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血掌龙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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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阶门之后,一幕景色惨绝人寰,令人发指!

门后又是一间石室,这间石室不大,横宽不过两丈左右,但在这间秘密石室之中,却横七竖八,狼藉异常地倒卧着十余具尸体,俱是一身黑色劲装的大汉,一个个似遭重手法击毙,头颅破碎,脑浆鲜血流满一地,死像狰狞,血腥扑鼻!无异人间地狱,罗刹屠场。

唯一尸体完整的,是那适才入屋的一名黑衣大汉,他静静地仆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然而,在他那背心上却赫然直挺挺地插着一柄:“龙幡令”!

毫无疑问,除了“南荒六凶”连袂寻衅之外,独孤钰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血海大仇:“龙幡令主”也手沾血腥,而且这“龙幡令主”说不定仍在左近,暗中窥探,伺机出手!

只有一样可以使得独孤钰心神稍安,那便是司徒霜及查老爹未在其中!

怒火、杀机、使得独孤钰钢牙碎咬,目眦欲裂,他恨不得将那“南荒六凶”与“龙幡令主”找出来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然而,室中除了人尸与那满地鲜血之外,别无他物,可以一览无遗,看出那“龙幡令主”绝不可能藏身在这间斗室之中!

突然,独孤钰扬起一声暴喝,身形飞掠出屋,伊人的芳踪飘渺,使得他忘却了自身的安危,环绕于四周的步步杀机,和那寂静得令人窒息的阴森气氛,一口气地连搜数十间房屋!

但是,依然地寂静、空荡,哪有半丝人影?

那黑衣大汉分明适遭毒手,难道那“龙幡令主”会在这转瞬功夫中逸去?

亭台楼树依然,花草树木无伤,凤去楼空,伊人渺渺!

无限凄凉、沉寂、阴森……

独孤钰呆呆地站在那大厅前的碎石路上,脸色木然,星目微赤,脑中更是一片纷乱,是急?是怒!两者俱有,除此而外,他更隐隐地感到无限惆怅……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他莫大刺激,他直觉地认为这一切血腥全是他带给“闽西八洞”的礼物!

他恨!他愧疚!然而,血腥的事实冷酷在他的眼前,恨之无益,愧疚已晚!

他那冠玉般俊面上杀气越来越重,渐渐地布满了整个面庞,眉宇间充满了令人望而生悸的恨意!一双微红星目中,暴射出两道冷电般光芒!

慢慢地,他动了,向着门外缓缓地走去,他那表情好似他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也好像不知道两条腿已慢慢地开始移动!

他异常吃力地跨上马鞍,向着那广大的庭院望了最后一眼,嘴角上突然掠起一阵抽搐,拉过了马头,猛一磕腿,一声“唏聿聿”的马嘶,划碎整个寂静“武夷”,铁蹄翻滚,顷刻便消失在一片树海中!……

“闽西八洞”又恢复了如死寂静!

但是,蓦地里一阵阴森森的冰冷轻笑自庭院中透空而出,微风飒然,两扇大门的石阶上如鬼魅般飘落两个黑袍蒙面人,四道充满阴毒的目光望着独孤钰适才逝去的方向,突然又是一声得意狞笑:“老二,这着棋下得如何?”

“堪称绝妙,我却怕瞒不了司徒霜和那个丫头!”

“嗤!你不怕把她们估价的太高么?”

“你仍是不服人的老脾气,我们兄弟若论斗智,谁也难以匹敌,但这两个丫头却绝不容忽视!”

“数十年间我们兄弟怕过谁来,你怎地……”

“何必说怕?不要忘了我一时疏忽,已在无意中授人证据!”

“我不会忘,但我有把握她绝难说动那小鬼!”

“但愿如此,不过我总担心,老四那边不知做得可顺利?”

“凭老四,那些和尚,道士奈何不了他!老二,我们兄弟睁着眼看吧!要不了多久,武林中将是一片血腥,而且……”

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得意狞笑!

人影已渺,笑声犹自荡漾,渐渐地又是一片死寂……

※   ※   ※

赣湘道上,一骑飞驰。

那匹神骏的健马之上,端坐着一个俊美飘逸的白衣书生,正是那独孤钰!

但见他满面风尘,剑眉双锁,眉宇间充满了忧郁神色,头微微地垂着,一付闷闷不乐的神态,满怀心事,陷入深思!

不错,几件事儿正困扰着他,使他百思莫解,忧心忡忡!

司徒霜芳踪渺渺不知去向,而且是吉凶莫辨!

自己尚未找上各大门派,去逐一地索还散落的“归真经”,诸大门派却先找上自己,更莫名其妙地咬定自己取去了各派的镇山重宝,虽然此事日后必明,然而目前总是冤枉,并百口莫辩!

更使他不安的是为了自己又将那“戴云山庄”的“玉面神龙”韦晓岚牵连在内!

很明显地,这是一桩误会,一个处理不当,后果势必不堪设想,这分明是有人嫁祸,但那卑鄙可恶的嫁祸之人是谁?用心何在?

他不愿在自己大仇未报之前多树强敌,尤其是诸大门派,即连他日后索还的“归真经”他也不愿辄动干戈,造成流血事件,骚动天下武林,这只是他的希望,但究竟能否如愿以偿,谁也不敢预料,依目前情势看来,只怕很难!

这几桩事儿打从离开“闽西八洞”便连绵缠在心头,一直困扰着他。

路上的行人,路边的禾浪,闲花野草,碧水清山,他一样也未看在眼内,生似他是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儿!

突然一声苍劲轻喝响自马前:“娃儿,盲目驰马,你不怕撞死人么!”

独孤钰入耳话声,瞿然惊醒,忙勒马缰,举目望去,心中不由一震!

马前,不知何时伫立着两个锦袍老者,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瘦高的那位长眉凤目,脸色苍白,神态严肃冰冷,两只眸子精光毕露地注定自己,不言不动!

矮胖的那位却活似一团肉球,一颗寿星头上牛山濯濯,光秃秃地找不到一根头发碴儿,短眉、细目、阔口,再配上那颗红得发紫的酒槽鼻子,形态真令人喷饭,一双手掌细白如玉,恍若女子,但其中一只却轻轻地按在自己坐骑的前颔,飞驰如风的一匹怒马竟然乖乖地停蹄不动!

独孤钰心知自己眼前这两位老者必是内家高手,而且自己也委实理屈,呆了一呆,忙地飘身下马,歉然拱手说道:“在下心中有事,以致举措乖异,多谢二位老人家喝止!”

那矮胖老人眯着一双细目,看了独孤钰一眼,摇头说道:“从善如流又能知过,难得嘛小伙子,只可惜太酸了点儿,莫老,你说是不?”

他这句话显然是对那瘦高老人说的,但见那瘦高老人冷漠地一笑,微一点头!

独孤钰看在眼内,不由微一蹙眉暗忖道:这两位老者委实怪得可以,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但闻那矮胖老者怪笑一声说道:“小伙子,你在发什么楞?莫非在动我二位老人家的脑筋么?”

独孤钰只觉脸上一热,忙地说道:“在下怎敢,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我二人怪得可以,可是?”矮胖老人咧嘴一笑说道:“这不希罕,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怪了十几年啦,你要是和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处久了,你更会觉得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怪得可爱,但也不敢怪得让人领教。”

独孤钰听了此言,险些忍耐不住,暗忖:我不会和二位处很久的,眼下我就要告辞……

一拱手,道:“如此浊世,到是怪一点的好,二位老人家如无其他教言,在下要……”

“慢着!”矮胖老人突然又伸出他那业已缩回的右掌,哈哈大笑地道:“你想走,我老人家话还没说完呢,几十年来就从未有一人说说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应该怪,看来你娃儿是众浊独醒之人,知音难遇,你想我老人家能这么轻易让你走么?”

独孤钰呆了一呆,暗暗苦笑道:这倒好,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二位倒把我当成了知音二字,忙道:“在下有急事在身,尚望老人家放行走幸!”

“哈!”矮胖老人家深注独孤钰一眼,道:“小伙子,我老人家早就瞧出你心事重重,灵魂儿出了窍,不然我老人家也不会横里伸手拦住你的去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这般愁眉苦脸?说给我老人家听听看,行吗?”

