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三多、任宝玲和柳鹤三人的发展,没出天下至情人“爱”的规范,当然,其中变化是因人而异。
在雷三多虚情假意,将柳鹤照料关怀倍至的时候,任宝玲对他已渐渐消失了防范之心,进而有些感激之意。
雷三多矫作又胜人一等,不论人前人后,总以柳鹤早日复原为首要,柳鹤固是心感无已,雷昆竟也认为不肖之子果已自此尽改恶行。
日子久了,雷三多已有不少时间,在任宝玲必须离开柳鹤时,他单独地和柳鹤相处,习惯成自然,谁也不再防范雷三多了。
这天,柳鹤伤势已复,但仍难下床。
那猿公谢长空,本可在当时较搏中,一刀杀死柳鹤,但此老下刀之时,突动仁心,念及柳鹤出手救师,不愧男儿,所以留了三分人情,就这样,柳鹤也非数月将养不能挪步,年余苦练始能复原。
现在,柳鹤外伤虽癒,气力难济,因之仍难挪动。
恰好这天任宝玲本身有了不适,那是个在她认为十分严重的毛病,已过月事久久,而红潮断无消息。
她胆寒、心虚、头疼、体软,卧睡床上。
雷三多在柳鹤面前买好,去请任宝玲,发现任宝玲果难起床时,心中暗喜,安慰了任宝玲几句,仍去陪伴柳鹤。
柳鹤已能坐起,于是师兄弟面对面谈心。
雷三多已在乃父严谕之下,知道了柳鹤代父出战前所请之事,所以他心有成竹地将话题慢慢转向任宝玲。
提起任宝玲,雷三多演出了一场精采好戏。
他头一低,长叹出声,道:“师兄,有件事情,爹不叫我告诉你,可是我却觉得不能瞒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去问我爹,我才能说!”
柳鹤当然答应,并问所以。
雷三多道:“猿公那一刀,忒煞阴险狠毒……”
柳鹤苦笑一声,接口道:“师弟,我的感触却恰恰相反,此老很够仁厚!”
雷三多哦了一声道:“何以见得?”
柳鹤手指伤处,道:“他那一刀,本来可以要我的命……”
雷三多笑了,道:“对,爹也是这样说,所以爹才又说,猿公太毒狠!”
柳鹤一愣道:“师弟,这话是师父说的?”
雷三多嗯了一声道:“当然喽,否则我怎会看出来他的狠毒!”
柳鹤沉思刹那,皱着眉头道:“师弟,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雷三多看了柳鹤一眼,摇头叹息一声道:“我不能说,除非……”
柳鹤接口道:“我答应你,谁也不问,也不说!”
雷三多头一低,又吁叹一声才道:“那老儿的一刀,断送了师兄一生幸福!”
柳鹤闻言,越发不懂了,道:“师弟,虽说现在我仍然无法举步,不过最多再有几个月,气力复原,再经一年苦练……”
话没说完,雷三多已接口道:“我爹指的不是功力技艺,而是……而是……”
柳鹤不由焦急地问道:“而是什么?”
雷三多又叹了口气,才慢而低沉地说道:“是夫妇人伦的大事!”
柳鹤傻了,道:“这……这……这怎么说?”
雷三多道:“师兄有条奇经受了伤,已失能力,它恰是……”
柳鹤懂了,急声问道:“是谢长空有心如此……”
雷三多接口道:“以老儿那身功力来说,他该是故意而有心的!”
话锋微微地一顿,看了柳鹤一眼,又道:“我已经多了话,索兴全告诉师兄好了,师兄,多则五年,少三载,你就会旧伤再发,苦痛而死!”
柳鹤脸色变了,愣在床上作声不得。
雷三多仍是低着头,似乎根本不知道柳鹤已浸淫在极端的痛苦中,所以他依旧低沉地说道:“我爹这些日子,终天愁眉不展,就为了这件事,爹说,他已负你良多,但更亏负任师妹……”
一句“任师妹”,使柳鹤如遭雷殛,心头猛震!
柳鹤是仁人,是君子,更是情种!
于是他下了决心,对一切事,都有了安排!
柳鹤悄然出走了,下落不明。
这事,发生在他可以活动之后的第五天。
他留了两封信,一封给雷昆,一封交给任宝玲。
信上写得明白,此生除报猿公一刀之仇外,别无它顾者,儿女情,更谈不到了,将任宝玲,恳托雷三多照拂。
因为字里行间,一片寡情冷漠,任宝玲没了主意,海角天涯,哪里去找柳鹤?她痛不欲生。
不过她不能死,有件事情,逼使她要活下去,并且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才行,那就是她已经怀了柳鹤的骨血!
就在她已经无法掩饰身孕的时候,答应了雷三多的求婚,成婚那天,恰是柳鹤出走一个半月正。
婚后雷三多露出了本来面目,当然,他十分小心地防范泄露昔日阴谋,不过对任宝玲,却十分爱护。
婚后没出半个月,他发觉了任宝玲的事情,认为是奇耻大辱,声言若任宝玲不能自断腹中肉,他就要立下杀手!
任宝玲被逼无路可走,在一个阴雨的傍晚,她用酒灌醉了雷三多,带上足够的银两,骑上一匹马,逃出雷家。
直到次日近午,雷三多方始醒来发觉,立刻备马要追,被乃父所阻,严询其由,答对间,雷三多一言之失,说出了当日的阴谋安排。
雷昆气昏过去,雷三多却不顾而去,而到他在江湖中听到传言,乃父病逝,才匆匆赶回故乡。
又一年,雷三多找到了任宝玲,那时任宝玲正因爱子突病,抱赴隐居不远处山中一古刹内求医。
雷三多恰好寄宿古刹之中,因而发现了任宝玲。
他当时并没有出面,他一心认定,任宝玲是和柳鹤在一处,他要找到柳鹤,杀之以泄心头恨。
岂料暗中跟随任宝玲到了地头,并没发现柳鹤的影子,他仍不死心,悄然而返,次夜又去。
“无巧不成书”,古刹后山,一处草庐中,竟正是柳鹤独隐之所,柳鹤现在已非往日,功力技艺又超过了一步。
当然,他早已发觉了昔日雷三多的阴谋,但因事过境迁,虽深觉遗憾,但已无可奈何了!
