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世汾点头道:“果然都点了死穴。”
一面转脸朝任百川问道:“二弟方才没看到那位相公么?”
任百川道:“没有,大师兄走后,小弟一直坐守在这里,直到方才院前发现贼踪,小弟因他们没闯进来,也就没有出声,今晚来的贼人,身手全部极高,大概他们看看屋内毫无动静,就往里掠来,小弟正待出手,那知他们飞掠入屋,居然一个个倒了下来,小弟也在那时,只觉身上一麻,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郭世汾听得耸然动容,仰首说道:“隔空点穴,这位相公具此神功,真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高人。”
任百川笑道:“看来黑旗令主今晚又铩羽而归了。”
郭世汾微微摇头,叹息道:“今晚来的是青旗令主,河北李家只怕和他们订了城下之盟。”
任百川吃惊道:“来的青旗令主?大师兄说河北李家已经屈服了?”
郭世汾道:“在白云观养病的仙人掌李光智,只是贼党所乔装,真的李光智已经落在人家手里,叫他们哪得不屈服呢?”
当下就把刚才看到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这时左厢房门启开,缓步走出一个身穿月白儒衫的少年书生,身后紧跟着紫玫,手捧葫芦。
郭世汾慌忙起身迎了过去,拱手道:“承蒙公子远道赶来,替江贤侄治疗奇毒,老朽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公子海涵。这里老朽谢了。”
白衣书生微微一笑,还礼道:“总镖头,好说好说,些许微劳,不敢当谢。”
郭世汾方才和他动手相搏,白衣书生一直侧身而坐,并未看清他的面貌。
此时和他对面说话,但觉白衣书生最多不过十八九岁,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加上一身白衣,当真如玉树临风,使人有飘逸脱俗之感!
一时不觉一呆,若非自己亲身经厉,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纤弱秀雅的少年书生,竟会是一位身怀旷代绝技的异人!
一面连连抱拳道:“老朽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白衣书生俊脸忽然一红,微露羞怩,说道:“在下董若冰。”
郭世汾道:“原来是董公子。”接着赶紧替任百川、管天发两人引见。
董若冰略一抱拳,含笑道:“任二侠,管镖头请了,在下适才冒犯之处,两位幸勿见怪。”
任百川连说不敢,郭世汾抬抬手道:“董公子请坐了好说。”
董若冰道:“不用了,在下还有事。”
郭世汾听说他要走,不觉怔得一怔,抬目问道:“江贤侄……”
董若冰不待他说出,展齿一笑,道:“江二公子服下解毒灵药,剧毒业已尽除,只是本身元气,被慢性毒药长期耗蚀.虽经在下替他打通全身经脉,仍须稍作养息……”
说到这里,紫玫手上取过白玉葫芦,递到了郭世汾手上.说道:“这是天风道长炼制的‘雪芝丹’,不失为目前武林中唯一大补真元的灵药,江二公子要大量服用,方可奏功。这里共有一百二十颗,每日三次,每次十颗,服药之后,必须立即运功调气,使药力行开,大约有四天时间,也就可以复原了。”
郭世汾接过葫芦,迟疑的道:“这个……天风道长……”
董若冰淡淡一笑道:“我已命紫玫留下了话,他知道是我所取,决不会对总镖头有所误会。”
这话口气不小,但他说来自然,使人觉不出他有傲气凌人之处。
郭世汾不知董若冰的身世来历,只觉这位少年公子气质高华、他说出来的话,不容旁人置疑。
就随即点头笑道:“董公子既是如此说了,老朽自可放心。”
董若冰又道:“在下方才点了江二公子睡穴,天亮之前自会醒转,有劳总镖头代为问候,在下告辞了。”说完,略一拱手,转身往外行走。
郭世汾、任百川和他们只是初次相认,人家既说要走,自己自然不便挽留,郭世汾随手把玉葫芦交给了管天发,和任百川起身相送。
董若冰走近门口,忽然脚下一停,转身说道:“江湖形势日非,贼党夜袭贵局非偶然,自己之事,不嫌交浅言深,总镖头也应该有所警惕了。”
“董公子金玉良言,老朽自当谨记。”
董若冰语声一落,等着紫玫,飘然而去。
任百川一直站在大师兄身边,他干咳一声,试探问道:“董公子临行时,似有劝咱们歇手之意,大师兄觉得如何?”
郭世汾突然回过头来,一手拂须,认真地道:“他说的的确是金玉良言,愚兄也有此感,咱们淮阳镖局,在江湖上能够几十年一帆风顺,第一是江湖同道顾全道义,第二是正好遇上江湖升平无事,真要说到武功,不是愚兄泄气,就凭咱们淮阳派这点功夫,实在是够侥幸的了。”
任百川自然知道大师兄说出此话,心情极为沉重,凛然问道:“依大师兄之见呢?”
郭世汾道:“目前江湖凶兆已萌,以南江、北李的声势,尚且先后出事,愚兄决意等回去之后,就收歇镖局,第一免得咱们淮阳派弟子在外发生意外,第二也可使人手集中,增加实力,以愚兄看法,黑旗令主既然找上咱们淮阳派,决不会就此甘休,再不收歇镖局,只怕意外事件,全接踵而来,到了那时,就来不及了。”
任百川点头道:“大师兄顾虑极是,但黑旗令主既然找上了咱们,难道咱们淮阳派就此偃旗息鼓,退出了江湖了么?”
郭世汾微笑道:“淮阳派自从创立门户,已历数百年,咱们几时怕过事来?只是眼前敌暗我明,人家要找上了咱们,目标显著,咱们却连人家一点影子也摸不到。再说南江府只怕已沦魔掌,江二贤侄纵然奇毒已解,但除了他单人只剑,已无可用之人,叫他如何办事?咱们收歇镖局,正好尽我淮阳派全为,不但要助他收复府第,清除贼党,最重要的,还有两件大事。”
任百川道:“那是两件什么大事……”
郭世汾仰首向天,徐徐说道:“第一件必须找出黑旗令主的幕后主持人物,把他们全部阴谋,公之于世……”
任百川道:“第二件呢?”
