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方终,掌声如雷。
朱翠少掩悲怀,等到移目对面包厢座位上时,才赫然发觉到敢情那位神秘的轻纱少女竟然已经失踪了。这个猝然的发现,不禁使得朱翠心里为之一惊。由于她对这个轻纱少女已经留下了心,是以对方的一切也就格外引起了她的好奇。现在她既然已经走了,朱翠也就感到有些索然,她勉强地耐着性子把连宝云的演唱看完。
换上来的是老刀螂小刀螂父子的对口相声,父子两个满口黄腔,口无遮拦,逗乐虽是逗乐,朱翠却难以入耳。匆匆离座步出,却见刘老板正自慌张着往这边走来,一眼看见朱翠,忙自赶上几步,满脸笑靥地弯下腰来。
朱翠眉头微皱道:“有什么事么?”
“有有--大小姐!有贵客来看你啦。”他边说边弯下身子,身躯前倾道:“是对街的常小爵爷,敢情大小姐您认识常小爵爷呀,真是待慢,待慢,您这边请吧。”
朱翠心里微微一动,暗忖着他说的当是常孟,这么晚了他来旅邸探访,想必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当下一言不发,匆匆随着刘老板来到了前面饭店。
推开门,刘大个子哈下腰来道:“您这边请。”随即将朱翠带到右后侧的一个单间里,即见常孟衣冠楚楚地由座位上站起来,一脸笑容地迎上来道:“这么晚来打扰,还请公--”
一眼看见旁边的刘大个子,随即把话吞住,由袖子里抖出一锭银子,转向刘大个子道:“一点小意思,刘老板你喝杯酒吧。”
刘大个子摇手笑道:“这这--小爵爷您大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说着频频后退着,双手接过银子,转身步出。
常孟等到他步出之后,这才转向朱翠道:“公主最近可好?”
朱翠点点头道:“还好,常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常孟道:“家父因挂记公主,对于王爷的安危更是时在念中,今天因京里来人,谈了些目前王爷的境况,也许公主有意听听,所以特要我来专程邀请。”
朱翠聆听之下,不觉眉尖微挑,道:“哦,这太好了,我们这就走吧!令尊现在府上么?”
常孟应了一声,道:“家父现在乡下,离城里不过二十里,那里家居安静,家父每隔十天半月总要去歇上几天!”
朱翠点点头道:“原来这样!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走吧。”
常孟道了声“是”,又道:“我已特地为公主备好了车,现在栈外,一切都很方便。”
朱翠点头一笑道:“常兄设想得太周到了,其实骑马也很方便,我们走吧。”
常孟不知如何,脸上却现出了一片迟疑,似乎有话要说,却又碍于出口,一时只是望着朱翠发獃。
“常兄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啊,”常孟才似乍然有所惊觉:“没有,没有--公主请。”
朱翠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当下常孟在前引导着,出了店门,却见那位刘掌柜的兀自站在门前鞠躬打揖十分礼貌,二人不再与他多话,一迳向门外步出。即见一辆黑漆净亮的二马套车停在门左,由一个灰衣汉子所驾,另一边却拴着常孟的那匹黑马。
常孟快步走向车厢前,拉开车门,转向朱翠道:“公主请上。”
朱翠道:“常兄你呢?”
常孟欠身道:“我骑马,公主--上车吧。”
朱翠只觉得常孟今天说话有点言不由心,心里不禁有些奇怪,却也不曾想到其他方面,当下手拉长裙,正待向车上跨进,忽然一旁传来女子的口音。
“这位妹子慢着。”朱翠与常孟都不禁怔了一下,一齐回过身来,却见一个长身黑衣少女由斜边侧门走到眼前。来人头戴缎质宽沿风帽,一袭轻纱沿着帽沿轻轻垂挂眼前,由于她身材修长,这副妆扮越加地增加了她的飒爽风姿,尤其夜月街灯衬托之下,更似有仙女般的风韵。
朱翠乍见对方,心里一动,大为惊喜,敢情正是方才在六角茶楼所遇见的那个神秘姑娘,只当她已先行离去,却不意竟然会在这里遇见,而且主动地向自己开口搭讪。听她这么一唤,朱翠就停下身来。
黑衣少女一迳走到眼前,向着朱翠拱了拱手,语音清脆地道:“敢问一声,这位妹子要去那里?”
“这--”朱翠却是一时答不上话,却转向常孟道:“常兄,我们这是要去那里?”
常孟呆了一下,喃喃道:“这--去‘三里坪’。”
话声才住,即见对方少女微笑有声道:“巧得很,我正是要去‘七星桥’,到了三里坪,也就距离不远了。”
常孟一怔,还未及说话。
黑衣少女已向朱翠道:“我的马前面蹄子钉铁坏了,天晚了一时又找不到钉马掌的人,可是我又有要紧事,要去七星桥一趟,这位妹子要是方便的话,可否让我搭一程便车?”