若是别人,他还可以寻之复仇,偏偏这人是恩师之子,自己的师弟,如今更是心上人的丈夫,他只有忍此一生。
天下事说多巧有时就能多巧,古刹乃一道观,主持为武林前贤“飞羽真人”,为三清隐修高人!
柳鹤结庐山后,早已和飞羽相识,并时请教益。
任宝玲携子求医的那夜,柳鹤本与飞羽有约,品茗弈棋,后因任宝玲求医,飞羽始令门下通知柳鹤将约改为次夜。
次夜柳鹤赴约,刚刚走近古刹后墙,就看到一条矫健飞影,自山门前腾拔而起,扑向右山环下。
柳鹤心头一动,他深知飞羽为武林奇客,前辈高人,门下弟子,亦个个了得,因之向无江湖人敢妄行窥窃!
可是今夜所见黑影,又确不是刹中熟人,不由动了疑心,遂暗随黑影身后,一心要查个明白。
这黑影,不用说正是雷三多,于是他们三个人,冤家路窄,也许是冥冥安排,今夜全碰了头。
今夜,雷三多已存了歹毒心肠。
他认定任宝玲和柳鹤,已成家室,昨夜没见柳鹤,只是不巧,今夜柳鹤若在,正好……
他飞纵间,心中熟思着经过一天来的谋策,正想着,人已接近了任宝玲母子隐居的草屋。
他念头一转,停下步来,自忖道:“且慢,若是今夜仍无柳鹤……”念头一转,哼了一声道:“有了,我就闯进草屋,擒住贱婢,动以酷刑,何愁问不出柳鹤这冤家的下落?对,就是这个主意!”
想到这里,雷三多飞身欺向草屋的后窗。
柳鹤和雷三多分别已久,现在黑夜,竟没看出前行黑影是他师弟,在雷三多欺近草屋后窗时,柳鹤暗自冷哼一声!
不问已知,前行黑影,欺向民家,非奸即盗。
柳鹤由黑影飞身轻功方面,看出对方功夫本领不俗,但柳鹤自以为尚足应付,于是也潜身随上。
当柳鹤逼近后窗时,好大胆的雷三多,他已撞破后窗飞身闯进了草屋,和任宝玲面面相对!
雷三多因久经江湖,戾气满面,较诸当年更加难看!
可是任宝玲对这个恶魔般的形影,早已刻划心版,因此后窗震碎,雷三多飞闯进来,任宝玲惊骇中才待高喊,目光瞥处,已认出了是谁!
任宝玲心胆一寒,竟说不出话来!
雷三多面对任宝玲,只是嘿嘿的狞笑!
适时内室在病中的娇儿柳英奇,被后窗散碎的巨响震醒,哇哇地哭出声来,任宝玲转身往内室就跑!
雷三多狞笑一声,横臂拦住了任宝玲!
任宝玲心念爱子,不由横了心,怒叫一声扬掌就打。
她如何能是雷三多的对手,何况雷三多谋定而来,一切有备,冷哼一声上步抓住了任宝玲的手腕。
他左手抓住任宝玲手腕,右手却在任宝玲衣领上猛的一撕,一声裂帛响动,任宝玲衣衫被一分为二!
柳鹤恰好来到后窗,突见这般情景,人也没有看清,就怒喝一声“狂徒大胆”,身随声到,掌随人下,击向雷三多后心。
雷三多猛一甩手,将任宝玲推到墙上,随即身形一转,飘出五尺,于是三个人都对了面。
“啊!是你!”
“啊!是你!”
“嘿嘿……好得很,果然你也在这里!”
柳鹤明白了,但也知道分辩无用,何况也不能说,心术不正,以卑鄙手段逼使任宝玲非嫁他不可的罪魁,是雷三多!
所以柳鹤也不准备解释和分辩。
就算分辨,雷三多也不会信,而不分辩,雷三多更认以为实,雷三多在大喝声中,扑向了柳鹤!
柳鹤也有一肚皮的冤屈,满胸膛窝囊气。他虽不想去找雷三多,但雷三多若找到头上,他却也不能忍耐!
于是就在小小草屋中,展开一场大战!
任宝玲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手抚摸着多年失散今已成为少年英雄的爱子,又悠悠说下去:“雷三多不是你爹的敌手,但你爹却仍不忍伤他,最后雷三多知难而退,退时悻悻发狠,说他不会放过我和你爹。
“雷三多走后,你爹只看了我一眼,转身也要走。
“我叫住了他,把你交给他抚养,他一言不发,抱着你走了,从此我就再没有见到他和孩子你。
“我也连夜而去,哪知在中途路上,雷三多已在等候,我敌他不过,落荒而逃,恰巧‘雷火真人’路过,逐退雷三多救下了我。
“所以这多年来,我始终没离开过‘雷火真人’洞府,真人正在坐关,我在真人指点下,功力猛进,也成了这双禽的主人。
“最近无心中救了两个不该救的人,就是花明和石秀郎,才认识了郭飞鸿,进而也知道了你的下落。”
柳英奇听完了前后经过,只有低头叹息。
不过母子重逢,是天大喜事,柳英奇早有决定,他禀明慈亲,回到楚家,说了这几天的经过,自此母子相依。
楚秋阳也多了个往来的地方,他们走动甚勤而欢乐。
郭飞鸿重临云海山房,没人拦阻他。
因为他已是“云海老人”的替身,早浴佛光。
他跪伏在“云海老人”面前,自罚着一时失慎使两个老魔头逃走的事,并想再得教益,如何完成使命。
可是任他如何祈求,老人竟如已死,神色不动。
郭飞鸿一身功力,早已今非昔比,祈祷过后,缓缓抬起头来,瞥目之下,心头一凛,目光凝神而注。
他此时方才发现了“云海老人”眉心的红珠,剑眉一皱,倏忽站起,缓缓伸出右手,搭在老人腕脉之下。
一试之下,郭飞鸿心胆突寒,老人竟已自封血脉。移近坐垫,他看出了毛病所在,已试出来该如何办理。
不过他却有些犹豫难决了。
自身功力,是否能将老人眉心所中“白蜡虫汁”迫出拭净,实在没有把握,可是若再不动手,老人势必就此而死!