郭世汾脸色突转凝重,双手握拳,低沉的道:“我要找出江大先生的死因。”
任百川骇然道:“大师兄是说江大先生是被人害死的?”
郭世汾点头道:“不错,愚兄金陵吊丧回来,内心一直觉得江大先生死得太突然,自从江贤侄到了咱们镖局之后,这一疑念,已使我逐渐加深,今晚目击河北李家发生的变故,江大先生道人暗算,已是无可置疑的事了。”
说到这里,忽然神色一正,接着低声道:“此事只是你我兄弟交谈,目前还不宜让江贤侄知道。”
任百川连忙点头道:“小弟省得。”
两人回进客室,只见五具贼人尸体,已经化作了一滩黄水。
管天发敢情没有师傅吩咐,依然垂手站在那里。
任百川回头朝管天发问道:“你进去看过江二公子了么?”
管天发躬身道:“弟子进去看了,二公子睡得极熟。”
任百川道:“不知他身上的几种奇毒,是不是真的解了。”
郭世汾莞尔笑道:“自然真的解了。”
郭世汾微笑道:“这位董公子,一身武功,无一不是旷绝江湖的奇学,如果愚兄猜得不错,他可能和东海双仙有着极深的渊源。”
任百川点头道:“小弟也觉得这位董公子是个大有来历的人……”
郭世汾回头看去,管天发依然垂手侍立,这就说道:“时间不早,你依然可以休息了。”
管天发应了声“是”,接着说道:“弟子方才想到了一件事,想禀知师傅,师叔两位老人家。”
郭世汾目光一注,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管天发道:“弟子方才听你老人家说起,河北李大庄主被贱人以假换真之事,弟子有一点愚昧的看法,不知对不对?”
郭世汾点点头道:“你的看法如何,不妨说出来听听?”
管天发道:“弟子觉得身中奇毒,在这里养病的李大庄主,并非贼人所乔装,青旗今主故意把他说成假的。也许是他们的一种手法……”
郭世汾虽知管天发为人机智,平日颇有见解,此刻听他说出仙人掌李光智并非贼人乔装的话来,不禁愕然道:“此话怎说?”
管天发道:“弟子觉得李大庄主名列武林四大世家,武功阅历,必然超人一等,被人下毒的机会,应该不多,但他竟被人下了奇毒,这和江二公子的情形,定然极相近似,那就是家中已有贼党卧底,而且此人必然也是李大庄主的心腹之人。”
郭世汾听得微微点头。
管天发又道:“李大庄主平日很少出门,而且中毒之后,也必有许多人守护,即以这次前来白云观养病为例,除了李大公子随侍在侧,还有燕山汉杰和李家四虎将等人随行,纵有贼人卧底,但要偷天换日,以假易真,把他劫持出来,应该是绝无可能之事。”
郭世汾一手拂须,沉吟道:“你说的虽颇合情理,但为师方才看到李公子手中持着一张人皮面具,那自然是从假李光智脸上揭下来的,再说那躺卧在门板上的李光智,身材虽和李光智相似,但却非李光智本人。”
管天发道:“据弟子推想,贼党要在黄河两岸,扩展势力,河北李家,自然是最大的阻碍,他们也自然不仅仅以李大庄主退出江湖,就会满足。要在黄河两岸扩展势力,必须清除李家的势力,但消除李家的势力,不如把李家的势力收为己用,这就是贼党要千方百计,把李大庄主换出来的主要目的。”
任百川道:“天发说得不错,他们此一明谋,正和金陵江府的被贼人控制,颇相近似。”
郭世汾听得耸然动容,说道:“你不是说李光智不可能被贼人换出来么?”
管天发道:“是的,就是因为贼党必须掌握李大庄主,他虽中奇毒,昏迷不醒,但又无法把他偷运出来。因此才由青旗令主出面,指目前毒迷的大庄主,并非本人……”
郭世汾道:“此话如何解释?”
管天友道:“弟子认为李家既有贼党卧底,这人又是李大庄主平日极为亲近之人,他们可能预先依照李大庄主的容貌,做好一张人皮面具,然后在李大庄主脸上加以易容,装成另一个人,再覆上人皮面具,真的岂不就变成假的?”
“李公子听了青旗令主的话,心中已有先人之见,匆匆赶回去,揭开人皮面具,一看果真不是乃父,心情定然十分激动,自是不可能仔细察看,任由贼党抬走,以真换假,河北李家从此就轻易落入人掌握了!”
郭世汾听到这里,不禁脸色大变,连连点头道:“不错,这确是一个可怕的阴谋,南江、北李一旦被贼党掌握,武林大势至少已有三分之一受控制了!”
任百川道:“大师兄,咱们既然知道,那就不该坐视。”
郭世汾摇头道:“已经迟了,此刻前面早已不闻声息,贼党想已计逞而去。”
任百川道:“李公子纵然接受了贼党条件,咱们如能及时告诉于他,也好早作准备。”
郭世汾依然摇摇头,道:“咱们除非当场就指出贼人阴谋,洗去李光智脸上易容药物;如今既无证佐,仅凭天发推想,那能去告诉人家?再说贼党卧底之人,既是李光智的亲信,打草惊蛇,反而使贼人有了警觉。”
任百川道:“那该如何?”
郭世汾道:“此事只有等明天见了天风道长,向他略作暗示,以天风道长和李光智的交情,由他转告李公子,较为妥当。”
说着,起身道:“大概快四更了,天发去睡吧。”
再说江寒青奇毒初清,在这四天当中,一日三次服用“雪芝丹”,必须及时运功行气,使药力迅速行开。因此除了整日静坐行动,不用进食。
中午时分,两名道童手托木盘,在桌上摆好了素菜,一齐躬身道:“郭老施主请用饭了。”
郭世汾道:“观主很忙么,今日一朝怎的不见观主前来?”