常孟忙道:“这不行!因为--”
朱翠插口道:“这也没什么不好!既然是顺路,多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黑衣少女含笑道:“那就多谢了。”
朱翠看了常孟一眼,微笑道:“我正愁路上发闷没有人说话,难得来了个伴儿,”随即转向对方黑衣少女道:“这位姐姐请上车吧。”
黑衣少女点点头道了声谢,透过面前轻纱向常孟瞄了一眼,随即攀上了马车,进入车厢之内。
常孟一愕道:“这--”上前一步道:“姑娘如是有急事要去七星桥,我的马借给你就是--”
黑衣少女这时身子已坐下来,聆听之下,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位妹子已答应了我,足下又何必多此一举,再说我又不认识你,借了你的马却又怎么还你?还是搭一程便车方便得多。”
常孟面色一沉,正要说话,却碍不住朱翠一脸笑靥地道:“常兄你骑你的马好了,我上车了。”一面说已登上车座,与那位黑衣少女并肩落座,随手关上了车门。站立在车外的常孟一时却愣住了。
朱翠隔着车窗向常孟道:“怎么,常兄莫非认为有什么不妥么?”
常孟一笑,道:“那里,我只是怕公--”
朱翠手指按唇,示意他不可吐出“公主”二字,常孟会意,立刻把下面那个字吞住不发,干笑了两声,才又接道:“--既然--这样,我们走吧。”说罢抱抱拳,向着坐在车辕上的灰衣汉子挥手道:“小心驾车,我们走吧。”
灰衣汉子应了一声,带动逼绳,前行了数丈远近,常孟已策马来到车外。
朱翠因碍于他在眼前说话多有不便,一笑道:“常兄你前面走吧。”
常孟闪灿的一双眸子,向二女打量了几眼,道了声遵命,随即抖动缀绳,一迳地直驰奔前而去。
朱翠这才似松了口气,转向身边的黑衣少女道:“刚才在茶楼幸遇,只是碍于人多,不便上前见礼,想不到这么巧,竟然又在这里遇见了。”
黑衣少女双手前分,把遮拦在脸前的一袭面纱左右分开来,现出了甚是清秀的脸。听了朱翠的话,她微微一笑,露出了甚是白洁的一口牙齿,却把一双澄波眸子,只管留神地盯向朱翠脸上,看了一阵子才又把眼睛移向窗外,却是没有说什么。
朱翠由于先时对她存了好奇,不免也仔细地打量了她几眼,越觉得对方貌相清丽奇致,望之令人作“出尘”之思,自是不落凡俗!当下心里不禁暗暗纳罕,想不通对方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身分。
“还没请教这位姐姐贵姓大名?”
“我?”黑衣少女移过眸子来,微微含笑道:“我正想问你,你却倒先问起我来了。”
朱翠一笑道:“我姓朱。”
黑衣少女点点头道:“我猜对了。”
朱翠道:“你猜对了什么?”
黑衣少女一双澄波眸子,在她脸上转了一转,十分平静地道:“你叫朱翠,就是江湖上传名已久,却很少出现的那个‘无忧公主’,是不是?”
朱翠一惊,却镇定着,冷笑道:“你怎么会知道?”
黑衣少女微微一顿,再接下去道:“你父亲鄱阳王蒙冤在狱,生死未明。”
朱翠脸色微微冷了下来。
黑衣少女接着说下去:“如今你母亲与弟弟又被不乐岛上的人抢去了,只剩下你孤身一人--所以说,你的处境实在是危机四伏。”话声方歇,她立刻就感觉到一股凌人的无形气招传自朱翠身上,事实上这股劲道在甫一与黑衣少女接触之际,已将对方黑衣少女紧紧罩定。
双方距离是如此之近,一旦要动起手来,简直想闪躲都是不易。
黑衣少女眉尖微微挑耸了一下,并不在意地道:“你生气了?是因为我知道你这么清楚?”
朱翠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以前并不认识,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你把我的底细查得这么清楚,又是为什么?”
黑衣少女淡淡地笑了笑,朱翠敏感地觉察到她美丽的眼睛周围有几缕浅浅皱纹,一个像她这般年岁的少女,正当春花绽放,何以她却憔悴如斯?
“一个人要了解一个人,当然是因为他们并不认识,否则就不需要去侧面打听了,就像你!”黑衣少女深邃的眼波,掠起来定在朱翠脸上。
朱翠不明其意地道:“我怎么了?”
“难道你没有从侧面打听过我?”
“这,你--”
黑衣少女微哂道:“一个人要了解一个人,并非全是基于恶意,就像刚才在茶楼你打听我的情形是一样的,但我明白你对我的一切只是居心好奇,并没有恶意,只可惜你所打听的那个人却是对我一无所知。”
朱翠不禁脸色一红,原来她私下向刘老板打听对方的话,却未能逃过对方观察之中,被人当面点破,总是不大好意思,一时无言以对。
黑衣少女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对于朱翠的窘,有点心存歉意。她微笑了一下:“我说话很直,请你不必介意!但是有一点你却可以相信我,那就是我对你的关怀,全系出诸正义。毋宁说对于你的遭遇,我万分同情。”
朱翠沉默了一下,她原来冰雪聪明,心细如发,自能由对方之言谈察出真伪,就像这一刻,她所能由对方脸上看到的,只是真诚、纯情,这就让她为之感动而释怀了。
“谢谢你!”朱翠苦笑了一下:“但是我并不气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反抗到底。”
黑衣少女点点头道:“我知道,事实上你的一切我都很清楚,而且我更知道,在你的背后有一位自命了不起的大侠客在帮你的忙,但是,请恕我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那位了不起的大侠客本身的麻烦更多,而且,他并不见得就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
朱翠不禁再次地为之一惊。
对方这个黑衣少女所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居然连海无颜暗中插手帮助自己的事情也知道了,的确是不可思议。
“你奇怪么?”黑衣少女微笑地看着她:“我们先不要谈这个了。”
朱翠道:“是有点奇怪,不过,我倒是看不出来那位大侠客有什么不负责任的行为。”
黑衣少女目光移滞地由她脸上缓缓扫过,只这一刹那,已使朱翠了解到她的孤独与落寞,她也必然是一个饱经感情所折磨过的人。
“有一件事就可证明我说的那个人对你没有尽到保护之责!”黑衣少女冷冷他说着。
朱翠一笑道:“我并不需要谁来保护我,我认为我自己的能力足足可以保护我自己。”
黑衣少女淡淡一笑道:“真的?我看并不见得吧。”
朱翠不高兴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少女道:“你的武功我绝对相信,只是对付你周围的这一群巨恶大奸之人,显然就不足以应付了。”
朱翠道:“你指的是不乐帮和曹羽那些人?”
