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室中惊呼之声大作,灯火立熄,兵刃出鞘之声连连响起,钱百锋百忙之中回首瞥了一眼,只见三丈之外端端站着一个人,月光下那一袭黑衫.头上低低压着一顶帽子,但钱百锋已可断定这人是自己从未见过面的。
钱百锋直立起身来,只见自己身后都是屋舍,唯一的出路便是前面,但那人端然而立,急切之间不再多想,身形陡然一拔,突地向屋上一窜!
果然不出所料,那人低哼一声,双手一扬,就待向钱百锋凌空的身形发掌,这时钱百锋身形陡然一落,势如奔雷,一掠而过。
那人一掌未发,钱百锋身形斗变,不由吃了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钱百锋身形已和他交错而过,两相距离不过半只手臂之长。
钱百锋左手一挥,右掌猛然向下一沉再翻,狠狠拍向那人左肩。
这一式内蕴重重险着,那人低哼一声,身形纹风不动,左掌一张,竟是不闪不避倒迎而至!
钱百锋只觉对方手心一拂之处,竟有一股出奇的寒冷之风直逼而上,心中不由大大一震,情急之下,忍不住震天大吼一声,出气开声之际,掌心已然运用了一十二成功力!
“啪”地一声,两掌凌空相交,钱百锋只觉手臂一寒,整个身形向左平平推开半丈有余,身形一落地,只觉全身一软,竟然发不出力道!
霎时他只觉冷汗涔涔布上额头,但他内力精纯已臻化境,猛吸一口气,登时恢复过来,急忙看那黑衫人时,那人似乎站在当地呆住了!
钱百锋只觉一股豪气直冲而上,这一迅间,他完全忘记了存身所在,甚至室中的雁荡门人,及自己想得手的“玉蝉丸”也暂时不能分神去想,脑筋之中尽是如何对付这个生平大敌。
他上踏一步,右掌猛然平伸,剧烈一震,疾劈而出,同时间里左手向后急收,这一劈一收之间,一股古怪的上旋之劲应手而生,对方就是大罗神仙,也只剩出掌硬拼一途可适!
那黑衫人右掌一抬,斜斜推出,两股力道平空一触,钱百锋大吼一声,刹时须发俱张,仿佛在平空打了一个霹雳,那黑衣人身形一阵摇晃,左足向后踏了半步。
霎时之间,那黑衣人双掌齐胸。钱百锋只觉一股寒风又袭体而生,他吸了一口气,月光之下。只见他双颊间一片青气透体欲飞,左手反拍在自己背心之上,右掌半曲当胸。
刹时那黑衣人连退三步,忍不住大吼道:“玉玄归真!”
钱百锋只觉体前寒气一减,他长长吁了一口气,一字一字说道:“老夫知道你是谁了!”
那黑衣人仰天一声长笑,身形陡然一翻,好比一阵清风,在月色之下一闪而灭!
钱百锋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人远遁的身形,这时那屋内的雁荡门人却似乎被室外一幕看得呆住了,半晌才有人发话问道:“阁下是何方高人……”钱百锋心下飞快忖道:“看来那玉蝉九今夜是不易得手了。唉,这人也重出江湖,武林之中又是多事之秋矣!”
他猛可吸了一口气,冷然哼了一声,却是一言不发!
那室中雁荡门人目睹他的奔电神威,一时猜不透他的来历,但心中却大大明白这是武林中少数的几个人物之一,那里还敢再相问下去。
钱百锋心中默默忖道:“没有那玉蝉丸,左老弟的内伤正重,那少林大檀丸更是不易取得,但这玉蝉丸明面向他们相讨,必然遭到拒绝,下手却又糊糊涂涂被捣乱——”
一时心中考虑不下,这时那雁荡门人又有一个声音说道:“在下等人雁荡门下,老前辈有何见教?但请赐示,快请入室一谈。”
钱百锋心中一动道:“如此甚好。”
他缓缓走入室内,这时室内已经点燃了灯火,灯火之下对方看见他年过六旬,气度却是惊人已极,心中都不由暗暗震动。
钱百锋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对方那姓李的中年汉子,和另外一个年约四旬的汉子想来便是“单大哥”了。钱百锋向两人拱了拱手道:“打扰各位。实是过意不去。”
那姓李的身旁那中年汉子道:“敢问老前辈怎么称呼?”
