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莞尔一笑,道:“前些日子听得人言,大漠北疆来了一个豪客,自称以刀会友,此人姓鲁名铁山,据说幼遇异人,学成盖世绝技,不用说,这位豪客是尊驾了?”
红衣大汉哈哈一笑道:“高见,高见,不才正是鲁铁山,半世黄沙里打滚,不识故国世面目久矣……”
方才那个发射白骨针的胖子,怪声笑道:“这么说,足下果真是志在得刀,然后以刀会友,要杀尽天下同道了?”
鲁铁山笑道:“以刀会友是真的,杀尽天下同道,鲁某人那有这么大胆子!”
锦衣胖子嘻嘻一笑道:“好吧,这是后话,姓鲁的,你自信这红毛宝刀就非你莫属么?你先不要太如意了!”
鲁铁山目光一转,一副不屑状的转向毛秋水道:“老爷子,你就开个价吧!”
“一提金”毛秋水在各人对答之时,一双眸子只管注视着手中的口红毛宝刀,此刻闻言长叹一声,道:“各位慕刀不辞千里,老朽不胜感激,只是此刀不安于泉,早出了一个时辰,方才细观刀气,杀气盎然,只怕此刀出世,武林势将大乱!”
锦衣胖子哈哈笑道:“毛胡子你也太客气了,你毛家所出那一口刀剑不给江湖上惹事添非,天下岂有不杀人的宝刀?你也顾虑太多了。”
他嘻嘻一笑,又道:“刚才姓鲁的说得对,你就出个价吧!”
毛秋水冷冷一笑道:“久仰贯朋友多财善贾,还是由贯朋友你开个价吧!”
在场各人俱是一怔,锦衣胖子亦不禁喜形于色。
他们皆知道“一提金”毛秋水素向轻财重义,所出刀剑多半择人即赠,顶多不过收取工本费用而已,是以武林中人,只凭刀法人品,却不在钱财多少。
那胖子正是江湖上富极一方,人称“聚宝盆”的贯大元,此人武功绝高,加以富甲一方,为人介乎正邪之间,是一个极难招惹的人物。
此时一听毛秋水居然命其开价,不禁大为振奋,反之,其他各人却无不面色黯然!
倒只有那在沙漠来的鲁铁山昂然直立,不为所动!
贯大元哈哈一笑道:“早知道,毛老头你要钱,什么事都好办,今天贯某来得匆忙,没有带多少钱,不过……”
嘻嘻一笑,他接下去道:“在商言商,干我们这一行的,身上总得有个头寸!好吧!”
说完一只手探入腰囊之内,摸索着尚未抽出——
却听得鲁铁山冷冷一笑,道:“贯老弟,先慢一步!”
贯大元见对方年岁不比自己大,一出口喊自己为老弟,脸色大为不悦。
他先前虽然不过小试了一下身手,却已测出这鲁铁山不是易与之辈,又因在座俱是一方高手,简直没有一个是好说话的,是以不得不暂时压着怒火。
闻言之后,他冷笑道:“鲁朋友有何见教?”
鲁铁山道:“老弟台你来得勿忙,未及带许多钱,咱鲁某人,可是把家当都带来了,我们何不当场赌个输赢,就以身上钱财来博毛老先生这口罕世宝刀?”
贯大元微微一笑,目光在对方一转,心想:小子你可上当了,某人不过是一句谦虚之辞,你却当成真的了,讲武功贯某人未见得是你对手,要谈钱,你可得倒退十万八千里!
其实贯大元来时早有准备,把十两重的金叶子打点了一包,足有千两之数,另外备有明珠一串,以及若干珍宝,总算是可当得黄金万两之数,以此巨金,自是目无余子。
当时聆听之下,正合心意,冷冷一笑道:“这话倒也公平,我们一言为定,就请三位兄台做个证人!”