“那只是你眼睛看得见的。”
“还有我眼睛看不见的?”
“当然有,”黑衣少女的眼睛掠向窗外:“谁知道呢!就像现在你安稳地坐在车子里,说不定外面早已布好了陷阱,等着你去送死。”
朱翠倏地一震,看了一眼窗外:“你是说--这一趟有危险?”
“一点也不错。”
“那常孟他--”
“他们父子已把你出卖了。”
“真的?”朱翠几乎要站了起来。
“你先坐下来,现在时候还不到。”
朱翠倚向车座,几乎有点难以置信,一瞬间她面前浮现出常威那张慈祥的脸,他一向蒙父亲器重,赖为肱股,岂能为了一己名利,对自己这位故尊之女加以迫害,果真如此,那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如果我判断不错的话,常孟必然已经离开了。”
朱翠探身窗外,向外顾盼了一下,看不见常孟的影子,就在这个时候,车行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朱翠冷冷一笑道:“也许你说得对,我上当了。”
黑衣少女道:“上不上当,现在还难下断语。”
话声甫落,就见她右手倏地向前一扬,“哧”地发出了一股尖锐破空声,紧接着前面车辕上传过来一声惨叫,一个人的身躯重重地由前辕处翻身落下,发出了“扑通”沉重落地之声。
两匹马乍然受惊,长嘶一声,正待发足狂奔,禁不住黑衣少女身手矫健,身躯乍探,有如洞底游蛇般已自车座后翻身而前,一只手适时地操住了马缰,马车很快地就被定了下来。
这一切由于事出仓促,以朱翠之缜密细心,也感到有些出乎意外。
然而朱翠毕竟不是弱者,黑衣少女的这一临时措施,顿时使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蓦然间,两股极为尖锐的破空声自外穿窗直入,朱翠长袖拂处“叮当!”两声,已将来犯暗器击落。她嘴里发出了一声清叱,双手猛地力击而出,只听见“卡嚓”一声暴响,整个车门为之破碎开来,把握着这一刹那,朱翠身躯已快速腾出,落向车外。
于此同时,车座上的黑衣少女也似燕子般的轻巧,由前辕上腾身掠起,轻若无物地落在了朱翠身边。
就在二女身子相继落地的一刹那,哧哧!无数股流焰划空而过,纷纷落向马车,立刻传出了一片轰轰爆炸声,马车顿时燃烧起来,天空中顿时弥漫起大片的硫磺气息。驾车的两匹马,当此惊吓俱不禁人立双蹄,发出长啸,只是蹄声未已,已双双倒地身死。
朱翠四顾了一阵,不见敌人踪影,正待窜向前面观察一番,却被黑衣少女一把抓住道:“慢着!”
朱翠料必她当有所见,便停住不动。
现场火光冲天,燃烧的车厢发出一阵劈拍声,却不见任何一个敌人的踪影。
黑衣少女明亮的一双眼睛,很注意地向各处打探着,朱翠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形势。
眼前是一条荒凉的驿道,一面是高出来的旱地土坡,一面是斜下去的大片竹林,空出来的这条驿道,看起来份外凸出,就显得格外陡峻了。
朱翠感激中庆幸地道:“如非是姐姐的及时提醒,我简直还蒙在鼓里,谢谢你。”
黑衣少女看了她一眼道:“敌人的伎俩不止如此,等着瞧吧!他们原意是想把我们诱到更危险的地方,却想不到我们会临时停了下来。”一面说,她那双眼睛缓缓地移动着:“在我看来,这附近他们都设有厉害的埋伏。”
朱翠道:“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些什么伎俩。”
话声少歇,耳听着弓弦乍响,一排箭矢由高而下,直向着二女立身处射来。二女早已伺机待动,乍见此情景,不待招呼,随着来犯的箭矢,顿分左右,燕子般地掠了开来。
黑衣少女落向竹林的那一面,朱翠却是落向山坡的一面,她身法至为巧快,身子一经落下,毫不停留,接连着纵身再起,三起三落,已来到这面斜坡的顶端。
果然,就在她接连腾身的当儿,无数箭矢,纷纷射向她原立身处,设非及时纵起,简直难以躲闪。由于朱翠的进身之势奇快,迫使暗算者抽身不及,她眼明手快,随着快速的进身势子,手起掌落,另一掌已将迎面一个手持短弓的黄衣汉子劈落坡下。