独孤钰呆了一呆,道:“这……”

“怎么?”矮胖老人咧嘴一笑道:“莫非你那小媳妇儿让人给拐跑啦?”

独孤钰一怔苦笑说道:“老人家真会开玩笑,在下尚未娶妻,何来……”

那矮胖老人细目一翻,道:“这就是了,大男人家何以这般放不开,我老人家连老窝都让人家给烧了,还不是照样嘻嘻哈哈,要是你怕不上吊才怪,别急,你我一见投缘,我老人家说不出来为什么喜欢你,咱们找个地方谈谈,天塌下来有我们两个老不死地替你撑着,行么?”

独孤钰满怀感激地看了矮胖老人一眼,苦笑说道:“多谢老人家厚爱,在下本应从命,无奈在下实有急要大事在身,片刻停留已耽误了许多路程,设若再……”

“娃儿!”矮胖老人家猛一摇头,道:“我老人家就瞧不得这种婆婆妈妈的讨厌模样儿,叫你说出来你又不肯,我老人家从不轻诺,既然答应替你撑腰,天塌下来也不碍事,你的事我是管定了……”

那一直闭口不言的瘦高老者突然冷冷说道:“老樊,他有急事我们有正事,你何必在此一相情愿地多苏嗦,敢是又犯了老毛病了!”

那矮胖老人一瞪细目怒声说道:“老莫,路边上尽是青草,你在这儿多得什么嘴?你不睁开你那双狗眼看看,这等上驷美材上哪儿去找?你可是又捻酸了?”

那瘦高老人冷冷一笑,道:“你平日自负目力无神,想是今日瞎了眼,你难道未看出这小子一身玩意儿颇为不俗么?”

矮胖老人一怔,随后瞪目说道:“我这一双老眼岂会比你差?我早就瞧出这小子颇有点鬼门道,但我爱才心切,怎能让那些俗人白白地糟蹋一块未琢璞玉,只要这小子点点头,凭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两块招牌谁敢不拱手割爱!”

瘦高老人冷笑说道:“只怕这第一关你就要碰上一鼻子灰,这小子傲得很,你有把握么?”

矮胖老人扬眉笑道:“我老樊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几十年来凡是我要做的,可有一样未曾称心如意,你闭上那张老嘴站在一边给我瞧着!”显然他是充满了自信!

瘦高老人冷冷一笑道:“老樊,此事非比他事,休要过于自信,我算定你要碰一鼻子灰!”随即闭口不言!

矮胖老人瞪了他一眼,转向独孤钰一笑说道:“娃儿,话已尽入你耳,你谅必不会反对……”

独孤钰忙一摇头,说道:“多谢老人家错爱,在下不敢答应!”

依这二老者在武林中的声望,再也料不到这年轻后生会有此一说,矮胖老人一怔,道:“怎么?娃儿你……”

“如何?老樊?”瘦高老人突然冷冷说道:“这不是一鼻子灰尘?”

矮胖老人怒视他一眼,转向独孤钰道:“娃儿,你可要三思,这是天大福缘,别人跪着还求不到!”

独孤钰暗暗一笑,道:“在下也知道是无上荣宠,无奈在下已有明师不敢背师他投,老人家武林异人谅必深知……”

“这个我老人家知道!”矮胖老人家突然又道:“娃儿,你休想拿话将老人家扣住,我老人家话已出口,你让我往何处挂脸?”

独孤钰微一蹙眉,暗忖:看来这是一件麻烦事儿,纠缠下去何时方休?不如……

一整脸色,拱手说道:“多谢老人家,非是在下不知进退,不受抬举,不顾老人家颜面,人各有志,岂能相强,何况在下已有明师。方命之处,万请谅宥,老人家厚爱在下心领,告辞!”便要翻身上马。

“慢着!”矮胖老人家突然一声怒喝,变色说道:“好一张利口,娃儿,你若敢再说个不字,今日你就休想轻离半步!”

独孤钰暗道一声:好个不讲理老头儿。剑眉一挑,方待说话,但闻那瘦高老人冷冷说道:“老樊,这小子不比他人,用强不得!”

矮胖老人怒态倏地一敛,深注独孤钰一眼,一叹说道:“罢,罢,罢,娃儿,几十年来敢抗我命者,我老人家许你为第一人,你走吧,但你要记住,我老人家是出了名的鬼见愁,你这一路就别想安宁,我非磨到你点头为止,先给你打招呼,省得你说我老人家阴魂不散!”

独孤钰如释千钧重担,暗吁一口大气,一拱手,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矮胖老人望着那渐去渐远的一人一骑,胖脸上突然掠起一片惆怅神色,不由摇头一声长叹!

但闻那瘦高老人冷哼一声道:“你还叹得什么气,‘宇内二君’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从今后威名尽扫,看你何颜见人!”

矮胖老人怒视对方一眼,道:“怕什么?反正已经丢过一次大人,既有其一何不能有其二,不痛不痒,你担心怎地?”

瘦高老人冷冷一笑,道:“老樊,你该醒醒了,那‘青城四友’已堕千丈深渊,焚屋之恨业已落空,你我这‘宇内二君’两张老脸已是悬挂不住,你却又平白无故,无事找事地来上这个娃儿,那娃儿虽是未琢璞玉,上驷美材,只怕你我无福消受,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把眼下那各大门派失宝之事放在心上才是正理!”

矮胖老人默然半晌方始抗声说道:“我老樊的脾气你应知之最谙,何必多费口舌,我要不能让这娃儿投入门下,绝不甘休,至于各派失宝之事那是活该,早就该让那些自命侠义之辈尝尝滋味,风闻那姓杜的后生朝着这条路走,怎地不见踪影,莫非已让那些东西得手了么?”

那瘦高老人微一摇头说道:“得手未必,但迟早在所难免,这条路上除了各大门派尽出高手外,商山、阴山、南荒那几个老鬼俱已到齐,并且自岳阳西上早已明暗伺窥,觅机下手,你我只怕已落后太多…… ”

矮胖老人神色大变突然一声怪叫:“我把你这个该死的人干儿,你何不早说,这是你我重振声威的唯一良机,岂能让他们捷足先登,你还不快走!”一把拉起那瘦高老者向着独孤钰逝去方向如飞而去!

离“岳阳城”约有半里外的一处高岗上,独孤钰勒马静立。

一双星目流露出一种令人难以领会的异样光彩,呆呆地凝注远远地前方,那冠玉般的俊面上更洋溢着一片激动神色,是兴奋?是怀念?

半晌,方听他颤抖着语音喃喃说道:“洞庭烟波浩瀚、艳阳、岳阳依然,艳琴,我来了,你知道么?若然你我能够小聚片刻,岂不可稍慰那断肠的两地相思……

双鬓不整云憔悴,泪沾红抹胸。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

愁眉翠敛春烟薄,啼粉涴罗衣,艳琴,我来了……”

猛一抖缰绳、马嘶、情泪,随风扬向后方!

风驰电掣般,一人一骑渐去渐小,终于消失不见……

百里洞庭烟波浩瀚,鸥翼映波,渔帆点点!

黄昏的落日余晖为这浩瀚烟波轻抹一片血红!

落霜孤鹜,碧水长天,好一个洞庭黄昏!

岳阳楼上已是微见灯火,阵阵轻微的悦耳丝竹随风四送,飘过湖面,荡漾在黄昏的空际!

门前贵介王孙,大腹商贾又是络绎不绝,但似乎已较昔日那车水马龙的熙攘景象大为逊色!

一骑快马,轻翻四蹄,得得地由远而近地驰向这座巍峨辉煌的建筑!

马背上,正是那俊美绝伦飘逸儒雅的独孤钰!

马儿突然停下四蹄,马上人儿那冠玉般的俊面上泛起一阵轻微的抽搐,一双朗星般的眸子里流露出无限的激动、兴奋,凝注在那隐映人影儿的楼头碧帘上,嘴唇不住地翕动着,可是谁也听不见他说些什么,连他自己在内!

突然,他飘身下马,飞步登楼,愣住了大门口儿笑脸相迎的店伙,他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楼梯上端!

只有那匹健马低头轻嘶,微踢四蹄!

就在这刹那工夫中,两条人影自街道旁那昏暗的屋檐下一闪而没!

