谦虚了。”
老和尚收敛了笑容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若衲的方外之交不少,但楚大侠才是老衲敬佩的第一人。”顿了顿又道:“施主来得正好,若衲一事不明,正可向施主。请教一下,诚如施主所说,楚大侠以往经常到“归元寺”来作竟日的盘桓,可是如今已有好几年没来了,要是老衲没有记错,他上一次到“归元寺”来至今已有四、五年了,不知是什么原因,施主可否赐告?”
显然这位方丈还不知道他那位方外至交出了事。
江山点点头道:“不瞒大和尚,家父也有四、五年没见楚大侠了,日前特著我往楚大侠府上探望,不料楚府已成了一座空宅,我突然想起楚大侠是大和尚的方外至交,以前常到“归元寺”来,所以找不揣冒昧特来拜访大和尚,原以为可从大和尚这儿打听到楚大侠的行止,不料大和尚也有四、五年没有见著楚大侠了!”
老和尚轻“哦”了一声,道:“原来楚大侠已经举家迁往他处去了,那也就难怪没他的消息了。”
江山说道:“想见得,楚大侠上一次到“归元寺”来时,并没有跟大和尚言及他迁之事!”
老和尚摇头道:“没有,要不然老衲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江山沉默了一下,说道:“这件事看似平常,其实仔细推敲起来,并不平常,乍看起来楚大侠似乎是举家他迁了,但以找看来……”
老和尚忙道:“如何?”
江山道:“以找看楚大侠大概不是搬了家,即便真是举家他迁,也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原因。”
老和尚道:“施主何以见得?”
江山道:“大和尚请想想”宝利是他经常作竟日盘桓的地方,大和尚是他的至交好友,家父也是他的莫逆之交,他若是举家他迁,焉有不让这两处知道的道理”老和尚眉锋微微一皱,沉声说道:“这倒是,施主说的是理,乍听施主说起,若衲本以为楚大侠是搬了家,如今听施主这么一说,若衲也觉得事有蹊跷,以施主看……”
老和尚突然肃容合什道:“我佛保佑!”
江山道:“大和尚知道,楚大侠是武林中人,武林中的事那就很难说了!”
江山目光一凝,说道:“大和尚可还记得,楚大侠上一次到“归元寺寺”来是什么时候呢?”
老和尚点点头,道:“记得,若衲记得很清楚,因为楚大侠那一次来曾经把一样东西寄放在老衲处,那一天正是七夕!”
七夕是七月十五以前,没什么,可是,若和尚所说的那样东西却引起了江山的注意了。
他忙说道:“但不知楚大侠寄放在大和尚虚的那样东西是……”
老和尚道:“那是一幅女子的画像,而且是画中人送给楚大侠的……”
江山呆了一呆,道:“是幅女子画像?而且是画中人送给楚大侠的?”
老和尚道:“老衲原不知那是一幅女子画像,只因它装在一个檀木盒里,卷起来长不过尺余,还是老衲第二天收拾东西把那擅木盒碰掉了地,那幅昼从盒里滚出来展开了,老衲才知道那原来是一幅女子画像。”
江山道:“那怎么得知是昼中人送给楚大侠的?”
老和尚说道:“老衲发现是一幅女子画像,当时就是一怔,忍不住再一细看,又发现那幅昼上款写著楚大侠的大名,下款署名两字含烟,上端并有题诗,若衲已经记不清楚那诗句了,不过从那些诗句中,若衲看出那画中女子含烟,应是楚大侠的红粉知己。”
含烟?红粉知己?江山暗暗地忖思了一下,他母亲虽然在他襁褓中便过了世,但他知道他母亲并不叫台烟,显然的这是另外一个女子。
江山望著大和尚,道:“大和尚可否把那幅画拿出来让我看看?”
老和尚轻“哦”地一声,说道:“那幅画像楚大侠已取去了,是楚大侠托人来取回去的。”
江山微微一愕,道:“大和尚可记得是那一天么?”
老和尚道:“老衲记得,那一天正是八月中秋。”
江山呆了一呆,道:“五年前的八月中秋?”
八月中秋是七月十五一个月以后,这就不对了!
江山心头一阵跳动,道:“大和尚,那幅画像不是楚大侠自己来拿的,是他托人来拿的?”
老和尚道:“正是。”
江山急急问道:“那个人可曾告诉大和尚,楚大侠为什么自己不来,他当时在什么地方呢?”
老和尚道:“老衲记得,那人说楚大侠有事自己不能来,却没有说明楚大侠到底有什么事,也没有说楚大侠当时在什么地方!”江山道:“那人可曾带著什么凭藉之物,譬如楚大侠的亲笔信,或者是其他什么信物……”
老和尚说道:“这倒没有,因为楚大侠把东西寄放在老衲这件事,应该只有楚大侠和老衲知道,既有人来取,而且明言是受楚大侠所托,若衲自不疑有他!”
江山暗暗皱了眉,道:“那个人可曾告诉大和尚他性什么,叫什么,跟楚大侠是什么关系?”
老和尚说道:“也没有,他来去甚为匆忙,不过赶巧了,正好那天有位进香的施主在他离去时看见了他的背影,老衲听那位施主说:‘这位爷怎么跑到汉阳来烧香了?’等那人山寺以后,若衲曾问那位施主,据那位施主说那人是扬州地面上一个江湖人物,姓乐,叫什么老衲记不得了,外号好像叫什么“拚命三郎”,跟水浒传上的石秀一样。”
江山道:“拚命三郎,姓乐,大和尚可记得这个姓乐的长得什么模样?”
老和尚道:“三十多岁年纪,个子不高,同称得上是短小精悍!”
江山又问道:“大和尚可否再告诉我,那位名叫台烟的书中女子长得是个什么模样儿?”
老和尚道:“施主该知道,昼毕竟是昼,跟本人多少有点出入,不过老衲可以告诉施主,那画中女子长得极美,若是那女子的本人跟昼上的妯一模一样的话,她可以当之天下第一美人而无愧。”
江山心中盘算了一下,道:“大和尚,自从那幅昼被姓乐的取走之后,这几年中,有没有人再来找大和尚要昼呢?”
老和尚摇头道:“没有,想来他确是受楚大侠之托吧!”
江山点点头,道:“大和尚说得是。”
顿了顿,他站了起来,抱拳说道:“多谢大和尚,我不虚此行,倘若藉大和尚的指点能找出楚大侠,大和尚功德无量,打扰了,告辞!”
老和尚跟著站起来,道:“施主请在“归元寺”用些斋……”
江山道:“谢谢大和尚,盛情心领,武林中事诡谲难测,能早一点找到楚大侠,要比迟一天找到他好,我不敢多耽误,大和尚请留步。”
这句话说完,他人已在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