这汉子嘴里发出了一声哑叫,由于翻跌的势子过于疾猛,只一拧已折断了脖颈,当场昏毙坡下。
于此同时,朱翠眼睛里已看见了另一条人影,正向着崖石后面移动,她于是第二次腾身而起,紧蹑着这人背后猛缀下去。那人心慌之下,倏地反过身来,一口鬼头刀照着朱翠脸上就砍,虽然如此,却也逃不过加身的横祸,随着朱翠的出手,“铮锵!”一声,鬼头刀硬生生地抛在了半空,紧接着朱翠的进身之势,一只纤纤玉手已实实在在地击在了这汉子的脸上,当场满脸开花,和先前那人一样下场,骨碌碌地翻下山坡,顿时命丧黄泉。
朱翠一连击毙二人,心里仍是积忿未消,正待继续搜索,看看还有多少这类箭手,猛可里眼前一亮,一道极为强烈的刺目强光,迎面射来。
这道强烈光华显然是发自一架特制的高架长灯,灯光为利用光华铁皮的反射作用发出,乍然入目真有点当受不住,朱翠本能地向边侧闪身让开。
她身子方自闪出,立刻就感觉到一股强风由身侧袭到,具力绝猛,猝然加诸身上,真有点闪躲不易,朱翠身躯一个快速闪躲,就势拧身斜穿出去,一下子拔起了三丈五六。
就在这一霎,一条人影迎着她正面猛袭过来。来人身着一袭大氅,随着他腾空的身子,发出了噗噜噜大片风声,紧跟着这人在空中双手猝出,发出了沉重无匹的掌力,以朱翠之功力,竟然感觉到难以匹敌,被迫于这种凌人的劲力直线壁落下来。
来人在一声阴森的冷笑之后,有如长虹卧波般,挟着一片呼噜噜的衣衫声,直向着侧方落下。
在两盏专人恭执的高挑灯下,朱翠总算看见了先后两次攻击自己的两个人,千手太岁郭元洪与巨奸曹羽。除了这两个劲敌之外,似乎对方阵营内的几个顶儿尖儿的人物都在现场,另有一个头顶战盔,一身武将打扮的人,紧紧依附在曹羽身边,这人手里拿着一面绣有金鹰的三角旗帜,显然是持以调动人马发号施令所用。
“朱公主,你大可歇歇,稍安毋躁,这一次我看你是插翅难飞了。”说话的自然是那个职掌内厂提督的曹羽。只见他神态甚为从容,一双瞳子光华烁闪,在连番失利之下,可以想见他心情的沮丧,眼前这一次出手,他是绝不容许再生枝节,他的自信已可,由他那双眼睛里传出来的凌人光度得以证实。
“曹羽!又是你--”朱翠冷笑道:“看来你是非要对我们家赶尽杀绝才甘心了。”
曹羽嘿嘿一笑道:“食君禄,忠君之事,公主你是明白人,我们也就废话少说了,怎么样,是公主你自己受绑呢,还是本座代劳--哼哼--”
一阵子低沉的冷笑之后,他手势轻挥,身侧一干人配合着他本人的脚步,半圆状地向前偎了过去,却把无忧公主朱翠看在了当中。
朱翠若要想从容退身,看来似乎首先要攻开眼前这个状如“一弯新月”的封锁阵势了。然而,朱翠已感觉到那是一件十分不易之事,第一个曹羽先就不易对付,更何况他身边郭元洪以次的一干金星卫士,那一个都不是易与之辈。
朱翠有见于此,一面调整内力,却是按兵不动,拿蛇拿头,眼前敌人势众,势难兼顾,只有针对曹羽一个人说话了。
她乃集中内力,作“透点”式地向着当前曹羽逼出,果然此举有了效果,正在前进的曹羽一经与这股内力交接之下顿时停止了前进。
由他脸上神态所显示,他好像十分惊讶,大概没有想到朱翠竟然会具有如此功力。他阴森地道:“朱公主,你们全家虽是钦命要犯,但是念在昔日共事一主的分儿上,本座对于你们还是有一分人情,尤其是今晚之势,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凭你一个人,哼哼!”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道:“我知道和你同行还有另外一个姑娘,哼哼!目前她虽然藏身不出,可是她也跳不出我的手心,这叫上天有路她不去,入地无门自来投,我看还是有劳公主招呼一声,请她出来自行受绑,要是无关痛痒的人物,本座对她自会网开一面,哼!她要是藏身不出,等一下可就悔之晚矣!”
朱翠冷笑道:“那位姑娘只是一个搭便车不相干的人,你们也放不过她么?”
