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先生真的脸红了,突然说道:“不能怪我,那应是让红姑娘逼出来的。”
白夫人笑了,笑得娇媚动人,含啧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倒会把罪过往别人头上推啊,告诉我,你是那儿的人,那门派的弟子?”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是北方人,我是读书不成学剑,学剑又不成,结果一无所成,所以我不敢承认我是任何一个门派的弟子。”
白夫人一双水灵灵的美目,盯着他追问道:“是不能说?”
任先生摇摇头,道:“事实上我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
白夫人道:“那也总该有个师承。”
任先生道:“我跟一个老和尚在深山里住了不少年,后来老和尚去西天朝佛走了,我就从那座深山里出来了。”
白夫人道:“这么说,你的师承是那位老和尚?”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记得跟那位老和尚没学过多少武,大部份的日子打柴挑水,做饭洒扫,粗细活儿都干,闲来老和尚教我认认字,读一点书,如此而已。”
白夫人道:“老和尚是位文武兼修的高僧,世外高人……”
倏然一笑道:“你说了半天,我还跟在五里雾里一样,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就不好再问,你美号‘大漠龙’,顾名思义你是大漠里的一条龙……”
“蛇。”任先生道:“当着红姑娘,我不敢自承这个龙字。”
白夫人道:“你已经够谦虚的了,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在‘大漠’里活动。”
任先生笑笑说道:“我也不愿意老困在一隅,可是我不敢轻易离开大漠,这道理就跟鱼不能离水般,中原关里个个好手,我只要离大漠一步,我马上非被人揍回去不可。”
白夫人笑了,道:“我可不知道‘大漠龙’还有一张会说话的嘴,以我看你一直在大漠里活动,你必有什么特殊原因?”
任先生淡淡地笑笑,未置是否,他是避而不答,白夫人却毫不放松,道:“有什么特殊原因?”
任先生道:“有特殊原因这句话,是红姑娘自己说的。”
白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阁下,人之相交,贵在一个诚字……”
任先生道:“这么说,红姑娘是有意结交我这个朋友?”
白夫人道:“当然,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不愿意跟‘大漠龙’交朋友的,尤其是我们女人家,难道你不愿意有个红粉知己?”
任先生道:“红姑娘应该知道,我从不交朋友。”
白夫人道:“我知道,那是你处处为别人着想,怕连累了谁……”
任先生摇头说道:“我不敢这么说,只能说我是为自己着想,我怕有一天让人出卖了我。”
白夫人道:“别客气了,我知道你,你虽然不愿意交朋友,可是你的朋友遍天下,江湖上正派侠义,都以你的朋友自居,也都以能让人说一声这人是‘大漠龙’的朋友为荣,眼前这车队里多少宁愿冒犯官府,冒杀身之险来救‘大漠龙’的人,就是一个绝佳的例证,至于我,我不怕你连累,出卖你也对我没什么大好处,你应该可以放心交我这个朋友。”
任先生吸了一口气,道:“没想到让红姑娘这么看重,我至感荣宠……”
白夫人道:“你要知道,我也是个女儿家。”
任先生道:“我母亲不愿离开大漠,加之她老人家两腿瘫痪,不良于行……”
白夫人怔了一怔,道:“原来是为了伯母,她老人家有别人陪伴吗?”
任先生道:“我刚懂事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家贫如洗,度日艰难,只有我母子俩相依为命,是我母亲替人做针线活儿辛苦带大的。”
白夫人道:“那么你如今离开大漠这么远……”
任先生道:“不要紧,我已经派人照顾她老人家去了。”
白夫人道:“你派了谁,可靠吗?”
任先生道:“几十年的老邻居了,都是贫苦人家彼此处得跟一家人一样,我很放心。”
白夫人倏然一笑,笑得很凄然:“你比我幸运,你还有个母亲……”
任先生目光一凝,道:“红姑娘现在是……”
白夫人摇摇头道:“我孑然一身,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比起红姑娘来,我是幸运多了。”
白夫人话锋忽转,道:“你这趟离开大漠,纯是为阻拦这些冒犯官,冒杀身之险来救‘大漠龙’正派侠义来的,是不是?这样吧,反正他们已经知道我在这车队里了,让我来代你做吧,拆穿那老狐狸的好,好让你早些回转大漠去……”
任先生摇了摇头,道:“谢谢红姑娘的好意,我心领。”
白夫人道:“怎么,你不愿意我插手?”
