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更次以后,夜色已深。
小客栈里再也听不见一些声音。
潘栋早已把自己拾掇好了——一身紧身衣靠,背插长剑。
此行不过去探望那位化名“杜姑娘”的杏儿,原无需眼前之“如临大敌”。却是下意识里总似觉着不妥,直仿佛无形中有幢幢魅影,围绕在这个姑娘身侧,一个不慎,即有不测之灾。
使了个“潜龙升天”的势子,飕然拔身上房。夜月下一片宁静,小小客栈更像是浮在一层云雾里般的轻飘。
原来天河小栈滨着“天河”而建,距离巢湖不远,夜来水气氤氲,月下所见,有一种朦胧的幻境,颇似有几分“出世”之美。
疑是“杏儿”的杜姑娘就住在西头上的那间房,门口有棵大柚子树。正当花开之时,溢出来一院子的郁郁清香。
树边上还有个亭子,晨昏可供客品茗,这一霎水魄清辉,使得日间所见并不出色的亭舍,尽自有了几分仙气,给人以“海市蜃楼”的误觉。
潘栋微微一怔,几疑自己看花了眼。
朦胧所见,也只有亭角所悬挂着的一盏桶状油纸长灯,昏黄灯光混淆着水气氤氲,更似所见不清。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儿异动——却只见“杜”姑娘的那间房子,还亮着灯,银红纸帘子,闪动着一抹昏黄。
几至全无声息,潘栋已来到了眼前。
半夜三更去敲人家大姑娘的门,总是不大对劲儿,却是又顾虑到白天太招摇了。
也只能说问心无愧吧!
伫立在纸窗前,显着有些犹豫,却听见传自房内的轻轻咳声。
姑娘人家的声音……。
随即使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对方犹自在病着。刚才蔡老头与掌柜的姜四先生说的不错,她原是重病在身,看来确是不假。
接着,一个女人的影子,朦朦胧胧现之窗前,传过来的杯壶相触声,显示出她正在倒水喝,看起来她真的很弱了,站起来的影子,显得摇摇晃晃,那样子像是随时都将会倒下来。
潘栋心里充满了怜惜——也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触,打从昔日第一次与她见面时,杏儿就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很特殊的印象……尤其是那一夜,她为了给自己送药,竟遭致毒打,几乎送掉了性命……这一切无疑在潘栋心上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却是潘栋所表现的,亦不过只是暂时救她一命而已,直到这一霎的重逢,潘栋心里真有说不出的一种歉疚、怅惘。
举起手来,轻轻在窗户上弹了一下——
“杜姑娘么?”
那个影子忽然怔住了。
“你是……谁?”
“杏儿姑娘,是我……”
“啊——你……是……?”
“我姓潘,潘栋!”
“啊……”
紧接着眼前纸窗“吱呀!”敞开来。
“你是潘先生……?你……?”
一片笑靥,显现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一点都不错,正是杏儿姑娘。
才不过短短时日不见,想不到她竟然憔悴病弱到这个样子,若非是潘栋先已认定,几经观察,简直难以相信,这个头发蓬松,苍白、削瘦、双目无神的姑娘,就是当日用鞭子抽打自己,充满活力、刁顽任性的少女,两者之间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太难以令人置信了。
“杏儿……你……怎么了?”
“我——”杏儿显得极是兴奋:“潘……先生,你怎么来啦,我给你开门!”
紧接着门开了。
“潘先生……请……”
只是这个轻微的动作,她却已显现出极度的不支,身子一歪,几乎倒了下来。
潘栋一把扶住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谢谢你!”
关上房门,杏儿说:“你请坐!”自己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桌上的油灯时明时灭,闪烁出的昏黄光华,映照着她苍白瘦弱的脸,更形憔悴。
“你……怎么会来到了这里?又病得这么重?”
潘栋过去把倒好的水端到她面前,杏儿双手接过来,含着笑点头道:“谢谢!”
顿了一顿,她才讷讷说:“想不到在这里又……遇见了你,你也住在这里?”
潘栋点点头,关怀地说:“有一位姓聂的姑娘告诉我说你在这里……我还有点不相信,更不知道你病得这么重!”
“聂姑娘……?”杏儿怔了一怔:“是她?”
“你认识她?”
杏儿眼睛红红地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她原来姓聂?”
说着喝了口水,以手支头,苦笑了一下:“她原来是个好人,我错怪了她……”
这里面倒似颇有内情,却是眼前不是细说的时候。
“姑娘你这是预备去哪里?怎么会落在了这个小栈?”
“我——”杏儿看着他,苦笑地摇了一下头,半天才缓慢说:“岳家我不能住下去了……想着在六安还有个亲戚,想去投奔他们,却不知连夜赶路受了夜露风寒,才一出门就病了……”
潘栋同情地看着她说:“为什么要连夜赶路?怎么不等病好了再走?”