曹羽道:“那要她先行受绑之后,再听凭本座发落。”
朱翠在对方说话时,一双眸子频频四下打转,暗中已找出了对方眼前包抄之势中的一个弱环,她霍地跃前一步,陡然出手,弹指间已将眼前这个人放倒地上。紧接着她足尖飞点,快速向外腾身飞出。
身边蓦地响起曹羽一声断喝,随着曹羽进身之势,一掌直向朱翠背上推来。
朱翠心知这个曹羽武功了得,借着回身之势,一双纤纤玉手霍地直向曹羽两处腕脉上搭下来。
曹羽鼻子里哼了一声,双腕蓦地向外一翻,倏地双掌合拢,身形往下一盘,当胸推出。
曹羽之功力了得,朱翠也不过只是耳听传闻罢了,这一与他交上了手,才猝然觉到对方的名不虚传,似较自己所想像的更为厉害得多。
由于朱翠眼前采取的是前进之势,曹羽双掌上所加诸的力道更为疾猛,迎面冲击过来,有如九天罡风,简直令人运气都难以透出。朱翠上来失之大意,只顾猛冲,这时觉出不妙,已略嫌慢了一步。
眼前形势,曹羽只要两只手掌往外一撤,便可将浸淫有年的全身内力一股脑子地击出。
猛可里侧面竹林子里一阵子爆响,像是有大片竹子一齐折断似的。随着这片竹折声,夜空里猝然飞出了百十支竹箭,势若疾风猝雨,没头没脸地齐向着这边飞射过来。当然包括曹羽在内,全在竹箭射程范围之内。
其实所谓的“竹箭”,无非是一些断枝残茎,然而稍悉内功真窍的人都会明白,愈是这类普通“落叶飞花”的暗器,越是不可小看,盖因为能够运施这类功力的人,必然是不凡之士,一个疏忽可就难免要吃大亏。
曹羽就绝对不敢轻视。他的一双手掌眼看行将撤出,以朱翠的功力,原是可以接下来,只是眼前在失之大意的情况下,可就难免要受到伤害。
眼前这一阵竹箭来得恰是时候,曹羽即使心有不服,却也不得不临时止住待出的掌势,就见他盘身掠掌,双手同时向外一抄,已将飞向面前的一双小小竹枝操到了手上。
那片竹林虽说相隔甚近,算算也有八九丈的距离,能够在这个距离之内,发出一般暗器伤人,已是不易,更何况落叶飞花,残枝败茎了。
曹羽手上抓握着这双竹枝,微微掂了一下份量,心里已是有数,由不住大生惊诧。只是眼前他一心一意只在无忧公主朱翠身上,能够拿住了她,其他人都可算无关紧要,冷笑一声,手腕一振,一双竹枝“哧”然声中,循着朱翠两处后肩穴道上掷来。
朱翠虽没有力方才曹羽的双掌击中,却也由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
眼前曹羽暗器攻到,她身子急忙向前一伏,用力蹿出,同时回身翻袖,将一双竹枝卷落在地。
面前人影乍闪,千手太岁郭元洪与双手飞石夏元之双双攻到。这些人想是由于连番失利之下,俱都激发起无比暴怒,决计要将眼前朱翠擒到手上,必要时宁可下手杀害,亦绝不容对方脱逃,是以两名金星卫士刻下都持有兵刃,郭元洪是一双五行轮,夏元之却是一串闪烁着银光的十二节亮银鞭,双方乍一照面之下,双双齐向朱翠身上招呼过来。
朱翠这一霎才体会到敌人的不可轻视,自己只身犯险,只怕这一次难以幸免。
她劈手撩开了夏元之的亮银鞭,却难为郭元洪的一双附有极大响音的五行轮。原来这双兵刃的内侧刃口上各缀有两枚鸽蛋般大小的纯钢铃子,一经运转起来,即可发出极为刺耳的噪音,用以扰人听觉,实在具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朱翠一上来确实被这双兵刃弄得心神不宁。
须知眼前与朱翠交手的几个人,简直没有一个不是厉害人物,曹羽功力自是不待多说,即论郭、夏等一干金星卫士亦无不是大内高手中顶尖人物,刻下联合向朱翠攻击,自是极具威力,更何况曹羽亲自出手押阵,对朱翠来说,称得上是腹背受敌,一瞬间便已乱了章法。
眼前朱翠虽然抄开了对方的亮银鞭,无如郭元洪的一对五行轮来得过于突然。朱翠原想施展“野马分鬃”的招法,拨开郭元洪的那对五行轮,可是发自曹羽手掌的强大劲力,蓦地自背后攻到,便不能不使她惊心肉跳,恍惚中略一分神,“哧”的一缕尖风扫处,雪亮的五行轮刃已把她左面裙角划开了一道三四寸长短的口子。幸亏她今夜穿着一双长筒护踵长靴,否则可就难免要挂彩,吃大亏了。尽管如此,五行轮的刃子仍然划穿了她的皮靴,在她右边玉腿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朱翠情急之下,一声清叱,顾不得那只腿或将负伤,迎着对方的五行轮一脚踢出,这一手败中取胜的招法倒是用得恰到好处,只听得呛啷一声大响,郭元洪手腕翻处,这只五行轮忽悠悠地直飞上了半天,整个上躯向后翻了起来,朱翠身势向下一杀,右掌平出,其势如电。她恨透了对方,才会在众敌环峙之下,冒险进招。
只听见“噗”的一声,尖尖五指,就像是五把极具锋刃的匕首,深深刺入到对方的腋下。忿怒之中,也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总之,这一刺之力至为猛厉,只觉得五指之尖一阵发热,本能地使她感觉到插入对方体魄之内。
郭元洪一身武功实在说已达到相当境界,尤其是所练的护体罡力,差不多的兵刃已难以对他加害,惟其如此,才更显示出朱翠指尖上的力道是何等惊人,随着朱翠五根手指拔处,鲜血像矢箭也似地喷了出来。郭元洪嘴里发出了一声哑叫,整个身子直挺挺地向后面倒了下来。