任先生道:“那倒不是,有人愿意帮我这个忙,我是求之不得,只是我这趟离开大漠是很长一段的日子,一时半会见回不去。”
白夫人目光一凝,道:“怎么,有事儿?”
任先生道:“可以这么说。”
白夫人迟疑了一下道:“什么事儿不能说吗?”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正在护送一个人上京里去。”
白夫人吃了一惊,道:“怎么!你,你要上京里去?”
任先生点了点头道:“是的。”
白夫人道:“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官家悬赏缉拿的大盗,你知道不知道这车队里有多少的事?你可知道不知道你这等于自投罗网?”
任先生道:“谢谢红姑娘,我知道。”
白夫人道:“那你为什么还……”
任先生道:“我刚才已经告诉红姑娘了,我是护送一个人上京。”
白夫人道:“我听见了,你是护送谁?谁值得你护送?”
任先生摇头说道:“红姑娘原谅,事关重大,我不能告诉红姑娘我护送的是谁,不过我可以告诉了红姑娘,这个人值得我护送,甚至值得我赴汤蹈火。”
白夫人目光一凝道:“这是谁,竟值得‘大漠龙’为他护驾,值得‘大漠龙’为他赴汤蹈火。”
任先生道:“红姑娘,我为的只是一个义字,事实上我跟这个人素昧平生毫无关系。”
白夫人道:“这个人现在车队里?”
任先生点头说道:“是的。”
白夫人道:“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要护送她?”
任先生道:“我刚说过,只为一个义字。”
白夫人道:“只为一个义字,不惜赴汤蹈火,谁能说‘大漠龙’是盗?也只有糊涂昏庸的好官。”一顿接道:“我知道你是为个义字,我是问这个人有什么值得……”
任先生道:“红姑娘原谅我不能说,这个人上京完全是秘密的,她改了名、换了姓,甚至改了她身分,要不这样她根本进不了京城。”
白夫人讶然说道:“这是什么,难道她是个犯了官的人?”
任先生道:“事关他人,我只能告诉红姑娘这么多了。”
白夫人沉默一下,忽然一笑说道:“好吧,我不问了,我已经知道你离开大漠,跟车队往北去,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到车队里来吗?”
任先生道:“我不便问,也不敢问。”
白夫人道:“我要告诉你,因为我怕我们两个来意有什么冲突的地方。”
任先生目光一凝,道:“红姑娘这话……”
白夫人道:“我所以到车队里,一半儿是为想见见你;另一半儿是为了一件东西。”
任先生道:“有件稀世至宝。”
白夫人美目一睁,道:“你知道了?”
任先生道:“我是听骆三爷说的,据骆三爷说,是谭北斗告诉他的。”
白夫人脸色一变,道:“这么说,谭北斗也知道,好厉害的老狐狸。”
任先生道:“谭北斗确是个精明的人物,他能为直隶总捕,并不是侥幸的。”
白夫人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的另一半儿来意,确是为那宗稀世至宝,那两个狗男女,一个假装瘫子,一个不惜挑情色相,劫了那个纨挎子弟所有,我以为那东西落在了他两个手里,我也看不惯他两个那种卑鄙无耻的手法,所以我杀了他们,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弄错了,那东西并不在那纨挎子弟手里……”
顿了顿道:“但是我知道那东西在谁手里,可是我奇怪,那一个人怎会有这么—样稀世至宝,你这么一说,我只怕我要的东西,在你护送的那个人手里……”
任先生道:“红姑娘,那东西在谁手里?”
白夫人抬手往后指了指,任先生神情一震,道:“我要代她向红姑娘求个情……”
白夫人美目一睁,道:“怎么,真是她?”
任先生道:“红姑娘,她是个让人敬佩的孝女,那东西对她十分重要,关系着她跟她父亲两条的性命。”
白夫人“哦”地—声道:“这么严重?”
任先生道:“我并没有夸张,没那东西她不能救她的父亲,不能救她的父亲她便不愿活下去……”
白夫人道:“阁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只说一句红姑娘也就明白了,她父亲是吕晚村先生的学生。”
白夫人脸色一变,惊呼一声,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任先生道:“还请红姑娘代为守口。”
白夫人定了定神道:“这个你放心,我辈敬重的是忠臣孝子,敬重的是仁人义士。”
任先生道:“谢谢红姑娘。”
白夫人眉稍儿一扬,道:“‘大漠龙’为个义字,能不远千里,不辞艰辛,不避风险护送了一个孝女,红娘子岂能为一己之私劫夺这样宝物,冲着你,东西我不要了……”
任先生抱拳道:“红姑娘,傅天豪感激。”
白夫人美目一转,道:“慢着,我有个条件。”
任先生道:“红姑娘有什么条件,只管说就是。”
白夫人道:“我也是要到京里去,到了京里之后,我下帖请你,你一定要到我那儿聚聚,吃顿饭,喝我一杯酒。”
任先生道:“这个……”
白夫人道:“怎么,不肯赏脸吗?”