杏儿摇摇头:“不行,他们在追我。”
“谁在追你?”
“岳天祥!”
提起了岳天祥,杏儿脸上立时兴起了一片怒容——
“这个人太狠、太卑鄙了!”
想到了那夜对她所加诸的酷刑拷打,卑鄙用心,潘栋亦不禁为之气愤膺胸。
杏儿却又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你知道吧!他原来对你没有安着好心,幸亏你走的早,要不然恐怕已经落在了那个姓晏的手里!”
“你说的是晏春风?”
“谁说不是……?”
这倒是潘栋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聆听之下不由为之吃了一惊、
“只是杏儿,你又怎么逃出来的?”
“我……”杏儿摇着头:“我的命长,还不该死,反正是逃出来了……”
说着她微微一笑,那双无神的眼睛,也为之一亮,表情里现出了一丝娇媚。设非是病恙缠身,她应该是一个很美的姑娘。
“你知道吧!”她说:“前些日子我差一点死了——,多亏了那个好心的姐姐,是她救了我……”
“你是说——”
“就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个聂姑娘……”杏儿说:“我问她姓什么,她没有说……当时我烧的要死,身上又没有钱……要不是她救我,我一定是死了!”
潘栋点点头,对于聂红,总算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这么说,是她把你救到这里来的?”
“嗯——”杏儿眯着两只眼,慢慢地在回想着:“我实在记不大清楚了……好像是在一家小饭铺……吃饭,出来的时候,她跟着我……我实在走不动,倒在地上……后来就不知道了!醒过来就已经住在了这里!”
潘栋点头道:“是她救了你!”
墙角里蛐蛐在叫,很有一点“秋”的感染与凄凉了……杏儿一只手支着头,含有些稚气地看着他在笑,在她这样的年岁,距离着“人生”的了解,确实还差得太远,何况她自幼失怙,寄人篱下,生命里原本就充满了搏斗、挑战,苦得多了,也就无所谓什么是“更苦”了。
当然,她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本能地也知道如何去保护自己。还有,她自幼习武,会些拳脚,谁要是欺侮她、侵犯了她,便只有一拚,死不足惜。
便是因为这种倔强的性情,才使得她躲过了岳天祥无数次的纠缠与不怀好意……。
却是在这个时候,潘栋这个年轻人,踏进到了她的寂寞心灵,走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不知道怎么,这一霎,在她目注着潘栋的时候,心里竟自有了一丝异样感触,心儿筑筑,脸儿红红。视觉里面前的这个人儿,英俊强大,和蔼而亲切,忽然他现身这里,便是她生命中所唯一能触及的平安保障。
“潘……栋……潘大哥”杏儿嘴角牵动着一丝微笑:“你怎么会来到了……这里?”
说了这句话,便似再也支持不住,趴在了桌子上。
“潘……你不……要走,我……”
声音里透着微弱,却是甜蜜的,缓缓地伸出一只手,像是生怕他跑了,要抓住他。
潘栋一笑道:“你好好休息吧!”握住了她的手,杏儿才睡着了。
灯下,他打量着她,只觉着无限怜惜、关怀,虽然长了个高挑的身子,其实她还小得很,顶多不过十五六岁,颈后发梢生着浓浓的一丛毫毛,她其实肤色白嫩细致,只是染满了泥垢,五官更是不差,这样的丽质原该是生在富贵人家了,即便是一般小门小户,也应是极受父母疼爱的心肝宝贝儿,偏偏她命运多舛,幼遭不幸,以至于落到了今日田地,小小年纪,四处飘零,如今病倒羁旅,身边上连个亲人也没有一个,真正惹人同情。
握着她纤细的手,潘栋一时无限神驰。
他其实也与她身世仿佛,小小年岁,已吃尽人世至苦。母亲早死,父亲娶了个后娘,那几年也没有好好念书,只跟着个武当山化缘来的道人天天立马练功,跟着玩,不知不觉混了三年,后来知道那道人竟是来自武当山的“知微子”道长,一身武功了得,潘栋看似好玩的三年岁月,其实早在道人算计之中,乃为他打下了极深的武功根底,以后的岁月便更艰苦了(事详前文)。总之,自己活到了今年二十四岁,也只有母亲在世的短短六七年岁月尚称温暖而已……
想着想着,他的眼睛忽然湿了。
再打量着灯下的杏儿,不禁兴起了一种凄惨——这个女孩子,何异于自己亲妹妹?她的身世或比自己更凄凉、悲惨……
下意识里,他握紧了她的手,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召唤着他,忽然间他感觉着要更尽心尽意,爱护照顾这个妹妹,让她快乐,给她幸福。
杏儿真的睡着了。
从她所发出的沉重呼吸声,显示着她的病势仍然严重,或许是潘栋的来,带给了她安全的感觉,多日的凄凉忧虑一扫而空,以至于这一霎,即使在睡梦之中,脸上亦带着微笑。
潘栋轻轻把被他握着的手松开,放好桌上,想把她抱回床上,又怕把她吵醒了,心里正自犹豫,是否让她就睡在这里?却是传自室外的一声冷笑,静夜里分外清切。
潘栋久经历练,闻声而惊。
第一个反应,举手挥掌,桌上灯芯应手而熄。紧跟着风门的乍起,他已遁身而出。
夜月下一派清幽——
一只手关上了门,眸子微转,即看见正面茅亭,伫立着一人。
皎洁星月下,这人穿着一袭银色长衣,十分潇洒,正面遥对,意在恭候。
双方乍一对脸,这人鼻子里又自哼了一声——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哼哼……你小子干的好事!?”
