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菡英一旁插口说道:“你不会自己去看看!”
甘草暗骂道:“你这贱人再维护他,也洗刷不了他好人杀命的罪名。”接口道:“我是要去看看,师哥,你陪我去看看。”
狄叔平方在沉吟,陈菡英已大声说道:“走,叔平,我也要去看看。”说时,挽着狄叔平当先走去。
甘草虽然心生妒意,这时她一心在为自己去疑,陷宗钟于罪,便不在乎这些,默默地跟在两人后面行走。
三人远远就看到那木屋中间的那扇大门敞开,房里的灯火兀自摇曳不定。
进屋看时,只见绿玉端端正正仰天躺在床上,身上寸缕未着,除了下体殷红一片外,全身肤色尽是乌黑;一条被单,凌乱地放在她的身旁,模样难看煞人。
狄叔平大惊道:“她是中了剧毒死的。”
陈菡英走到床前,撬开绿玉的牙关看了看,又翻过她的眼皮看了看,颔首道:“不错,她是服了‘鹤顶红’死的。”
甘草吃了一惊,冷笑道:“偏生你看得那么清楚!”
陈菡英哪肯示弱,傲然道:“你知道个屁!我爹爹生前人称‘今华陀’,医术当世无二,我是他女儿,已十得其七,便再稀有的毒药,也能人眼便知,何况这贵而不稀的鹤顶红!”
甘草冷讽道:“你医道那般高明,如今也定能将她治活过来啊!”
陈菡英娇怒不已,反唇相讥道:“她吃得太多太久,没法子救活过来!你敢试试么?”
甘草气得满面铁青,正要还以颜色,狄叔平已拦住说道:“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我问你,师妹,你是怎样把他送到这里来的?”
“我点了他的麻穴,教夏妈送来这儿,嘱咐绿儿好生看守。”
陈菡英暗暗喜道:“原来这般,难怪他能脱身了。”她只知道宗钟有自己冲开穴道的能耐,却不知道宗钟所服的鹤顶红的数量,足可毒毙成千成万的人,否则她吓也吓坏了!这时又听狄叔平发问道:“这事便有些邪门!咱门的独门点穴手法,外人如何解得开?”
甘草也露出非常惶惑的神情,皱眉道:“所以嘛!我也是这么想,他如何能解除禁治的。”吞下那么多鹤顶红,如何能够突围?而且勇不可当,自己也险些伤在他的掌下。
狄叔平道:“然则绿儿是不是宗钟毒毙的?他又为什么要毒害她呢?”
甘草立刻截铁斩钉地说道:“除了宗钟还会有谁!他弄开穴道后,忽然见色生淫,便来个先奸后杀。”
陈菡英忍不住一旁说道:“你怎么就断言不是别人救走了宗钟之后干的好事呢?”
甘草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既然是另一人干的,那为什么不见这人现身突围呢?”
陈菡英说不过她,忽然撒起赖来,冷笑道:“焉如此事便不是懂得你们这独门点穴法的人干的?她要现身突围干什么!”
她这话无异明说是甘草干的了!虽然她是无赖之词,而甘草则是作贼心虚,当下厉声喝道:“你说宗钟的穴道是我去解开的?绿儿也是我毒死的?”
陈菡英见她急得满面通红,更加得意,冷笑道:“我知道是谁?总不是我这个不懂你们独门手法的人干的就是了!”
两人针锋相对,势同水火,狄叔平躁得跺脚道:“都跟我回去,谁也不准再提这事了!”
甘草一方面不愿拂逆狄叔平,另一方面自己的嫌疑已释,落得顺水推舟,狠狠瞪了陈菡英几眼,然后离去。
狄叔平眼望甘草去远,才对陈菡英低声说道:“英儿,你别冤枉她,她唯恐捉不到宗钟哩!如何反会帮助他。”
陈菡英忽然笑嘻嘻地说道:“不是她就是你!”