任先生道:“不,只要红姑娘一召唤,我马上到就是。”
白夫人美目异彩一闪,道:“丈夫一言。”
任先生道:“红姑娘放心,傅天豪向来说一句是一句。”
白夫人笑了,道:“那就行了,我原知道你阁下是个一言如九鼎似的人物,对了,不远千里,不辞艰苦,不避风险的护送着她,她知道吗?”
任先生摇头说道:“她不知道,无须让她知道。”
白夫人拇指一扬,道:“大英雄,大豪杰本色,不愧是名满江湖的‘大漠龙’……”
倏然一笑道:“这件事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赵匡胤千里送京娘,有几分相似是不?”
任先生窘迫一笑道:“红姑娘说笑了,我一个江湖武士,那敢上比宋太祖。”
白夫人瞟了他一眼道:“留神啊,她是个美人,你是个英雄,挨得太近是会……”
那个“会”字拖得长长的,却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任先生笑笑说道:“红姑娘竟这么会取笑人。”
白夫人道:“我说的可是实话,世上那个女儿家不为‘大漠龙’着迷的,我不说过吗?
姑娘家茶不思来饭不想,一心只念‘大漠龙’,只差没害相思病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就拿我来说吧,我也一样……”
任先生道:“红姑娘怎么……”
白夫人摇摇头,含笑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当然也是个女儿家,可是我这女儿家在江湖上混惯了,不会像一般女儿家那么忸怩作态,我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可惜我们相见太晚……”
任先生呆了一呆,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白夫人却道:“你真以为我是谁的遗孀,是不是?你弄错了,我还是个姑娘家,我所以自称寡妇戴着孝,其用意跟你自称是个读书人一样。”
任先生道:“那么……”
迟疑了一下,又住口不言。
白夫人道:“那么我何来相见太迟之语是不是,告诉你吧,我以前认识个人,他人如何,也差不了你多少,我已经把终身托付给他了,明白了吗?”
任先生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神情,道:“噢,原来如此!”
白夫人笑笑说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交个朋友总可以,有夫之妇也不是不能有个须眉知己,是吗?他不是世俗中人,他也会乐意交你这个朋友的。”
任先生道:“谢谢二位看重。”
白夫人摇头说道:“别说二位,听起来让人别扭,现在我只一个人儿,到了京里后我才算是他的人。”
任先生笑笑,没说话,他能说什么,事实上他确不便说什么。
白夫人看了他一眼,道:“我心理有点难受,你呢?”
任先生一怔,他做梦也没想到红娘子竟是这么大胆的人儿,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作难了,半天才道:“我为姑娘喜,为姑娘贺。”
白夫人道:“真的吗?是心里的话吗?”
任先生突然一笑,道:“是的,姑娘,没理由不是。”
白夫人道:“好一个没理由不是,我愿许来生,好吗?”
任先生一阵激动,道:“红姑娘,世上尽多……”
白夫人道:“我知道,我本该是中意你,可是你我相见太迟,我把终身托付给另—个,对你,只有许来生。”
任先生已归于平静,含笑说道:“谢谢姑娘。”
白夫人道:“用不着谢,只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就行了。”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恕我直言一句,姑娘不该如此,人言可畏,不敢让话传到那位的耳朵里,怕坏了姑娘的美满婚姻。”
白夫人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现在我是一个人,到了家里之后我才算是他的人。”
任先生道:“我以为姑娘现已将终身许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算……”
白夫人摇头说:“你不知道,这是我跟他说好的,他知道我是怎么个人,这是他求我,又不是我去求他,我跟他说了,就是嫁了他之后他也不能干涉我交朋友,再说我这只是许来生,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
任先生没说话。
白夫人又道:“你别弄错了,红娘子不是个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人,要是的话,我大可以就此回头不到京里找他去,我只是把嫁人跟交朋友划分得很清楚,我认为嫁人是一回事,交朋友又是一回事,我许你来生,跟今生今世没有一点关系。”
这番话说服了“大漠龙”,事实上,她说得并没有错,也有理,更充分显露出了她江湖儿女,女中丈夫的本色,这么一位绝代红粉、中帼英雄,原不能以衡量一般女儿家的尺度来衡量她。
任先生由衷地道:“姑娘当世之奇女子,是我失言。”
白夫人道:“那么告诉我,你愿意不愿意跟我互期来生?”