一名道童躬身答道:“观主有事下山去了。”
郭世汾听得一怔,道:“观主几时下山去的?”
那道童道:“观主是昨晚走的,因时间已晚,去得仓促,不便惊动,曾嘱小道,一二日内即可回转,务请郭施主四位,安心留在敝观。”
郭世汾接首问道:“李家的人也都走了么?”
那道童点头道:“郭老施主说得极是,李家的人,今天早就下山去了。”
一连四天,白云观在宁静中度过,但天风道长却一直没有回山。
江寒青在四天当中,服下了一百三十颗“雪芝丹”。
江寒青一口气就服下了半炉“雪芝丹”,难怪他能在极短暂的时日之内,神光焕发,功力尽复了。
第五天,郭世汾手上托着一只白磁茗碗,悠闲地站在阶上。
任百川一清早就装了一筒旱烟,手势旱烟管,口中吐着白烟;两人站得很近,似在低声说话。
这时但听一阵轻快的步履声,传了过去。两人同时回头去,只见江寒青青衫飘忽,潇洒地走了出来,一见两人,立即拱手作揖道:“郭世叔,任二叔早。”
郭世汾这一回头,但见江寒青脸色红润,星目含光,数日前的满脸病容,业已一扫而清,越显得唇红齿白,英气逼人,不觉呵呵大笑,道:“恭喜贤侄,在短短四天之中,奇毒尽除,体力全复了。”
“贤侄奇毒初愈,仍然好好休养,老朽之意,贤侄还是暂回敝局,住上些时,等老朽稍作摒挡,淮阳自当竭尽全力。协助贤侄……”
江寒青没待郭世汾说完,目含泪光,作了个长辑道:“寒门不幸,先严遗体遭盗,家兄不顾手足之情,毒害小侄;而且从种种迹象判断,黑旗令主极可能就是家兄,他这等倒行逆施,其中必有隐情。每念及此,真叫小侄一刻也安不下心来!如今小侄奇毒已除,身体也复原了意欲立即赶去金陵,郭世叔这番盛意,小侄只有心领了。”
“贤侄既然如此说法,老朽也不便多说;只是贤侄一人前去,总究人单势孤,老朽之意不如要天发和你同去,他的武功不济,就在江湖上走了多年,为人思密细心,遇事也好有个商量,再则天发略谙易容之术,对贤侄此行,不无帮助,不知贤任意下如何?”
江寒青拱拱手道:“郭世叔设想周到,能得管兄同行,小侄求之不得。”
“世叔这份高义,小侄自当谨记,寒门已沦入魔掌,日后仰仗之处正多,世叔请受小侄一拜。”
说完,含泪拜了下去。
郭世汾慌忙一把拉住,说道:“贤侄千万不可如此,昔年要是没有大先生支持,江湖上早就没有淮阳派了,但愿贤侄消除贼党,重振南江威名,淮阳派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当下由郭世汾留了一封书信,向天风道长致谢,并说内侄王家祥身中奇毒,既有“都拉草”能解,当去滇南设法寻求等语。
为了不使观中道童生疑,仍由管天发背起江寒青,离开自云观,往山头而去。
金陵城里乌衣巷口,走出一个身穿蓝衣套的小老头,腰间围一万白布围裙。已经脏得发黑,手中提了一个食盒,兴冲冲地朝江府大门走去!
一名家人瞧到蓝布衣褂的小老头,老远招呼道:“王老实,怎么是你亲自送来?小侄子呢?不干啦?”
王老实巴结地趋前两步,弯着腰,陪笑道:“两位管家早,小三子他娘生病,昨晚就回家了,大公子吃惯了小老儿做的汤包,不准时送来,怎么行?”另一名家人笑道:“今天你可白跑了?”
王老实愕然道:“怎么?大公子已经用过早点了?咳,小老儿早该送来了,只是……
只是小三子一走,小老儿店里人手不够,忙不过来,咳,大公子一定责怪下来了,小老儿真是该死……”
先前招呼的那个家人笑了笑道:“别说了,老实告诉你,大公子出门去了。”
王老实奇道:“昨天怎的没听说起?大公子上哪儿去了?”
先前那个道:“昨晚动身的。”
王老实看了两人一眼,该笑道:“成爷,彪爷都是大公子身边的红人,怎么没跟大公子去?”
原来这两个人是江成、江彪。
先前那个人道:“是江立去了。”
王老实又道:“不知大公子要几时才回来?”先前那个刚要开口,突然门内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问道:“江成,你们在跟谁说话?”
江成身形一震,慌忙带笑说道:“总管早。”
这时门内已经缓步走出一人,那是头戴瓜皮帽,身穿青灰袍的瘦高个子,生得鸡眼,鹰鼻,耳后见腮,脸色死板阴沉,一看就知是个不好说话的人,这时背负双手,跨出门槛,目光就落到王老实身上,沉声问道:“此人是谁?”江成忙道:“楚总管,他是乌衣巷口王老实包子店的老板。”
王老实连连躬腰,陪笑道:“总管爷,小老儿是给公子送早点来的。”
楚总管一声不作,盯着王老实看了好一会,脸上渐露不耐,冷声道:“大公子不在。”
王老实陪笑道:“是,是,小老儿方才听成管家说了。”
楚总管哼了一声,挥手道:“你可以回去了。”
王老实怔得一怔,抬头看看楚总管那张灰沉沉死板板的脸孔,连连的躬身道:“是,是,小老儿走,走……”
当天晚上,大约二更方过!
南江府偌大一片屋宇,灯火全熄,重重屋脊,全在夜色笼罩之下。
蓦地,大路上驰来了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有若两点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瞬息之间,已经奔近江府。
暗影中突然闪出两名手持单刀的汉子,沉声喝道:“什么人敢夜闯江府?”