说罢向着身侧三人拱了一下手,朗声道:“鲁朋友要与在下比家当,敢不从命,我们一言为定,就以今日此刻身上所携带银钱多少来博毛老头这口罕世宝刀。”
那久未开口的黑须全真道长,冷冷一笑道:“贯大元,你休以钱多欺人,须知今日之势,抛开银钱之外,总还得给在场好朋友露两手绝活儿,也好使得我们这些穷小子心服口服!”
贯大元嘿嘿一笑道:“道长说得极是,这是后话,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能够来到毛老头这院子里的人,总不是平凡之辈!老道,你又何必太急?”
那黑须全真道长当然不是平凡之辈,此人姓向名华波修真九华山,人称“九华全真”,一手“雷音掌”武林推重!
其实何止是他,随行三人简直无一易与之辈。
四人依次为陕西的“青竹客”郭白尘、滇南的“聚宝盆”贯大元、淮上的“病太岁”姜平,以及“九华全真”向华波。
这四个人原是天各一方,在武林中彼此不尊谁也不服谁的人物,此番聚会,各人都志在得刀,四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想不到却被沙漠杀出的一个鲁铁山抢了先着,是以暂时连手,意要鲁铁山知难而退,然后再互别瞄头。
“九华全真”向华波听了贯大元之一番奚落,捻须而笑,大声道:“贯兄快人快语,佩服,佩服!”
一旁的鲁铁山却狂声笑道:“怎么样?贯老弟,你就出个价吧!”
贯大元这时才由身上,取出了一个大小如同薄枕的黄绸子小包,嘻嘻一笑,说道:“贯某来得匆忙,未及多带,这里是黄金三千两,大概勉强还可称得上是个数目吧!”
说完手指拉开了包扎的红带,现出了其内黄澄澄的数百片金叶!
在场各人心头不禁一惊,三千两黄金不是一个小数目了,除了富甲一方的贯大元以外,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每个人都不由得把眼睛瞟向那位自沙漠来的鲁铁山,暗忖着这场交易一上手,他可就输定了。
果然鲁铁山表情木然,呆了一下道:“啊……黄金三千两……”
贯大元哈哈一笑道:“每片十两,一共是三百片,山西金子源的字号,十足成色!鲁兄请过目!”
说到此那双托着金叶子的手,倏地一抖,手上三百片金叶全数飞上了半空,在空中翩翩飞舞不坠,闪烁出漫天金光,彼此触磨,“叮当”作响,一时蔚为奇观!
贯大元哈哈一笑,右手微翻,掌上那块裹金叶的黄绸布飕然有声的平飞直出,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鲁铁山右手之上!
鲁铁山嘿嘿一笑,抬头再看,那空中三百片金叶,在大雪初晴的美丽云空间,连成一线,宛若是一道金色长虹,又若是一条金鳞巨蟒。
贯大元借着飞金,而显露出他卓越的一手“内气百结”功力,确是不同凡响!
在场各人,无不暗暗赞许。眼看着那串连天的黄金,一片片首尾相衔,发出规律和谐的音阶,叮当有声的一片一片,不快不慢的落向鲁铁山手上绸帕之内。
三百片金叶徐徐叠住,整整齐齐成一堆!
看到这里,北角上站立的那个“病太岁”姜平,打了个哈哈道:“好功夫,贯胖子这一身肥肉可不是吹的,人家可真有两下子!”
贯大元冷冷一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由于正在与鲁铁山斗狠的当儿,无暇分神之故!三百片金叶子一片不少的全数落在了鲁铁山双手之上,黄澄澄的光华耀眼!
鲁铁山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冷冷笑道:“果然是金子源的字号,十足赤金,咱鲁铁山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哈哈……”
贯大元嘻嘻笑“好说,好说!”
鲁铁山笑声一顿,道:“敬谢不敏,原物奉还!”
十指一振,但听得“嗡!”的一声,三百片金叶子有如出巢之蜂,全数升空直起,连同着手掌上的那方绸帕一起出手升空。
数百点金蝗,连同着一方彩绸,像是暗器中“满天花雨”的打法,齐头盖顶的直向着贯大元当头罩落!
场内各人不禁全数一惊,就连着贯大元本人也怦然一惊,以为鲁铁山明借还金为由,其实暗中暗下杀手!
