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了绿绸子的软帘,鸨儿柳大眉冲着座头上的四位贵客,笑得两眼眯成了缝:“九爷好赏赐,姑娘们快快谢赏来啦!”
一面说闪身让开,身后的姑娘们在一片莺燕声中,齐拥了过来。
胡九与他那三个朋友,乐得呵呵大笑,八只充满酒色的红眼,滴溜溜只是在姑娘群里打着转儿。
“四位大爷一来,姑娘们可都乐坏了!”柳大眉扫着眼前的姐儿们,尖声细气地道:“看看你们谁的福气好,能够侍候四位大爷!还不上前请安问好去!”
胡九爷呵呵一笑道:“用不着,用不着,来来来,我喜欢这个眯眯眼,就是你吧。”
陈咪咪乐得娇声笑着,嘤然一声已投入胡九爷的怀里,侯三爷嚷着要找穗儿,他是看上了她脸上的两颗白麻子。
大元米号的赵二爷看上了有美人痣的秀秀,现在只剩下金狮镖局这位总镖头“铁算盘”左庄了。
到底是练武出身的人,能够闯下今天这番事业门面,固然一半靠他的趋炎附势,见利忘义,到底手底下也不含糊,要说到几年以前,姓左的是惜身如命,这种酒色场合,他是不会来的。
今天“铁算盘”左庄的身价不同了,年纪大了,又有了钱,所谓“饱暖思淫”,就是这个道理,再加上他所结交的这几个朋友,不由他再想洁身自好,这秦楼楚馆也算得上有他一份。
尽管是大家伙瞎起哄,“铁算盘”左庄只是嘿嘿地笑着,一双精光闪烁的眸子只是在姑娘里面转动不已,可就是不指明挑选那一个,显然是别有用心。
东楚钱庄的侯三爷嘻嘻笑道:“老左就是这些地方不干脆,来,我给你挑一个,我知道你是喜欢白的,过来文君,你去侍候左大爷吧!”
叫“文君”的那个姑娘,娇滴滴地应声,姗栅走到了左大镖头跟前,深深一福,嗲着声音叫道:“左大爷!”
姑娘们心里都有数,四位阔大爷中,就数这个姓左的最难侍候,虽然他来的回数不少,可是真正“玩儿”的次数并不多,而且姓左的别有异功,姑娘们私相传说,都怕了他了。
怪不得眼前这个“文君”在被侯三指名点中侍候左庄之后,脸上鲜见喜色却有“畏”色。
低低地叫了那声“左大爷”之后,整个身子像病鸡也似的直打着颤儿。
左庄一只大粗手盘着她的腮,瞅了两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摇摇头。
“怎么样?”侯三爷一怔道:“你还看不上?”
“不是看不上!”左庄嘿嘿笑道:“美是够美了,只是身子不够结实。”
说罢纵声大笑了起来,声震屋瓦,确是气壮声宏,文君吓得打了个哆嗦,慌不迭地退开一旁。
胡九等三人听他这么一说,也都大笑了起来,要论及财势,左庄虽然也不含糊,可是却绝难与胡九等三人相提并论,只是左某人武功好,有“汉阳一铁柱”之称,手下人多势众,就凭着这些本钱,胡九等就不得不格外巴结。
胡九爷笑声一敛,直瞧着那个年当花梢的鸨儿柳大眉道:“听见没有,我们这位爷可有一身好功夫,你等要找上一个嘿嘿--你明白了吧!”
柳大眉“唷”了一声,笑眯眯地道:“好,那就芳芳吧。”
姓左的摇摇头。
柳大眉漫应一声:“再不就--”
“用不着,用不着。”左庄一双闪闪有光的眸子注定着鸨儿柳大眉:“我已经看上了一个人!”
柳大眉笑道:“那敢情好,是谁?”
“就是你!”
举座轰然大笑了起来。
柳大眉“唉唷唷”地娇叫了起来。
胡九爷击了一下掌道:“好!这才叫作‘高’!老左还是真有眼力啊,佩服,佩服!”
柳大眉嗲着声音道:“我的左大爷;你可别开这个玩笑,当着姑娘们,我可是臊得慌,这么吧,我再去给大爷你找一个,包管你中意。”
一面说拧过身子就走,她这里不过才跨出了一步,却被左庄一只巨大的手像捉小鸡似地拦腰给拿了过来。
柳大眉发出了一声似笑又哭的尖叫,姑娘们吓得哄然而散,接下去是柳大眉一连串的讨饶声,只是姓左的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依,死说活说,他今天是要定了这个人。
这一来可该着柳大眉发愁了,她虽是出身娼门,但如今已是有了“主子”的人,那有鸨儿接客的道理,可是眼前这几位爷她却又实在开罪不起,只得耐下性子来好生看酒,再图后策。
一阵清晰的笛声,起自左面阁楼。
鸨儿柳大眉忽然挣开了左大镖头的手,拍拍身上道:“唉唷,光顾了照顾四位大爷,把另一位贵客都给忘了。四位大爷,我告个假,去去就来。”
一面说,柳大眉向着四人福了一下,转身就走。
“回来!”这一次说话的是胡九爷。
胡九爷脸上就像罩了一层雾似的:“我不是说过了吗,今天晚上你这‘美人庄’我胡某人一个人花钱定下了!怎么还会有外客?”