狄叔平大笑道:“越发胡说了!你寸步没离开我,我会分身术呀?”
陈菡英有心刁难他,娇笑道:“既不是她,也不是你,不成他自己还能解开你们的独门点穴法呀!”
狄叔平语塞,拉着她分别回房歇息。
到底这事的经过如何呢?且容在下叙述一番——
自从甘草离开那三间木屋之后,大概约半个时辰,昏沉中的宗钟,忽觉周身奇热,热得比前几次任何一次都更厉害,尤其是咽喉和腹内,简直就跟热火在炙烤一般。
本能地挣扎着翻身爬起,但等他睁开眼睛要找点水止渴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绿玉那一丝不挂,下部流血,遍身发黑的赤裸胴体。
极度惊骇之下,也忘了燥热和焦渴,自己匆匆着好衣裳,忙去探她鼻息,一探之下,知已死亡多时,怔了一怔,顺手拿起那条被单替她盖上,又扳正她的遗体,然后飘身出了木屋。
放眼一望,四下无人,再也顾不得替“地老”询访“无荒”的行踪了,略一辨正方位,飞身向北扑去。
这时四更已过,天上月色正明。
他按照前两天回奔的路线,纵高起低,直朝北窜,幸喜那些巡查的人,并无出色高手,宗钟一路行来又十分小心,不一刻,便已穿过树林,望到前面那座出山的高山,刚才还很难受的燥热和口渴,不知甚时候开始,这刻竟已完全消除了。
这儿是片比较开阔的丘陵地带,宗钟稍微大意了一下,冷不防土丘后面突然射出一个人来。
这人蓦地认出是宗钟时,立时返身飞跑,一面大叫道:“宗钟又来了!宗钟又来了!”
宗钟恨恨道:“这个却容你不得!”赶上前去,立刻把他毙了。
便在这时,嗤嗤之声,四下大作。
仰脸望时,只见四面八方的红色火焰,全都交叉射在他的头顶之上。他只听夏妈说过,这是守望的人拿响箭与上面连络的信号,却不知道它更有用来随时指示敌人动向的妙用,心慌意乱之下,竟然折向西面逃避。
岂知跑了一程,抬眼望时,那些红色火焰仍然在他头顶上不断交叉冲起,他这才感到这些火焰对他具有相当的威胁力量!定了定神,依旧向北方急扑而去。
不过才跑二三十丈远近,突然迎面出现了三排人墙。
脚下不觉缓了一缓,定睛望时,好家伙,当先那排人墙,竟是前番在“怡园”中把他迫出园子的那七个人!登时心生怯意,想道:“便只一排七人,我已无法冲过去,何况还有两排。”
但当他再次抬眼看时,呀!两排人墙后面,又出现两排人墙。
他眼望着这五道人墙,一排接一排地徐徐向他逼拢,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慢慢地,再又向后面移动了。
不知是淮的声音,突在这时大声欢叫道:“二先生来了!二先生来了!”
宗钟曾目击甘草力毙穷家帮的四名好手,对她的武功造诣,十分惊服,这时一听说她赶来了,也不问是真是假,衡量之下,与其被甘草生擒活捉,反不如与这几道人墙拼个你死我活。
主意打好,霍地一跃上前,把那暗中已经聚足的十二成真力,一齐运集双臂,大喝一声,迎着那排人墙的头一名人物,闭起眼睛,打出了一掌“车前马后”。
只一连串的“啊啊”声音之中,更还有个尖锐刺耳的女人的惊叫声音。
忙睁眼看时,眼前联手对敌的七个人,忽都一排儿倒在地上,个个嘴里都哼声不止。
不禁看得呆了,半晌之后才想道:“今番他们七人如何这般不济?”抬眼见后面的几排人墙,竟然停在原地不动,他想:“这大概是那几排人墙害怕了。”于是鼓起余勇,乘胜冲去。
但才一起步,身后忽然有人娇声喝叫他站住,他无须回头,已识出是甘草的声音,心怯她的武功,竟假作没有听到,仍向前面拦住去路的几道人墙扑去。 身后的甘草发声娇叱,奋力向前追去。
她轻功原本高过宗钟,见宗钟不听喝止,怒从心起,等快要接近宗钟了,用力打出一记劈空掌力!