人影方逝,楼梯又走下了独孤钰,脚步缓慢的沉重,一双星目失去了光彩,显得那么失神、孤寂!

面上微显苍白,但抽搐得更厉害,一片惆怅,无限颓废!

他没去再向身后的岳阳楼再看一眼,艰难地迈着步子,吃力地跨上坐骑,缓缓地驰了开去,一个孤寂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暮色中!

水天一色,风月无边!

这是“洞庭湖”畔,另一座足与“岳阳楼”媲美的“艳阳楼”!

三湘胜景、若南岳、若永州、若九嶷山,回雁峰固已名闻遐迩,家喻而户晓,然最使人低徊流连者,莫若岳阳楼与艳阳楼!

登楼远望,那八百里浩瀚烟波尽收眼底,碧水青天,帆影轻鸥,足令人心旷神怡,俗虑尽消!

尤其当那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之际,更是银辉片片,波光粼粼,水色月华交相映照,渔火点点,明灭闪烁,清雅静幽,几非人境。

轻柔的晚风送来了一阵隐隐地吟哦之声!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吟声满含“愁”、凄凉、寂寞、惆怅之情尽付声中,随着晚风,飘向湖面,渐去渐远……

突然,一声令人闻之鼻酸的长叹起自“艳阳楼”头暗影里,目光下可以看出一条雪白人影独自凭栏!

是一个俊美绝伦的白衣书生,独自一人凭栏远望,晚风轻拂衣袂,越显飘逸出尘。

但见他剑眉深锁,举首望月喃喃说道:“我今日来了,带着一腔欣喜,满怀相思,然而,她却于数月前悄然离去了,为什么?为什么了?……?

“凤去楼空,伊人何在?艳琴,你……”

蓦地里,一阵大笑响自背后:“所谓伊人,在天一方,小伙子,我说你是媳妇儿跟人跑了,你还死不承认,如今倒是不打自招啦!”又是一声大笑!

白衣书生神色一惊,倏然回顾,一看之下,不由得剑眉又是一惊,暗道:委实是阴魂不散,这两个老儿敢情是跟定了自己……

强颜一笑,拱手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这‘艳阳楼’头又见着两位老人家!”

不用说,这白衣书生乃是独孤钰,而那并肩立于他对面一丈左右的正是那高瘦,矮胖两个锦袍老人!

但闻那樊姓老者怪笑一声,道:“小伙子,好高的雅兴,一阕‘武陵春’及那如慕如泣的几句话儿,听得我老人家险些声泪俱下!”

独孤钰只觉脸上一阵奇热,赧然一笑,道:“在下访友未遇,心中烦闷,只好跑上这‘艳阳楼’头,藉此一色湖天,无边风月略抒愁怀!”

樊姓老者哈哈一笑,说道:“小伙子,有道是:‘心烦谋一醉,有愁莫登楼’,却不料你竟爬得那么高,我看你我是……”

那瘦高莫姓老者突然冷冷说道:“老樊,时机不多,正事要紧!”

樊姓老者脸色一沉,细目一瞪,道:“你姓莫的就会扰人清兴,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何惧之有?那些秃驴、杂毛、魔崽子,我老人家还未放在眼内!”

独孤钰闻言不由一怔,暗忖:莫非此二人要藉此大好所在约斗……

但闻莫姓老者冷冷一笑,说道:“你姓樊的休要嘴强牙硬,打肿脸充胖子,那些秃驴,杂毛虽不足惧,但须知阴山黎老鬼与那商山四皓却……”

“好啦,好啦!”矮胖老者怪声说道:“你休要抬出这五个老鬼唬人,须知我老樊若有三长两短你也讨不了好去,听你的,行不!”

莫姓老者淡淡一笑,默然不语!

樊姓老者深注独孤钰一眼,道:“小伙子,你可是姓杜?”

独孤钰呆了一呆,道:“不错,在下正是杜玉,老人家怎知……”

“好呀!”樊姓老者突然一声怪叫,伸出蒲掌般大手,一把抓上独孤钰右臂,大笑说道:“我们两个老不死可被你冤透了,亏你还有这份雅兴在此凭栏吟哦,想你那心上人儿,眼下大难临头,祸在燃眉……”

独孤钰一怔忙道:“老人家何出此言,在下何来大难……”

樊姓老者也自一怔,随又哈哈大笑说道:“小伙子,我老人家装疯卖傻,你又何必班门弄斧?眼下这‘岳阳城’中已是卧虎藏龙之地,宇内群豪齐会三湘,各大门派,正邪二道,哪一个不是为着你来?”

独孤钰入耳一声“各大门派”不由心中一震,恍然大悟,神色一变,“哦”地一声,道:“在下明白了……”

樊姓老者忙道:“明白了就好,你打算怎么办?”

独孤钰呆了一呆,道:“在下不打算怎么办!”

樊姓老者一怔,道:“小伙子,你这是……”

独孤钰道:“在下并非那盗宝之人,何必打算怎么办?”

樊姓老者又是一怔,随又嘿嘿笑道:“小伙子,放眼宇内,三山五岳,四海八荒没有一人不知各派镇山重宝为你所取,各大门派高手尽出为的是夺回重宝,一群黑道巨擘闻风齐集,为的是劫掠重宝,你小伙子身陷险地,危机重重,老夫兄弟特来相告,并无恶意,你又何必装……”

独孤钰突然挑眉说道:“请恕在下斗胆,然则二位老人家究竟是何用意!”

樊姓老者老脸一红,干笑说道:“我老人家绝不打诳语,此来本为夺宝,但自日间一见便觉与你极为投缘,决定改变初衷,挺身相护!”

独孤钰道:“多谢二位老人家,但那盗宝之人并非在下,实属有人恶意嫁祸!”

樊姓老者双眉一轩,方待说话,独孤钰面色一庄,正色说道:“在下虽然一介末学,但从不善谎言,更不屑效那鸡鸣狗盗之辈,二位老人风尘异人,神目如电,谅必信得过在下!”

樊姓老者一怔,瞪目说道:“这……”随又向着瘦高老者投过探询一瞥!

莫姓老者淡淡一笑,道:“小伙子,目前不是老夫兄弟信不信的问题,各大门派,邪道诸魔转瞬即至,纵是老夫兄弟信得过你,这些人未必会与老夫兄弟同心,而且绝不可能相信你不是那盗宝之人,结果仍是难免你一场危厄,依老夫之见,你不如先随老夫兄弟暂避风头再作打算!”

独孤钰剑眉一挑,道:“多谢二位老人家好意,有道是‘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三更鬼叫门。’天理昭昭,自有公道,在下不拟躲过!”

莫姓老者不由暗为心折,但那樊姓老者却跺脚说道:“初生之犊哪知江湖阴恶,武林之中强权便是公理,小伙子,没人会相信你,也没人会听你那一套,这档子事断非口舌所能解决,你何必平白无故地赔上一条性命!”

独孤钰心中一震,暗道:这倒不错,众口烁金,积非成是,岂是单凭口舌所能解决?自己身重任,怎能平白无故地轻贱生命……

略一思忖,道:“多谢老人家当头棒喝,还未请教二位老人家怎样称呼……”

樊姓老者双眉一皱,摇头说道:“休要再咬字嚼文地酸下去了,我老人家听了就头痛,快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老夫兄弟人称‘宇内二君’!”

独孤钰方自微笑点头,入耳那声后一句话儿,但觉脑际轰地一震,满身热血往上一冲,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来得全不费功夫,原来你两个老鬼即是那该死“宇内二君”,好极……

一眼瞥见两老者转身欲行,剑眉挑处,突然一声暴喝:“站住!”

“宇内二君”闻声一怔转身,入目独孤钰那杀机四溢的神态不由又是呆了一呆,道:“小伙子,你这是……”

独孤钰星目杀机暴射,凝注两人突然接道:“你二人真的是‘宇内二君’?”

莫姓老者神色一变,方待说话,那樊姓老者却已一脸不悦地说道:“老夫兄弟扬名宇内数十年,哪个不知,谁个不晓,还会有假不成,小伙子你这是……”

独孤钰突然冷笑说道:“既然真的那最好不过!”全力一掌向著“宇内二君”闪电拍去!