然而就在此同一时间之内,曹羽的身子狂风也似地袭到了她身后,不容朱翠再撤出第二招,右掌出势如电,“噗”的一把已抓到了朱翠后背。朱翠的感觉,彷佛是着了一把钢钩般的疼痛。曹羽倒非是心存厚道,事实上这时他只需掌力一撤,朱翠必死无疑,他是存心要留下朱翠这个活口,就在朱翠回身待发出掌的一刹那,曹羽的另一只手疾出如电,已经实实地扣住了她的左腕。
朱翠大吃一惊,一旁的夏元之却倏地抡起了手上的十二节亮银软鞭,唰啦啦盘住了她的双膝,二人合力之下,眼看着这位技高倔强的无忧公主即将成擒,然而好像天公就是存心与他们作对,偏偏不让他们偿心如愿。
空中传出一声女子的清叱。一条女子的倩影,有如西天流星般的蓦地自天而坠,拔得高,落得快,加以她奇快的出手,一双素手在乍然一照面的当儿,已劈了出去。
这一式出手,外表似无奇特之处,然而在当事者曹羽本身感觉起来,却有致命的威胁,敢情在对方少女的出手里。曹羽前心两处要穴全在她掌上劲力控制之中,对方少女显然是内功中的杰出高手,双手距离曹羽甚远,已令他感觉出来那股尖锐的内劲力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曹羽只要少缓须臾,这条命便将丧在对方手里。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松开了紧紧扣住朱翠的双手,倏地腾身向一边掠开。
来人少女身法极为轻快,一经出手绝不少缓须臾,双手在向曹羽攻出的一刹那,脚下也没有闲着,拧身挑足,已把双手飞石夏元之手上的十二节亮银鞭挑在了足尖,紧接着用力挑起踢出。这一手旨在救人,加以朱翠原本腾纵的势子,霍地拔起了半天,直向一旁坠落下来。
由于夏元之抓住十二节银鞭的手过于握紧,致使他五指破裂,鲜血四溢,伤势不轻。
朱翠身子一经落下,发觉到眼前已濒近竹林,她心衔曹羽加害之恨,正待回身找着对方一拼生死,猛可里身后疾风袭进,耳边上听得来人少女一声疾叱:“快进去!”
不容朱翠回过身子,她已先自腾起由朱翠头上掠过,一头扎入竹林之内。
朱翠直到此刻还未能与黑衣少女打上一个照面,不过却可由对方口音里听出正是与自己同车的那个黑衣少女,眼见她如此功力,心中好不倾慕。眼前形势危机,不容她少缓须臾,当下也不顾思索地紧跟着黑衣少女之后倏地窜身进入竹林。
她一头扎入竹林内,还没认清方向,却被先进来的黑衣少女一把拉住:“快趴下!”紧接着两个人扑通滚落在地上。
就在这一霎,林外火光闪得一闪,耳听得“轰”然一声大响,大片铁砂子配合着一天黄烟直发入林,耳听得林子里一阵劈啪唰啦大响,端的威势惊人。
伏在地上的朱翠,这才恍然感觉到是怎么回事,原来对方手上竟然控制有厉害的火器,若非是同行少女见机得早,及时将自己推进树林倒卧地上,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的糟!她惊见于此,不禁对于同行少女感激入骨。
眼前端的是情势紧张。随着火枪之后,林外传过来大片凌乱的脚步声。
黑衣少女一拉朱翠道:“快走!”
两个人爬起来,摸着黑向前一阵快跑,只觉得脚下尽是残枝败叶,软一步硬一步,三数十步后,黑衣少女一推朱翠道:“趴下!”
有了前次经验,朱翠倒也听话,一听趴下,霍地向下就倒。
果然,二人身子自倒下的一霎,“轰轰!”一连两声爆响,火光明灭里,铁砂子儿就像是漫天的飞蝗四下流窜着,竹林子像前次一样传出一阵子劈啪乱响,飘落下大片断枝落叶。
二女伏身在地,只觉得背上像下雨也似地坠满了落叶,随着黑衣少女的招呼,两个人爬起来摸着黑又是一阵子快跑。三数十步之后,再依样趴伏在地,果然又是一阵火枪声,不过揣度着火枪的发射来势,显然较诸先前的两次发射失了准头,由此可证对方已迷了二女眼前方向。
朱翠这才略松下了一口气:“谢谢你。”
黑衣少女指指唇道:“嘘,先不要说话。”
两个人悄悄站起来,仔细留心聆听,感觉出格外凌乱的足步声有增无减。
朱翠小声道:“他们莫非也进来了?”
黑衣少女眨着一双黑油油的眸子,点点头道:“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朱翠叹道:“要不是你救我,这一次只怕凶多吉少。”一面说她手抚前胸,少慰惊魂,只觉得自己眼前狼狈极了,背上和腿上伤势虽是不重,尽管是些皮肉伤,却也疼痛难当,只是当着对方少女面前,她却不愿示弱,自忍着不发一声。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双方已能大概地辨别对方的方向。
黑衣少女向四外顾盼了一阵,摇摇头低声道:“这里很危险,我们再往前面走走。”说完,二人手携手地摸黑前进。
走了一程,朱翠站住道:“你可听见了什么没有?”黑衣少女仔细聆听了一下,点点头道:“嗯,你的听力比我还好,是有人进来了。”
二女仔细辨听之下,觉察到地面上传过来一阵极为轻微的悉索声音,如不留意细听,简直难以辨出。
朱翠被对方夸了一句,总算觉得脸上有了光彩。她仔细分辨道:“是一个人?”
黑衣少女道:“要是人的话,这人的轻功可太高了!”
朱翠同意她的看法,点点头道:“在这种情形下,摸黑前进,能够发出这么小的声音,确实不容易!”
“所以我说这个人轻功极高,比我们还要好得多!”
朱翠道:“咦!会不会是曹羽那个老贼?”
“不像!”黑衣少女摇摇头道:“他无需这样,而且他的轻功我刚才已见识过了,不会比我们更好。”
朱翠苦笑道:“你的功夫比我要高多了!”