宗钟这时又已不费一拳一脚,极其顺利地越过两道人墙,一听后面风声有异,头也没回只奋力打出那一招“车前马后”,仍然趄前飞奔。两股掌风一经交接,并没发出响声,甘草已感一团狂飚当胸涌到等要避时,已是不及!刚一站定,顿觉满天金星在眼前飞舞,喉间也冒出腥甜味!骇然道:“我这一掌虽然只使了八成力道,却也不是他这一点点修为可以将我弄成这样的啊!”放眼见四外并无陌生脸孔,不禁更是惊疑不置!再抬眼看时,宗钟早已到达前面那座大山脚下,眼看无法追及,这才叹了口气,闷闷往回走。
正愧恨间,陡听侧面有人在吃力地低唤二先生。
甘草循声惊望,只见道左地上卧着一人,认得是本教遐祜堂下的一名叫王天禄的香主,被派遣担任第一排“排阵”中的排首第一名,这才猛然记起七人受创之事,忙俯身问道:“你觉得怎样?不妨事吧?”
王天禄苦笑了一下,挣扎着说道:“前后不过几天工夫,宗钟的功夫突然增加几倍,显然事不寻常,也非我金光教之福。小的不成了,请转告三先生,莫忘了小的们的血仇!”他说得非常吃力,声音也越来越微弱,饶是甘草这等绝情寡义的人,听了他这番临死不忘本教的忠义之言,也不禁被感动得流泪,柔声道:“我这里有师门的‘续命丹’,你先服用一粒,我马上着人抬你回去好生歇养一会。如果你真的有甚不幸,本教自两位教主以下,每个人都不会忘记你王香主今番为教殉身的大仇,誓必为你报复!”说时,掏出一颗蜡丸递了过去。
王天禄能得甘草这般照顾和褒奖,心中觉得无比的欣慰,但他自知受伤过重,纵是仙丹,也没法延续他那一命,当下吃力地摇了摇头,嘴角上浮出一丝丝甜蜜的笑容,随即含笑死去!
甘草怅然,吩咐弟兄们厚厚安葬。
且说宗钟好不容易摆脱众人纠缠,一路匆匆忙忙,直向南面那座大山飞奔。
登上山腰,身后已不听动静,回头看时,金光教并无一人追赶,犹恐他们别有诡计,又因惦念赫连表父女的安危,一口气奔了百里远近,才放缓脚步行走。
大概中午时分——
刚才还是烈日当空,突然间,变得乌云四布,电闪雷鸣,眼看大雨就要来临,宗钟放眼四望,左近既无人烟,也无大树可以避雨,便冒雨疾行。
错眼间,一阵倾盆大雨,哗啦啦射落下来,把宗钟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抬眼见前面山坡顶端,冷不防山坡那面也蓦地闪出一人,那人的奔行速度,更似在宗钟之上。两人猝然相遇,宗钟毫没提防,当下只好急使千斤坠收住来势,怎奈去势太快,一时间哪里就收得住,眼看两人就要撞个满怀,那人忽然滴溜溜一转,身子旋了半圈,让开宗钟的身子!
宗钟好生惊服,正要出言谢过,那人突然骂道:“哪里来的小杂种,你要奔你娘的丧么?”
宗钟大怒,抬眼一打量来人,但见他身子特高,比常人要高出一个脑袋,一头灰白的头发,长长地披在肩上,满脸皱纹,上面的门牙全缺,说起话来也不关风,一件青布长衫罩在身上,不伦不类,分不出是男是女,当下怒道:“我又不是故意,你何必开口就骂人?”
那人一掌已向宗钟胸前打来!