“宇内二君”再也料不到眼前这年轻后生会出手相向,樊姓老者站得最前,方一楞神,劲风已到,匆快间来不及硬接,忙一闪身避过,口中哇哇怪叫说道:“小子,你疯了么,怎地动手……”

独孤钰冷冷一笑,狠声说道:“少爷岂止动手,我恨不得生啖尔肉,你再接少爷一招试试!”身随话动,招演“银汉飞星”,快如闪电,直迫“宇内二君”胸前大穴!

“银汉飞星!”樊姓老者变色大呼,厉声说道:“好小子,你冤得我老人家好苦,原来你竟是那青城欧阳永晏四老鬼门下,老夫正愁他四人已死无处泄恨,有你也行!”大袖狂摆单掌电出,迎着独孤钰手掌拍去!

他这是含怒出手暗用八成真力,存心不让独孤钰逃出掌下!

独孤钰虽然玄关已通,功力倍增,但若较这成名多年的宇内一流高手仍然判若云泥,他也并非无自知之明,只是他被仇火堵塞灵智,这一掌如若双方接实,独孤钰只怕难保那条手臂!

就在那两只手掌只差数寸便要接实的刹那间,突然:“且慢!”一声冷喝,瘦高老者一条右臂,疾若电光石火向那两只掌隙间一抛一振!

独孤钰但觉如击败革,震得右臂一阵酸麻,更有一股暗劲迫得他暴退数尺出去!

樊姓老者则是身形一幌,怒声说道:“姓莫的,你也疯了!”

莫姓老者淡淡一笑,道:“此事蹊跷,待我问过再行动手不迟!”转向独孤钰双眉一掀,沉声说道:“娃儿,你是那青城四友何人?”

独孤钰强捺杀机冷冷说道:“你多此一问,我与青城四友向尔等寻仇,自然不无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

“够了!”莫姓老者双目精光一闪地道:“老夫只是觉得事出蹊跷,更不愿落人以大欺小话柄,否则适才一掌,已足毁你一臂,你还是好好回答老夫问话!”

独孤钰明知此言不假,但他天生傲骨,岂肯示弱,星目冷芒连闪地冷冷说道:“你有话最好快说,我不耐久等!”

老者星目精光一闪,冷哼一声,道:“且容你狂妄一时,稍时如若理屈的是你,老夫宁愿落人话柄也要以重手法治你……”

独孤钰剑眉一剔,冷冷说道:“我虽知技不如人,并却也不是畏死之辈!”

莫姓老者杀机陡起,双目精光暴射,手掌方待扬起,倏又垂下,冷哼一声,道:“老夫兄弟辟居十余年,与世无争,你为何无故出手相向?再说此来也是一番好意……”

“住口!”独孤钰只听得怒火狂炽,暴喝一声,厉声说道:“好一对假冒伪善的老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少爷焉会信你那信口雌黄,分明是一丘之貉,隐居多年,与世无争,青城四友身负重伤则又作何论!”

“小鬼!”莫姓老者神色,沉声说道:“你那口齿之间最好放清楚些,青城四友怎地?”

独孤钰突然仰天一阵悲愤长笑,双目怒火欲喷,咬牙说道:“好一个无耻老鬼,亏你们竟还成名多年,你二人以卑鄙手段,歹毒掌力将他四位震伤内腑,伤重不治,这笔账你们赖得掉么?”

莫姓老者神情一怔,尚未说话那樊姓老者暴跳如雷地突然叫道:“放屁,欧阳永晏等四个处崽子无端焚我‘听风居’,老夫正愁他四人见机得早,无处泄恨,你小鬼却胡乱栽赃地反咬老夫兄弟一口,今夜若不说个明白,老夫准备让你躺在这‘艳阳楼’上!”神情怒极跃跃欲试!

莫姓老者突然伸手一拦,道:“老樊且莫妄动,此事更有蹊跷,容我……”

突然一声凄厉长啸响自半里之外,声若狼嚎,此时此地听来分外刺耳!

独孤钰指示微微一怔,那“宇内二君”却已齐齐色变,莫姓老者更是目射精光地道:“半里遥,阴山老魔转瞬即到,老夫已知此属误会,你还不快随老夫兄弟走……”

“住口!”独孤钰暴喝一声,怒笑说道:“少爷何等样人?岂能再中你等鬼计?就是你二人也休想走脱一个!”话声甫落,身形闪电欺进,左掌右指,“帘卷西风”,“桂华倒影”分袭“宇内二君”!

但见莫姓老者脸色一变,沉声喝道:“娃儿,势急燃眉你还执迷不悟,难道你真的不怕死么?”大袖轻拂,轻描淡写地一招迫退独孤钰!

若论“宇内二君”一身武学功力,如欲置独孤钰于死地,不过举手投足之劳,但那莫姓老者却是只用五成功力迫退独孤钰,既不还手更不进击!

独孤钰似也微微一愣,但旋即又被那满腔仇恨蒙蔽灵智,暴喝一声,二次闪身欺进,这次他已将全身功力凝注一双手掌上,“回空七旋斩”蓄势而发!

这一来却激怒了那身材矮胖的樊姓老者,但闻他一声暴喝:“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既然艺出那四个兔崽子,准好不到哪儿去,老夫先废了你再说!”闪身近上,右臂将独孤钰掌势向上一挡,右掌竖立如刀,由上而下,斜向独孤珏双掌腕脉切去!

“北君”樊洪功力深厚,“碎碑手”掌力更是斩铁断金,这一下如让他切实,独孤钰一双掌手腕势必尽碎不可!

“南君”莫成有心拦阻但却为时已晚,只有暗暗一叹,默然袖手!

眼看独孤钰一双手掌就要毁在这威震武林的“碎碑手”下!

蓦地里一声宏钟般佛号响自楼头:“阿弥陀佛,樊檀越请住手!”一片淡黄光芒疾若电光石火般飞袭樊洪右掌,打脉认穴之准,劲道之强,令人咋舌!

“北君”樊洪早在佛号入耳便自手上缓了一缓,及见黄光袭来,其势若电,若不缩手,自己这只右掌势必难免,心中一震,霍得抽身,那点黄光却“笃!”地一声崁入朱漆楼柱上,赫然竟是一片枯黄败叶!

“宇内二君”霍然色变,与独孤钰同时举目望去!

但见那宽阔的方砖地上,并肩立着六名僧道!

那两位仙风道骨,道貌岸然全真,独孤钰认得,正是在那闽西道上拦截自己的“武当双神剑”!

但那四位灰衣芒鞋,慈眉善目,身躯高大的威猛老和尚他却不知是谁!

正自顾盼间,但闻“北君”樊洪冷哼一声,说道:“老夫道是谁能有这般摘叶飞花的无上功力,原来是少林‘四尊者’,佛学禅功果然不同凡响,领教了!”这位一向诙谐成性的风尘异人,语气不悦,显然已是薄怒!

但见四老僧中,居左一名单掌问讯,微微躬身说道:“慧果情急,无意献丑,有辱樊檀樾法眼,尚望海涵是幸!”

樊洪双眉一轩,尚未说话,但闻“艳阳楼”外,夜空中有人接口说道:“慧果大师得道高僧,慈悲为怀,这一片枯叶打得对极,到是樊老儿成名多年,岂不怕落人话柄么?”话声虽轻微,但“艳阳楼”上诸人莫不清晰入耳!

“宇内二君”方自脸色一变,但闻少林“四尊者”适才出手救人的慧果老和尚扬声说道:“这‘艳阳楼’何其荣幸,慧果率领三位师弟恭迎八位道友侠驾!”

语音方落,一阵清朗长笑,“艳阳楼”上已自轻若柳絮般,点尘不惊地飘落八位僧道,俗武林顶尖儿高手!

这八位僧道,俗宇内顶尖儿高手,分别地是!

两位鸡皮银发的长衫老翁!

三位清奇出尘,背插拂尘的中年全真!

三位身材矮小,骨瘦如柴的老和尚!

这八位方一落地,“南君”莫成便双眉微剔地嘿嘿冷笑说道:“慧果老和尚说得不错,岳阳楼今夜何幸,各大门派有数高手齐聚侠驾……”

一注独孤钰,接道:“娃儿,可要老夫为你引见一番!”

独孤钰冷冷说道:“不劳费心!”