想过多时下了决心,返身将门紧紧扣合。
接着,他在老人对面,跌坐下来,提气调元进入忘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他周天运行已毕,自动醒来。
他肃穆地向老人合十祝祷,然后开始以掌贴向了老人眉心,他十分沉静,但更十分谨慎。
约有顿饭光景,郭飞鸿始有了感触,一口真气提聚丹田,不能急进,更不能退,缓慢地以气引气吸住了虫汁!
盏茶时候,郭飞鸿头上,已现热气,额头汗凝如珠。
自第一滴汗珠,从额而颊而耳滚落后,汗珠就结成了串,那热气,如蒸笼水沸,若初秋晨雾,没个休止。
郭飞鸿的脸色变了,由先时的安详,转为微红,再转朱色,又转浅灰、深灰而渐黄渐枯……
他那口真气,已提不住了,但他有了感应,那白蜡虫汁,已将由老人眉心伤处吸出,它很近了很近了!
近到也许只有数寸,不!也许仅有寸许。
可是真气已难济,他渐觉昏沉、窒息,若勉强挣扎下去,虫汁未必能够吸出,他却势将脱力而死!
他想放弃,也是实在无能为力了,在这刹那,人天身灵交战下,良知胜过私欲,仁忍忘怀安危,全力施为!
轰的一声,他知觉顿失……
醒来,睁眼,惊咦一声,如坠幻梦!
他,依然端正跌坐老人对面。
老人,脸上的油泥、污垢,真怪,早已消失无踪。
再注目,妙呀!
老人,不!如今已是宝相庄严的佛祖了。
那三千蓬结的烦恼丝,就落在身前地上,老人何时成戒?何时落发?何时……这一切岂非是梦?
梦?未必,他记起了老人眉心的红珠。
红珠已失,却钉着根状如小小牙笺的木针!
郭飞鸿摇摇头,记起自己脱力濒殆的事,于是提聚真气相试,那时一口真气提起,人竟倏忽缓缓飘了起来!
他大惊失色,哎呀出声,立刻嘭的一声又摔坐地上。
怪!怪!怪!
他一连哦了三个怪字。
岂料跌坐正中,宝相庄严的老人,却低沉地开口道:“怪吗?不,一点也不怪!”
老人开了口,郭飞鸿才想起礼数,才待合十,哪知老人已很快地挥手阻止了他,以沉静的口吻道:“施主,我当不得你的礼数!”
郭飞鸿一愣,道:“老佛祖……”
老人却合十接口道:“阿弥陀佛,施主请安静,听老衲再说当年。”
郭飞鸿傻傻地看着老人道:“不,弟子自蒙指点,总算将花、石二老怪擒住,不料江湖经验不足,中了宵小的暗算,使……”
老人一笑道:“施主,这件事过去了!”
郭飞鸿啊了一声道:“可是老佛祖初意,却是令弟子……”
老人手一挥道:“施主说,老衲也要说,怎能说得清楚,老衲留世已不久,施主遭遇种种,老衲尽知,现在可否先听老衲几句?”
郭飞鸿颔首道:“是,弟子恭听。”
老人道:“老衲自觉已通吾圣,错将因果推断,结果却大大出乎意外,多说施主未必能懂,还是简单些说明内情吧。”
“老衲发下宏愿,不能收下花、石二魔,永不正果,坐关灵山,只待有缘,这就是从前初见施主时的一切。
“其实早在十年前,我祖已有谒示,惜老衲虽悟其然,仍未识解其所以然,因致一谬万里。
“自施主与老衲相会去后,老衲魔难突降,石秀郎竟骗得铁娥,代他潜进山房,暗算了老衲……”
郭飞鸿闻言大惊,道:“啊,有这等事!”
话说出口,才想起昔日铁娥种种可疑地方,不由长叹出声!
岂料老人微微一笑,道:“施主不必忧天,听老衲话完,铁娥不知那人就是石秀郎,又因天性刚愎,遂潜进山房,得手而去!
“不过老衲早已练成‘断血止脉’的神功,所以三支白蜡虫汁针,有两支没能生效,只眉心一针化去。
“但老衲功力已到念动功达的地步,对眉心化去的虫汁,逼成一个血球,并封死各穴,使其无法串列。
“可是虫汁十分厉害,若再迟数日,就算虫汁仍难攻破穴脉归入心房,但封闭的经脉已死,则老衲也就走火坐僵了!”
郭飞鸿看了老人一眼,道:“佛祖慈悲,还望能给铁娥一个恕罪的机会!”
老人闻言,哈哈一笑道:“不用不用,她何罪之有?”
郭飞鸿眉一拧,老人又一笑道:“铁娥暗算我走后,我始真入灵境而与佛通,顿悟似此魔劫,为何没有先兆,原来这正是因果之报!
“多说了,事玄难信,总之,如今铁娥戾气已化,而老衲,正果在望,未完善功,我佛都已交托给施主你了!”