前面那条黑影候地一停,转脸道:“我!”
这一声“我”听得暗影中两名汉子一个哆嗦,慌忙躬身道:“大公子回来了。”
前面黑影不用说,正是江府的大公子江步青,他口中哼了一声,吩咐道:“江彪,你叫楚总管立即到我书房里来。”
暗影中有人应了声“是”,立即飞身下去。
江步青又回头道:“江立,随我来。”
江立紧随大公子身子,跃落廊前,眼入书房,随手打亮火摺子,点燃起灯烛。
火光一亮,这下看清楚了!
原来江大公子身上竟然穿着一件黑色长衫,脸上也蒙着黑布,只露出两个眼孔。
江立同样头套黑色布袋,身穿黑色夜行衣靠,难怪江彪认不出来。
这时,但见室内门帘掀处,一名绿衣小鬟手捧香茗,走了出来,躬身道:“大公子回来了,请用茶。”
江步青乍乍睹小鹃,星目之中,似是飞过一丝异样神采,微一摆手道:“这里不用你侍候了。”
小鹃放下茶碗,口中应了声“是”,正待退出。
江步青突然叫道:“小鹃。”
小鹃听得微微一怔,回身站停,抬目朝江步青望来,欠身道:“大公子有什么吩咐?”
江步青似有所觉,口中乾咳一声,沉声道:“你去叫胡帐房来,就说我有事相请。”
这两句话,声音就说得较为凌峻,小鹃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江步青好像有极大心事,一手托着茶碗,只是怔怔地出神。
适时,一阵轻快的步履声,从廊外传来,江立伺立门口;转头朝江步青轻轻咳嗽一声。
脚步声及门而止,接着一个瘦高人影掀帘而入,正是总管楚如风,他一脚跨进书房,立即拱手作揖道:“属下见过大公子。”
江步青道:“总管请坐。”
楚如风面露惊疑,走上两步,关切的道:“大公子连夜回返,莫非出了什么事故?”
江步青缓缓放下茶盏,说道:“你且坐下来再说。”
楚如风望望江步青,欲言又止,依言在下首把椅子上坐下。
江步青转过脸去,目注楚如风,冷声问道:“你知道我这次有什么事去的么?”
楚如风神情微震,陪笑道:“大公子临行时没和属下多说,属下哪会知道?”
江步青口中轻哼一声,正待开口……
只听门口外响起一个尖老声音,说道:“老朽胡俊才,谒见大公子来了。”
江步青回头说道:“胡帐房请进来。”
门外应了声“是”,侧身走进一个五十来岁,尖瘦脸,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的老头,拱拱手,尖笑道:“大公子见召,不知有什么吩咐?”
江步青拾手道:“胡帐房,你也坐下来。”
胡帐房耸着双肩,在楚总管对面坐下;一面尖笑道:“大公子这次出门,回来得好快。”
江步青面色深沉,右手紧握着拳头。沉声说道:“你们做错了一件事情。”
楚如风吃惊道:“不知属下做错了什么?”
江步青目视两人,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是关于寒青的事……”
他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楚如风神色微变,急急问道:“大公子是说他没死?”
江步青口中“唔”了一声,还未说话。
胡帐房连连摇头道:“这不可能,咱们在东书房四周,布置了八支‘黄蜂夺命针’,武功最好的人,也逃不出,何况江寒青连行动都需人扶持,如何逃得出去?”
他身为江府帐房,居然敢直呼“江寒青”之名,连二公子也不称呼一声!
江步青目中,寒星一闪,没有作声。
楚如风道:“但当晚咱们有两名兄弟失踪,而且淮阳派门下的管天发,也逃逸无踪,二公子真要没死,可能就是管天发把他救出去的了。”
江步青冷冷一笑道:“还说什么可能?人家人都到了金陵。”
胡帐房双肩一耸,干笑道:“那也只是一个废物罢了……”
江步青脸色微微一变,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冷峻笑问道:“胡帐房,你怎知他只是一个废物?”
胡帐房尖笑道:“江寒青服下的,是催命郎中崔长林亲手以数种奇毒配合而成的混性药,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挨不过百日,何况江寒青只不过是个痨病鬼……”
江步青剑眉微轩,沉喝道:“胡俊才,你……”
胡帐房机伶伶一颤,迅快地抬回朝江步青望去。
楚如风也神色一动,目有异色。
江步青面情冷肃,缓缓放下茶碗,目注胡帐房,冷笑道:“你莫要忘了,催命郎中一去不返,他能配毒药,难道就不配制解药?”
胡帐房松了口气,干笑道:“大公子放心,者朽曾听催命郎中说过,这几种毒药,性道各异,配在一起,天下再也无药可解。”
江步青突然仰首向夭,发出一声朗朗长笑!
这笑声有如龙吟一般,历久不绝,直震得两人耳鼓嗡嗡作响!
楚如风、胡帐房同时感到心头一沉,迅速互望了一眼,脸上流露出惊骇疑虑之色!
胡帐房终究在江府管帐多年,听出声音有异,猛一抬头,骇然道:“你……不是大公子……”
楚如风也不是胡涂人,霍然站起,一脚踢开椅子,狞笑道:“你是……”
江步青双目神光暴射,朗笑道:“你们想不到吧?”
话声方落,陡听廊前响起一个冷峻的声音,接口道:“兄弟早就料到是你了!”
就在这冷峻声音响起,楚如风、胡帐房身形霍然一分,往后跃退。
江步青哪容他们逃出手去?口中冷冷一哼,动身闪动,但听两声闷哼同时响起,楚如风、胡帐房两个身子,同时“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这下当真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一下制住两人,江步青已回到原处,从桌上取过黑布,往脸上一蒙,抬目喝道:“什么人?”
就在此时,门帘无风自启,两个人影,从门外缓步走了进来!
江立倏退一步,手中朴刀一横,正待出手!