“那倒不一定!”黑衣少女调侃地笑道:“我怎么能跟你比,你是千金之躯的公主,我只是江湖里一个孤魂野鬼,你因为缺少江湖武林对手的经验,倒不见得武功不如我。”
朱翠惭愧道:“你不过是在安慰我而已,事实上我感觉到样样都不如你!”
“乱说!”黑衣少女一笑道:“我不如你的地方太多了,譬如说,你年纪比我轻,而且也比我漂亮。”
朱翠道:“那也不一定,我就觉得你比我漂亮!”
黑衣少女凄凉地笑了一下,黑暗中斜睨着她,想要再辩些什么,忽然一笑道:“不跟你谈这些了,你可听见刚才那种声音?”
朱翠听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了。”
黑衣少女道:“大概是走了!”
朱翠道:“别是一条蛇吧!”
黑衣少女想想道:“这也有可能,蛇是最爱出没在竹林子里面的。”
“啊呀!那可糟!”一听有蛇,朱翠吓了一大跳。
黑衣少女斜睨着她,奇道:“怎么你还怕蛇?”
朱翠脸上一红,讯泥着道:“那倒也不是,只是看它软软的,怪别扭的。”
“那还不就是怕!”黑衣少女微微笑了笑,脸上现出一抹轻睨,朱翠约莫可以看见她微笑时露出的牙齿又白又齐,微微有光。
见她这样,朱翠不服地道:“难道你不怕蛇?”
黑衣少女冷笑一声:“我当然不怕!不但不怕,如果我看见了蛇,我一定会杀死它!”
朱翠啧啧了两声。
这两声“啧啧”,又使得黑衣少女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哼,你是千金之躯,金枝玉叶的公主,当然不会体会出江湖行走时的种种危险。”微微一顿,她接道:“为了要活下去,你一定要狠着心,杀一条蛇又算得了什么!”
朱翠听她口口声声提到自己的身世,言下大有奚落,心里很不是味道,原想与她争辩几句,转念想到对方对自己的援手救助,共同患难的侠心义举,也只能任她奚落,不再回口。
“你杀过蛇没有?”见她不说话,黑衣少女又撩了她这么一句。
朱翠摇摇头,不大好意思地笑笑:“不瞒你说,我生平最怕蛇,一看见这玩意儿,我的腿就有些发软。”
“真没用!”黑衣少女道:“我教你打蛇的方法。你只要准备一根竹竿,照着它身上用力一抽,如能打在它七寸上,只一下就够了!”
朱翠往后面缩了一下,摇摇头道:“算啦,我不敢--”
黑衣少女道:“看起来,你的确很嫩呢!”
朱翠忍不住说道:“你也不要太小看了我。”
黑衣少女一笑道:“谁小瞧了你,我只是说你缺少江湖中历练罢了--咦,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朱翠皱了一下眉:“只是觉得背上很痛。”
“啊,”黑衣少女一惊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别是受伤了吧!”
朱翠微哼道:“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黑衣少女一听立刻身子弯向前,两只手扳过她的肩膀,仔细在她背上看了一下:“啊,伤得不轻!”
“没什么,我还忍得住。”
黑衣少女看了她一眼,随即动手剥开了她的上衣。
朱翠往前缩了一下,喃喃道:“你要干什么?”
黑衣少女白了她一眼,继续打量着她的伤,用手摸了一下,冷冷地道:“流了不少的血。”
朱翠道:“不要紧,我--还忍得住。”
“为什么要忍?”黑衣少女冷笑一声:“有的事非要忍不可,有的事可忍可不忍,有的事根本就不要忍,忍有什么好处?只能为你增加痛苦!”
朱翠苦笑了一下,笑叹一声,道:“唉,真没办法,在你面前,好像我一下子变成小孩了!”
黑衣少女道:“你本来就是小孩!过来一点,让我看看你的伤。”
朱翠只得把身子向后凑近了一点道:“你好像什么都会!”
黑衣少女道:“有的也不会。”
一面说,她缓缓站起来道:“我到附近看看,马上就回来!”说时,闪身离开,须臾踏行一周,又转回来。
朱翠道:“外面情形如何?”
黑衣少女道:“曹羽老贼果然是老奸巨滑,他居然派人把这整个树林子都围了起来。”
朱翠道:“怎么个围法?”
黑衣少女一面坐下一面道:“看样子,他们大概调来了整营官兵,准备有数十杆火枪,等一下要看我们的造化了。过来一点,我这就瞧瞧你的伤吧!”说罢,她探手由身上取出了一样火器,“叭”一声,打亮了一团火光,向着朱翠伤处略微照了一下,随即熄灭。
朱翠道:“要不要紧?”
黑衣少女道:“还好,看起来还不太严重,我听说曹羽练有豹胎尸气,看来他是想留下你的活口,要不然,情形可就不妙。”
朱翠感觉到伤处一凉,也不知她为自己贴的是什么药,黑衣少女又撕开了一块布为她身上包扎了一下,又让她服下了两粒药丸。
“我们难道一直在这里等下去?”朱翠有点耐不住地道:“你怎么打算呢?”
黑衣少女道:“你觉得好点了么?”
朱翠点点头,道:“好多了,我们走吧!”
黑衣少女道:“你的剑呢?”
朱翠摇摇头道:“没带来,你呢?”
黑衣少女轻轻拍了一下腰上道:“在这儿!”