任先生没犹豫地点了头,道:“愿意,也感……”
话还没完,白夫人那里抬起皓腕,伸出了她那水葱也似的玉一般的小指头,笑着说道:
“来,咱们再勾一勾。”
任先生敬然伸出了手,当两个指头勾在一起时,他心里的异样感受,远比上一次来得强烈,使他的心神震颤,久久不能自己。
相信,今生今世这震颤平下来的余波也是无法平静的,恐怕白夫人也是一样。
因为白夫人一双美目之中,也射出震颤人的异彩,跟万缕柔情。
忽然,异彩与柔情尽敛,白夫人笑了,摇摇头,道:“我要走了,再不走我就要把持不住,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歇息吧!”
她矮着身子站了起来,刚要转身。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低低惊叫:“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一个男人口音略略一笑,道:“瞧你问的,这时候到你车里来还能干什么。”
“你,你怎么可以,我可要叫了………”
“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你敢叫我就宰了你,这儿天高皇帝远的,我可不怕谁,再说这车队里也没敢管爷们的闲事,你原就是干这一行的,在那儿不是一样,放心,大爷有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白夫人陡然扬了眉梢儿,脸上马上就上一层惊人寒霜,道:“该死的东西!”
任先生及时说道:“姑娘走你的,这边留给我来料理吧!”
白夫人迟疑了一下,道:“也好,交给你了,只别轻惩了那畜生。”
折开车帘往外一钻,就没了影儿。
任先生紧跟着出来了,一步便跨到后车旁,扯喉咙,轻喝一声:“什么人夜登人车,出来。”
车里没动静,却引来骆三爷跟几个护车的,骆三爷一到便问道:“什么事,任先生?”
任先生指着眼前这辆车道:“刚才我下车方便,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个人窜上了这辆车。”
一条黑影从车里窜了出来,在后车蓬上一借力,腾身而起。
骆三爷眼明手快,冷笑一声道:“朋友,等会儿再走。”
腾身扎起双掌一探,便把那人给截了下来。
两个人—落地,几个人都看清楚了,那是个黑衣汉子,一条发辫绕在脖子上,满脸通红,骆三爷一怔:旋即“哟”地一声,抱拳陪笑道:“原来是后车的爷们……”
那汉子一句话没说,拔腿要走,任先生及时喝道:“站住!”
那汉于霍地转过身来,道:“你要干什么?”
任先生凛然说道:“此地虽然在长城之外,可也是有王法的地方,夜入一个单身女客的车,非奸即盗,岂能让你一走了之。”
那汉子脸上变了色,冷笑一声道:“瞧不出你这书呆子也挺大胆的,你知道我干什么的。”
任先生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干什么的都一样。”
那汉子道:“那么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任先生道:“护车的是骆三爷,他负责每位客人的安全,你也总有个上司,他该管束你的行为,拿你怎么办那是骆三爷跟你那上司的事。”
任先生的声音很大,老远都听得见。
那汉子脸上露出了冷漠的神情,转眼望向骆三爷。
骆三爷干咳一声,抱拳冲任先生道:“任先生,这位官差……”
任先生道:“骆三爷,大伙儿坐的是你们寨子的车,把财物性命都交在了你骆三爷手里,大伙眼里只有你骆三爷,可没一个官。”
骆三爷老脸红了一红,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那汉子狞笑一声:“好小子,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做的。”
双肩一晃,闪身就扑,正当那汉子闪身向任先生扑去的当儿,忽然一声冷喝传来:“站住,你想干什么,丢人还不够吗?”
那汉子机伶一颤,硬生生地收住了扑势,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是谭北斗。
骆三爷有点尴尬,一抱拳,道:“谭老,您来得正好,这件事骆三不敢……”
谭北斗看了任先生一眼,冷然说道:“这位任先生说得对,这儿虽在长城以外,可也是有王法的地方,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骆三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骆三爷道:“谭老也在这儿,我不敢专擅,还请谭老做主吧!”