郭飞鸿怔然道:“交给弟子?弟子何德何能……”
老人正色道:“可知佛祖渡化九魔事?”
郭飞鸿颔首道:“弟子听说过。”
老人嗯了一声道:“很好,如今,我佛已将大法,躯体分开,老衲现在已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而施主,却能功降万魔!”
郭飞鸿道:“这怎么会?怎么能?”
老人一笑道:“老衲百年武功,已注贯施主一身,何不能也?”
郭飞鸿骇然道:“这……这是……弟子……”
老人接口道:“施主非佛门中人,但却能光扬普大我佛宏旨,三世前,施主乃老衲师弟,曾为老衲失力脱元而亡!
“今世,因因果果总相结解,还我‘大自在’,去你‘无心缚’,郭施主,时间真的不多了,请听仔细。
“老衲话罢,此身即隐于关内,不再出现,此室,此团,则交施主暂用,再年余后,又当三年关期,施主要代老衲见见故人!”
郭飞鸿诧然道:“故人?是谁?”
老人笑道:“届期,凡有缘者,无不齐至!”
郭飞鸿道:“那时弟子该如何应付?”
老人双目射着祥光,道:“很简单,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郭飞鸿半知不解地问道:“那花明和石秀郎也会来?”
老人嗯了一声道:“他俩是吟这一曲的最后人物,怎会不到!”
郭飞鸿仍然不解,道:“这怎会是曲子?什么曲子?”
老人肃穆的说道:“龙归沧海去,吾人吟此曲!”
郭飞鸿道:“这太不实落,太玄虚了!”
老人哈哈朗笑出声道:“好话,好一句‘不实落’,好一句‘太玄虚’!”
老人话罢,扫了郭飞鸿一眼,突然问道:“施主姓什么?”
郭飞鸿真傻了,道:“佛祖您是……”
老人接口道:“施主称我声‘云老人’,老衲已生受多了!”
郭飞鸿应一声是,道:“云老,您怎会突然问及弟子姓氏呢?”
云老人不答,竟又问道:“告诉老衲!”
郭飞鸿无奈,道:“弟子姓郭。”
云老人一笑道:“怎知姓郭?”
郭飞鸿道:“先父姓郭,先祖也姓郭,郭是弟子寒家传姓!”
云老人头一摇道:“传姓的人呢?”
郭飞鸿道:“年月久远,自是皆已亡故。”
云老人头又一摇道:“多少年才是久远,又多少年才算短暂?人若是人,生何必死?生若必欲死,死又何必生?”
郭飞鸿更像坠入五里雾中,无法答话了!
云老人突又问道:“施主,二加二是几?”
郭飞鸿不由地回答道:“是四!”
云老人摇一摇头道:“它为什么是四?”
郭飞鸿道:“两个加上两个,当然是四个……”
云老人看着郭飞鸿道:“施主应该明白,二是什么?二是代表两个吗?二为什么就代表两个,是谁始作俑,把二来代表两个的?
“告诉你施主,是人!人!二这个数字,毫无义意,说它代表三百,也行,说它代表半个,又有何不可!
“但它现在仅仅代表二,这并非它本身喜欢的,而是人为的,天下凡人为的事,都能更迭!
“所以,人,假如在最早最早的时候,自称不是人,而是‘云’或‘山’或‘狗’或‘猫’,那现在,叫人是云、是狗、是猫都行,不过如今却只叫人!
“好了,连人的称讲,都是由人自身来起的,那人的姓氏,又何尝不然,若能勘破这关,石头无异是人,人也无异是水,人无生,人无死,人相传物相延,千年,万年……”
一番话,使郭飞鸿懂了不少,但也糊涂了不少!
云老人在话声一顿后,又道:“现在你不会全懂,总有一天,当你觉得突然对这世界人间变得陌生了,那时你也就懂得这一切了!
“我去了,我去了有你,早早晚晚,你也要去的,你去了还有继承人,施主,多结些善缘吧!”
话罢,郭飞鸿手中多了那支蜡针,尚未想起该问些什么,一声轻响,云海老人的宝座,已飞移向壁中,接着石壁一合,没了踪影!
龟山山角下那条山道上,今朝令人应接不暇!
明朝日出前,时届“云海山房”三年一期的“开房”正日!
当年,“云海山房”开房大典,不知吸引过多少武林豪客奇人异士,但真能找到这个地方的人,却少而又少!
如今,不知是秘密已泄,抑或是有人有心为之,“云海山房”所在地,已是众人皆知了。
不但如此,今年“开房”盛典,还和往日三年一次的大典不同,据说这是“云海老人”最后一次选择有缘。
还有不同的是,“开房”前半年,海禅大师和灵哥儿,都在隔空恭聆了老人的谕示,要他们一破往例。
那最外面的一大间石室,及左右早有的各大小间石屋,合成为了招待各方与会施主的宿处!
但却有个规定,不供伙食。
既然不供伙食,自是来人要带粮登山了,但“老人”有谕,所携粮食,不能有半点荤腥之物!
“云海老人”的声威,不虑来人敢不恭敬从命。
昔日“开房”,只待有缘,今年例外,谁全能来!
因此事传天下,震惊了武林。
“开房”前一天,除左方十间小石屋和右方十间,各早留起了三间外,现在早已都住满了各方英豪大侠!
外面大石室,除正中隔出了条走道外,左是专为招待三清门下,右是各方寺院僧人坐息之所。
如今,只说龟山之阴的一片树林!
林中,有座石亭,相传此为晋时圣僧讲道处。
亭中,石团一大四小,围成圆形。
现在,正中大石团上,摆着酒肴,面面相对的两个小石团上,各坐着个模样衣衫都十分古怪的人!