一看见贵客生了气,柳大眉可是打心眼儿里害怕。
“唷!九爷,你这是怎么说的,我们有几个脑袋敢不听九爷的吩咐?”柳大眉赔着笑脸道:“是这么回事,这位贵客三天以前就来了,一直就住在庄子里‘凤来阁。’”
胡九爷也不等她把话说完,脸就拉了下来。
“什么,凤来阁?”冷笑一声,他喃喃地道:“那是我住的地方!”
“这--”柳大眉喃喃道:“九爷,您还得多担待,人家是三天以前就来了定下的。”
“胡说!”胡九爷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你这美人庄我姓胡的花的钱还少么?”
“九爷,您这话说错了。”
柳大眉笑着过去攀交情,轻推着胡九爷,嗲声道:“九爷,咱们这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听说九爷今儿个宴客,我们把整个‘楚湘楼’都腾了出来,那里地方大,四位大爷--”
“不要再说了!”
这一次轮着东楚钱庄的侯三爷不高兴了。
“没有什么好说的,叫那个人换过地方,凤来阁我们是要定了!”侯三爷冷笑道:“他是什么东西,也配睡凤来阁?叫他搬开!”
柳大眉皱着眉,为难地道:“可是人家已付了包银--我--怎么能--”
“钱?”胡九爷一声狂笑:“谈别的也许还不大好开口,谈钱就好办,你说吧,那家伙给你多少钱?我们加倍给你就是了!”
柳大眉怔了一下,叹了口气,只是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金狮镖局的左庄眼睛瞪得像鸭蛋那么大小。
柳大眉害怕得赔着笑,喃喃道:“那位大爷也是这么说,钱他是不在乎的,一来就付了五百两银子,四位大爷请想这个价码儿,就是他住上一年,我也不能撵人家吧?四位大爷,您们请多多包涵吧!”
四位爷儿们一听对方的出手,俱不禁怔了一下。
“好阔的手面儿!”胡九爷嘿嘿冷笑了几声:“这个人姓什么”叫什么?”
“这--不知道!”
柳大眉一副可怜样,眼巴巴地看着四位财神大爷。
“不行!”说话的是开钱庄的侯三爷:“老胡,凤来阁今天我们要定了!”
大无米号的赵二爷也拍了一下胸脯,大声道:“五百两银子,姓赵的照付,叫那个家伙搬!”
胡九爷一笑道:“哪能要你花钱,今天我是东道,这么吧,大眉儿!”
他嘻嘻地笑看着柳大眉,“得,难得今天我们左大镖头看上了你,你们今天是第一天圆房--”
哈哈笑了两声,他竖起一根指头:“一千两,算是我送给左大爷的贺礼,这笔钱也就算是凤来阁的包银,这下子你该没话好说了吧!”
侯、赵二人一听,俱都乐得大声叫起好来。
俗谓“鸨儿爱钞,姐儿爱俏”,一听见胡九爷竟然肯出一千两银子包下凤来阁,柳大眉的心可就活动了。
当下笑眯眯先向胡九爷福了一下:“谢谢九爷,我这就去张罗凤来阁去。”
一想到“凤来阁”现在住的那位主子,她却又有些担心,不由得有些发愁,只是冲着这千两银子的份上,她说不得只好走上这么一趟了,当下告辞而别。
侯三爷呵呵一笑,向胡九爷道:“老胡还是你行,对症下药,哈哈!这一千两银子,算是打动了鸨儿的一颗贪心了!”
才说了这么几句,脸上生有两颗白麻子的穗儿,已在他身上撒起娇来。
陈咪咪也抡着一双粉团儿的拳头,频频在胡九爷肩上捶着:“不来啦!九爷给人家的一赏就是一千两银子,偏偏对我们--”
胡九爷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这又是给我自己惹了麻烦,好啦,好啦,要银子方便得很,那得看你的--嘻嘻!哈哈--”
一屋子人全都大笑了起来。
说话时,邻屋里已摆下了酒筵,过来请入座,当下四位大爷起身离座,走到了隔壁,纷纷入座,三位姑娘各自为自己主儿斟上美酒,猜拳的猜拳,撒娇的撒娇,好不热闹,却只有那位“金狮”镖局的大镖头铁算盘左庄还在盘算着柳大眉的迟迟不来。
想着想着,柳大眉就真的来啦。
来是来啦,脸上神态可是鲜有喜色,一进门就低下头。
胡九爷哼了声道:“怎么啦?说好了没有?”