话声清切,极是娴熟。
潘栋心里一惊,待将分辨,银衣人右手平伸,“哧!”已自发出了飞刀一口。
岀刀手法极是别致,几不见他手指翻动,刀已顺势直出。却是一出而转,自侧面划出了一个半圆的弧度,舍正而偏,直向着潘栋右侧面袭来。
一出而转,疾若流星。
潘栋心里一动,霎时顿有所悟。
对方飞刀出手,身势绝不稍待,左手上伸,一发如箭——“嗖!!”已自纵身拔起,宛似长烟一空,已自落向西面屋脊。
潘栋在对方飞刀出手的一瞬,已自想到了他是谁,自是不敢大意。
对付这类出手暗器,极需格外小心,他已有多次经验,眼下不敢怠慢,随着他身子的向下一矮,背后长剑已妙式翻出。
“呛!”
剑锋迎着了飞刀,黑夜里爆射出火星数点。
正因为有了前次经验,潘栋多少也明白了一些窍门。是以,即在他剑锋一触的同时,长剑再翻,追觅着对方飞刀的退势,霍地向上一挑——
“哧——”银光一线,足足把这口飞刀挑起十丈开外。
如此一来,飞刀上巧妙尽失,再也玩不出任何花样,就此吞没于沉沉夜色。
潘栋一时心灵,破了对方堪称绝妙的飞刀出手,心里一宽。
来人欲去,自是放他不过。
随着他身子的一个巧纵,穿云燕子般地已扑身过去,起落间,已挤身对方身侧,长剑力挥,洒出了一天剑雨,直向对方全身罩落。
银衣人“嘿!!”了一声,身驱向后一倒,施了个“金鲤倒穿波”的势子,呼地反纵而出。
潘栋自是不依,轻叱一声,点身而进。
一追一遁,转瞬间已十数丈外。
其时,早已置身客栈之外。
当前一道流水,灿若银龙。淙淙流水声,宛若天籁,给人以和谐、静穆之感,却又是肃杀的……
沿河两岸,衍立着许多高矮不一的石林,夜月下倒像是无数散立的兵俑,忽然目触,为此缓缓静流平添了无比气势、杀机。
银衣人倏地止住了脚步,转身按剑而立。
顿时,潘栋即有所感触——即发自对方的一蓬森森剑气。
只此一端,即可知对方是个玩剑的行家,那森森剑息,正所谓深谙剑中三昧的“剑气”了。
“是你……章……?”
皓月下,对方轮廓分明,正是前见的章氏兄弟之一,只是乍然相见,一时难以判出他是小康抑或小庄?
紧接着,他遂即发觉到对方右耳垂上的一枚小小银环——这个发现,终为他立刻分辨出对方是章小康。
或许这便是一双孪生兄弟,乍见之下唯一可供资别的地方。
“章小康!”潘栋随后报出了他的名字:“是你?”
来人展眉而笑,用着十分清脆的口音道:“你很聪明,居然还认得我……岳天祥没有说错,放着那个小妞,就不怕你能跑了!果然你就自己来了!”
潘栋心里一惊,才知道姓岳的果然与对方有勾结,却是好险,设非是自己早走了一步,怕是已落在了姓岳的算计之中。
章氏兄弟,他分别略有所识。小康机警、狡猾、能说善道,小庄木讷、沉静、不失天真。
眼前这个章小康,正是前此在柴府陪同六先生疗伤时,冒充舅老爷面前童子,伪称送药的那一个。如果潘栋没有记错,当日双方动手过招,他非但为六先生商和暗器“五云慑魂钉”所伤,且为自己掌力击中右肋。
当日情况,潘栋由于内伤未愈,掌下功力自嫌不足,设非如此,这个章小康焉能还有命在?话虽如此,他的伤势也应可观,却是不旋踵间,竟似已完全恢复,可见对方内功之精湛,俾得快速恢复。
确是出手狠厉,毫不留情。
眼前见他上来持剑以对,自是不敢怠慢,身子向左面一个快闪,已踏上了一个所谓的“脚门”,长剑猝翻,执在手上,拉开了门户。
章小康微微一愣,脸上变颜变色地道:“我知道你这个小子很精,哼哼,今天碰在了我的手上,看你还有什么办法?我非杀了你不可!”