他们不是别人,就是每次见面,谁都想把谁生生宰掉的“花明水石秀”,老怪花明和石秀郎。
奇怪的是,今天他们竟像好朋友般,共坐共饮共谈!
这般怪事,必有天大的原因,让我们仔细听听!
花明喝了口酒,开了话匣子,道:“臭石头,你怎么说?”
石秀郎明知故作不解,道:“什么事?怎么说?”
花明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说,老秃头、老小子,被你巧用铁娥,在他眉心中打进一支‘白蜡虫汁针’吗?现在……”
石秀郎接口道:“那错不了,铁娥这狗丫头不敢骗我!”
花明嗤笑一声道:“不敢骗你还骗哪个傻蛋!”
石秀郎大怒,骂道:“狗花子,你骂谁?”
花明看了石秀郎一眼,道:“少来这一套,咱们谁全不怕谁,吹胡子瞪眼睛何必!”
石秀郎也泄了怒气,道:“告诉你,铁娥不敢骗我就是不敢骗我!”
花明一笑道:“好,就算那丫头片子骗了小狗!我说臭石头,那‘白蜡虫汁针’中人眉心,这人可还能再活动吗?”
石秀郎摇头道:“休想,除非真是神仙!”
花明道:“很好,可是现在老秃贼明天又‘开房’了,怎么说?”
石秀郎嘿嘿两声道:“我看那是唬事!”
花明哼了一声道:“唬事?你可真会‘醉死也不认这壶酒钱’,你也不想想,今年他不但‘开房’,还破例普渡有缘,这能唬事吗?”
石秀郎怪眉毛一抖,道:“花子,我问你句话,咱们现在坐的是什么地方?”
花明想都不想道:“龟山之阴呀!”
石秀郎道:“不错,你坐得住?”
花明道:“笑话,为什么我坐不住?”
石秀郎一笑道:“忘了,老秃贼就在身旁!”
花明一愣,皱起残眉,摇了摇头但没有开口。
石秀郎嘿嘿连声,道:“怎么样,没有当年那种心寒胆怯的警兆了吧?”
花明不能不点点头道:“不错,好像没有那回事了!”
石秀郎得意地哼了一声道:“这就是证明,证明老秃贼在唬事,试想我们的功力,岂是虚假所能骗过,当年只要到江边,就砰然心跳!
“今朝,渡舟时,心安神怡,坐下来,一片清明,不急、不躁,毫无所惧,在我们心犀已通之下,足证老秃贼早就完了!”
花明想一想,认为也对,道:“有点儿道理。”
石秀郎又嘿嘿两声道:“有点儿?说了半天,你还是不很相信嘛!”
花明有心地一瞥石秀郎道:“你若真那么自信,会和我化干戈为玉帛,在这里共饮美酒,谈天说地像一对好朋友一样吗?”
石秀郎语塞,但他在刹那之后,就有了话说!
又是两声嘿嘿,才开口道:“当然当然,俗话说得好,眼见是实,耳听不算,所以……嗳嗳……我约了你,不记旧仇,先对付老秃贼!”
花明道:“还是呀,说吧,我们该怎么办?”
石秀郎似是胸有成竹,道:“花子,我问你,你没亲眼看到老秃贼,可能放心大胆地认定老秃贼是不能动了?已因虫毒坐僵了?”
花明头一摇道:“不能放心!”
石秀郎嗯了一声道:“所以说,我们就必须亲眼看到!”
花明不傻,仍作不解,道:“这当然,能亲眼看到才可放心。”
石秀郎嘿嘿两声道:“不错,可是这就有了问题!”
花明瞥了石秀郎一眼,道:“说得好,这是个问题!”
石秀郎见花明总是绕大圈子,只好开门见山道:“不过这问题是咱们俩人的,只好咱们两个人来解决,解决的办法有两个,你愿意听听?”
花明双目一霎,又喝了口酒,道:“听听没有什么,你说吧!”
石秀郎道:“一个办法是咱们拔两根草茎,来猜短长,长的胜,短的负,胜的在此地等,负的明天去看个仔细!”
花明又吃了块鸡肉,道:“办法不错,另一个呢?”
石秀郎也喝了口酒,道:“另外一个办法,是到了明天,咱们俩人一块儿前去‘云海山房’,四只眼睛一同看个分明!”
花明不假思索道:“这两个办法,都不够好!”
石秀郎眉头一皱道:“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花明嘴巴一噘道:“拔草茎分短长,那是小孩子玩的,一道去看看老秃贼,好是好,就怕‘万一’,万一老秃贼要是好端端的,那咱们可就变成扑火的灯蛾,真是放着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偏去投了,不干!”
石秀郎道:“不干就不干,不好也算不好,可是你又有什么好办法,何不说出来也叫我听上一听?”
花明嗯嗯几声,道:“办法是有,那要看你!”
石秀郎嘿嘿一笑道:“好哇,你花子还是一心想计算我?”
花明怒目骂道:“放你妈的狗臭屁,花老子要和你作对,就凭自己也足能叫你死不死活难活的头痛,何用计算!”
石秀郎哼了一声道:“别吹大气,多少年啦,谁也没能动我一根汗毛!”
花明心里有数,故作正色道:“臭石头,你可是又想先干一场?”
石秀郎想了想,摆手道:“咱们不能像小孩子,刚他妈的喝了和气酒,转眼就变成了冤家,说正经的,对付老秃贼要紧!”
花明一笑道:“是嘛,就算咱们仍然谁也不服谁,谁全想宰谁,现在也该先对付了头号敌人,再说别的!”
石秀郎嗯了一声道:“对,说你那办法吧!”
花明道:“办法简单,你以前用过了!”
石秀郎不傻,哦了一声道:“找铁娥?”
花明啧啧地笑了,道:“对,当初你找上她,赏了老秃贼一支‘白蜡虫汁针’,现在老秃贼竟又能‘开房’接见有缘,这是怪事!”