朱翠倒是没有看出来,想到对方所施展的当必是软兵刃。黑衣少女指了一下前面道:“前面不远有一道岔路,可以通向后岭,如果能到后岭,就不必怕了,我们走吧!”说完,她率先前行。
朱翠容她在前面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才稍稍后随。她二人轻功极佳,一前一后没有带出什么声音。
忽然前行的黑衣少女一声低叱道:“小心!”
一条人影陡然自婆娑的树梢上跃身而下,竹帽子唰啦啦大响声中,这人手上一杆笔直铁棍,照着朱翠身上就打。于此同时,另一条人影也自前树垂直落下,手上双刀照着黑衣少女就砍。
黑衣少女双手同时递出,只一下已把对方双刀夺下,进步架时,向外一翻,正中对方心窝。那汉子鼻子里“吭”了一声,顿时倒了下去。
朱翠也于一照面之间,就攀住了对方的棍梢,同时进步穿掌,一掌击中了对方面门,这人也同他那个施刀的伙伴一样,鼻子里闷哼了半声,顿时倒地不省人事。
二女迅速聚集一起。
黑衣少女道:“原来这林子里早设有埋伏,这就难怪曹羽沉得住气了。”
朱翠道:“我们该怎么样呢?”
黑衣少女道:“既不能出,只有前进了,我们小心一点就是,不过--”她微微皱了一下眉,担心地道:“要是这里埋伏的有火枪,那就太危险了!”
话声才住,忽见朱翠抬头惊望道:“小心!”就在她抬头的一霎,似有火光一闪,不用招呼她们也都知道正是火枪待发的前兆。
有了前番的经历,她们俩当然知道这种枪的厉害,这时见状,俱都由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当口儿就是想躲也已不及了。
黑衣少女嘴里惊叫一声,两个人几乎打的是同样的算盘,一左一右倏地向两侧分开。
虽然她们两个身法至为巧快,只是在这个距离之内要想无虑地躲过火枪子儿,却是几近幻想。瞧以往惯例,火绳一亮之后,紧接着的必然是轰然大响之声,可是这一次却是例外,尽管火光乍闪,却不见发枪之声,树帽子“哗”的响了一声,一条人影自空而降,“扑通”摔落在地,翻了个个儿,即不见声息。
朱翠与黑衣少女惊魂未定下,乍见此情景,俱不禁大为诧异,等了一下,地上的那个人仍是动也不动,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腾身而起,向那人落处袭近。
两个人心思都十分仔细,顾忌到敌人的诈术。
朱翠在掠身之初,首先扬动右手,向着那人原先所栖息的树帽子上发出了弹指飞针,顾虑到万一敌人有诈,还有余党守伺树帽,也必然逃不过自己的飞针。
黑衣少女也存着同样的心思,只是对象却在落在地上的那个人,想到他可能是故意诈死,伺机诱敌,是以在腾身袭近的一刹那,抖手发出了一口薄如纸片的柳叶飞刀,白光一闪,正中对方身上,却是一如前状,依然没有一点反应,证明这个坠地之人果然是死了。
这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一杆火枪摔落身前丈许以外。黑夜里虽然看不甚清,可是天公作美,却有一线月光穿过密竹空隙,正正地投射在死者脸上,使得二人清楚地看见这人的一副死相。圆圆瞪着一双眼,一脸鲜血,就在他正中脑门上,清清楚楚现出两个小小血窟窿,红的血和白的脑浆,就由这两个小窟窿里汨汨直淌出来。
朱翠本能的一惊,抬头四顾。
黑衣少女点点头道:“有人救了我们,真是想不到的事!”
朱翠打量着这人脸上道:“你看他头上的伤是为暗器打中的么?”说时她由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虽是习武多年,也曾出掌伤人,但是像这么近地去打量一个死人,尤其是这般的死态,却是前未曾有过。
黑衣少女微微眯起一双眼睛,不可否认,她的风尘经历确实是比朱翠丰富的多。
“不是暗器,”她肯定地判断道:“是被人用‘干元指’点中所致死的!”
朱翠一惊道:“啊!”
能够仅凭一双肉指之力,一下子贯穿前额脑骨,该是何等不易?以此推想这个暗中对二女加以援手之人当是一个何等奇妙的人物了。
黑衣少女一只手握住了死者小腿,翻过了这人身子,现出背后的一面,显然她也心存不忍,有“不忍卒视”的感觉。抬头打量着对方落下来的这棵巨竹,她身子霍地弹了起来,一掠数丈,单手轻挂,已把身子拉平了,极其轻巧地上了竹梢。略一顾盼,随即又落下来。
朱翠道:“可看见了什么?”
黑衣少女默默地摇了摇头。她个性极为要强自负,显然是由于暗中这个人的帮忙,扫了她的面子,她是一个轻易不愿受人好处的人。
“这人的轻功很好。”黑衣少女道:“能够在乱竹之间来去自如,逃过了我们的耳目,真有点不可思议!”
朱翠点点头道:“这个人好像不愿意被我们看见,他又是谁呢?”她脑子里想到了海无颜,只有他才会有这种神出鬼没的武功,只是他又何必故示神秘?显然是碍于眼前这个黑衣少女,才不愿现出行藏,她本要说出海无颜的名字,这么一想也就不再出声。
黑衣少女冷着声音道:“我就不信他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走,我们再往下面去!”言罢,她率先往前面走,朱翠与她还是保持着一段距离,往前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