宗钟早已提防,不慌不忙,打出一招“车前马后”!
他用力不大,却自然而然地参杂了“地老”的“挖肉医疮”功夫,当两股掌力一经接触,宗钟立觉有股柔软力道,源源涌进自己打出去的那只右掌,不禁又惊又喜,猛然想起自己和他并无深仇大恨,何必吸取人家太多的真力!心随念转,两臂一收,说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不必再打了!”
那人斜斜瞅了宗钟几眼,口中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疾步冒雨驰去。
宗钟心里反倒过意不去,跃上大树等雨停了,再又向南方走去。
走了里许,突然打了个冷噤,心中刚说着凉了,接着便觉一阵寒气袭上心头,又情不自禁地接连打了四五个寒噤!
寒噤一了,一个身子好似跌进冰窖一般,登时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儿热气,三十二颗牙齿,一齐捉对儿厮杀不停!
好冷!冷得宗钟就跟两三年前被赫连表打了那一掌“寒泉冰毒掌”一般!
他一面耐住奇寒行走,一面寻思道:“受了点感冒也不致这般,莫非着了刚才那人的道儿了?”
抬眼见右面树林深处,好像有只屋角高高翘出树梢,想象中当是一座庙宇,遂挣扎着向林中走去。
一近树林边缘,猛听林内传来断断续续的争执声音,那声音甚是轻微,听不出在争执些什么,便又走入林中,对准屋角方向行去。
穿过三五十丈的树林,便是一片旷地,旷地中,巍然一座古寺,不过业已荒废破败,大门顶端,还隐约可见“灵光古刹”四个楷书大字。
这时只听庙里面传出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道:“……是不是?”
另外一个声音倔强说道:“是不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宗钟一声,便认出这正是青城派的钻天鹞子古云登的声音,心中恼恨此人十分贼滑,立即向那两扇大门走去。
正待举手推门,陡听一声惨号传自里面,宗钟忙就门缝看时,正殿之上,古云登斜斜靠在殿柱之上,另外那人也就站在古云登旁边,面向里间,喝道:“你说不说?”
古云登颓废地把头垂在一边,不言不语,看不到他的脸色神情如何。
宗钟眼光流转,忽又发现正殿里面一个角落里,还躺着一个白发老婆婆,从那侧面脸型看来,一眼便认出这白发婆婆便是曾经救过他的二先生身边的夏妈!
她如何会死在这里?宗钟情急之下,顾不得身受奇寒,立即用手推门。
那门只是虚掩着的,“呀”地一声,右边这扇门门已大敝四开。
宗钟这一推门,那个脸朝里面的人,突然回头惊望,四道眼神一经接触,双双都不禁大大一愕,宗钟喝道:“姓石的,地上这位老人家是不是你杀的?”
这姓石的人,正是早几个月以前与熊邦杰、叶润甫在华山拦截宗钟的点苍派第一高手石璞真。当年宗如仪在红花谷中曾杀过点苍派的人,而点苍派事后也曾派人去九连山逼过宗如仪,双方原有深仇大恨。石璞真见宗钟这等无礼,也不屑地反问道:“你认识她?”
宗钟饶是强耐奇寒,仍然止不住浑身发抖,喝道:“你只说是不是你杀了她!”说时又蹭前两步,暗中力贯于双臂,专待对方回话。
石璞真听他说话竟在发抖,定睛看时,这才发现他一张脸冷得白里泛青,以为他在害痢疾,哂笑道:“你一个生病的人还管什么闲事,好歹等病养好了再说吧!”
宗钟怒道:“你知道生病的人还能杀人么?”
石璞真哈哈大笑道:“莫非你定要送死?”
宗钟道:“若是你杀了她,我就是送死也不会依你!”
石璞真晒然一笑道:“好!那你就等着吧!”回头向垂首倚在柱上的古云登喝道:“你为何要杀死这位老婆婆?”