骆三爷表面上还真不敢得罪公门,其实也难怪,他是个跑江湖,做生意的,要是得罪了公门,他今后押不押车了。
谭北斗笑了,让人看不出他是什么意思:“骆三爷昂藏须眉七尺躯,江湖道上走腿闯道这么多年,在这条路上可以说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两肩这么软,芝麻大点事儿也担不起来,好吧,这件事儿我姓谭的办了,只问骆三爷你可信得过我?”
骆三爷脸上有点挂不住,可是他忍了,一抱拳,道:“谭老,您这是什么话,您是直隶总捕,这‘大鹰爪’更是黑白二道同钦的人物,骆三那有信不过您的道理,再说骆三我也不敢。”
谭北斗唇边掠过一丝轻微笑意,一点头道:“好吧,既然骆三爷这么看得起谭某人,那我就僭越。”
目光一凝,望着那黑衣漠子道:“过去请车里那位姑娘出来一下。”
那黑衣汉子迟疑了一下,没动。
谭北斗冷然说道:“你聋了吗?”
那黑衣汉子没敢再迟疑,一转身就要往燕姑娘的那辆车走。
任先生适时开口说道:“燕姑娘已然受够了惊吓,你不必过来了,我来请燕姑娘下车吧!”
他转身在车上轻轻敲了两下,道:“燕姑娘,谭老先生,请你下来一下。”
车里的燕姑娘低低答应一声,掀开车蓬钻了出来,乌云蓬松,衣衫不整,脸色发白,模样楚楚可怜,任先生伸过一只手把燕姑娘扶下车。
燕姑娘低着头,畏缩的站在任先生身旁,她连个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谭北斗冷冷扫了燕姑娘一眼道:“我这个弟兄犯了姑娘了,我这就让他跟姑娘陪罪!”
一顿,沉声道:“给这位姑娘陪罪!”
那黑衣汉子眉宇间掠过一丝骄狂之色,答应一声,冲燕姑娘抱起双拳,道:“姑娘,我这里陪了罪。”
谭北斗冷哼一声道:“给我过来。”
那黑衣汉子答应一声,一直走到了谭北斗跟前,他还没站稳,谭北斗伸手一个耳括子便打在他脸上,打得他往后退了好几个跟跄。
只听谭北斗冷哼一声,说道:“丢人现眼,没出息的东西,你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了吗?
给我滚回去!”
那黑衣汉子连哼也没敢哼一声,头一低,往后纵掠而去。
谭北斗连看也没看任先生跟燕姑娘—眼,冲着骆三爷抬手微微一拱,道:“骆三爷,给您添麻烦,谭某人这儿陪罪了。”
慌得骆三爷忙要答礼说话,谭北斗却连手都没容他抬起来,转身就往后去了。
骆三爷一双老眼之中两道寒芒一闪而逝,旋即也换上一副既窘迫而又尴尬的表情。
谭北斗这那里是惩治自己的人,分明是给燕姑娘难堪,这就是三岁小孩儿也懂。
燕姑娘低着头难过的哭,她没哭出声,可是任先生听见了,扬了扬眉,轻轻说道:“燕姑娘,你本就该忍人所不能忍,没事儿了,请回车歇息去吧!”
燕姑娘很快地住厂声,收了泪,道:“谢谢先生。”低着头转了身。
任先生伸手把她扶上了车,这时候骆三爷似乎想走过来解释两句,安慰两句,任先生大概没瞧见他,把燕姑娘扶上车后,就转身迈步登上了他的那辆车。
骆三爷那里刚迈出一步,如今却只有把迈出的腿又收了回去。
显然,谭北斗给他难堪,客人们不愿意理他,像骆三爷这么一位人物,何曾受过这个,押这趟车毕竟让他碰上了一回,
够他难受的。
旁边那些护车的都是老于世故,经验、历练两称丰富的,那—个看不出来。
一个弟兄上前一步道:“三爷,我去把他叫下来说个明白。”
这人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说走扭头就要走,骆三爷伸手拦住了他,道:“读书人不知天高地厚,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走,大伙儿歇着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这句话刚说完,远处一名弟兄飞奔而至,冲骆三爷一躬身,道:“三爷,有个人要找谭鹰爪。”
骆三爷刚问了“谁”,适才那名弟兄奔来处夜色中出现一个人影,步履轻轻地往这边走了过来,骆三爷目光一凝,望着那人影道:“就是这个人吗?什么来路?”