柳大眉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四位大爷请多多包涵--这件事--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呀!”
赵二爷哼哼冷笑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小子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能不买我们的账?”
柳大眉喃喃道:“这位大爷可是生来的怪脾气,胡九爷的意思我也转告了,只是他说什么也不肯让!”
胡九爷一拍桌子道:“混蛋!”
柳大眉吓得打了个哆嗦,赔着笑道:“九爷您多担待--这是--没有法子的事呀!”
“没法子也得想法子!”胡九爷一只手敲着桌子:“凤来阁我们是一定要,你听见了没有?”
柳大眉那副样子,就像是要哭了。
“我的九爷!这件事我是真没办法,我说您出一千两银子,那位爷他说他给两千两--人家又是先来,九爷您看看我能怎么办呢?”
听她这么一说,在座的几个人可都愕住了。
“好小子!”侯三爷笑道:“这么看起来,这个人他是存心给我们别扭上了!”
大元米号的赵二爷大声道:“这小子叫什么名字?”
柳大眉摇摇头:“我问了好几次,他都没说,还嫌我噜嗦!”
“他们一共是几个人?”
“只有两个,还有一个是个哑巴!”柳大眉喃喃道:“看样子是他的一个跟班儿!”
胡九爷冷笑道:“这个人是本地人还是外乡客?”
“听他的口音像是外地来的!”说着这个柳大眉又自叹息了一声:“还有气人的呢!”
四位大爷不禁俱都一愕,一齐把眼睛向她集中过去。
柳大眉的一双桃花眼扫了四人一眼,慢吞吞地道:“怪就怪在这里,四位大爷看上的姑娘,他也看上了--”
赵二爷眼睛一瞪,大声道:“会有这种事?”
“可不是吗!”柳大眉说:“这位大爷指着名字要点‘咪咪’、‘穗儿’,还有‘秀秀’,而且还指明了要我热酒--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好小子!”胡九爷霍地拉下了脸:“不用说了,这是他存心找我们的茬儿,跟我们过不去!”
大元米号的赵二爷倏地拍桌站起来道:“好,过去瞧瞧去!”
东楚钱庄的侯三爷也霍地站了起来。
胡九爷大声招呼着他的跟班儿“柱子”,吩咐他集合四人带来的随从护卫,总有十来个人。
倒只有那位金狮镖局的大镖头左庄,却现出了少见的沉默,众人在摩拳擦掌之际,他只是不动声息地在盘算着心思,一只手玩着他嘴上的短髭。
大家所以这么有恃无恐,无非是仗着这个左庄有过人的功夫,这时见他不声不哼,都不禁有些意外。
左大镖头在目注之下,冷冷地说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各位先不要急,让兄弟称一称他的斤两!‘大牛’你过来!”
“大牛”是左庄手下一个得力的弟子,生得黑黑壮壮的,两手各有五百斤的力道,练过“铁扫帚”的下盘腿脚功夫,能腿扫“柏木桩”,在汉阳府,一提他的绰号“铁牛李”,那是无人不知!
左庄如今功成名就,早年打出来的一片江山固若铜池,现在什么事都不会再麻烦他了,天大的事派两名镖师,递上他左庄的名帖,也都可以迎刃而解,是以,他才能享如今逍遥之福。
铁牛李应声来到了眼前,垂手听令。
又黑又壮又高,二十四五的年岁,黑眉毛,小眼睛,大嘴扁鼻,一双太阳穴都高高地凸出去,一看上去就知道是个“扎手”的货色。
“去到凤来阁,拜访一位外乡的朋友!”左庄一面拿出了他的名帖:“说是我们各位有请,请这位朋友与他的那位贵跟班儿务必赏光,这是我的名帖!”
铁牛李两手恭敬地接了过来,应了一声,正要转身。
左庄又道:“记着,眼睛给我睁大一点,有什么不对,回来再说!”
铁牛李咧嘴一笑道:“老爷子放心,没有请不来的客人,瞧我的吧!”说完转身自去。
胡九爷嘿嘿一笑道:“左老大这一手确是高明,这叫先礼后兵,请他过来可比我们过去又强多了!”
侯三爷坐下来恨声道:“要是这小子不买账呢?”