钻天鹞子古云登反喝道:“你怕宗钟替她报仇就直截了当地说明好了,何必赖着是我杀的!”
石璞真勃然大怒道:“好恶贼!姓石的可容不得你!”话没说完,陡然一掌向古云登拍去!
眼看古云登就要丧命在石璞真这一掌之下,突然一股强有力的掌风从斜里撞来,但听宗钟大声道:“你想杀人灭口!”
石璞真百口莫辩,怒道:“你说老夫杀人灭口就灭口,老夫连你的口也一并灭了!”说时,右臂猛举,含怒向宗钟打出一记劈空掌力!
宗钟深知对方功力浑厚,不敢怠慢,忙力贯双臂,打出一招“车前马后”!
两股掌力一经接触,石璞真忽然觉得自己的内家真力,隐隐从手掌涌出,心说:“这是什么道理?怎么忽然会有这等现象?”抬眼看宗钟时,虽然全身在发抖,却瞧不出有什么吃力的模样,心中猛然一动,赶紧撤回打出去的那条右臂!
宗钟心中有数,同时也大感奇怪:“凭他的内功造诣,我如何能吸取过来的?”当下颤抖着叫道:“你敢再接我几掌么?”
石璞真心头骇然,但不愿示弱,疾力喝道:“有甚不敢!接掌!”暗运十成功道,快发快收,猛力劈出一掌!
宗钟一见,不慌不忙,依然打出那招“车前马后!”
这番虽只一触即分,但石璞真却感觉到劈出的右臂在收回的时节微微麻了一下!不禁悚然惊震:“这小子又从哪里学来这等怪功夫了?”
钻天鹞子古云登看出宗钟似乎技高半筹,这时突然高叫道:“宗钟,你先打死他,我马上告诉你,他为什么要杀死这位老……”
话末说完,石璞真已愤愤接口喝道:“你这卑鄙龌龊的小人!你以为推说是我杀了她,宗钟便能奈何我么?”
宗钟孤疑不定,想道:“莫非夏妈还不是这姓石的杀的?”于是接口道:“她总是你两人杀的,你们若不坦白承认,我一个也不饶!”
石璞真大怒道:“孺子一派狂言,看老夫先毙了你!”暴怒之下,暗把功力提足到十二成,左一掌,右一掌,夹翻江倒海之势,接连打出五掌!
宗钟沉着若定,双臂并举,也连续打出五招“车前马后”!
只听“啪啪啪啪”的几声闷响之后,双方都卓立不动,四下也不见有甚狂风激起,这正是宗钟的“挖肉医疮”功夫,发挥到了极致!
钻天鹞子古云登冷眼看来,双方分明是秋色平分,为何石璞真频频暗皱眉头?又为何不见余风激荡?
石璞真瞎子吞汤圆,心中有数,自知绝对打不过宗钟,但气之所在,哪还顾到后果?正待全力一拼,忽听一个声音断断续续说道:“石大……侠是……是好……人我……我是……是被……古……云……”正是那个躺在地上的白发老婆婆嘴里进出来的话。
宗钟听出这声音并不像是夏妈,忙跑到她面前仔细一打量,面型虽然有点相像,但可以确定绝对不是夏妈。心中放宽不少,细声问道:“老人家,你是被古云登打伤的?他为什么要打伤你?”
老婆婆吃力地道:“他……他……”刚只说了个他字,人又晕了过去。
慌得宗钟连忙弯下身子,用右手紧抵她的“命门穴”,却听石璞真冷冷说道:“她是个不会武功的人,你替她运功有甚益处!”
宗钟没有理他,依然颤抖着助她行功。
石璞真向古云登喝道:“古云登,你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汉子一点,你说,你为什么要杀死这姓勒的老婆子?”
钻天鹞子古云登冷笑道:“你暗中偷袭我,偷点我的穴道,也配跟我说有头有脸?”
石璞真喝道:“你说不说!”