莫成呆了一呆,迫视独孤钰道:“你可知道这几位俱是武林绝顶高手,宇内一等高人?邛崃二翁,峨嵋三老,华山三真……”

独孤钰心知他是有意提醒自己,但他傲骨天生,再加上他已知对方是宇内二君,仇恨早生,根本毫不领情,故而不等莫成把话说完,便自哂然一笑,冷冷接道:“何谓绝顶高手,什么又是一等高人?依我看来,充其量不过一些皂白不分,是非不辨的蛮横之辈!”

此言一出,诸人霍然色变,连“宇内二君”也未料到这位年轻后生竟是如此地大胆,不由暗为这初生之犊暗捏一把冷汗,但打心底里却也不禁为这位年轻后生的超人胆识,暗暗心折!

话声方落,但闻邛崃二翁中的华炎怒声说道:“好小辈,你已是命在旦夕,还敢口出不逊,老夫到要看看你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有多大气候!”此老性情最为暴躁,哪能容得一个年轻后辈当面污辱,便要动手拿人!

“阿弥陀佛!”慧果老和尚突然跨前一步,合十说道:“华檀樾何必与一后辈呕气?慧果斗胆,敢请华檀樾暂息雷霆,事若不谐再行动手不迟!”

少林武功掌执天下牛耳,“四尊者”更是威震宇内,华炎再不乐意也不便说些什么,更何况各门派阵线合一,慧果又是如此谦恭?只得怒视独孤钰一眼,悻悻作罢!

慧果大师阻住华炎,虎目略一环视,道:“慧果不敢僭越,各位道友请!”

峨嵋三老中,大慈禅师颂声佛号说道:“彼此目的相同,均为追回镇山重宝,道友何必客气,各派之中,百年以来少林为先,理应由大师主持其事!”

华山三子,武当双神剑,邛崃二翁均表同感!

慧果大师高喧一声佛号,合什一揖,道:“既然如此,慧果僭越了!”站直身形,双目突射神光,深注“宇内二君”一眼,道:“慧果与诸位道友奔驰江湖,追踪至此,首在追回本各门派镇山重宝,二位檀樾德高望重,侠名遐迩皆知,谅必会赐助一臂之力!”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先扣住了“宇内二君”,其实各大门派高手云集,不啻动了大半个武林精华,何须“宇内二君”相助,不过是想先拿话扣住二人,免得二人插手误事,多生枝节!

岂料“宇内二君”也是两块老姜,岂会轻易被人拿话扣住?莫成淡淡一笑,说道:“各大门派高手尽出,精华云集,莫成兄弟这点不成气候的艺业,何敢言助,大师言重了,不过莫成兄弟向来有个怪毛病,如见不平事,必做不平鸣,尚请各位最好师出有名,动之以理是幸!”

此言一出,二翁,三老、三真,双神剑齐色变,但这位慧果大师不愧得道高僧,只是微微一怔,便即合什说道:“阿弥陀佛,各派追回镇山重宝,师出名正言顺,何曲何直,谁是谁非,一如当头明月,慧果当不致有违二位檀樾意旨!”

“宇内二君”淡淡一笑,默然不语!

慧果大师慈目神光一注独孤钰道:“老衲等来意施主谅已知晓,老衲不欲多做赘言,尚请施主赐还……”

独孤钰突然冷冷一笑,接道:“大师可是指的各派镇山重宝,是么?”

慧果大师呆了一呆,道:“正是,峨嵋‘紫金降魔杵’,武当‘风雷谱’,华山‘九鼎图’,邛崃‘毒龙珠’……”

独孤钰微一点头,道:“果然均是人间重宝,杜玉有幸一听,已是倍增见闻,但杜玉却不敢当大师这赐还二字!”

慧果大师微微一怔,道:“施主此话令老衲费解!”

独孤钰剑眉一挑,指着武当双神剑道:“大师佛门得道高僧,怎地也打诳语,难道这二位道长就未对大师在下矢口否认此事么?”

慧果大师“哦!”地一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武当二位道友确曾对老衲提及闽西一事,不过老衲确不信杜施主是那敢做不敢当之辈,更何况已如中天皓月,望施主莫儿戏视之!”

独孤钰暗道一声:好厉害的老和尚,淡淡一笑,道:“大师说得不错,杜玉虽系一介后学,但颇以一身胆气自许,如若此事果系杜玉所为,纵是面对天下武林,杜玉也是傲然点头,但此事并非杜玉所为,杜玉却不能……”

“住口!”邛崃华炎突然一声暴喝说道:“小辈好一张利口,今宵此事断非口舌所能解决,老夫劝你还是乖乖献出各派重宝,否则……”

独孤钰挑眉说道:“否则如何?”

华炎厉声说道:“否则各大门派不惜落人话柄也要动手擒人!”

独孤钰只气得怒火狂炽,剑眉倒剔,暗道:好个蛮不讲理的老贼,这笔帐先替你记下……

但闻慧果大师高喧佛号,肃然说道:“华檀樾说得不错,尚望施主三思,莫使这无边风月平凭杀气!”

独孤钰剑眉一挑,方待发话,“南君”莫成突然说道:“老和尚,你们敢是认定此事是他所为?”

慧果大师道:“并非慧果认定,事实确实如此!”

莫成“哦!”地一声,道:“有何证据?”

“粉壁题名尚不够么?”

“你们谁亲眼看见是他所为?”

慧果大师老脸一红,颇为窘迫地道:“杜施主功力盖世,各门派中无有一人亲眼看见!”

莫成纵声大笑说道:“老和尚,亏你也是成名多年的得道高僧,普天之下同名同姓之人甚多,既无人亲眼目睹,岂能认定那盗宝之人,便是这个杜玉?这等重大之事轻率妄动,竟还说出有名,是非曲直一如明月,至于这后生功力盖世之语,老夫更觉可笑,不是老夫夸口,他不是老夫三招之敌,如果说以这等功力连闯各大门派中枢重地而无人发觉,老夫不敢相信,再说,你老和尚老眼不差,你看得出这娃儿是那鼠窃之辈么,诸事不明竟敢扬言动武,这难道便是你们各大门派领袖武林作风?”这老儿委买厉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说得各大门派诸人脸上阵白阵红,默默无言!

“艳阳楼”上,顿时陷入一片如死寂静,静得可以听出彼此心跳之声!

月近中天,波光潋滟,阵阵蛙鸣随着晚风飘送过来!

谁也想不到在这“艳阳楼”上竟聚集着几位天下武林之顶尖高手!

夜风有些凉意!

独孤钰剑眉深蹙,满腹疑云,他委实想不通,他与“宇内二君”之间,既然是仇非友,“宇内二君”何以会仗义执言,不惜得罪各大门派!

半晌,方闻慧果大师低诵一声佛号,道:“多谢莫檀樾当面指教,但莫檀樾怎知这位杜施主并非檀樾三招之敌?”

莫成淡淡一笑,尚未说话,樊洪突然瞪目说道:“老和尚,你可是鬼迷了心窍?你那片枯叶所为何来?”

慧果大师老脸一热,暗忖!今夜我这是怎么啦……

但闻武当双神剑中清虚老道冷冷说道:“兹事体大,大师岂可为这片言所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焉知……”

樊洪突然接道:“老杂毛,我懂你的意思,不错,老夫兄弟参与此事原意本为夺宝,但老夫兄弟却不像你们这等糊涂懵懂,至于适才我和这娃儿究竟是否做殊死搏斗,你老眼不瞎,我还可以告诉你一句,老夫兄弟和这娃儿是仇非友!”

清虚老道老脸飞红,无言以对,道:“既有二位檀樾指教,老衲等本当立即撤手,无奈此事太以重大,老衲等各负掌门令谕不敢擅自作主,目下有一折衷办法,不知二位檀樾及杜施主以为如何?”

莫成道:“老和尚你且说说看!”

独孤钰突然说道:“不必多说,想是与这武当二位道长同出一辙,将在下软禁于各派之中,候得追回重宝方还在下自由,可是?”

慧果大师呆了一呆,道:“何敢软禁,但请屈驾,诸大门派任凭施主自择!”

独孤钰冷笑说道:“好教大师失望,在下不拟作任何选择!”

“老和尚!”莫成突然说道:“盗宝之人既非这小娃儿,你们凭什么要他屈驾!”

华山四真中,玄风道长突然说道:“在真犯未查获之前各大门派不得不如此!”