赵二爷冷笑道:“那今天就要他的好看。”
胡九爷摸一摸他的两络小胡子,也学左大镖头的样子,由身上取出了名帖吩咐他的跟班儿,到江阳府衙门里先去打声招呼,作好了一切准备。
“菜”上来了,龙凤梅花大拼盘。
各人少不得为此丰肴浮上了一大白。
忽然一个姐儿由邻室大厅揭开帘子跑进来道:“来啦,来啦,客人被李爷请来啦!”
各人都不由一惊,却见铁牛李笑嘻嘻进入大厅,又转过来道:“客人来啦!”
在座四位大爷平素无不“目高于顶”,只是眼前这个客人太过奇怪,最主要的当然是由于他出手的豪绰,引起了各人的兴趣,是以眼前各人一听说是他来了,俱都情不自禁离座站起,对来人投以注目。
大厅两扇朱漆大门开处,进来了两个人。
第一个进来的,也正是那位豪绰手面的“大爷”,各人少不得更多加注意。他身高六尺,相貌堂堂,紫面浓眉,鼻直目炯,颔下一络类似钟馗的胡子,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加了人工,竟是碧绿的颜色,同他身上所穿的那袭袍子一个颜色,绿油油的鲜艳之极。时令不过是深秋的季节,来人头上却戴着一顶拖有长尾的水獭皮帽子,杏黄腰带上插着那支白玉长笛子,足下却有一双黑得发亮的纯丝靴子,好怪的这一身打扮!
比较起来这位大爷身后的那个童子可就显得太瘦弱一点了,二十上下的年岁,白白的一张瘦脸,黑长衣外加绿披肩,唯一与他主人相似之处,该是那双又黑又浓的眉毛了。这小子冰冷冰冷的表情,进门就靠向旁边站住不动,像是立意旁观。
毕竟那位金狮镖局的大镖头左庄,是出身江湖的人物,江湖里的规矩礼貌他不能不懂,对方既然收下了自己的名帖,又亲自来了,证明是赏了自己面子,自己就不能疏忽了主人的礼节。
匆匆赶上了一步,左大镖头抱拳笑呼道:“赏光,赏光,左某荣幸之至,贵客请坐!”
来人那一双精光闪烁的眸子,在入门之初已迅速地转过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这时再也不多瞧一眼。
聆听之下,鼻子里哼了一声,在铺有红丝绒的讲究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四位大爷对看了一眼,对于来客这种托大无人的神态大为不满。
铁算盘左庄忍着心里的不悦,再次抱拳道:“足下大名是--”
来客鼻子里又哼了一声,炯炯目神注定着这位左大镖头,点点头道:“你大概就是金狮镖局子那个总镖头‘铁算盘’左庄吧!”
左庄面色一沉,答道:“不错,足下你--”
来人不等他话说完,眸子已转向其他三人:“幸会之至!”他微微笑着说道:“这位是东楚钱庄的大掌柜的侯腾金,侯三爷!”
侯三爷点点头,十分傲气地道:“不错。”
来人眼光依次掠向赵二爷:“米店的大老板,赵子方,赵二爷!”
赵二爷也是傲气十足地哼了一声。
“这位大概是有‘瓷器大王’之称的胡光,胡九爷了,幸会得很!”
胡九爷打了个哈哈,道:“好说,阁下一进门就报出了我们四位的名字,足证是有心人了,来来来,菜还没上,酒也正温,请陪我们共饮一杯如何,请请请--”
来客摇摇头道:“饭我是要吃的,只是时候还不到,你们先请吧,吃完我们还有笔买卖要谈!请吧。”
左庄怔了一怔,发觉到话中的词锋不对,其他三位大爷早已忍不住腹内饿饥,纷纷转回座上,再也不多瞧这个不识抬举的人一眼,待到左庄转回之后,四个人已大声吃喝起来。
在他们大吃大喝的当儿,来客却是轻轻地垂下了头,合下眼皮来,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正好是对方四位大爷酒足饭饱的当儿,照前言,应该是谈买卖的时候到了。
四位大爷纷纷落座。
胡九爷咳了一声,端起了一碗香茗来喝了一口,大咧咧的道:“好呀,既然这位贵客有一笔买卖要跟我们谈,我们就洗耳恭听吧。”
绿衣人点点头道:“好说!”
一霎间,他脸上装出了一副微微的笑容。
“不知道各位曾经听说过没有?江湖上有一种‘不乐之捐’的名堂。”绿衣人缓缓地说着。
四人对看了一眼。
胡九爷怔了一下道:“不乐之捐!什么意思?”