“咱们刚才还说过,十有四五,铁娥这个丫头骗了你,所以现在应该去找她,叫她当当咱们的眼睛,去仔细看看!”
秀郎道:“她看过之后,若仍然骗我们呢?”
花明一笑道:“你真是块点不醒的顽石,上次是你老小子自己混蛋,太信她了,这次先赏她点小玩意儿,还怕她敢捣鬼?”
石秀郎嗳了一声道:“对,就这么办。”
话罢,石秀郎略一沉思,头一摇又道:“且慢,你花子就没事作了?”
花明正色道:“不瞒你说,对今天老秃贼重又‘开房’的事,我早有了准备,也有了小娃儿帮忙,可一看虚实!
“咱们就这么办,分途行事,在明天午后,仍在这石亭中见面,若所得皆实,我们来个大摇大摆进山房,如何?”
石秀郎一拍手道:“好,一言为定!”
花明一笑道:“你可知道铁娥在哪里?”
石秀郎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这不要紧,我坐在山道上等她!”
花明头一摇道:“看来你比从前笨多了,我打听过,铁娥包了条船,现在湖心,她不到明天不会登岸的!”
石秀郎闻言,站起身来道:“好,我就去找她!”
花明哼了一声道:“湖上舟船千百,你知道哪条船是?”
石秀郎傻了,摇摇头道:“真他妈的,你知道?”
花明道:“我若不知道,怎会说她在船上!”
石秀郎哼了一声道:“知道你就该早说。”
花明扫了石秀郎一眼,道:“她乘的那条船,船帆是黄颜色的,船是黑色,靠龟山脚下东方找,不会费什么事就能找到!”
石秀郎嗯了一声道:“我去了,咱们明天正午时候,石亭见!”
花明也嗯了一声道:“正午时候,不见不散!”
石秀郎点点头,转身大步出了石亭!
花明却又扬声道:“石老儿,找到铁娥,下手可要有分寸,别太重!”
石秀郎哈哈一笑,道:“狗花子放心好了!”
花明又扬声道:“那丫头不太容易对付,多小心!”
石秀郎已走出十丈,停步回头道:“在老子身上,一辈子没有阴沟翻船的事!”
说着,石秀郎大袖一甩,走没了影子!
花明仍不放心,飞身石亭之上,看清石秀郎人已到了里余路外,才嘻嘻笑着,纵身而下!
他摇着头,笑着,状极得意,自语道:“石老儿啊石老儿,但愿明午花老子还能看到你活生生地前来!”
站罢,拍手连连,飞跳而去!
一艘黑色巨船,停在龟山脚下东北地方。
船上,静悄悄看不到船家渔娘。
船分前后两舱,前舱中,一位黑发妇人,背外而卧。
后舱中,三位娇女,分坐两边,正品茗闲谈。
使人真想不到.这三位美绝艳绝俊绝的少女,竟是楚青青、铁娥和唐霜青!
三位姑娘,不约而同聚在一处,这事怪!
其实说穿了,十分平常。
楚青青如今,已是一代怪杰“粉魔”百里香的传人了!
一身功力技艺,已不知有多深多高。
别的不说,只看百里香那爱如性命的“红鼻貂”,现在紧偎在楚青青怀抱中,就能推测出其他!
这次是楚青青回家,在百里香和任宝玲安排下,与柳英奇喜结秦晋,铁娥和唐霜青,前来道贺。
当然,唐、铁二妹,是因为这两年来,江湖上突然失去了郭飞鸿的消息,今逢“开房”,特来侦访。
恰好赶上楚青青的喜事,自然就顺情一贺。
现在唐霜青已知道铁娥对郭飞鸿的感情,相见之后,坦诚与谈,于是相互勾通了一切。
楚青青虽说今己名花有主,只等婚期,但不能说当年和郭飞鸿的感情就此消失,何况柳英奇也不是个凡俗的人物。
于是三位姑娘,义结姊妹,同出同进,要找到郭飞鸿。
这条船,是楚家的船,现在成了三位姑娘的坐舟!
不过有件事情很怪,三位姑娘放着宽敞明亮的前舱不住,却挤在这较狭而低的后舱,何也?
当然,前舱有人了,是那中年妇人!
可惜那妇人背影向外,看不清面目。
石秀郎,雇到了一条小舟,吩咐船家,直扑黄帆黑船!
石秀郎在相距黑色大船十丈外,吩咐停舟。
接着取了两银子给舟子道:“你回去吧。”
话说完,人已飞拔而起,如四两棉花般落在大船上面。
他认为自己功力超凡入圣,料定船上没有人发觉。
其实他错了,大错而特错!
船身是没有摇动,可是船上人却都知道上来了人!
前船的中年妇人,在石秀郎坐舟一停时,就知道了。
后舱三位姑娘,却是从那“红鼻貂”,突然全身银毛一耸,而知道有人悄悄地来到了船上!
三位姑娘互望一眼,笑了笑,若无其事!
楚青青更是连连抚摸着“红鼻貂”,使它安静下来。
石秀郎,成了夜郎,自大地推开了前舱门!
船门一开,他不由一愣,鼻端立刻嗅到一种奇香!
舱内妇人,动也没动,石秀郎没进去,顺手又关上了舱门。
于是他步向后舱,和刚才一样,大方地推开舱门。
如今他笑了,看到了铁娥!
铁娥星眸一翻,见是石秀郎,哼了一声道:“石秀郎,你可是要找死?跑到这条船上!”
石秀郎嘿嘿一笑,道:“铁娥,我找你来的!”
铁娥又哼了一声道:“趁早滚,否则别说你会死得冤!”
石秀郎阴笑着说道:“就凭你们三个小丫头片子,想杀石老子?”