江步青沉声喝道:“江立,你过来。”
江立听到喝声,迅快地退到了江步青身边。
江步青岸立不动,两道焰焰眼神,直向门外投去!
但见当前一人,身材颀长,身上穿一件黑绸长衫,脸蒙黑纱。身后一人,一身黑色劲装,头上套着黑布袋,只留两个眼孔。
这两个人一身,打扮简直和江大公子主仆一模一样。
江步青看清两人装束,神情猛震,如道雷殛,扶在书桌上的手,止不住起了一阵极微地颤抖!
黑衣人望了江步青一眼,冷晒道:“你扮得很像。”
目光一转,落到地上两个人身上,接着说道:“能把他们两人一下控制住,手法之快,也足见高明!”随着话声缓步走了过去,伸手拍开了两人穴道。
楚如风、胡帐房同时一跃而起,一脸惶恐的朝黑衣人躬下身去,说道:“属下……”
黑衣人没待他们说话,一摆手道:“你们站到边上去。”
楚如风、胡帐房神色恭敬,立时退后两步,垂手而立。
江步青心情激动,眼睁睁看着对方解开两人穴道,并未阻拦,两道目光,只是紧紧凝注在黑衣人身上。
过了半晌,才愤然道:“南江府第,果然已被跳梁小丑所窍据,阁下大概就是黑旗令主了吧?”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不错,阁下呢?你既非黑旗令主,何用乔装而来?”
原来他果然是黑旗令主!
原来黑旗令主并不是江步青!
江步青怒声道:“你承认了就好,我正要找你。”
黑旗令主道:“你找我何事?”
江步青道:“我要你取下蒙脸黑布来。”
黑旗令主道:“那为什么?”
江步青突然逼一步,喝道:“我要看看你的本来面目。”
黑旗令主静立如故,冷冷说道:“你认为我是你的熟人?”
江步青气愤地道:“岂止熟人,你……”突然扬手朝黑旗令主脸上抓去。
黑旗令主早有准备,口中冷哼一声,道:“你当我……”
身形一动,疾快的闪了开去!
他闪出的身法虽快,但江步青抓去的手势,比他更快!
话声未落,“你当我是谁”,“是谁”两字尚未出口,但觉脸上一凉,蒙面黑布已然到了江步青手上。
这下当真把黑旗令主惊出一身冷汗,他做梦也想不到对方身手竟有如此高明!站停身子,冷冷道:“阁下果然高明,现在你该看清楚了吧?”
蒙面黑布被揭开之后。露出来的本来面目,是个方面无须的中年人!
江步青剑眉轩动,目射寒星,冷笑道:“你还要我动手么?”
黑旗令主道:“此话怎说?”
江步青一袭长衫,不住地波动,喝道:“揭下你的人皮面具来!”
黑旗令主道:“阁下认为我还戴着人皮面具?”
江步青神情激动地道:“你当我还不知道么?”
黑旗令主冷声道:“只怕你认错了人。”
江步青身躯一阵颤抖,大声道:“你……难道……不是?”
黑旗令主冷静地道:“你说,你究竟把我当作了谁?”
江步青目中隐含泪光,颤声道:“你……你就是我大哥……步青!”
他这句话好像化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的。
原来他不是江步青,却是江二公子乔装来的,那么他身边的江立,自然是管天发了。
黑旗令主仰天大笑道:“这么说来,你果然是江二公子了?”
江寒青一手揭去蒙面黑纱,朝脸上一阵拭抹,登时露出一张俊美的容貌,说道:“我自然是寒青了。”
黑旗令主朝他望了一眼,目光迅快地落到江立身上,道:“能和江二公子作伴者,当然也不是无名之辈了。”
管天发同样摘下蒙面布袋,同样用布袋在脸上一阵试抹,口中冷笑道:“在下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江大公子未必认识。”
他说的一口北方话,就是拭去了易容药物,也是一张粗眉环眼的生面孔!
黑旗今主似乎微微一怔,嘿然笑道:“可惜本座不是江大公子,江大公子也许会认识你。”
江寒青脸色微变,惊疑不定,喝道:“你究竟是谁?”
黑旗令主道:“二公子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本座就是黑旗令主。”
江寒青激动的道:“你一直假扮了我大哥?”
黑旗令主淡淡一笑道:“你到现在才知道么?”
江寒青厉声道:“你把我大哥怎么样了?”
黑旗令主朗笑一声道:“放心,直到目前为止,令兄还是好好的。”
江寒青一手按剑,问道:“你把我大哥囚在何处?”
黑旗今主道:“不远,二公子若想探望令兄,本座倒可领你前去。”
管天发道:“你有条件?”
黑旗令主微晒道:“就是有条件,也总要等江公子见过大公子再说吧。”
管天发心头暗暗一动,忖道:“如此看来,自己两人一入金陵d,就已在对方监视之中,今晚之事,极似他们早已安排好了的陷阱!”
江寒青听他愿意领自己去看大哥,手足情深,急忙说道:“此时就去么?”
黑旗令主道:“自然此刻就去,在下替江二公子带路。”
说完,当先转身朝门外行去。
江寒青霍地转过身去,威目扫过楚如风、胡帐房两人,冷哼道:“等我回来,再收拾你们。”话声出口,人已紧随黑旗令主飞掠而出。
管天发和江立则又紧随在两人身后,两前两后。四道人影,一路往南奔行。
片刻工夫,已经赶到了雨花台。
黑旗令主奔近雨花台,忽然脚下一缓,站停下来。
江寒青紧随他的而行,一见对方忽然停住,也及时收势,目光迅速朝四下一转,问道:“到了么?”
黑旗令主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一手摸摸下巴,口中“唔”了一声,然后缓缓说道:“本座适才想起了一件事。”
两句话工夫,管天发、江立两人也相继掠到。
江寒青冷笑道:“阁下又想起了什么?”