贯大元一念之惊,陡然自丹田内提出一股真气,逼得向全身三十六处大穴,各布“护体神罡”!
贯大元到底不是弱者,也能保持住一副外表的镇定,尽管内里紧张,外表却装得按兵不动——
幸亏他没有耸动,否则可就不免贻笑大方了。
就只见空中炸飞的数百点金星,在落下的一刹那间,忽的一收,像是群蜂归巢,但听得“铮”然一声作响,全数叠落入帕,规整如初的落在了贯大元双手之上!
这一手功夫,施功人如果没有内功中所谓的“御气”功力,万万不能施展。
在场几个人,皆都是极有造诣的高手,在目睹着鲁铁山施出这手还金的杰出功力之后,全数噤若寒蝉,闷不吭声。
贯大元自然知道今日遇见了生平难得一见的对手,他志在得刀,倒也不思在武功上与对方一分雌雄。
当下冷冷一笑道:“鲁朋友这手御气行功的功夫,高明极了!我想如果鲁兄身上一时不便,这口红毛宝刀,暂时就由在下买了。”
鲁铁山仰天狂笑一声,声如夜枭,入在耳中说不出的刺耳难听。
在大家莫名其妙的当儿,鲁铁山笑声一顿,只见他双目圆睁,激昂的说道:“贯老弟,你真门缝里瞧人,把人也看得太扁了!”
贯大元一怔,冷笑道:“这么说鲁兄你身上的钱,超过在下了?”
鲁铁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不是说过了么,全份的家当都在身上,老弟你不过才拿出了区区三千两黄金,就想购买毛老先生三年苦心锤炼的宝刀,也未免太便宜了,你老弟这价码还太低一点了!”
贯大元顿时一呆,目注向毛秋水,冷冷道:“毛老哥,你这口红毛宝刀,索价多少?”
毛秋水已知今日之会,非比往常。
已然公开叫了价,就不如照直说出,给他们要个大的!
当时抱刀一笑,说道:“老朽本无卖刀之意,各位大爷执意要买,也就无可奈何!”
贯大元喝叱道:“少啰嗦,到底卖多少吧!”
“一提金”毛秋水抱刀一躬道:“不敢,黄金一万两!”
一旁的“病太岁”姜平“哎哟!”了一声,笑道:“毛老大这一次可是狮子大开口了!”
鲁铁山沉着不语!
贯大元脸涨通红——他低下头来回的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忽的目视向毛秋水,大声道:“好!这口刀我贯某人要定!”言罢插手入怀,取出了一个扁而长的漆木匣子,在手里拈了拈,环视四周,道:“各位仁兄请鉴!”
大家都知道贯大元多财善贾,搜集奇珍无数,这时为人所激,是非要凑足这万两黄金之数不可了。
大家也都想要见识一下贯大元匣子有些甚么玩艺儿,能值这么多钱?
是以,贯大元出言一邀,三个人也就不约而同的走了过来!却只是那位从北大漠来的鲁铁山,仍然伫立原处纹丝不动,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贯大元这时打开了匣子,只见一片珠光宝气,匣子里五光十色的美玉猫儿眼,足有数十颗之多,除此之中,另有一串光色十足的珍珠项链。
在场三人,其中“青竹客”郭白尘,早年出身世家,是个识家。
贯大元沉着脸道:“郭兄请鉴定一下,这些东西还值得过么?”
郭白尘仰天哈哈一笑,说道:“好说,好说……”
他信手拿起那串珠子,细观了一下,道:“上好鱼珠,难得,难得!”
贯大元道:“这串珠子郭兄看看可值四千两黄金么?”
“不值!不值!”郭白尘竖起了三根手指,道:“三千两已经了不起了!”
贯大元咬一下牙道:“三千两就三千两,郭兄再看这些个玉石、猫儿眼,还有这块汉玉……”郭白尘一一鉴赏过,闭了一下眼睛,吟哦道:“这些个东西从优估价,亦大概可值三千两!三三得九,总数九千两……还差一千两!”