“好一群不讲理的名门正派!”莫成冷笑说道:“有我莫成兄弟在此,谁也休想带走这娃儿!”

慧果大师双眉一轩,方待发作,倏又低诵一声佛号道:“事非得已,尚请二位檀樾见谅!”

邛崃华炎也自说道:“莫成儿,你兄弟既与这后生是仇非友,又何必为一仇人与各门派为敌?”

莫成大笑说道:“华炎,你休要以各大门派压我,莫成兄弟纵横宇内数十年可曾怕过谁来?你难道未听见莫成适才说过:‘如遇不平事,则作不平鸣’,莫成兄弟之仇乃是私怨,此事却是公理,若人人均效诸位这名门正派作风,武林之中又何来公理、道义?”

华炎神色一变,厉声说道:“莫成,你这是给脸不要,诸门派为免伤将此和气,你不要以为怕你,‘宇内二君’别人惧得,我们却未看在眼内!”

莫成双目神光一闪,大笑说道:“的确,的确,华老儿不愧快人快语,‘宇内二君’区区山野匹夫何足道哉,怎及得华老儿你名门正派,但莫成等这一对山野匹夫,却不像你这名门正派如此是非不分,皂白不分,糊涂地令人可怜!”

华炎不但在邛崃中硕果仅存,即是放眼武林也堪称佼佼,一向怪僻暴躁,眼高于顶,当着其他门派,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去,只气得钢牙连咬,厉声说道:“莫成,你休要逞口舌之利,来,来,来,姓华的先衡量一下你有多大气候,竟敢与各大门派为敌!”就待欺身扑出!

“阿弥陀佛!”慧果大师突然高喧佛号,伸手拦住华炎,道:“华檀樾请再息雷霆,容慧果一言!”转身面对“宇内二君”合什说道:“二位檀樾还请三思!”

樊洪冷冷说道:“老和尚我劝你省点力气,我老人家已经六思了!”

慧果大师神色一变,道:“阿弥陀佛,二位莫要后悔!”

莫成笑道:“宇内二君但凭胸中一口正气,向来不知懊悔为何物!”

“阿弥陀佛!”慧果大师面色肃然又是一声佛号,一挥手,身后三尊者连袂飞出其一,与“宇内二君”距离一丈,相对而立,宝像庄严,垂目合什!

莫成淡淡一笑,举步走向樊洪身边!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艳阳楼头又是一片如死寂静,但寂静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寂静如死,血战一触即发地当儿!

突然,独孤钰挑眉一声朗喝:“且慢!”大步走向中间!

对峙双方闻声,不由俱感一怔!

独孤钰冷冷一注“宇内二君”,道:“你我双方是仇非友,犯不着为我而结怨诸大门派,同时我也不领这个情,若想藉此消弭双方之仇怨,那是痴人说梦,我有话在先也言尽于此,是留是去,任凭你们!”转身又大步走回原处!

这几句话儿只听得双方又是一怔!

但闻莫成纵声大笑说道:“好倔强的娃儿,‘宇内二君’为得是武林正义,并非为着你这娃儿,你且与老夫乖乖地站在一旁,此事一了,老夫兄弟再与你一清你我之间的仇怨!”话声一落,傲然转头,呼地一掌向少林二老僧击去!

他这一发掌,樊洪也自一声冷哼跟着发难!

“阿弥陀佛!”三尊者同时高喧一声佛号,少林威震武林的佛门绝学,“大股若掌”疾迎而出,四只袍袖狂挥,迎着两片飘飘拂去!

双方均为成名多年的绝顶高手,谁也未敢轻敌大意,这一掌均用上了八成功力。

但闻“轰!”地一声大响,劲气四溢,“艳阳楼”为之微晃!

秋色平分,难分轩轾!

“宇内二君”一声暴喝,飞身扑上。

“艳阳楼”头虽然空间不大,但这四位一流高手过招已是绰绰有余,一方是武功素执武林牛耳的少林高手,一方是两位侠名扬宇内的武林豪客!

绝学尽出,紧张无伦!

独孤钰一双星目紧紧地凝注在闪电穿梭的四位高手身上,嘴唇紧闭,面色木然,但是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异样神情却不住地泛上眉宇,他不明白“宇内二君”何以会帮助自己而宁愿结怨诸大门派,真的如他们所说,为的是“武林正义”?抑或是别有用心?

只怪他对“宇内二君”了解的太少了,少得可怜!

华山二翁之中华炎目睹独孤钰的神态,在他那一张老脸上突然泛起一丝阴笑!

“大师,出手擒人,这是最佳时机!”

“阿弥陀佛,华檀樾不可造次,你我均属名门正派,岂可乘人之危,且等这一场胜负决定再说!”

“大师,何谓乘人之危,对于一个鼠窃之辈,似不必有那么多顾虑,更何况诸魔转瞬即至,迟则生变,大师自恃身份,华炎却顾不了那么多!”一招手,率同柳弼悄悄地向独孤钰扑去!

却难瞒“宇内二君”但闻莫成一声暴喝:“好一个名门正派,老夫兄弟和你们拼了,华炎,你还不与老夫站住!”心有余而力不足,高手过招,性命交关,快如闪电,岂能容他分身?岂能容他分心?

但闻“嗤!”地一声,莫成那一袭锦袍右袖已吃二尊者中慧真大师一招“伏虎降龙”齐肩扯下!

莫成红了脸也红了眼,一声厉喝,全力扑上!

独孤钰蓦然警觉,倏地回头,华炎一双手掌已分别递至“肩井”要穴,时间上来不及躲,以他那身武学,就是发现得早也毫无用处!

惊极,怒极,怒极!以他一身傲骨,岂愿束手就擒,做人阶下之囚,将牙一咬“回空七旋斩”方待挥出!

蓦地里,“艳阳楼”外的夜空中飘来一阵低微冰冷的刺耳阴笑:“滚回去!”一片阴柔暗劲自外吹入,直袭“华山二翁”!

这“华山二翁”却也委实听话,齐齐一声闷哼,一连退出五尺方站稳身形,夷然无伤,但华炎,柳弼二人脸上却已霍然色变,又惊!又怒!

二翁方退,独孤钰身边似鬼魅般飘下一团黑影,不,应该说一个黑袍怪人,身材奇高,骨瘦如材,白渗渗的一张马脸上,八字眉,吊客眼,长发披散,指甲长于数寸,阴森森地不带一丝生人气息,恍如来自邙鬼域的一具活僵尸,连那胆识超人,一身傲骨的独孤钰看在眼内,也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

黑袍怪人这一落地,“宇内二君”与少林二尊者同时住手,各大门派诸人不由齐齐霍然色变,华炎更是禁不住一声惊呼:“阴人山尸,活僵尸!”

黑袍怪人正是那武林中闻名丧胆的“阴山人尸活僵尸”黎浩,一身霸道歹毒的诡异功力,睥睨宇内,与“商山四皓”,同属邪道中硕果仅存的巨擘,昔年在黄山始信峰上被“雪衣血神”柳无忌神功重挫,吓得龟缩阴山十余寒暑,却不料今夜重现武林,出现在这风月无边的“艳阳楼”上!

华炎惊呼方落,那“阴山人尸活僵尸”黎浩便自冲着他阴森森地一笑,道:“华炎,犯我忌讳可是找死!”“死”字,一出,右掌倏抬,遥空向着华炎微微一按!

一声凄厉惨号自华炎口中,双手掩面,鲜血渗出,身形一阵急颤,砰然倒地不起!

华山二翁中,柳弼眼见师兄惨死,心胆俱裂,一声厉吼,飞身扑向黎浩!

但闻黎浩一阵慑人心魂冰冷阴笑:“华山二翁素来形影不离,老夫岂可厚彼薄此,一并成全你吧!”双爪电出,迎着柳弼飞来身形攫去!

又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惨号,柳弼一颗白发苍苍的皓首上顿现五个血洞,“砰!”地一声倒下,鲜血脑浆流了一地,惨不忍睹!

“阴山人屠”甫一现身,便自在举手投足之间,轻描淡写地连毙两名一流高手,残酷的手法诡异超绝的功力,顿时震慑全场!各派高手连同“宇内二君”脸色惨变,倒抽一口冷气!少林,峨嵋诸僧更是闭目合什,不住地低宣佛号!