黑旗令主傲然道:“本座方才虽曾答应二公子,领你前来探望今兄,但不知江二公子是否值得本座亲自招待?”
江寒青目中寒星飞闪,朗笑道:“阁下此言,那是有意想量量江某的武学了?”
黑旗令主道:“不错,因为令兄住处,乃是本旗一处隐密所在,除了本应亲自领路,什么人也休想进得去,江二公子若不露上一手,本座岂不虚此一行?”
江寒青点头道:“很好,阁下有意赐教,江某决不会使你失望。”
管天发心中暗暗一动,忖道:“时当深夜,地处城郊,黑旗令主把自己两人引来,显然他预先在此地埋伏了高手,用心是不择手段,杀死自己两人。”
心念转动之际,目光朝树林暗影中一瞥,冷笑道:“就只有你今主一个人和二公子动手么?”
黑旗令主诡笑道:“当然不止本座一人。”
江寒青大笑道:“听阁下口气,隐藏暗处的人,似乎不止一位,既然约了帮手,何不就一起请出来,让江某见识见识?”
黑旗令主冷冷笑道:“江二公子口气不小,本座何曾约了帮手,隐身林中的,乃是本旗四位护法。”
管天发心中又是一动,忖道:“原来黑令旗下,还有四个护法,贼党组织倒是不小!”
黑旗令主话声一落,随即高声说道:“四位护法可以出来了!”
树林暗处,突然飞起四道人影,轻捷无声地落到四周,正好把江寒青、管天发两人围在中间。
管天发目光一扫,只见这四个人虽是高矮不等,但身上却穿着一式黑绸长衫,神情阴冷,一望而知,都戴着人皮面具。
仔细看去,其中一人,身材瘦小,极似江府帐房胡俊才,但却不见身材高大的楚如风,心中暗道:“看来胡俊才的身份,似是还在楚如风之上!”
江寒青依然潇洒地卓立当场,似是对飞落四人,毫不放在眼里,点头道:“诸位一齐现身,想必早有联手之意,那就请亮兵刃。”
说到这里,缓缓回过头来,朝管天发抱抱拳道:“杜兄且请后退,兄弟要一个人会会他们。”
原来管天发化了姓名,因此他以杜兄相称。
管天发早知江寒青一身武功,高出自己甚多,但对方共有五人之多,不知他一个人是否对付得了?
心下虽是犹豫,但还是依言退后了数步。
黑旗令主仰天一声长笑道:“江二公这份豪气,兄弟钦佩得很!”
“呛”的一声,抽出了长剑,回头笑道:“那么咱们也不用客气了。”
这一瞬之间,伺立周围的四个黑衣人也各自亮出了兵刃!
这四人中,身材瘦小像胡俊才的那人,使的是紫金铛,另外一个五短身裁的,使一对虬龙棒,其余两人,使的是长剑。
黑旗令主手中长剑一扬,冷声道:“江二公子准备好了么?”
江寒青身上虽也佩挂着长剑,但他连剑把也没摸一下,傲然道:“诸位但请出手。”
这话说得够狂!
对方五人,全已亮了兵刃,而且形成合围之势,他居然连长剑都未出鞘,还叫人家只管出手。
黑旗令主听得心头虽是冒火,但对江二公子确也有些莫测高深,阴笑一声道:“兄弟恭敬不如从命,有请了!”
话声出口,人已直欺而上,振腕一剑,当胸点击过去。
这一剑,看来平淡无奇,实则乃是剑术中的一招奇学,一剑出手,暗藏着三招变化,不管敌人用剑招架,或是踪身闪避,都难逃出那三招变化之外。
黑旗令主在第一招上就施展出看家本领,固然对江二公子不敢丝毫轻视,而且这一招可虚可实,一半也是含有试探之意。
江寒青卓然而立,根本连看也没看,直等黑旗令主一点剑影快要及身,忽的随手一挥,立时寒光电奔,闪起一道银虹,“锵”的一声,击在黑旗令主长剑之上。
他这一剑出手之快,场中五名高手,谁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拔剑还击的!
黑旗令主在这一招上,纵然可虚可实,暗藏变化,但那有时间变招?只觉得手腕一震,长剑几乎要脱手飞出!
心头猛吃一惊,赶忙一吸真气,向后退了三步。
就在黑旗退主一退之时,四个黑衣人已然同时发动!
紫金挡、虬龙棒和两柄长剑,分由两个方位疾攻而上,人影倏合,劲风激汤,声势极为骇人!
象这样五件兵器,同时攻到,实在叫人无从出手招架,管天发看得心头方自一紧!
但听一阵金铁相触的锵锵之声响处,四个黑衣人疾扑面上的身形,去势既快,退得更快,江寒青一剑扫过,各自被震得后退不迭。
黑旗今主一退即进,口中大喝一声,长剑挥舞,幻化出一片寒芒,剑光流动,分袭江寒青“玄机”“将绝”三处大穴(将台穴左右各一)。
江寒青一剑堪堪逼退四人,长剑犹未收回,黑旗令主已经攻到,只见他从容挥剑,剑尖一颤,顺势指袭黑旗令主握剑右腕。
这真是电炮石火般事,黑旗令主第二招被迫跃退,和四个黑衣人被震后退,几乎使人分不出先后!
江寒青一剑副退黑旗令主,并不趁机还击,身形一转,忽然离地飞起,直向使紫金挡的瘦小黑衣人划空飞来,喝道:“你是胡俊才?”
声音甫落,人已到了瘦小黑衣人身前。
使紫金挡的瘦小黑衣人心头一凛,双肩晃动,向后疾退五尺。
江寒青双目寒光电射,冷笑道:“你怎的不敢回答?这多年来,我家待你不博,你是贼党卧底之人,还是卖身投靠,当上了黑旗护法?”