绿衣人一哂道:“有人富而好施,被称为‘乐捐’!”微微一顿后,他又接下去道:“有人虽富却是不仁,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但是却又非捐献不可,被迫捐金,就称为‘不乐之捐’。”
四个人被他这番话说得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彼此面面相觑。
“我不说各位当然不清楚,”绿衣人慢吞吞地道:“这不乐之捐百数十年来,一直由‘不乐’所推展,每十年行走江湖一次--”
他那双眸子微微扫过金狮镖局总镖头铁算盘左庄时,面上表情亦庄亦谐地道:“这‘不乐’左大镖头应该听说过吧。”
左庄似乎在初闻那“不乐之捐”四字时,已有些陷入沉思状态,此时闻言,实似有所警觉。
“不错,我听过!”左庄总算想起了有这么件事:“‘不乐’远居南海,帮主好像是人称‘一心二点三梅花’的三位武林异人。”
绿衣人微微一哂,接道:“阁下到底不愧是出身武林,见识丰硕,不知道阁下对这三位老人家的平素行藏为人知道多少?”
左庄冷冷一笑,摇摇头道:“尊驾不要把话扯得太远了,这又与你我今天之会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绿衣人那双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等一会,你们自然会知道得十分清楚。”
左庄挺了一下很不自在的身子,冷冷地道:“左某人虽听说过这三位武林前辈的大号,只是嘿嘿!遗憾得很,却始终没有与他们打过什么交道。”
“你不必遗憾!”绿衣人笑了笑:“因为你马上就将与他们打上交道了。”
左庄霍地自位于站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大镖头稍安毋躁,请坐下说话!”绿衣人目光一扫其他三位:“我想这三位大爷还急于一听下文呢。”
左庄嘿嘿一笑,重重地坐下来道:“朋友,如果你想要拿这三位帮主的名字来压我左某人,那可就错了,左某人不吃这一套。”
绿衣人一哂道:“每个被‘不乐帮’找上的人一定都是不快乐的人,就像足下现在这副样子。”
左庄呆了一呆,高高举起右手,正要往茶几上拍下去,转念一想,却又放了下来。
立刻他作出了一副“并非不快乐”的样子。
绿衣人喃喃地道:“我想现在大镖头应该可以把有关不乐帮三位帮主的行径向你的三位朋友说一说了,因为他们好像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左庄偏过头来,正好看见了渴望一听其详的三双眼睛。
“老哥!”赵二爷忍不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不乐帮,不乐之捐的,把我们都听胡涂了。”
左庄冷冷哼了一声,慢吞吞地道:“这只是江湖上的传说罢了,传说在南海地方有个不乐帮,这个帮派与其他武林帮派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们倚仗强势,专门向全国各处强迫捐献金钱--”
“对了!”绿衣人脸上充满了笑靥:“所以才称作‘不乐之捐’。”
左庄看了他一眼,才又继续向其他三位伙伴解释道:“据说这个不乐帮在南海独处一海岛,那海岛也叫做‘不乐岛’,岛上居民全部都是帮中之人,人数众多,但是他们却不事生产--”
胡九爷听到这里嘿嘿一笑道:“那么他们一定会饿死了!”
左庄冷笑道:“按常情确是应该如此,但是事实上这不乐岛上的数千居民却没有一个饿死的,非但没有一个饿死,而且他们吃的穿的,甚至于日用一切,都反而比其他别处的人更为享受,好像他们天生到这个世界来就是为了享受一样。”
绿衣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赵二爷一肚子的狐疑,眼巴已地看着左庄道:“这是怎么回事?”
左庄冷笑一声道:“就是因为那‘不乐之捐’。”
“荒唐!”胡九爷挺了一下肚子:“天下那有靠捐钱来过日子的人。”
“但是不乐岛上的不乐帮,他们百十年以来,一直就是靠人家捐助来过日子的。”
左庄冷笑着接下去道:“据说那不乐帮的三位帮主,每一个人都有一种特殊的武功,行为怪诞,坏透了,他们专跟全天下有钱的人过不去。”
赵、胡、侯三个人的脸色,忽然都变了。
“刚才这位朋友也说过了。”左庄瞟了绿衣人一眼,接下去道:“这百十年以来,他们每十年就会到全国各地走上一遍,干他们‘不乐之捐’的勾当,被他们找到的,全都是富甲一方的大户。”
“嘿嘿!”笑了几声,左庄又接下去:“当他们找到有钱的对象时,就会给这些富户一张银色的--”
绿衣人忽然插口道:“不,你记错了,是金色的。”
“金色的!”左庄重复着,满脸怒容接下去道:“管他是金色的还是银色的,反正他们是给一张捐款的单子,写上他们要捐助的数目,然后等着拿钱。”
“荒唐,荒唐!”胡九爷嘴里再一次地嚷着:“要是人家不肯捐呢?”