那弟兄道:“他说关里来的,属下恐怕跟谭鹰爪是一条线上的。”
说话间,来人已然走近,是个四十多岁的瘦高黑衣客,长眉细目,隆准薄唇,一双细目中精芒外射,眼神十足,锐厉逼人。
骆三爷走上两步抱拳说道:“在下骆三,请教尊驾是……”
那瘦高黑衣客抱拳答了—礼,含笑说道:“原来是押车掌舵的骆三爷当面,失敬,在下姓董,从关里来的,是谭老爷子的朋友。”
骆三爷道:“原来是董爷,谭老的车在最后头,容骆三带路,请。”转身往后行走。
那姓董的瘦高黑衣人说一声:“不敢当,有劳三爷了。”加快一步跟了上去。
任先生躺在自己的车里,车里虽然没点灯,可是他仍睁着两眼还没睡。
骆三爷陪着那姓董的瘦高黑衣客,一个劲儿的往后走,两个人都没说话。
车队后头有两辆车,车蓬密遮着,远近四周站着几个跨刀黑衣汉子,一个个站在那儿跟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这两辆车边上一丈左右外,搭着一座小小的帐蓬,里头透着灯光,帐蓬外头站着一个跨刀的黑衣汉子。
骆三爷一到近前便指着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这位董爷刚从关里来,是谭老的朋友:
帐蓬一掀,从里头走出谭北斗,抬眼一看,他“哦”一声道:“我当是那个董朋友呢,原来是你‘张家口’的马贩子,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一抱拳,笑道:“我这趟出关选几匹良种去,听说老爷子押得犯人在这歇脚,我特地拐个弯儿来给您请个安。”
谭北斗冷冷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你能念旧跑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怎么样,你这些年来马匹生意还顺当吧?”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托您的福,不算顺当,但现在我能养活四口子了。”
谭北斗“哦”地一声,道:“这么说成家了,老婆孩子都有了,不赖嘛,越混越强了,早知道会这样,当年我也递个辞呈跟你走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您怎么能跟我比,直隶几省,那一天少得了您……”
谭北斗冷冷一笑道:“行了,别捧我,在这种地方能碰见故交不容易,来,里头坐坐,咱们里头聊,怎么样,骆三爷也进来坐坐吧!”
骆三爷情知人家是虚嚷嚷,这么大把年纪的人,这么个老江湖,那能这么不识趣,当即含笑说道:“不必,谢谢谭老,我前头还有事儿,失陪了。”一抱拳转身走了。
骆三爷有心找个附近的隐蔽地方听听这姓董的到底是干什么的,这时候来找谭北斗有什么事儿,奈何谭北斗四下里都布下了桩卡,撒下了禁卫,没他个藏身地方,只好走了。
帐蓬里的摆设很简单,两口木箱充桌子,桌前放着—盏马灯,旁边就是个地铺。
好主意,谭北斗懂得享受,这种天气车里既闷又热,在外头打地铺是风凉得多。
外头打地铺为的是风凉,可是两个人一进帐蓬谭北斗就把帐蓬遮了起来,自己往地铺上一坐,摆手说道:“坐,坐下说话。”
自进帐蓬以后,那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就换上了一副恭谨神色,此刻他恭应一声盘膝坐了下去。
他坐定,谭北斗抬了眼,道:“是督帅大人派你来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属下带来一封信,您先过过目。”
探怀掏出一封火漆封口,上加大印的函件双手递了过去。
谭北斗一看这封信火漆封口,上加大印就知道这封信非同小可,当即神清一肃,双手接过,拆开了信,抽出信笺,信笺上七个鲜红的字迹已出现在灯下,“直隶总督府用笺”。
谭北斗拿着信笺就灯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毕,把那张信笺在马灯上点着了火,烧成了一团灰烬。
直望着那张信笺成了一团灰烬,他才神情肃穆地抬眼说道:“这件案子不是早就定诫落案了吗?”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案子是早就定诫落案了,犯人囚在刑部大牢,不怕他插翅飞了,可是他有个女儿……”
谭北斗道:“我知道他还有个女儿,信上说得很清楚,可是这件案子当年不是‘血滴子’办的,怎么现在又落到直隶总督衙门头上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信上没说吗?”