钱百锋道:“不敢,老夫姓钱。”那中年汉子道:“在下雁荡单天祥,敢问钱老前辈来此有何贵干?”
钱百锋略一沉吟道:“老朽方才听说单大哥身上携有贵派疗伤圣药‘玉蝉丸’未知……”
他话尚未说完,单天祥脸上神色激变,他拱了拱手道:“原来老先生来此为的是玉蝉丸,在下身边所存不多,而且都有要用,老先生请便罢。”
钱百锋在盛年之上禁遭变故,石塔中渡过了十余年光阴,整个人的个性大有所变。若是依他当年的脾气,这句话如何听得进去,但是此刻他只是笑了一笑,心中暗忖道:“东西是别人的,不肯给又有什么办法?罢了罢了,还是赶上少林寺去一趟吧。”
他正待打个招呼便要离开,忽然一个震人心弦的声响道:“钱先生,慢行一步!”
钱百锋仰首一看,只见一个面色枯槁的瘦长汉子从内室走出,对着他说话,那瘦长的汉子道:“敢问钱先生要索玉蝉丸可是有什么亲朋之类身负重伤么?”
钱百锋暗忖道:“你这不是在说废话么?”
但他仍然微笑答道:“不错,这位兄台有何见教?”
那瘦长汉子道:“不敢不敢,在下浪迹江湖文材武功无一堪称,只是对于医药一道,略有所长,钱先生贵友有疾,不知在下可能略尽绵力?”
钱百锋不料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冷冷望了那人一眼,心中盘算这人究竟打的是何主意,过了一会,钱百锋道:“敝友身患怪病,群医束手无策,所以老朽才来冒昧一求玉蝉丸。”
他说这话,就是隐隐拒绝了的意思,那知那瘦长汉子一拍手道:“什么怪病?什么怪病?在下医术虽是不精,却是有个怪癖,病非怪不医,快带在下去,快带在下去。”钱百锋暗一皱眉,淡然道:“不敢有劳……”
他话尚未说完,那汉子已打断道:“一点也不碍事,咱们就动身。“钱百锋心中犯了疑,他双目一瞪,冷冷地道:“阁下真要随老朽去么?”
那瘦长汉子道:“当然是真,咱们快动身吧——”
钱百锋道:“如此甚好,阁下先请……”
那瘦长汉子大步走出来,向其他人拱拱手道:“各位再谈谈,小弟去就回。”
钱百锋冷笑道:“去去就回?至少得两个月。”
那瘦长汉子满面惊色地叫道:“什么?两个月?那么远?”
钱百锋道:“阁下不愿去了么?”
那瘦长汉子双手本来一直拢在衣袖之中,这时他双手一拢,道:“去便去,反正……”
他话尚未说完,钱百锋鹰目一闪,目光着电,只见那该长汉子左手腕上套着一幅寸宽的金镯,钱百锋心中如闪电一般一震,忽然猛一伸掌,直抓向那枯瘦汉子的手腕。
钱百锋这一抓端的是势若雷电,而且又是突然而发,那晓得那枯瘦汉子竟然轻而易举地一化而过。
钱百锋心中一凛,那姓单的汉子大叫道:“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钱百锋猛一伸手,那单天祥和那姓李的忽然对着钱百锋背上发出一掌,掌力又快又重,发出呜的一声。
这是声东击西的妙着,钱百锋只要一自救,无法攻击那枯瘦汉子,但是钱百锋是何等人物,他伸出之掌如水如云,那枯瘦汉子一面暴身而退,一面换了三招相封,但是只觉腕上一热,那只寸宽的金镯已被钱百锋巧妙无比的地扯了下来。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单天祥和那姓李的掌发虽快,但是如何快得过钱百锋,钱百锋一抓夺下金镯,两掌力堪袭到,钱百锋一个旋身,双指一弹,单车两人只觉一股无坚不摧的劲道直袭掌心要穴,两人大惊失色之下闪身而退。
霎时之间,室内又冲出数人来,把钱百锋牢牢围住,钱百锋只若未见,双目盯着那枯瘦之人,只见他手腕上原来戴着金铜的皮肤上有一团鲜红如血的细线,仿佛是用朱砂画上去的一般。钱百锋冷冷地道:“金贯可就是你?”