这几句话,说得声色俱厉,人随声进,倏然逼近过去。
那瘦小黑衣人虽是对江寒青心怀畏惧,但形势所逼,硬起头皮,一声不作,手中紫金挡一记“铁骑突出”挟着凌厉风声,朝前推出。
江寒青剑眉候挑,沉喝道:“你敢对我动手?”
长剑一振,但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势猛沉力的紫金挡,突然脱手飞出!
寒兴一闪,瘦小黑衣人大叫一声,一只左耳,已被剑尖削落,左手掩着耳朵,往后跃退,鲜血不停的从指缝之间涌出。
其余三个黑衣人抢救不及,一挺兵刃,同时向江寒青身后欺来。
江寒青长剑横胸,倏地一个转身,目中隐射出杀机,冷喝道:“你们也想留点记号么?”
三个黑衣人见他举手之间,震飞瘦小黑衣人的紫金挡,还削去了一只耳朵,心中不禁顿生寒意!
黑旗令主和江寒青连接两招,但觉对方随手一击,剑上震力极强,也想到凭自己几人,决难胜得过江二公子。
口中朗朗笑,锵的一声,返剑入匣,说道:“江二公子绝艺惊人,咱们已经领教了,四位护法退。”
四个黑衣人闻言立即兵刃一收,向后跃退,四道人影身形一旋,倏然飞起,去势如箭,眨眼之间,就去得没了踪影。
江寒青神色冷傲,说道:“阁下是否觉得江某还值得亲自招待么?”
黑旗令主双手一拱,大笑道:“江二公子家学渊源,令人佩服,兄弟当奉陪一行。”
话声一落,略一抬手:“二公子请。”
江寒青道:“江某不谙路径,还是阁下请先。”
黑旗令主道:“如此,兄弟有僭了。”
转身大步朝林中行去。
入林不远,但见一座古墓,矗立林中,四周古木参天,枝何交结,几乎把中间一片空隙,全部遮盖住了,不见天光。
幽黑阴森,鬼影幢幢!
黑旗令主脚下丝毫没停,走到古墓石碑前面,缓缓伸双手,扶着石碑,向右推去。
江寒青、管天发静静站在墓前,留心察看,但见黑旗令主双手平推,似是十分吃力。
高大沉重的墓碑,渐渐向右移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窟。
黑旗令主双手一收,回头道:“兄弟替江二公子领路。”
说完,正待俯身往窟中走去。
江寒青喝道:“且慢!”
黑旗令头停住身形,回头道:“江二公子还有什么见教?”
江寒青:“家兄就被囚在这古墓么?”
黑旗令主赧然笑道:“兄弟说出来的话,向来作数,岂会故意引你入伏?”说完,连头也没回,迅速的往墓窟中钻了进去。
江寒青那还肯怠慢,立即跟着走去。
管天发迅速的掠上一步,递过火把子,同时低声道:“二公子带上火摺子。”
江寒青伸手接过,晃亮火摺,俯身而入;墓窟入口,是一道往下的石级,底下一片黑窟,似极深远。
这一瞬工夫,抢先而入的黑旗令主已走得不见。
江寒青艺高胆大,毫不在意,举步往下行走,走了约有三四十级,石阶已尽,眼前地势豁然开朗。
江寒青举起火摺子向四周围一照,但见自己立身之处,似是一座宽广的大厅,中间一张石桌上,放着香炉烛台。
桌后石椅上还有一方竖立的灵牌,偌大一座地下灵堂,阴森幽暗,鬼气沉沉,哪里还有黑旗令主踪影?
暗影中缓缓走出一人,正是黑旗令主,低沉地道:“兄弟料理一些琐事,有劳两位久候了。”
江寒青连头也不回,沉声道:“家兄究在何处?”
黑旗令主阴笑道:“兄弟不是替你带路来了么?”说完,举步朝左首石壁走了过去。
管天发从江寒青手上接过火摺,跟了过去。
只见黑旗令主走近左壁,相距还有三尺来远,便自停了下来,左手虚空扬掌,朝那壁上遥遥一按。
这一按,石壁上一阵轧轧轻响,顿时现出一道门户。
管天发早已暗暗的留上了心,看他右手虚空作势之际,左脚脚尖却迅速的采在壁下一块青石上。
那方青石似是微微一沉,壁间才轧轧之声!
心中不觉暗暗好笑:“任你鬼计多端,故意装作,也休想瞒得过我!”
暗门已现,黑旗令主斜退一步,拾手肃容道:“江公子请。”
江寒青冷冷一笑,道:“阁下请先。”
黑旗今主脸带诡笑,一言不发,毅然举步,道先跨了进去。
江寒青相随而入,管天发紧跟两人身后,炯炯目光,不住地向两边转动搜索。
这道门户里面,是一条平整的甬道,黑旗令主脚下奔行极快,身开一闪,忽然隐去不见。
江寒青迅速地跟了过去,接连转了两个弯,但觉眼前一亮,景物为之一变。
原来这两个转弯,已经到了一间石室门口,室中陈设精致,除了椅几、书桌外,上首靠壁,还有一张锦榻。
室顶挂一盏琉璃灯,柔和灯光,照得室中甚是明亮。
黑旗令主已然缓步走了进去。
室中一把交椅上,坐着一个青衫人,此刻霍然起立,冷声喝道:“阁下又来做甚?”
黑旗令主低沉一笑,道:“你看看是什么人来了?”
青衫人身材颀长,眉目清朗,赫然正是江大公子江步青!
江寒青这一瞬间,但觉心头激动,目含泪光,一个箭步惊了过去,口中叫道:“大哥,是小弟来了。”
江步青似是大感意外,征了一怔,目注江寒青,惊喜交杂的道:“二弟……”
突然抢了过来,两手紧紧抓住江寒青双手,眼包泪水,张张口,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是手足情深,真情流露,也最为感人!
管天发堪堪跟着进石室,耳中听到这声“二弟”,心头不由得猛一凛!