“没说。”谭北斗道:“信上要是说了,我还用问你。”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是这样的,听说他那女儿门当年漏网后就一直躲在关外。”
谭北斗道:“我明白了,恰好这时候我在关外,所以上头就把这案子交到我手里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是这样。”
谭北斗哼地一声道:“是这样,说得倒轻松,我这趟到关外来是来干什么的,督帅大人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把这件案子顶回京里,要他们另请高明,派‘血滴子’出京,要知道我还押着个犯人,根本就不能分身,这件事要是等闲事,当初也就用不着我自己老远的跑到关外来找罪受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您先别发火儿,事情您还没弄清楚。”
谭北斗道:“我还要怎么个清楚法,寸步不能离开车队,却拿我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干脆把我劈了算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人,现在落在这个车队里。”
谭北斗一怔,道:“怎么说,人落在车队里,谁说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消息我不知道是那儿来的,不过我知道十分可靠。”
谭北斗道:“既然他们知道人落在车队里,为什么早不下手……”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您怎么不想想,这是什么事儿,他们那敢下手,万一打草惊蛇了,人在半路上溜,上头追究起来,他们担得起吗?”
谭北斗道:“这敢情好,把这烫手的玩艺儿塞给我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活不能这么说,您在‘直隶总督衙门’这么多年,大案子也好,小案子也好,从没有不破
的,再扎手的人物,只要您—伸手他就是有八条腿也跑不了,这不但直隶没有人不知道的,就是京里也都明白,要不然上头不会把这件案子交给您,要不然督帅大人也不敢报。”
谭北斗往后一仰身,道:“得了,老王卖瓜,自赞自夸,你就别捧我,捧得高,摔得重,我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这一摔。”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属下这不是捧您,这是不折不扣的实在话,督帅大人曾经夸过您十二个字儿,慎微细密,老谋深算,当代名捕……”
谭北斗一摆手,道:“那是督帅大人看重;吃这碗公事饭这么多年,所以一帆风顺,事事如意,我自己清楚,那是我没碰上真正扎手人物,扎手的事儿,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江湖之大,不乏能人,我从来不敢说一句大话,怕的是惹了他们给自己树敌,给自己找麻烦,这些话以后在外头你就别说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谭北斗忽现眉锋一皱,道:“其实这是何必,正主儿拿着了不就算了吗?干嘛还赶尽杀绝的,一个女流能成多大气候……”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您可别这么说,吕留良的孙女儿,鱼壳的女儿,那个不是让官家头痛的人物。”
谭北斗脸色一变,道:“哼,‘血滴子’平日骄横拔扈,目中无人,这件事办得怎么样,到现在人家连一点影儿也没摸着,却让官家整天里提心吊胆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惊声忙道:“老爷子,您……”
谭北斗冰冷说道:“我没什么好怕的,他们是大内侍卫,我是直隶总捕,不比他们矮到那儿去,敢把我怎么样,又能把我怎么样。”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脸色发白,还待再说。
谭北斗话锋忽转,道:“没有错,人确实落在这个车队里?”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微微松了口气,道:“据说这消息十分可靠。”
谭北斗道:“照这么说,骆三押的这个车队,可真够得上是卧虎藏龙,八方风雨齐会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怎么,还有别条路上的人物吗?”
谭北斗道:“黑白二道几个知名的人儿都在车队里,不过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露面罢,这样也好,我乐得装不知道,来一个放倒一个,来两个放倒一双,这些人我不放在眼里,我的目的原也就为引他们上钩,我不怕他们来,我只怕他们不来,可是另外两个人却让我不能不深皱眉头。”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这两个人是……”
谭北斗道:“傅天豪跟红娘子。”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吃了一惊,道:“大漠龙跟红娘子,您是说他两个现在车队里。”
谭北斗点了点头道:“红娘子已经露过面了,傅天豪到如今仍按兵不动,不知道什么用心,不管是什么用心,他两个中任何一个,我可以应付,要是让我同时应付两人,我恐怕有点力不从心。”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这么说您只见过红娘子,没见过大漠龙?”
谭北斗道:“不,就连红娘子我也没见过,这娘们的身手相当快,相当俐落,川陕来的这一对狗男女,男的装瘫,女的卖俏,两个人一搭一唱在车队里做生意………”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那两个,‘小丧门’跟活人妻?”