说时目露凶光,并紧紧地咬着一嘴牙齿。
潘栋即以判之,对方必是器量狭小,尽管武功一流,却无内涵。遇着这样的人,有时候却很是棘手,动辄以性命相拚,不可不防。
果然章小康话声出口,身子再不停留,陡地跃前一步,长剑穿心而至——
出剑平稳,一线流光几至在全然无声息之下,直刺心前。潘栋右手一转,以“三环夺月”的剑招,向他剑上绕去。
剑身轻触,“叮!”的一声脆响。
——却是不等碰实在,章小康已变了剑式,左肩乍沉,长剑“唏哩!”绕了个剑花,反向潘栋后颈上扎来,既快又狠,厉害至极。
潘栋右手反回,以直立剑身,迎着了对方来势——
章小康不是易与之辈,叱了声:“好!”
双剑交碰,叮当!一响。
两个人即在此一触之下,燕子也似地分了开来。
却是章小康身法迥异,身子方自分开,足下一点,怒鹰天降般,带起了大股狂风,第二次,自当头翻身而下——正是他“紫流江派”独家身手,一起即落,快到无以复加。
随着章小康神鹰下降的身势,掌中剑“力劈华山”,直向着潘栋当头劈落直下。
这一剑极其快速,真似有“雷电风雨”之势。
潘栋心里大吃一惊,猝惊之下,施了武当门“对影成双”一式,脚下一拧,向右就闪。
却是对方剑势,快到极点,且是出其不意,设非事先防范,一经着念,便自不及。
潘栋身法不谓不快,这一式“对影成双”一经施展,直若电光石火,亦称快到了极点,身形转处,滴溜溜一个疾转,千钧一发间,闪开了当头要害。
却仍似慢了半拍——
随着章小康长剑落处,一片衣襟,竟吃他长剑斩落,只差着寸许,潘栋左面半个身子,可就别想要了,惊险万状,不忍卒言,以潘栋之沉着冷静,亦不禁为之惊出了一身冷汗。
猝惊之下,潘栋这才知道对方“紫流江”剑法的厉害。
章小康一剑走空,更不少缓须臾,冷笑一声:“哪里跑!?”
陡然之间,长躯飞耸,连人带剑,一片银光裹处,直向潘栋身上兑挤过来。
值此要命关头,也只得实力一拚。
急切间,潘栋乃自鼓动真力,形成剑气,迎着章小康来势,霍地一剑劈出,剑身晃动,形成了一片剑气,恰与章小康剑势形成了强烈对照。
双方势子俱猛,看来万难躲闪。
却是章小康心思迥异,眼前并无意与对方实力一拚,雷霆万钧,冰雪一片,却只在双方剑锋触及的一霎,两个人蓦地错了开来,一闪而开,疾若电闪擦臂而开。
章小康恨极了潘栋,只为了昔日那一掌伤及左肋,返回之后,让他吃足了苦头,今日交锋,恨不能力毙对方于剑下,自是无所不用其极。
眼前一霎,明明交臂而过,他却犹不甘心,尖叱一声,左臂飞扬,施展出师门极称诡异的“白骨飞爪手”,掌势翻处,一把直向潘栋肩上抓来。
这一手却是潘栋始料非及——
原来他所习武功,皆为武林名门正派,动手过招,固然亦讲究出奇制胜,却不似章小康这般狠恶诡异,且是临阵经验不足,容得觉是不妙,其势已是不及,仓卒间,竟为对方状若钢爪的一只左手抓着了右面膀臂。
一阵子奇痛彻骨——随着潘栋的向外一挣,右面膀臂皮肉,顿时留下了五道血槽,连同着一片肩衣,一时俱为对方撕落。
只痛得潘栋全身打抖,身子方一纵落,几乎要倒了下来,顷刻间怒血狂涌,已是淋滴一片。
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出手竟是如此毒辣。虽说是伤非要害,却是其痛难当。
深恐对方另有出手毒招,潘栋负痛之下,身子一个疾闪,越身三丈开外,只觉着一条右臂热糊糊,失血极多,才知对方抓之下,伤势不轻,当下慌不迭左手翻动,一连自点了“太渊”“曲尺”两处穴道,止住了流血。
却在这一霎,一条人影,宛似深宵鸿影般,自水面上抄身而前,其势轻快,宛若无物。
潘栋无意间为对方“白骨飞爪手”所伤,已是惊弓之鸟,乍见此情景,不由大吃一惊。
俄顷之间,那人已涉水当前。
月光下一袭银色长衣,分明与章小康极其相似,非只是衣饰一般,身材外貌无不酷似,简直就是一人。
潘栋心里一惊,方自诧异,来人已鬼魅般现身当前,乍然相逢,举剑直挥而下。
一片剑光,直似倒卷银河,直认着潘栋身上怒卷而来。
潘栋身子一缩,闪后丈许。
猛可里一股尖锐疾风,直由背后袭到,不用回看也能知道,只有尖锐的兵刃才可以致之。
潘栋一只右膀既吃章小康手指抓伤,复经点穴止血,动作殊有不便,眼前腹背受敌,顿觉得大为吃力。
这一剑堪称疾猛,迫使得潘栋旋身狂扬,闪向河边石林。
背后人一声喝叱道:“你这个小子,还想什么?”身躯再腾举剑就刺。
开口说话,声音正是章小康本人,那么后来的银衣人又是哪个……?