古云登厉声道:“你放开我,咱们见个真章,我若是输了,才会口服心服地说!”
石璞真一言不发,蓦地往古云登圈指一弹,点活他的麻穴,喝道:“来来来,咱们就见真章!”
钻天鹞子古云登心头大喜,暗中舒展四肢,业已运用自如,表面上且不作声,等到暗把功力运足,运集右臂之后,霍地一跃而起,同时右臂猛劈出一掌!
石璞真早有提防,不慌不忙,抬臂坐马,硬接了一掌!
两股掌劲触处,发出一记闷响,随着这记闷响,石璞真一个身子,猛的连续后退,口中才叫得一声“啊……”“呀”字没叫出来,人也没站稳,禁不住心头一阵翻涌,当场喷出一口鲜血来!
钻天鹞子古云登卓立不动,望着踉踉跄跄的石璞真哂笑道:“姓石的,有种再接几掌如何?”
忽然宗钟愤然接说道:“我来代他接你几掌!”说时,慢慢逼逼近古云登。
石璞真摇摇晃晃走过来,推开宗钟,倔强地喝道:“走开!谁要你帮我来着!”
宗钟心有疚意,说道:“石……石大侠,你不成了,你打不过他了。”
石璞真被古云登一掌震得吐血,心中有疑念,这时一听宗钟这话,顿时脸泛惊容,宗钟忙歉然说道:“你刚才和我对掌的时候,大概已耗损不少的内力了,还是让我来对付他好了!”说完,径自走到古云登面前说道:“古云登,发掌吧!”
钻天子鹞子古云登心中剧震,硬着头皮喝道:“你年轻,先动手吧!”
宗钟说声“好”,两臂齐出,仍是那招“车前马后”!
古云登全神贯注,暗用浑身劲道,奋力接了一掌!
两掌相交,不听响声,也不见余风旋回……
古云登但觉有股热流,沿打出的那只右臂掌心中源源滚出,无尽无休! 他见过石璞真和宗钟对掌时的情景正与目前一般无两,又听宗钟刚才的话,顿时悟出自已滚出的这股热流,便是耗损真力的症结,立即收掌后退,心中并且尽快作次一步的打算。
但宗钟得理不让人,马上又是一招“车前马后”,往他胸前打到!掌力激荡汹涌,不容古云登有缓气的时机。
果然古云登在情急之下,唯有咬紧牙关,硬接一掌,掌力一旦触到对方的掌力,体内那道热流,立即源源沿掌涌出,不可遏止,急忙收回右掌,心中则早巳惊惶无主了!
宗钟决不放松,第三次“车前马后”又已出手,但当他双臂刚抬,突觉一股寒意袭入心窝,登时激灵灵打了一个冷噤,刹那间,一阵头晕目眩,浑身无力,便那抬起的右臂也陡然垂下来了!
钻天鹞子古云登最是精灵,一见宗钟这番模样,蓦然照宗钟胸前打来一掌,劲道大小姑且不说,出手却非常迅捷,便只咫尺问的石璞真也抢救不及!
宗钟没避没让硬生生地受了古云登一掌,但见他一个浑身发抖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又退了半步,突然舌绽春雷,大喝道:“拿命来,古云登!”
钻天鹞子骇然惊震,怔得一怔,宗钟的一招“车前马后”已经当胸打到。
他才要发掌拒抗,但觉来势犹如惊涛骇浪一般,简直不可抵御,臂未抬起,猛觉胸口一阵剧痛,登时天旋地转,人事不知!
但就在这刻,宗钟一个身子也跟吃醉了酒一般,跌跌撞撞,东歪西倒!
石璞真一见,慌忙上前扶住,见他一张原本冷得发青的脸,这时突然变得通红,呼吸急促,而且汗如雨下,呓语不休。
忙抱起他就蒲团上面睡下,伸手为他把脉,一按之下,只觉宗钟脉息或急或缓,毫无规矩,而且又浑又浊,十分离奇。
他本深谙医道,这刻替宗钟拿了好半晌的脉,不但查不出半点病源来,便宗钟是否有病?也不敢断言。事情确实奇怪,不由闭目苦思起来。
蓦地!