若是他没有听错,这清冷声音,几乎和他上次在江府中听到的那是“二弟”极似出一人之口。
江步青为人精干,虽在兄弟重逢悲喜交集之际仍能保持冷静,瞿然道:“二弟,你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江寒青朝黑旗令主一指,道:“是这位朋友带小弟来的。”
接着又替江步青、管天发二人介绍,道:“大哥,这位是杜九如杜老哥,这是我大哥步青。”
江步青、管天发各自说了几句久仰的话。
黑旗令主冷冷一笑道:“贤昆仲已有数月不见,正该好好谈谈,恕兄弟失陪。”话声出口,身形突起,闪电般朝门外射去。
江步青脸色一变,沉声喝道:“快截住他!”
纵身扑起,左手一探,五指似钧,直向黑旗令主身后抓去。
他这一下抢在江寒青前面出手,那是还不知道二弟之能,但这一出手,却也正好挡在江寒青的身前。
这真是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一闪即逝,但听“嘶”的一声,江步青抓裂了黑衣令主背后一块黑衫。
黑旗令主也在这一瞬间,飞快掠出室外,石门同时很快的关起来。
江步青一步之差,追到门口,石门已闭,不由得怒哼一声,扬手一掌,朝门上拍去,但听蓬然震动,那道石门动也没动。
江步青目闪寒光,瘦削脸上飞起一丝歉疚之色,愤愤地道:“二弟,贼人以愚兄为饵,把你引来,那是存心和咱们江家作对了。”
江寒青道:“大哥还不知道这帮贼人底细么?”
江步青苦笑道:“愚兄被囚斗室,已有三月之久,除了只知方才那个贼首,叫做令主之外,其余就一无所知了。”
忽然目光注视在江寒青脸上,惊奇地道:“二弟,三个月不见,你已经长大了,脸上神色,也比从前好得多了!”
江寒青道:“小弟被贼党暗下奇毒,连行动也需人扶持,多亏这位管兄相救。”
江步青奇道:“那一位管兄?”
寒青笑道:“这位就是淮阳门下的管天发兄,杜九如只是个化名罢了。”
江步青目中异采一闪,哦了一声,笑道:“原来管兄易容而来,难怪兄弟不认识了。”
说话之时,抬头看去,只见管天发蹲着身子,在门口仔细察看,还不时的用刀柄在石门四周敲打。
不觉笑了笑道:“管兄,你还是坐下来歇一会吧,兄弟被他们囚禁之初,也和管兄一样,只想寻找出路,但却始终没有找到。”
管天发回头道:“兄弟不信这间石室,没有从里面开启的消息。”
江步青不好多说,望着江寒青道:“二弟,你说被贼党暗下奇毒,后来如何?”
江寒青傍着大哥坐下,微微叹息道:“此中经过,一言难尽……”
当下就把楚如风如何胁迫小鹃,在自己饮食中下毒……”
江步青诧异地问道:“楚如风是谁?”
江寒青道:“楚如风是黑旗令主假冒大哥之后,任用的总管。”
江寒青又将黑旗令主企图深夜开棺盗尸之事告诉江步青。
江步青身躯陡震,怒声道:“这厮到底和咱们江家何怨何仇?但敢开棺盗尸?”
江寒青道:“大哥且请听小弟说下去。”
继续把胡账房、楚如风如何陪同自己上白云观求治……
突听管天发大声叫道:“在这里了!”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管天发移开书橱,面对右首一道石壁,哈哈大笑!
江寒青心知管天发为人精细,必然发现了什么,急忙含笑道:“管兄找到出路了么?”
管天发笑道:“兄弟觉得这间石室,位置正当地底石室之中,不似专作囚人之用,那就不可能没有从里面开启门户的消息,哈哈,果然不出兄弟之料,这间石室,左右原有两道门户,只是右首这道门户以书橱巧妙遮掩,不易被人发现……”
江步青听得跳了起来,喜道:“兄弟当日,也曾移开书橱,仔细看过,怎么没看出门户来?”
管天发朝脚下一块青石指了指,笑道:“这大概就是开启石门的枢钮了。”
江步青道:“管兄如何看出来的呢?”
管天发笑道:“兄弟方才看那黑旗令主,开启石室门户,左足脚尖曾蹴了一方青石一下。”
江寒青轻哦一声,道:“这就是了,小弟方才看他右手空虚作势,心下始终不解,这石室门户是如何开启的?”
江步青道:“管兄既然发现了门户,快试试是否能开?”
他被囚在这不见天日的古墓地室,已达三个月之久,此时听到管天发找到了门户枢钮,自然急于出去。
管天发道:“两位让开些,也许这道门户中,有歹毒的机关埋伏,亦未可知。”
江步青点头道:“管兄顾虑极是,二弟,咱们退后几步。”
说完,伸手一拉江寒青,后退了几步。
管天发举起脚尖,朝墙脚那方青石轻轻踏去!
这一踏,那方青石果然应足往下一沉,接着就响起一阵轧轧轻震!
管天发迅快的往后跃退,举目瞧去,但见石壁缓缓朝两边移开,露出了一道门户!
江步青大喜过望,爽朗的笑道:“管兄,真有你的,咱们出去!”
说完,正待举步朝外行去。
管天发赶忙伸手一拦,说道:“大公子且慢,还是容我开道。”
左手晃亮火摺子,右手抽出单刀,竖立胸前,小心翼翼的,住门外走去。
跨出暗门,是一条曲折的甬道,一如适才进来时的那条甬道一般,只是进来时的甬道,是在左边,这条甬道的位置,已在石室右边。
三人走完甬道,眼前又有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
管天发走近壁前,用火一照,墙脚下果然又有一块凸出的青石,这回他毫不犹豫,依然葫芦,一脚踏在青石之上。
石门开处,三个鱼贯走出,已然回到了古墓灵堂之上!
这一路行来,居然不见丝毫动静,也无人拦击,好像这座古墓之中,只有他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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