“不捐也不行!”左庄忿悉地道:“据说不愿意捐助的人,他们不是拿走他的一条腿就是一只胳臂,情况严重的,他们还可能拿走他们的脑袋。”
“啊,”这一次轮着侯三爷惊叹了:“有这种事?这--这还有王法吗?”
左庄冷笑一声:“在他们眼睛里,那还有什么王法?”
侯三爷瞪着眼道:“这--这简直是强盗嘛!”
左庄道:“本来就是强盗,应说是比强盗还要可恶的一群东西。”
绿衣人一哂道:“大镖头说话的时候,最好不要太冲动,也不要意气用事,怎么能说是‘强盗’呢!是他们自愿捐献的钱呀!当然,也许他们捐献的时候,有点不大快乐,这一点倒是真的!”
绿衣人的话声一歇,大厅里包括鸨儿柳大眉在内,所有的人无不哗然,一时纷纷交头接耳,有的啧啧称怪,有的引为笑谈,俱都对这闻所未闻的怪异帮会组织谈论起来。
胡九爷大笑了几声,目注向绿衣人说道:“这个故事,我生平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过。”
绿衣人道:“很多人都没有听过。”
侯三爷说:“真有趣。”
绿衣人道:“很多人都认为有趣。”微微一顿,他才接下去道:“但是奇怪的是,当他们接到了那张金色的捐献卡片账单的时候,他们就不再会认为很有趣了。”
胡九爷冷笑道:“故事讲完了么?”
绿衣人耸了一下肩,看向左庄,反问道:“完了么?”
左庄气恼地道:“你认为完了就完了,奇怪,这又干我什么事?”
赵二爷插口道:“对不起,请恕我打个岔。”
绿衣人一笑道:“你看,你的故事还没有完吧,总会有人想多知道一点的。”
左庄一股怒气发不出,却迁怒午赵二爷的不知趣,狠狠地瞪过去。
偏偏这位赵掌柜的不能领会,仍然继续发问道:“难道各地衙门都不管了?”
左庄恨恨地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他们眼睛里根本就没有王法,衙门里那几块料如何管得了?”
赵二爷道:“那总还有地方上的公理正义吧。”
“有什么正义?”左庄道:“他们一来山高皇帝远,再则,据说那三位帮主武功盖世,很多人都敌挡不了,都怕了他们。”
大家都怔住了。
绿衣人“唰”一声由衣袖里抖出了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柳大眉巴结地道:“大爷,你觉得热么?”
八月天,已经很凉了,再怎么也用不着折扇子,绿衣大爷这种动作可有点反常。
绿衣人一笑,望着柳大眉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跟胡涂人说话是很热的。”
“唰!”一下,他又折上了扇子,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注视向左庄道:“谢谢你说了这一大段,大体上来说,虽然当中有很多地方并不尽然,但是也差不多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
左庄冷笑一声,道:“我说完了,该你的了。”
胡九爷摇了一下头,气呼呼地道:“这故事虽很有趣,但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们又要知道这些怪事?”
“一点也不怪,”绿衣人十分和颜悦色地道:“因为你们四位大爷,正是不乐帮看中的对象。”
四人顿时为之一愕,当然他们其中也不乏聪明之人,对此事已有所预感,只是这个预感一经证实,仍然使他们有震慑的感觉。
左庄用力拍案,发出了“叭”的一声:“哼,小子!”他实在忍不住了:“你的眼睛睁大一点,要是你打算拿‘不乐帮’的旗号来吓唬人,那你可是找错了对象,告诉你,我姓左的可不吃你这一套。”
绿衣人微微一笑,脸上神色,十分笃定。
“左大镖头,你说对了,实在说吧,吃这一套的人,我们就不找了,要不然怎么会叫做‘不乐之捐’呢。”
左庄神色一凝,那张脸一霎间变成了褐色。
然而前文已经说过,他如今身分已经不同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听打架就捋袖子的毛躁性情了,如今他已经是“有钱人”了,有钱的人常常必须提醒自己,一举一动都必须要合乎规矩,要合乎身分,冲动不得。
胡九爷比较更合乎“有钱人”那种派头,摸着他的小胡子,嘻嘻笑道:“老弟台,对不起,我可不是有意要占你什么便宜,看你样子实在很年轻,年轻人有时候的确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声,我们几位在汉阳府,不错,钱是有两个,只是我敢保证,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叫我们‘不乐之捐’的,这一点你尤其要搞清楚!你要放明白一点,咳!”
侯三爷冷冷哼道:“不要说你一个人了,哼哼,就是真的什么不乐帮主来了,我们也不在乎。”
赵二爷一定也要说上一句:“小子,你应该打听打听汉阳府我们的身分,嘿嘿!无论官私两面,你要想跟我们斗,哼哼--你就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绿衣人微微点了一下头:“你们话说完了没有?还有谁要说?”