一记轻微声响,把他从深思中惊醒,张眼一看,古云登已坐起身子,张目四望,显然有逃走的意图。
他哪肯容古云登逃走,立刻纵到古云登身前,面浮重杀,恨恨道:“你还打算活着走出这灵光庙呀!”
钻天鹞子古云登肺腑如裂,疼痛难禁,闻言顽强地冷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捡了便,还强什么嘴!”
石璞真大怒道:“随你怎么说,我今朝决不饶你!”
古云登只是连声冷笑,不发一言,分明是在耻笑石璞真,石璞真怒道:“我要让你笑不成了!”说时,举掌径向古云登头上拍下!
便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突然传来一声:“何必这般赶尽杀绝呢?”话声平平和和,而且还带着笑意,只是陌生得很。
石璞真一惊之后,想来定是相识的人在变着声音开自己的玩笑,于是收回拍出的手掌,四下张望道:“是哪位朋友来了?请进庙来吧!”
话声一落,眼前就见黑影一晃,正殿前面的天井屋檐上,跃下一个人来! 这人长相特别难看,高不过三尺,臃肿的身子也有三尺宽,脑袋又圆又小,嵌在圆圆的肩膀上面,活像一个留着蒂的西瓜一般。他从三丈来高的屋檐上面跃下来,居然轻飘飘的,一丝丝声音都听不到!
石璞真一瞥之下,微一惊愕,突然断定此人是谁,不禁打心底冒上一层寒意,面色也随之骤变!
来人嘻嘻问道:“你尊姓呀?”
石璞真定了定神,说道:“点苍派的石璞真!”
来人呵呵笑道:“怪不得不把姓古的朋友放在眼中,原来是点苍的第一高手!”
古云登和来人不过一面之缘,来人居然还认识他,不觉受宠苦惊,为了讨好,忙挣扎着走来,躬身行礼道:“晚辈古云登叩见教主。”
石璞真一听,顿时义愤填膺,忘了自身安危,怒喝道:“古云登,你是个人加盟了金光教?还是你青城派都加盟金光教了?希望你说实话!”
古云登偷偷看了看西瓜般的来人,不敢即时回话,来人笑道:“这是本教的秘密,不能向外人说,你问这干什么?是不是点苍也要加盟本教?”
石璞真放眼扫视全殿,目光瞥处,忽见宗钟坐了起来,那红红的面色仍未减退,不过眼神已由呆滞转为灵活,分明病况稍有好转,回头说道:“点苍派自有掌门,石璞真焉能做主。”
古云登有意拿话点穿:“谁不知道贵派掌门最是信赖你石大侠的话,你何必过谦!”
石璞真怒叱道:“卜教主与我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么?”
来人咧嘴哈哈一笑,陡见宗钟急掠而来,问道:“你就是金光教卜教主?”问话既不礼貌,更露出不相信的神气。
来人也不在意,小眼睛眨了几下,笑道:“是呀!你有事找我?”
宗钟仍不相信,进一步问道:“你就是人称‘卜二’夫妇的卜教主?”
他这一问,可急坏了一旁的石璞真,连连向他使眼色,可是宗钟没理会他,终究把这句问完了,不料来人却毫不在意,用手抹了一把脸,笑道:“我叫‘卜通’,现下金光教教主,却不知道江湖上有人这般称呼我,你是谁?有啥事么?”
宗钟道:“我叫宗钟,‘地老’教我问你,你知道‘天荒’躲在哪里?”
卜通暗吃一惊,表面上毫不动声色,依然笑嘻嘻说道:“‘地老’还在人间?我好久就想问候他哩。他好吗?如今在哪里?”