这个念头一经闪起,不禁使他为之大吃一惊。
章小庄!?
莫非他也来了?
一念之兴,眼前人影翩跹,一双银衣少年,左右岔集,自并立眼前。高低不一,分别落身于一堵石笋之巅。
潘栋这才看清楚了,果然是章氏兄弟。
章小康、章小庄。
寒月下,宛似白鹤一双。
近乎窥视,即使当面比较,也难以分辨谁是谁?自然,潘栋由于分别与二人都有过往接交,却能察人之未察,有所分辨。
大体而言,兄弟二人看来虽然都属高瘦一型,比较起来,章小康却较章小庄略微胖上一些,再者前文亦曾提及,二人身上各自戴有一枚耳环,小康在右,小庄在左。
凭着这一点微妙区别,乃使得潘栋对二人一窥而知。
“嘿!!”后来的章小庄,十分新鲜地向潘栋认着,转向章小康道:“不错,老康!就是他,他真的是那个姓潘的?”
“当然,那还错得了?”
“可是他告诉我,好像不是这个姓……?……”章小庄不失天真的犹自向潘栋看着:“你真的是那个潘……栋?”
章小康气道:“你还要问?告诉你他就是,你还不信,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章小庄翻着白眼道:“我是问他又不是问你?奇怪,难道他自己不会说话?”
说完转向潘栋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哑巴?”
潘栋想不到此人如此憨厚,倒真正始料非及。
聆听之下,他索性有所试探,反问道:“你以为呢?”
“我……以为?”章小庄呆了一呆:“我说你不是,老康他偏偏说你是,真把人搞糊涂了——现在我只听你一句话!”
“唉!老庄!”章小康气急败坏地道:“你这个人就是这么老实,人家放个屁,你也当真,师父不是告诉过你吗?要你凡事听我的,你看你又任性了,他不是潘栋是谁?我难道还不知道?”
说时,实在气不过,转向潘栋怒声道:“你这个小子施坏,骗人,我杀了你!”
话声出口,忍不住“刷!”地一剑,直向潘栋身上挥剑而落。
却听得“呛啷!”一声,竟吃章小庄横剑架住。
“咦——老庄,你这是干什么?”章小康大为诧异转向兄弟:“你帮着他?”
“我谁也不帮!”章小庄滚动着眼珠子道:“他还没说话,你想杀人……死口!”
“杀人灭口”他说成了“杀人死口”,可见此人胸无城府,一派天真。
“杀人‘灭’口!!什么‘死’口!?”章小康纠正了兄弟,立时又觉出不对,怒声大喝道:“你……真是气死我了。”
“不要生气嘛,老康!有话慢慢说嘛——”章小庄反过来又安慰乃兄。
“你……”章小康手指着兄弟道:“好个老庄!你到底要怎么样?我要你来是合力对付他,你反倒帮起敌人来了,真是气炸我了!”
“不要生气嘛——老康,有话好说嘛!”
兄弟二人一番对话,确实令人发噱。彼此互相称呼,一个是“老康”一个是“老庄”,却也够绝,在在显示着这双孪生兄弟的涉世不深。
小庄用剑指着潘栋问:“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潘栋?”
这么一问,潘栋倒不忍见欺了。
“不错!我就是潘栋!”潘栋冷冷说道:“你们要怎么办吧?一个人还是两个一起来,悉听尊便!”
说时,他一面提息力灌剑锋。却是那一只握剑的手,由于穴脉不畅,一片麻软不堪,以对方兄弟二人身手,慢说联手对敌了,便是一个,自己也不是其对手,却是话已出口,自不便再行示弱。
章小庄见对方一口承认,不由为之一愣。
章小康道:“你看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这小子坏透了,千万不能放走了他,还不快出手,把他杀了!”