胡九爷看了各人一眼,冷冷地道:“说完了,你要怎么样?”
绿衣人道:“那就该我的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招了一下手。
远立门侧的那个黑衣哑童,立刻心领神会地抱拳应命,转过身来,把大厅的两扇门紧紧关上,并下了门闩。
大厅里各人顿时起了一阵哄动。
胡九爷大怒道:“什么意思,要把我们关在这里吗,混蛋,混帐!”
绿衣人丝毫不现怒态。
他依然用着和悦的声音道:“在我们买卖没有谈成以前,包括我自己在内,谁也不能走出这间大厅。”
说话时,那个面色苍白的黑衣哑童,双手抱膊,十分懒散地站在门前,很明显地已在执行他主人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
“铁算盘”左庄的确是沉不住气了。“我就是不信,什么人能阻住我左某人的去路!”
绿衣人一笑:“最好你非信不可。”
“我偏不信!”左庄脸拉得很长,转过脸看向他那个得意的弟子:“铁牛李,你给我出去一趟。”
铁牛李闪身而出,抱拳应了一声:“是。”
左庄再关照他:“记住,出去再回来,不要给我多惹事,人家让开就算了。”
铁牛又恭应了声,脸上现出不屑的冷笑,借着抱拳见礼的当儿,他有意地伸展了一下身上的骨骼,发出了一阵子骨响声。
姑娘们丛中立刻发出了一阵子惊叹耸动声。
老实说,虽然眼前气氛很紧迫,但是除了鸨儿柳大眉以外,这些妞儿们可是心里毫不担心,反倒暗暗窃喜着,有“乐子”可看的喜悦。
绿衣人简直连眼皮也不眩向铁牛李一眼。
铁牛李摇晃着身子,一副像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样子,慢慢吞吞地直向大厅门前走过去。
姑娘们立刻闪身让出了一条路。
黑衣哑童仍然抱着他胳膊。
铁牛李借着前行的当儿,每走一步自丹田里提吸出一股内元之气,以之充实四肢,是以每下一步,都沉重出声,显示着他的功力确实不凡。
“小子!”他站在了黑衣童子面前:“你可听见了?快让开,二爷要我出去一趟。”
黑衣童子甚至于连头也不摇一下,苍白的脸上根本就不着表情。
“你听见没有?”
黑衣童子依然如故,只是面颊上多了两条“鄙夷”的笑纹。
铁牛李一心想在师尊与各位大爷面前卖弄一番,那里又会想到对方这貌不惊人的小子,竟然全身负有惊人的身手。
他再也不愿与对方废话,一声叱道:“闪开!”右手一挥,直向着对方这个瘦削小子胸肋间扫去。
铁牛李曾经有“开碑手”的沉实掌功,这一挥一扫之力,看似无奇,其实却蕴有惊人的内力,“碰”的一声,击了个正着。
黑衣童子连眉也不曾皱一下,就在铁牛李掌下的刹那,自然而然,极其神速地自黑衣童子胸肋之间鼓出了一个气包,铁牛李的这一掌,恰恰正好的就打在了这个气包上。
铁牛顿时一惊。
“铁算盘”左庄看得更清楚,禁不住呆了一呆,这一霎他似乎忽然想出了对方这种异乎寻常的异功,暗忖一声不好,正想出声警告却已是慢了一步。
敢情铁牛李情急之下,紧接着再次出手,仗着他练有“横”功,有一身蛮力,决计要把对方生生扳倒,当时身子向前一伏,两只手同时递出,“噗”的一声,已分按在黑衣童子的两处腰侧之间。铁牛李这一次可是用足了力量,脚下是骑马单裆,双腕力振之下,喝了声:“滚开!”