宗钟心地忠厚,据实答道:“他……”本待说出“地老”眼下已经变成大猿人了,不知如何,话到嘴边,一想不妥,忽又改口说道:“他就住在太白山红花谷一面峭壁悬岩下的一条死沼里面,‘天荒’呢?你知道他的下落么?”
卜通道:“不知道,我几十年没见着他了,也正想看看他哩!”
宗钟大失所望,寻思了一会,忽又抬头问道:“那么还有一个叫勒绿君的女人你……”
话没说了,石璞真突然插嘴道:“喏!这位白发老婆婆不正是勒绿君么!”
宗钟大喜过望,忙趋到白发老婆婆身边,摇撼着她的身体,缓缓问道:“勒前辈!勒前辈……” 连叫几声,白发老婆婆这才悠悠苏醒过来,张眼看了宗钟一眼,宗钟急急问道:“你就是勒绿君前辈?‘地老’教我问问你,‘天荒’如今在哪里?”
这位白发老婆婆果然就是勒绿君。她一听这话,鸡皮般的老脸上,顿时掠过一片喜悦之色,欣然问道:“你……你是在说‘地……地老’?他……他还……没……没……”
话没问完,陡见卜通的右臂一伸一引,说时迟,那当快,便在这刻,勒绿君突然两眼一翻,当场死去!
宗钟即时面浮重怒,转身问卜通道:“你为什么要杀死她?”问时声色俱厉,视卜通直如无物!
此言一出,石璞真和古云登面色如土,两人同时暗道:“好大胆的宗钟,居然敢当面叫卜通的名字!”却见卜通神色依旧,含笑反问道:“你既然知道是我动手杀她,为什么见死不救呢?”
宗钟不觉想起“地老”殷殷托付的话来:“勒绿君是个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得好好照应她,见了她之后,便设法带她来死沼!”想到这里,顿时怒气勃发,喝道:“我救了的,没有挡开你发来的掌力。”
卜通呵呵笑道:“既然挡不开,又何必强出头!”
宗钟又羞又怒,厉声道:“我出头了,你怎么办?”
卜通嘻嘻笑道:“那你也接我一掌!”说时,暗把六七成劲道,一掌向宗钟拍来。
宗钟盛怒之下,毫不考虑,立即双臂齐出,右前左后,打出那招“车前马后!”
两股劲力刚一接触,宗钟立觉有团砭骨冷气迎面撞来,方自骇然,那团冷气突然侵入肺腑,随即遍行全身,禁不住一连几个寒噤,当场冻昏倒地!
卜通嘿嘿一笑,向石璞真道:“你也吃我一掌!”右臂一举,立把石璞真劈倒,返身大步离去。
钻天鹞子古云登几曾见过这等神功,即喜又惊,忙赶上前来献媚道:“禀教主,这两人都非等闲人物,尤其宗钟这娃儿更是了得,教主最好斩草除根!”
卜通一怔,停步回身笑道:“是么?得亏你提醒我。”顿了顿,又道:“不妨事,他们最多只再活两个时辰!”
古云登奉承道:“教主神功,天下无人能比!”
卜通小眼睛一闪,忽然问道:“你听说过‘地老’和‘天荒’这两号人物么?”
古云登顿了一下,不愿实回,躬身答道:“晚辈不曾听说过。”
卜通笑道:“听不听说过,斩草必须除根!”
古云登脸色骤变,疾退一步,大骇道:“你……你要……”
卜通不等他说下去,立刻截住笑道:“这只能怪宗钟当着你说出‘地老’的藏身地点,须怪不得我。”
“我”字还没有出唇,突然举掌向古云登头上劈下!古云登跃身避时,已是来不及了!但见卜通掌力到处,古云登立时脑浆进裂,死在当场!
卜通露出狰狞面目,嘿嘿笑了几声,袍袖一展,飘然逸去。
本来就是透着阴气森森的佛殿,这时添上几具纵横狼藉的尸体,更显得阴风惨惨,令人悸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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