楚青青站了起来,寒着一张脸道:“石秀郎,别人怕你,我们姊妹可不怕你,我铁姊姊有上天好生之德,才警告你快些滚,滚是你的便宜!”
石秀郎嘻嘻两声道:“如今的小丫头,一个赛一个的狠了,偏偏石老子不信邪,你们要有办法宰了我,这倒也不错!”
唐霜青娥眉一挑道:“你听清楚,我们是因为人在龟山脚下,明朝是‘开房’盛典,今天才不想手沾血腥,你别不识好歹!”
石秀郎哈哈大笑起来,声如春雷,震人耳鸣久久!
坏了,他聚气发笑,惹出了麻烦!
把前舱沉睡的中年妇人惊醒,那妇人隔着舱板问道:“青儿,什么人这样的大胆,吵我午睡?”
楚青青还没有接话,石秀郎已开了腔,道:“是老子,石老子!”
中年妇人笑了起来,接着道:“我说是谁有这大的胆子,原来是你这个送死的老儿,昨天花明见机得早,被他溜了,甭说,是他支使你上当来的!”
石秀郎一听,心头一凛,暗中忖念道:“这事怪呀!莫非狗花子真在算计我,要不以铁娥的自大,又怎会把前舱让给个普通妇人住!”
想到这里,才待接话,中年妇人接着说道:“现在你想明白了?可惜已经晚了!”
“晚了”二字,还是隔舱送到,但语调一落,石秀郎背后己传来话声,道:“咱们也好久没见了,别堵着舱门,里面坐吧!”
石秀郎倏忽回头,心寒胆战,吓得全身一抖!
他不由暗骂一声:“好个狗花子贼花明,石老子今天若能平安无事,看不把你这狗花子的肝胆生生抓出来才怪!”
只顾想,忘了答话,妇人又开了口,道:“怎么,莫非我百里香还不配招待你?”
难怪,难怪铁娥等三女,将前舱让出来了!
如今,石秀郎虽知上了花明大当,但已退不得了。
他一转念,有了计策,嘻嘻一笑道:“花明这老狗子的话,我本不信,却没想到果然没有骗我,你百里女士的大驾,真在这条船上,那太好了!”
说着,他大大方方转身又道:“这后舱岂是待客之所,女士,可能移向前舱?”
百里香笑了道:“石秀郎,你这两套少和我来,洪泽湖的水太凉,老娘我怕冻坏了你,你还是将就点里面坐吧!”
石秀郎要逃向水中的诡计,不能用了。
于是他无可奈何地一笑道:“这是什么话,我石秀郎就是找女士来的,岂肯逃走!”
说道,迈步到了舱中。
他那一双眼,却盯在了楚青青身上。
原因明显,刚才百里香隔舱发问,叫的是青青,答话的也是青青,石秀郎已年老成了精,立刻明白青青和百里香有很深的关系!
他已难逃走,只有抓住个人质来和百里香一谈了。
哪知他这套玩意儿,到了百里香手中,变成了小孩子的把戏,一看就破,所以百里香娇笑一声道:“石秀郎,老娘话可说在前面,劝你老实些,乖乖坐下,老娘或许能保你平平安安地走!
“假如你要妄动,尤其是妄想抓住我这个徒儿当作人质的话,我怕你就要很快很快地死了!”
石秀郎虽被百里香说中,心中对必须抓住青青一节,仍未罢手,只是表面上否认此事道:“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怎会拿小孩子当挡箭牌!”
百里香哼了一声道:“不会最好,其实并非怕你动手,而是怕你手一动,就立刻死去,不信你注意看看我徒儿抱的那只玩意!”
石秀郎曾注意过这只“红鼻貂”,他错认是只小猫,女孩子爱猫是普通事,抱只拢在身上更是普通!
别看她们见到一只小老鼠,会狂喊大叫,但对那能捉老鼠的猫,却从来就没有觉得害怕过。
石秀郎在百里香提及白猫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又注意看了几眼,一看之下,他变了脸色,人也不由往后一退!
百里香咯咯地笑了,转向石秀郎道:“怎么样?你可还想伸手?”
石秀郎头一摇,道:“是只‘红鼻貂’?”
百里香若无其事地从青青手中,接过了“红鼻貂”,然后笑嘻嘻地向青青等三个女娃儿道:“你们前舱玩去吧,万一石老怪他不听话,此地或许有人会横着死,别吓了你们哦?”
青青抿嘴一笑,和唐、铁二女离开了后舱。
石秀郎坐不住了,就像有针扎着屁股似的!
百里香故作未见,对石秀郎又一笑道:“苏老怪前年在八公山,不信邪,碰了碰我这只小白乖乖,这不,他就横着死了,你可要也碰一碰?”
说着,缓缓将“红鼻貂”凑近了石秀郎。
石秀郎慌不迭后躲,百里香却沉声警告道:“别动,一动就没有命了!”
石秀郎怎敢再动,脸上滴下了黄豆粒大的汗珠子。
百里香娇笑一声道:“小白乖乖最听我的话,我没下令,你要也不想伤它的话,它不会抓你,否则就不一定了!”
石秀郎慌忙接话道:“我怎会伤它,百里大姊,你可别下令!”
百里香道:“行行,所以你乖乖坐着谈谈。”
石秀郎道:“是是,当听大姊吩咐。”
百里香双目一霎,道:“不对,你和花明,鬼主意最多,我必须小心点。”
石秀郎分辩道:“我保证不动一点鬼主意,一点也不动!”
百里香头一摇道:“我上得当太多了,不敢相信。”
石秀郎无奈何地问道:“要怎样大姊您才能相信呢?”
百里香想了想道:“有办法了,你替我抱着白乖乖!”
石秀郎几乎哭出声来,道:“大姊,好大姊!这玩笑开不得,开不……”
话还没有说完,百里香已把“红鼻貂”放在了石秀郎手中!