想像中,那么瘦单的人,如何当得起他的这般神力,然而事实上却又是大谬不然。
唇角兀自荡漾着那种鄙夷的微笑,身子却是压根儿丝毫也不曾移动一下,黑衣童子挺立如故。
各人目睹之下,都不禁紧张地站了起来。
眼看着铁牛李龇牙咧嘴连吃奶的力量都用了出来,一张黑脸由于用力过剧的关系,都变成了猪肝颜色,只是那个瘦削的黑衣童子,偏偏身子稳如泰山,固若磐石般屹立着。
“铁算盘”左庄大惊之下,才知道自己敢情是走了眼,原来这个貌不惊人的瘦小子,敢情身上有出乎寻常的功夫,铁牛李这般蛮干,必将要吃大亏。
心里想着,大声招呼道:“铁牛李,退下去。”
无奈黑衣童子可不是这么容人欺侮的,左庄话方出口,黑衣童子已快速地出手反击。
那么快的一霎,不知是怎么一来,黑衣童子的一只手掌已反贴在了铁牛李的下腹上,紧接着他扬起来的手势,铁牛李的身子就像是疾风中的一片云也似的霍地腾了起来。
“铁算盘”左庄大惊之下,足下用力一顿,身子快若飘风地已迎了上去,出掌拧腰,只一下,已把铁牛李偌大的身躯接在了手上。由于铁牛李下坠的身势过于沉重,左庄接是接着了,身子却禁不住打了一个踉跄。
大厅里立刻传出来一阵子乱嚣,胡九爷、赵二爷、侯三爷几位爷儿们那里见过这个?一时,都吓得脸上变了色。
被放下来的铁牛李,再也不是“铁”打的“牛”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面条捏的,两只手摀着肚子,一时连腰都直不起来,他在那里一声不吭的蹲在地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子顺着脸直往下淌个不停。
黑衣童子却又似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处,执行他看守门户的任务。
胡九爷抢上一步,眼巴巴地看向铁算盘左庄道:“这--这怎么办?”
“不要紧!”左庄沉下脸来道:“我倒要来见识见识这位小朋友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
胡、侯、赵三人,平素对于这位左大镖头的武功,也是只凭耳闻,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他们却深信这位大镖头必然身手了得,这时见他自愿出手,不禁宽心大放。
以堂堂声名,汉阳府首屈一指的左大镖头,亲自出手去对付一个对方跟班看门的门童,实在是有点小题大作,杀鸡用牛刀的感觉,然而情势的发展,却又使得这位左大镖头非如此做不可,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
一直不曾多话,独坐位上的绿衣汉子,忽然冷冷一笑道:“左大镖头莫非还不死心么,我看不必多此一举了。”
左庄沉声道:“什么意思?”
绿衣人冷冷地道:“不乐帮派出来的使者,绝非无能之辈,你又何必要自取其辱。”
左庄呆得一呆,一双瞳子骨碌碌转了一转,倏地跨前一步,大声道:“好!既然如此,左某人候教了,请。”
一边说,一边向座上绿衣人抱拳拱了一拱,显然矛头已转向了绿衣人本人。
大家伙眼看着双方即将交手,一时纷纷向后退开。
偏偏绿衣人没有立刻出手的意思。
听了左庄说的话,他脸上浅浅现出了几线笑纹,摇摇头道:“大镖头也许错会了意,我来这里只是向各位执行‘不乐之捐’来的,可没有打算跟人打架,除非那个人真的强到非要我出手不可的地步,否则--”
铁算盘左庄脸上一阵子发热,情不自禁地向前跨出一步,可是,他立刻就感觉出发自对方身上的一种无形内力。
前文曾述过,凡是武功达到了一个相当程度的定点后,其体魄之内则会自然而然地兴起一种所谓的内功游潜,左庄显然不是弱者,而且有见于此,因此当他一经有所领会之后,立刻大生警惕,跨出的脚步,情不自禁地又退了回来。
“很好!”左庄冷笑着道:“那么我倒要看看谁胆敢阻挡我的来去!”
他明知对方手下的黑衣童子必然会阻止自己出去,也明知自己必将要和黑衣童子动手,只是这么说,显然有“遮羞”的用意,因为以他今天的尊贵身分,去出手对付对方手下一个门童,一旦传扬出去,自将要落人笑柄。
然而,如果照他眼前这种说法,情形将是不同,因为是对方黑衣童子阻挡他的出路而被迫出手,那就另当别论。
绿衣人很明白他的这种矫情虚饰,不过置于一笑。
因为大凡一个人的武功达到了某一种境界之后,就像是绿衣人现在这种境界,他已经具有明鉴入微的功力。只凭对方的谈吐器宇,即可察知对方的功力虚实,眼前这位名重汉阳的金狮镖局总镖头,虽然名声很大,然而论及真实的武功,绿衣人实在还不屑于出手,乐得借手于手下小童杀一杀他的锐气。
左庄已慎重其事地向廊外步出。
胡、侯、赵三位忙自起身跟在他身后,他们三位大爷早已被眼前这种情势发展逼得透不过气来,早先的寻欢之意已荡然无存,巴不得能够离开眼前这片是非之地,是以一见左庄外出,立刻慌不迭地跟了上去。其他姑娘们的心情也是一样的,谁也不愿跟着淌眼前这种混水,一时纷纷立起,跟在三位大爷身后。所有人都挤了过去,大家像一条龙似地排在左庄身后。
当然,大家的希望也都寄托在这位大镖头身上,只要他能闯过这扇门,大家都暂时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