“不……不能杀!”
“你……还要怎么样?”
“要……”章小庄瞪着潘栋道:“你说的是实话?真的是潘栋?”
潘栋冷笑:“何必多问?”
章小庄怒声道:“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嗳……”章小康气极败坏地道:“你这个人……他不骗你,难道指着鼻子说‘我是潘栋,快来杀我!’天下有这种人没有!?你别傻啦——还不快动手,真想叫他跑了!?”
章小庄点点头,似乎认为他说的有理,章小康因以待向潘栋出剑。
忽然章小庄大叫一声:“不对!”
章小康一怔:“怎么啦?”
“你说的不对!”章小庄偏过头来,打量着潘栋:“既然是这样……,他现在又为什么承认他是潘栋?为什么不骗我说他不是潘栋?”
“这——?”
想不到兄弟会有此一说,章小康一下子转不过口来。
“你到底要怎样吧?老庄,难道你以为他不是……潘栋……?”
“这玩艺儿……可真把我弄糊涂了!”
章小庄伸手在头上搔了几下,有些举棋不定。
章小康怒喝一声:“还愣什么?杀了他!”,举剑就刺。
又为章小庄架住。
“不能杀……”
“什么……?”
“这样吧,把他捉起来交给师父,”章小庄说:“一切让师父做主,师父说杀就杀,师父说放就放,怎么样?”
章小康气的发抖,想想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哼了一声道:“好吧,就依着你吧!”
举剑再刺,又为章小庄架住。
章小庄大声道:“既然不杀,就不能用剑,我们把剑收起来用手!”
“那要看他呀!”章小康脸色发青地瞪着潘栋:“他如果不肯收剑呢!”
“放心!”潘栋合剑入鞘道:“你们不用剑,我自然也不用,双手奉陪就是!”
“对!这才是好汉!”
章小庄抛着大拇指赞了一声。
“好汉个屁……”
说时,章小康怒气冲冲地收剑入鞘。冷笑一声,怒枧向潘栋道:“不用剑也一样能杀了你这小子!”霍地一掌直向潘栋脸上劈来。
潘栋情知今日情况不妙,右手不便施展,只好用左手对敌,好在内力尚在,或可支撑一时。
当下一面举掌以迎。
双掌相接,力道疾猛。
前此二人曾有对敌,潘栋尝过他“紫流江”气功的厉害,所幸自己所习之两极气功,性能相异,正可抵制,勉力以应,似可不惧。
双方掌力一接,各人俱都似全身为之一震,力量至为强大,迫使得两个人身子各自分了开来。
这一面,潘栋身子方自向下一落。
猛可里,另一面的章小庄却已施展身法,飞鹰搏兔般,蓦地投身而下。
他身法极是巧快,身子一经下落,两只手已自左右探出,直向着潘栋两肋间力插下来。
看情形他所施展的是“分筋错骨”手法,一旦为他手掌插上,便自休想脱身。看来这个章小庄正是要把潘栋擒到手里,手法也就无所不用其极。
潘栋单手应敌,已是吃力,更何况对方还是两个人,若不施展全力,想要安全脱身,简直梦想。
当下见状,也就老实不客气再一次鼓足真气,用两极真力一掌劈出。
掌势一撒,同时之间身子再次腾身而起,向着眼前石林混身而进。
或许这便是他唯一可以脱身之机。
这片石林虽非占地如何广大,却也不小,方圆大小,总在里许光景,黑夜里混身其间,应是不难掩饰脱身。恨在章氏兄弟的紧迫盯人,死缠不放。
潘栋身子方混身而入,不过丈许远近,章小庄已自后蹑来,另一面章小康也飞袭而近。
眼前石林,一根根耸峙当前,每一根都高过一人,像煞无数巨大兵俑,陈列阵前。用以障身,实在是再理想不过。
潘栋一经入内,连续闪了几闪,掩身于一株石笋背后,耳听得丈许外足声迫近,忽地又停了下来。
章小康的声音道:“老庄,小心,这小子鬼得很,当心他暗算!”
“噢——”章小庄道:“他躲起来了……”
章小康恨声道:“还说呢,要不是你手下留情,要依着我,这小子岂能逃得了?”
章小庄亦为忿忿道:“你放心……吧,现在他还是一样的跑不了!”
说罢顿了一顿,大声道:“潘栋!你跑不了的,还是自己出来吧,何必呢?”