石秀郎吓得头皮一炸,脸全变了颜色。
说话也成了结巴,道:“大……大姊,这……这要……要命,我……我……”
百里香一笑道:“不要命,我没下令要你的命,它不会要!”
话声一顿,接着又道:“快,快用手轻轻地抚摸它的头皮,要慢要轻要带感情,要告诉它你和它好,快!快!”
堂堂怪杰石秀郎,立即听令,抚摸不已。
可是他那手,却哆哆地直抖!
百里香笑了,道:“好,咱们该谈谈了,我所谈的,是自己的私事,但要麻烦你帮忙,不知道你可愿意?”
石秀郎如今,只希望早离开这号船,立刻答道:“愿意愿意,只要小弟能够办到!”
百里香道:“你能办到,在你是很简单的。”
石秀郎哦了一声道:“大姊请讲。”
百里香道:“天下人很少知道,我和项天齐曾是青梅竹马定过终身的夫妻,后来因为别个原因,始终没有成婚。”
“他至今独身,我到老无伴,从前是越想越恨,现在却想明白了,进而认为他是纯情、赤心!”
“明天‘开房’,是他和世人见最后一面的日子,所以我想去见见他,你该知道,我是非见他这一面不可!”
石秀郎顺情说好话,道:“对对,应该见他这一面的。”
百里香道:“是嘛,你明白这道理是最好了,不过我们分手几十年了,如今我去拜望他,不带点礼物怎说得过去?”
石秀郎道:“当然要带点礼物。”
百里香一笑道:“可是我为这礼物,却为了大难,他啥没见过,普通礼物怎会看得上眼,石秀郎,你说对不对?”
石秀郎眨眨眼道:“话是对,可是大姊……”
百里香接口道:“后来我总算想出该送他什么礼物来了……”
石秀郎已有些明白,道:“是件什么礼物?”
百里香道:“送两个大活人去!”
石秀郎不由扬声道:“可是我和花明?”
百里香咯咯一笑,手一拍石秀郎肩头道:“有时候你真聪明得叫大姊我喜欢你。你猜对了!”
石秀郎脸如死灰,低头无言。
百里香道:“怎么,你要不愿意的话,可以直说!”
石秀郎苦笑一声道:“我能直说不愿意吗?”
百里香正色道:“当然能,这是你的自由嘛,你若不甘心情愿自己送自己去,那当然随你,只是我却有些替你可惜!”
石秀郎又苦笑一声道:“可惜?可惜什么?”
百里香道:“你若自己去,以我那一口子的为人来说,准不会再开戒宰了你,你仍然能活着,若是不肯……”
话声一顿,接着说道:“我就只好下令小白乖乖,在你任何地方抓上一下,然后送去,只不过那时候你可就不再是活的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石秀郎只好答应下来。
百里香一笑,道:“很好,我给你嗅上点儿花香粉……”
石秀郎一愣,道:“什么花香粉?”
百里香道:“就是我那独门的‘对时化骨香’呀!”
石秀郎真哭了,流着泪道:“百里大姊,那焉有我的命在!”
百里香正色道:“有,只要你能在对时之内,去见我那口子,我保证到时候有人会把解药给你,好不?”
话是可以商量的话,做法却是干脆的做法,好个百里香,行事有大丈夫风范,使人痛快!
石秀郎不由问道:“是哪一位送去解药?”
百里香一笑道:“熟人。你更熟,就是铁娥,当年你骗铁娥,打了我那口子一支‘白蜡毒汁针’,如今我叫她去,你看看这件事公平不?”
写到这里,不由从心中高喊:此世此间,怎不多有几位百里香,专以恶人之道,还诸恶人!
这是因果,这是报应,石秀郎俯首受命。
他嗅了“对时化骨香”,已是英雄气短。
百里香却又说道:“还有,你还必须押着花明去。”
石秀郎开了腔,道:“百里大姊,说实话,押这小子去我是千肯万愿绝对高兴,只是这小子太刁,我有啥办法?”
百里香附耳低低对他说了几句话,他高兴了,道:“好,能如此,我仇算报了,百里大姊,我走了。”
百里香笑着道:“好,我就不送了。咱们明天在山房见!”
石秀郎点着头,站起来出了舱。
哈哈,一切早在人家谋算之中,己有小船在等着他了,他没放下那小白乖乖,抱之登舟而去。
奇景!怪事!怪事!奇景!
“升房”了,“开房”了!
有两个人,自山下登上,前面走的是花明,后面跟着石秀郎,花明脸如死灰,全身颤抖着。
他一双手,捧着百星香那只小白乖乖!
这就难怪,难怪他恭敬听命,不作逃遁的打算了。
花明身后的石秀郎,今天似是十分开朗,唱着山歌!
“一生争强又好胜,满腹诡计智谋深,
怎知因果报应到,地狱无门自投奔!”
闲人全站开了,目睹世上这一双凶煞,走进山房。
当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石室”中后不久,郭飞鸿步出了山房,有人接他,有人迎他,他却挽着铁娥、霜青,含笑而去。
有人问到百里香,有人也问过铁娥,可曾给石秀郎嗅过解药?可曾收回那小白乖乖?
百里香答得好,我哪来的“对时化骨香”?只是一种普通花粉而已,又哪来的“红鼻貂”那是只小熊猫!
没有毒?真没有毒吗?
百里香笑了,道:“大家何不往世上多瞧两眼,遍地皆毒,但哪里又真有毒!佛说,空空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适时,山房内,传出一声龙吟!
随声,栈桥中断,山房自合,那佛、那魔,都紧紧地关在了一处!一处!一处!
那是“智山”!那是“心海”!
湖水澄清,远山含笑,正是:
龙吟一曲沧海去,智拙才尽秃笔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