这一连串的变化快如眨眼,不过瞬眼功夫,各派高手纵有救援之心,却无救援之力!

黎浩嘿嘿一笑,摊开手掌,将两颗血淋淋之物纳入口中,双目冷芒一扫诸人,阴恻恻地道:“你们谁敢动这小娃儿一根汗毛,这就是榜样!”

诸人默然无语,半晌,慧果大师双眉一轩方待说话,独孤钰突然一声暴喝,一掌向黎浩背心击去!

“宇内二君”连同各门派高手在内,睹状无不失色,一声“不可”尚未出口,“砰!”地一声,独孤钰一掌便击上了“阴山人屠”的背心,这一掌独孤钰用足了力道,然而却如击败革,震得他一条右臂酸痛,身形也暴退数尺,瞪目结舌,作声不得!他却不知“阴山人屠”并未存心伤他,否则这一掌只有震荡自己内腑,连那条右臂也保不住!

黎浩缓缓地转过头去,双目冷电光芒暴射地凝注在独孤钰脸上,丑脸上杀机狂炽,慢慢地提起了右掌!

静得很,静得令人窒息!

诸人楞楞地站在那里,忘记了一切,似乎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就在这时,黎浩一只右掌已自提起,丑脸上杀机越来越重!

独孤钰蓦然惊醒,一双星目怒视这杀人不眨眼盖世魔头!千古艰难唯一死,他知道他是难逃毒手,他狠了心,生死已置度外,他还怕什么?

一声惊啼划空而过!

诸人一震惊醒,“宇内二君”方待出手!

少林四尊者也要连袂飞出。

突然黎浩满脸杀机倏敛……阴阴一笑,道:“娃儿,你好大的胆子……”

诸人心中一松,不由暗吁一口大气!

“十余年来敢对老夫出手者,放眼武林你是第一人,凭此,老夫破例饶你一死,不过你恩将仇报却也可恨……”

转过头去,一扫诸人,接道:“老夫此刻即欲将这娃儿带返阴山,你们可有异议?”

“阿弥陀佛”!慧果大师突然跨前一步,合什躬身,肃然说道:“黎檀樾一向隐居阴山,卧云弄月,与世无争,今宵为何大发嗔念?慧果斗胆,不敢从命!”

黎浩双目凶光一闪,阴阴说道:“慧果,你可是找死!”

慧果大师再拜说道:“佛门无生死,尘世何足恋,慧果虽自知不敌,但设若各派联手,黎檀樾可有必胜把握?敢请三思!”显然这位少林得道高僧深知对方厉害,不惜采取武林之中最为不屑的群殴手段!

“阴山人屠”黎浩呆了一呆,阴笑说道:“想不到武林之中素称泰山北斗的少林也会出此下策……”

面色一沉,双目凶光暴射地接道:“慧果,你休要以联手威挟老夫,须知老夫眼中,各大门派不过土鸡瓦狗,不值一笑,老夫性情你应深知,出手便无活口,你莫要为各门派招祸!”

慧果大师双眉一挑,道:“慧果等身负掌门令谕,誓必追回镇山重宝。纵是血流五步,个个伏尸,也在所不惜,黎檀樾也请善保真如莫生嗔念才好!”

黎浩闻言声色大变,满头长发突然根根竖起,双目凶光暴射,口中厉吼连连地向慧果大师诸人一步一步地走去,坚逾钢铁的方砖地上却是一步一个脚印!

诸人哪敢忌慢?另外三尊者突然跨步上前,与慧果大师并肩而立,“宇内二君”虽未动手,但一望而知早已凝足功力暗暗戒备!

峨嵋三老,武当双神剑,华山三真飞快地闪至少林四尊者背后,各伸双掌抵在四尊者“命门穴”上!

这一来,四尊者却不啻齐集八位内家绝顶高手之真力于一身!

黎浩视若无睹,嘴角上现着阴狠狞笑,仍是一步步地迫过!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

距离,一寸,一寸地缩短!

“艳阳楼”上又是一片死寂!可怕得寂静!

独孤钰仍是默默地站着,他不必担心哪一边得胜,因为任那一边得胜都对他无好处,他不愿做各门派阶下之囚,更不愿意落入这杀人不眨眼的“阴山入屠”手中!

黎浩在诸人对面五尺,突然停下脚步!

蓦地里,仰首一声若鬼哭似狼号般的凄厉长笑!

双爪闪电扬起!

但是!就在这惊心动魄,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悦耳的银铃娇笑,响自夜空,虚无飘渺,莫辨方向!

笑声越来越高,越来越细,忧若一根银丝直透云表!

黎浩霍然收手,飘身疾退!诸人更是悚然动容!

就在这当儿,笑声突然一落千丈,寂然无声,紧接着一个俏生生地冰冷话声说道:“如此风月,这般雅境,我姐妹正自品赏风月,沉醉雅境,是何等俗物在此大煞风景,扰我清兴!”话声清脆甜美,悦耳动听已极!

但那黎浩却已目射闪光地厉声一喝,身形如鬼魅,突然飘起,闪电般向高翘的廊檐间扑去!

显然,他已发现了来人藏身之处,便欲手到擒来!

一声冷笑,一声娇喝:“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与姑娘乖乖地滚回去!”那高翘的廊檐间突然吹起一阵轻风迎向黎浩而过!

在场诸人无一不是宇内一流高手,任谁也看得出来,这阵轻风其实内蕴千钧神力,在场诸人无一敢轻攫其锋,不禁心中砰然一震!

但那黎浩不愧是一等一的盖世魔头,只听他一声阴笑,左袖微拂,回迎一掌,右爪疾探,依然身形如电地问前飞扑!

一阵旋风,窗棂为之震幌,暗影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喝,一片青光疾飞而出,闪电般向黎浩面门射去!

黎浩冷冷一笑,依然招势不变,右爪飞快攫去,这一招直如电光石火,以黎浩功力,按说必然手到接来。

然而,那片青光似有物牵行一般,突然一沉,擦过黎浩掌沿,仍是飞射黎浩面门!

如此一来,招式用老,如不抽身,面门势必难保,冷哼一声,黎浩闪电疾退,方一低头,“叭!”地一声,青光疾射入身后巨柱上,赫然是一方青色丝帕,帕角低垂,半已入木!

诸人连同黎浩在内,方自脸色一变:“姑娘还以为你有什么惊人之处,到底是乖乖地给我滚回去啦!”话声甫落,诸人只觉眼前一花,独孤钰身边已是悄生生地站定两位绝色少女,她二人各着青、红缎质劲装,纤小婀娜,柳腰盈握,凤目含威,黛眉带煞!

妙目轻扫,突然一声银铃轻笑:“哟!我姐妹只道是哪些俗物扰人清兴,原来是诸大门派高人侠驾在此,看来我姐妹失言……”

“女娃儿,你还不与老夫拿命来!”黎浩突然一声狞笑,摊开双爪,闪电扑上!

“滚回去!”一声娇喝,四只雪白皓腕倏抬!

“砰!”地一声大震,黎浩暴退数步,霍然色变!

一绝色少女却恍若无事,淡淡一笑,突然向着独孤钰半折娇躯,盈盈裣衽:“婢子们来迟一步,累得相公无故受惊,罪该万死!”

独孤钰正自愕然,闻言见状不由惊慌失措,手忙脚乱,急急还礼说道:“二位姑娘因何识得杜玉,这岂不折煞……”

一声轻笑,二女盈盈站起,不答独孤钰问话也不管他是多么惊疑,更不理黎浩,迳自转向慧果大师突然一整娇容,冷冷说道:“少林名门正派,大师更是佛门得道高人,请恕我姐妹直言,斗胆请教,似这般无证无据便要动手拿人,可知武林道义,可违贵各门派侠义派规!”口舌犀利,咄咄迫人,各门派诸人,不由齐齐色变,但慑于那二次迫退阴山老魔的惊人功力,却无一人敢动!

慧果大师不愧佛门高僧,深注二女一眼,合什说道:“阿弥陀佛,二位姑娘所责极是,老衲受教,但本各门派身负掌门令谕,实有不得已之苦衷,尚请二位姑娘见证!”这老和尚显然也知二女非常人,但凭他胸罗见识在脑海中竟找不出什么人配有这等女婢!