潘栋一声不吭,那是因为前此在竹林之内,就因为被他听见了声音,乃自差一点遭了他绝门暗器手法“燕子穿帘”之下,当日若非是雁先生的暗中帮助,几遭不测,吃一次亏,学一次乖,眼前无论如何不会再重蹈夏辙。
是以聆听之下,潘栋闷不吭声,以静观变,倒要看他二人如何逼自己现身而出?
话虽如此,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内,实难掩藏,对方兄弟若是认真搜索,十有九仍将暴露。
思念之中,潘栋乃自悄悄将长剑掣出,对方不来则已,若是冒失接近过来,少不得也要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长剑方自拔在手里,耳边上却听见了一缕缕极是尖锐的破空之声,紧接着亦听见这类暗器声打在石面的清脆声音,其音“叮叮!”虽是细小,却十分清晰。
随即,他即见身侧四周,爆散开来的小小火星。此起彼落,暗夜里看来,有似荒墓磷火。
潘栋心里一惊,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这两个小子,竟然施展出特殊的暗器手法,以“金钱镖”向四下试探性连续发出,如此一来,潘栋再想从容藏身,委实万难。
转念间,一缕尖锐风声,作迂回转,已飞近眼前。
潘栋心里一惊,不敢用长剑撩接,左手翻处,用武当秘功“铁指群陀”功力,只是一捏,已把这枚飞来制铁拿到手里。
便是这一点小小“异象”,竟为对方窥破了行藏。
章小庄的声音道:“且慢!”
暗器声忽然停住。
章小康道:“怎么了?”
章小庄道:“你没有听见?”
“听见什么?”
“有一枚暗器没有声音!”
“是哪一面……?”
潘栋心里一惊,忖思着完了。
他只思及不可用剑,以免发出声音,却想不到全然无声亦是不对。对方所发出的暗器虽小,却是每一枚都有回响,听在发出人的耳里,再是清楚不过。便自因为这一点小小疏忽,有所失闪,真正始料非及。
一念之警,潘栋尚不及作出任何反应,面前“哧——”的一响,一线细微流光已射向当胸。
对方章氏兄弟,得自师门的暗器手法,堪称独步武林,眼前暗器即使一枚小小钱镖,亦不可轻视,略有疏忽,便不免为其所伤。
这一次潘栋不敢用手指拿捏,长剑略起,“叮!”一声,劈落在地。
虽说同是“叮!”的一声,其中却大有分别,原来暗器声打在石壁上的声音与被兵刃劈落的声音,却是略有不同。
耳听得章小庄的一声呼叫:“在这里了!”
话声出口,左腕振处,“铮!”的一声,发出了一掌金钱,以“满天花雨”手法,倏地直向着潘栋立身处飞打而来。
如此一来,潘栋势将非出手不可——
即在他长剑挥出的同时,身子倏地拔空直起,反向着另一面石屏掩去。
人影乍闪,“呼!”地掠过来一人——章小康的声音:“哪里跑!?”
剑光闪烁里,一剑当头,猛劈直下。
潘栋反手撩剑“呛啷!”一声,撩开了对方的剑势,紧接着一个滚身之势,疾若秋风落叶,已闪向一堵石屏之后。
却是另个劲敌章小庄放他不过。
潘栋身子方自闪过,未及站定,章小庄已由侧面袭来身势乍起即落,疾若鹰隼,两只手同时递出,用“飞鹰搏兔”手法,猛力直向他背上抓来。
潘栋霍地一个转身,长剑倏扬,直取对方面门——章小庄轻叱一声,身形暴起,只一下已落身丈外。
“好小子,你还耍狠!?”
出声一叱,章小康倏地自另一面飞纵过来。
对于潘栋,章小康可没有他弟弟小庄那般心存忠厚,每次出剑都心狠手辣,恨其不死。
眼前出手,更不会手下留情。
——随着他自空中猝然落下的身子,掌中剑于一片轻啸里,一剑挥落。
这一剑好生奇怪。
即在他劈落的剑势里,空中剑影倏地幻化为无数道剑光,一霎间潘栋立身前后左右,全都在剑势涵盖之下。
章小庄看得真切,认出来正是师门最厉害的剑招“繁花八剑”之一。
——潘栋固然称得上是个劲敌,只是初次交接之下,哪里能识得这一剑的灵巧关键所在?略有失闪,重者殉命,轻者亦不免终身残废,乍然目睹之下,由不住大大吃了一惊,偏生立处稍远,怕是不及解救。
一惊之下,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人不该死,五行有救。
一个人倏地由暗中闪出。
星月下自是看他不清,却是长衣飘逸,举止从容,猝然现身,迎着章小康的来剑,双手作势,交叉着霍地向外递出。
不要小看这个状似寻常的动作,章小康那么快的身子,竟然在不及招架之间,蓦地向后退避了开。
“呼——”
疾风一响,连带着章小康的身子,落身于两丈开外,——一式“金鸡独立”定身于石笋之颠。
“你是谁?”