贯大元脸色一楞,大圆脸上泛出了一片铁青,冷冷一笑,由手指上脱下了一枚板指,说道:“这是上好的翡翠,足值一千两!”
郭白尘接过,摇摇头道:“珠宝中,翡翠价值最高,只可惜老兄这块太小了,而且其色不纯,这戒指顶多值得百金,可惜,可惜!”
贯大元一时脸上见汗,目注向毛秋水,道:“贯某已尽所有,尚差九百两,不知主人可肯通融否?”
“一提金”毛秋水冷漠的摇摇头道:“老朽原非出卖之物,是各位一定要买,既然开价不易再收,当请原谅!”
贯大元顿时为之一僵,他目光向身侧三人一转……
“病太岁”姜平立时会意,笑道:“九百两黄金,乖,卖了我姜平也不值呀!”
贯大元脸上又是一红,却把一双眸子望向一边的鲁铁山——
他冷冷一笑,道:“怎么样鲁朋友,在下已凑足九千一百两黄金之数,虽不足九百两,却也相差不多,足下如果身上有万金之数,这口刀就是你的了,否则就候在下半个时辰,九百两区区之数,尚还难我不住!”
鲁铁山这时才移动双步,闻声后慢慢走到了近前。
包括毛氏父子等三人,大家的眼睛不约而同的全都注视着他,倒要看看这位目无余子,上来狂傲的北疆怪客,如何能一下子拿出万金之数!
贯大元虽说不足九百两,可是相差不多,而且此人是出了名的豪富,如允其周转,即使足再加千万两黄金,也是难他不住,眼前鲁铁山如果一下子拿出万两之数,自是稳操胜算,否则如不及贯大元之数,可就相形见绌了!
鲁铁山一双手,随意的在对方珠宝匣内拨弄了,独独拿起那枚翡翠戒指。
看了一下,哂然作笑,说道:“在下对于珠宝可是外行,可是对翡翠却知道一点!”
贯大元哼了一声,道:“请教!”
鲁铁山道:“阁下这个翡翠戒指色不纯,东西小,刚才那位郭兄说得小错,只是百两黄金却嫌太多了。”
贯大元冷声道:“依兄所见,能值几何?
鲁铁山道:“顶多值二十两!”
一旁的“青竹客”郭白尘嘻嘻一笑道:“果然是个行家,郭某所以出百两之数,多少是为我们贯大老板遮点羞,你又何必揭穿!”
贯大元顿时怒形于色;道:“贯某生平在珠宝堆里打滚,岂有不识之理……”
眼睛一转,盯向鲁铁山道:“阁下口口声声谈翡翠,贯某倒要问问你,所谓极上之翠有个四字诀,是那四个字?请教!”
鲁铁山哂然一笑,道:“老弟你问对人了,这四个字是:‘碧、沉、晶、寒’!”
贯大元脸上一红,冷笑道:“高明,请说清楚一点!”
鲁铁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碧如洗,沉如金,晶若玉,寒若冰!”
贯大元脸上可就不大自然了。
鲁铁山冷笑一声,道:“上翠能值万金,如能合乎以上四个字,只怕虽出万金亦难求一方!朗朗乾坤中原,只求一方,只怕也是万难!”
贯大元嘿嘿冷笑道:“字字珠玑,果然高明,阁下既知万金难求,岂不是说了等于白说!”
“不等于白说!”
鲁铁山慢慢一字一字吐出。
贯大元顿时一呆!
所有的人都呆一下!空气一下子肃静了下来,鲁铁山这才把一只手慢慢伸向怀中,取出了一个四方形的青布包儿。
他回过身来,向着一侧呆望的毛三郎,拱拱手道:“有劳少君打盆水来!”
毛三郎点点头道:“不敢!”转身自去——
毛海蓉这时已止住了腋间刀伤,眼前这番情景,倒是提起了她的兴趣,慢慢也偎了过来。
大寒天,没有一个嫌冷!这番激争斗狠,确是热辣辣的,不必是当事人,看看也够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