那穿着青衣的绝色少女柳眉微蹙,道:“这么说来是诸位身负掌门令谕,情不得已,而并非认定那盗宝人是我们相公啦?”

慧果大师道:“不错,但在缉获真犯追回重宝之前,老纳等却不得不请这位杜施主屈驾数日!”

那穿青衣的绝色少女妙目神光一闪,娇靥方沉,再倏又淡淡说道:“那么请大师告诉我,什么样的情形才能让各位暂时撒手?”

慧果大师轩眉说道:“除非老衲及各位道友头断血流,伏尸在艳阳楼上!”

独孤钰方自剑眉一轩,那穿青的绝色少女已自剔眉说道:“如此风月,这般雅境,大师怎可动辄染以血腥?再说渎冒古物也上干天怒,我想和和平平地解决此事,如有各派掌门令谕可以么?”

慧果大师呆了一呆,道:“那又当别论!”

这一位佛门高僧,一位绝色红粉,一问一答毫无一丝火气,但黎浩却早已不耐,冷哼一声,道:“你两个女娃儿是何人门下,竟敢跑来干涉老夫之事?”这老魔显然也知厉害,否则他早就动手了!

那穿青的绝色少女正自面含微笑地有所动作,闻言脸色一变,回顾黎浩,道:“你大概就是那昔年黄山始信峰上幸逃一死的黎浩了,怎地又是恶性不驯……”

“住口!”黎浩面色大变,疾退一步,双目凶光连闪地厉声说道:“女娃儿,你是找死?”

“不错,我很想死,但凭你那点左道旁门的艺业,你自问行么?你要问我姐妹师门?就凭你黎浩?我劝你一声,要走,现在还来得及,再迟一刻恐怕找死的是你!”

几句话轻松得很,但在黎浩耳中却恍如晴天霹雳,只听得他心神连震,凶睛一转,暗忖:昔年之事放眼宇内,知者无几,怎地这两个丫头却能一口道破?莫非这两个丫头与他有关!莫非他就在左近,转瞬即至……

一想到“他”,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一丝冷气直透顶门,略一思忖,怪笑说道:“女娃儿,老夫另有要事未克久留,错过今宵,老夫誓必将你二人与这后生擒往阴山!”身形突然鬼魅般飘起,在那“艳阳楼”外,洞庭湖面的夜空中一幌不见!

谁也未料到,这么一位盖世魔头竟会这么轻易地一走了之,忘了他所以来此的目的,放弃了令整个天下武林垂涎的奇珍异宝!

二女那吹弹欲破的如花娇靥上突然闪过一丝极其轻微的惊喜,相视一笑。

但闻那穿青衣的绝色少女说道:“我姐妹不想惹动干戈,为这风月无边的清雅佳境,平添无限杀孽,大师请看,就凭这,够么?”突然摊开右掌,在那柔若如玉,晶莹雪白的玉手心中有块墨玉,但在场这些宇内高手更看得清清楚楚,那块墨玉之上,却雕刻着一只颜色赤红的手掌!

诸门派高手齐齐色变,谁也未想到这两个名不见轻传的少女手中竟握有这大来历的信符!

慧果大师神色一变,忙地合什躬身,肃然说道:“原来二位姑娘是他老人家所遣,老衲等理应遵命!”

二绝色少女齐一远礼,道:“多谢大师!”

慧果大师闪身说道:“不敢,二位姑娘既然持有‘墨玉信符’,当知昔年各派掌门为感他老人家全派大思,答应见得符听命三项之事?”

那穿红的绝色少女突然娇笑说道:“这是最后一次,我姐妹知道,但大师也应知道这信符具有无上权威,设若我姐妹凭此‘墨玉信符’,在这最后一次中,请诸位自绝当场则又如何?”

诸门派高手霍然色变,慧果大师更是身形一颤,躬身说道:“慧果谨代表各派道友谢过二位姑娘慈悲!”率领诸人转身下楼而去!

适才,他们觉得“阴山人屠活僵尸”黎浩去得容易,现在他们去得又何尝不是这样地容易!

二绝色少女望着诸门派高手缓缓地消失在夜色中,突然一声娇笑,转过螓首向着呆立一旁的“宇内二君”说道:“他们都走了,二位还留恋什么?”

“宇内二君”互视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下楼而去!

一刹那之间,宇内十几位顶尖高手走得一干二净,一场难免的纷争就在这刹那间轻易化去,就像那夜空中的晚风,掠过湖面又消失在夜空中,只带起一湖微皱碧水!

同样地,这风月无边的“艳阳楼”上也仅留下那令人莫测高深的两位绝色少女,一个状似呆又似痴的独孤钰!

若论时、地、人,这该是一幕令人羡慕的情景!然而,煞风景地是在“她”们脚下不远处倒卧着两具死像极惨的尸体。

突然,一声悦耳铃银划破宁静:“相公,他们都走了,我们也该走了!”

独孤钰神情一震,恢然惊醒,星目环顾,顾不得“宇内二君”已走,忙地施礼说道:“杜玉蒙二位姑娘仗义援手……”

“够了,相公,你这不是存心折煞婢子姐妹么?”那红衣少女一拉同伴,闪身说道:“相公如要谢,多着呢?够你谢呢!”

独孤钰闻言一怔,忙道:“在下与二位姑娘素不相识,再说二位更对在下有援手之恩,二位这等自称,万请收回是幸!”

红衣少女微一皱眉,道:“相公,你不认得婢子,婢子姐妹却认得相公你,这一路上……”

独孤钰心中一震,急急说道:“这么说来,三番两次赐以援手的就是二位姑娘?”

二女嫣然一笑,点头说道:“正是婢子姐妹,但相公莫要再谢,我姐妹是奉命行事!”

独孤钰心中一动,方要再问!

那青衣少女却自一笑说道:“相公莫要问,婢子等究竟奉谁之命,相公日后当必自知,现在原谅婢子们不能说也不敢说……”妙目中突然闪过一丝极其忧郁神色,但旋即她又一笑接道:“不过,婢子们可以告诉相公一样,这也是仅仅的一样,婢子贱名双成,她,小字小玉,以后请相公但以双成、小玉呼之!”

独孤钰闻言暗道:这双成、小玉,虽然还有主人,但谁配有这等美婢……

心中百思莫解,口中却忙着说道:“二位天人,这一点恕在下不敢从命。”

红衣少女方一跺足,青衣少女却自微笑说道:“玉妹,何必急于一时,慢慢来,相公他总有改口的一天,我们走吧,如我料得不错,黎浩必将去而后返,说不定此时已在回头路中,再迟片刻又要多费手脚!”

那红衣少女笑道:“亏你这鬼灵精,却也不料那黎浩如此胆小!”

“这叫做‘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其实我不担心他,我担心前途的‘商山四皓’!”

“成姐怎知……”

“你以为那‘商山四皓’会平白放过这多武林重宝?我料他必已暗候前途!”

独孤钰微一皱眉,道:“二位姑娘是说……”

青衣少女娇笑接道:“相公只管安心,前途虽然多荆棘,但婢子等却视之如康庄大道,商山四皓虽然极其难斗,但婢子自有法子使其乖乖让路!”

独孤钰闻言暗道:她二人一路在我左右,看来我此行也瞒不了她……

一眼瞥见那青衣少女将那块“墨玉信符”掷出楼外,方自一怔,便听那红衣少女娇笑说道:“这不过一块抹了油的黑泥,已派过用场,还要这作甚,‘墨玉信符’珍贵异常又只一块,岂是他人轻易获得,走吧!”

独孤钰又是一怔,不由恍然,更不由暗叹二女之绝人机智!随着二女身后走向楼口!

行走间,二女突然一指地上华山二翁,道:“相公以为这些人皂白不分,是非不辨么?”

这句话儿突如其来,独孤钰呆了一呆,道:“是啊,莫非有什么不对么?”

“不!”那青衣少女眨动一下大眼睛,深注独孤钰一眼,突然娇笑说道:“相公,婢子说一句话儿,你莫要生气,婢子以为普天之下,皂白不分,是非不辨之人,莫过于相公!”

独孤钰更楞,有心要问,一阵银铃,一阵香风,那两位绝色少女的美好身影,早消失不见!

独孤钰楞了一下,急步跟下“艳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