来人的猝然出现,自然使得章氏兄弟俱都为之一惊。
章小庄深恐哥哥吃亏,也自由侧面掠身而进,兄弟二人左一右,双双把来人看在了当中。
星月下,来人似穿着一件深色绸质长衣,素履白袜,甚是潇洒,尤其是头上左右随风飘动的一双长带,颇有几分雅士风范。
面对着章氏兄弟的强梁出手,来人越显得从容不迫。
却见他转向身边潘栋一笑道:“对不起,我既然来了,这个架就交给我吧!”
语音里带着微微的南浙口音——
其实自他现身之始,潘栋即已看出来他是谁了。
雁先生。
这个突然的发现,不禁使得他既惊又喜——这个人真真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现身,总是出其不意,这已是他第二次于自己危急时,现身相救了。
聆听之下,潘栋一笑后退。
侧面章小康用手里长剑,指向他,怒声叱道:“你是谁?怎么不说话?”
章小庄道:“何必跟他……多说,拿下他再说!”
话声出口,呼地腾身直起,捷似飞星天坠,一起即落,直向雁先生头顶上飞掠直下。
“劈拍!”一声。
两只手掌交接在了一块。
章氏兄弟果然有非常身手,即以眼前章小庄这一手凌空飞坠,闪电出手,即是非同小可,换在第二人,怕不当场吃亏受害,无如碰着了雁先生这个大行家,却是未能得逞。
雁先生当是以非常巧妙之势,迎接了对方的这一掌。
随着他微微转动的手势,那只伸出的手臂,乍看上去,竟像是忽然间为之扭曲了,接着旋掌一掷“呼——”疾风过处,章小庄飞坠的身子,星丸跳掷般,已被抛了起来。
这劲道必然极是巧妙,以至于章小庄落下的身子,再也无能保持轻松镇定。
一摇、两摇,终是站立不住,乃至身形再起,飘落向另外一根石笋,才自勉强站妥。
站定之后的章小庄,却是一言不发。潘栋冷眼旁观之下,乃自可以断定,章小庄必然受创于雁先生强大的内气功力,此时一开口说话,内血上涌,保不住便将负伤。
偏偏另一面的章小康,犹自不知自量,怒叱一声,自侧面飞身而前。
雁先生负手而立,模样儿并不惊慌。
章小康盛怒之下,出手极猛,长剑抡处,灿若银蛇,剑呈乙字,上斩咽喉,下削小腹。身落剑出,宛若一式——这一剑不用说亦是得自师门的绝学。
却是今夜遇见的这个大行家,太过厉害。
章小康剑势方落,眼见着对方身子不避反迎,伸抑之间,已混身剑光之中。
章小康心里一惊,情知不妙,猛可里待将收剑,其势却已有所不及。
——来人雁先生的一只长手,真个是无所不能,反抑之间已为他拿住了对方剑锋。
章小康只觉得手上一震,长剑已吃对方两根手指结实地拿住。
用力一挣,纹丝不动。
“小朋友!”面前人闪烁着精光四射的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直盯着章小康:“我说你就是挣不开,不相信且把你们紫流江的气功尽量施展,看看是不是行?”
章小康怒吼一声,左掌猝起,用“进门劈身掌”功力,一掌直向对方脸上劈来。
雁先生盘头一绕,这一掌又自击空。
章小康反手一盘,横抓对方面颊,雁先生脑袋一绕,对方这一掌,又自落了个空。
看来极是轻松,其实绝不简单。
章小康心里终是不服,左手连连摧施,施展出精巧的一套“翻天掌”式,劈、扫、抓、推,一连四手,掌掌有风,极见功力。
却是雁先生以不变而应万变,动作终无新鲜,随着对方猛厉的出手,不过在紧迫之间,只作适当的移动,而每一次看来都险到极点,却总是不伤其分毫。
一连四式落空之下,章小康才知道眼前这个人大非易与,武功高不可测。
心里一惊,正不知如何收场。
正面的雁先生冷冷一笑道:“去!”
右手轻举,霍地向外一分,只听得“铮!”的一声脆响,章小康连人带剑已摔了出去。
扑通!一声,撞着了一块石头,直震得他眼冒金星,手上宝剑“叮当!”脱手跌落。
这一摔才让他头脑清醒过来。
面前人影闪动,章小庄飞身而进——只以为对方会向其兄加害,仓卒间一口长剑执在手中,一面扶起了章小康,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直向来人望着——
“老康,受伤了么?”
“还……好,不要紧!”
“这个人是谁……?好本事……”
“不认识……”
兄弟二人一问一答,显然已震服于来人的超然神技之下,四只眼睛只是呆呆向对方望着,再也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