谭北斗道:“不是他们还有谁,那臭娘们儿千不该万不该打着红娘子的旗号,结果躺在‘红燕子’下,也幸亏那臭娘们儿打着红娘子旗号做生意,要不然我还不知道红娘子已经来了哩!”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说道:“江湖上没第二个用‘红燕子’的人,也没第二个敢用‘红燕子’的,车队里既然现了‘红燕子’,那就表示红娘子确在这个车队里是不会错了,只是那大漠龙……”
谭北斗道:“那条孽龙虽然如今没见动静,可是我敢拿我这愧招牌担保,他一定在这车队里,我对他摸的很清楚,他绝不会看着别人为他丢命而不闻不问,要不然我不会下这么一步棋,放这么一个钩。”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爷子,大漠龙不是等闲人物,恐怕他早看穿了您……”
谭北斗道:“我不怕他看穿,只怕别人看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万一他把话透给车队中这些人呢?”
谭北斗道:“让他透去,他只一有动静我就能找到他,我怕的是他一直按兵不动。”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我没想到傅天豪已经来了,红娘子也在这儿,大漠龙的来意已很明白,红娘子到这儿来又为了什么?”
谭北斗哼地一声道:“狗改不了吃屎,红娘子是个属凤凰的,从不落无宝之地,那她到这儿来的用意还不明白吗?”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两眼一睁,道:“这么说她是来做买卖的,既然她不是为大漠龙来,您需要应付的就只有一个。”
谭北斗哼哼两声道:“我原也这么想,可是我怕她临时变了主意,她是个怎么样的女人你不是不知道,傅天豪又是个怎么样的男人你也不会不明白?”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就算你们同时要应付两人,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督帅大人就怕您顾不来,所以这趟让属下带了几个人来……”
谭北斗目光一凝,忙问道:“几个?”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答道:“连属下在内共是十一个。”
谭北斗一巴掌拍上大腿,道:“行了,我正想人手不够呢,你为什么不早说,他们都在那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我让他们在里许以外等着,我怕招人动疑,也怕打草惊蛇坏了事,所以不让他们跟来。”
“好极了!”谭北斗—笑道:“再坐会你走你的,你们在四下里跟着车队走,没有我的话你们可别露面儿,也留神自己,别露了行藏,用得着你们的时候我自会叫你们,只要咱们的实力够,我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这些日子里,您可曾在车队里发现扎眼的,属下是说那姓沈的女儿。”
谭北斗沉吟道:“我倒没发现哪个像沈在宽的女儿,只是有一男一女却是有点可疑。”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哪两个?”
谭北斗道:“这两个一个姓它,自称是一个姓白的官员的未亡人,看样子气派不小,挺像那么回事,可是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有那个姓白的知名官员……”
谭北斗不愧是直隶总捕,果然厉害。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您看她会不会是沈在宽的女儿?”
谭北斗道:“不会吧,年纪不对,这娘们儿看上去廿出头了,沈在宽那个女儿没这么大。”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沈在宽的女儿年纪也在廿上下。”
谭北斗道:“是吗?”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沈在宽已四十多了,他的女儿还没有廿上下吗?”
谭北斗沉吟说道:“照这么说,倒是有可能………”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她住在那辆车里?”
谭北斗抬手往外指了指,道:“就在后头这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脸色微微一变,道:“她要是沈在宽的女儿,胆子可以说是相当大,竟敢在您老爷子眼前摇来晃去的。”
谭北斗道:“她高明,这样才不会招人动疑。”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目光一凝,道:“老爷子,您打算怎么办?”
谭北斗摆摆手,道:“你别管,这是我的事儿,你要是投别的事就走吧,我不留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恭应一声,站了起来,一躬身道:“老爷子,那么我走了。”
谭北斗坐着没动,道:“我不送你了,那个姓骆的,是个老狐狸,见着他说话小心点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倏然一笑道:“你放心,我久仰,见面胜似闻名,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了。”又一躬身,掀开帐蓬走了出去。
谭北斗闭上了眼,刹时间像人定的老僧一般。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出了帐蓬,下意识地往附近几辆马车扫了几眼。
他可不知道,那位白夫人也正好在那漆黑的车蓬里看着他呢。
到了前头,骆三爷跟几个弟兄在说话,一见他走了过来,连忙独个儿走了上来,抱拳说道:“怎么,董爷要走了,天这么晚还走,不在这儿歇息一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含笑摇头,道:“不了,我前头还有事儿,谭老爷子正忙着,我也不便去打扰,我告辞了,几位忙着吧!”他没多说什么,冲骆三爷一抱拳就走了。
骆三爷也没多说话,望着董姓的瘦高黑衣客消失在车队外的夜色里,脸上浮现起一种异样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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