那枯瘦汉子面上神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道:“是又怎样?”
钱百锋道:“你瘟神使者以毒称霸天下,老朽与你却也河井之水不相犯是什么收买了你用这等低劣计伎俩谋害老朽?”
那枯瘦汉子道:“我金贵是何等人物?有谁能收买于我?笑话笑话。”
钱百锋道:“那么老夫与你有什么过节?”金贯道:“金某是为了武林正义……”
他话尚未说话,钱百锋听到“武林正义”四个字,陡然之间勃然暴怒,他虽非昔日之火爆脾气、但这时从金贯口中听到这四个字,宛如一条毒鞭狠狠地在他心上抽了四记,霎时之间,他仿佛觉得普天之下,无论是什么恶人,只要是对付我钱百锋,全可以用“武林正义”
四个字做为后盾,他怒火上升,挥手一掌,一声惨叫随手而起,有一个人已被他隔空打得筋骨全折倒在地上。
霎时之间,那些人一声怒吼,全拔出了兵器,一拥而上,齐向钱百锋攻来。
钱百锋手挥脚踢,全是妙人颠毫的神奇佳作,众人一片惊骇之呼,全都退了数步。
这时钱百锋却也发现,对方这一批不起眼的汉子,竟然却是相当不弱的好手,他一面惊奇,一面暗暗思索这批人的来历。
忽地金风破空,他感到有三支剑用了三个不同的厉害招式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正向他袭到——
钱百锋心中怒火上升,只见寒光闪闪,三支长剑一齐破空削至。
他问目一望,只见那三剑出招快捷,而且闪烁吞吐不定,竟然都是剑术高手,他心下一动,右脚向后一挪倒退一个方位,右手却疾如闪电,猛然一操而出呼的一声,那迎面刺到的一支长剑突然向左一偏,钱百锋低哼一声,左手这进一把抓住,端端抓在剑上,那左右两剑都像是遇到了极大的阻力,一时竟然递不出招式来。
霎时屋内一片惊呼,“卡”地一声,那当中一只长剑已然齐柄而折,钱百锋左掌一扬,正待再攻,突然只见侧方人影一晃,霎时眼前黑影一闪,那两剑竟然不进反退,势如奔电。
钱百锋心中一震,只见那人影晃到当前,双手一扬,钱百锋猛然大吼一声,只见空中一片白雾迷惘,那枯瘦汉子金贯一扬之下竟然发出如此威力!
钱百锋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了,一霎时之间,他已想到了好几种阴恶险责的结果,猛然屏住一口气,双掌一吐,身形却是向后疾飞,只听白雾之中有人闷哼一声,钱百锋身形却准确地自窗户之间倒飞而出。
房屋之中白烟迷漫,钱百锋身形来到了屋外,双目如鹰,盯视着屋内所有的出口,他心中怒火上烧,决心要问一个明白到底如何。
那白雾迷漫浓浓不散,钱百锋一语不发,双臂交错在胸前,这时室外月色如水,月光之下看得纤毫分明,并没有一个人走出室中。
那金贯一身是毒,而且下手毒辣无以复加,钱百锋早闻其名,这浓浓白烟想来必定是什么古怪东西,他不愿冒险,只在室外静侯,足足等了有一顿饭功夫,那室内白烟才逐渐散去。
钱百锋一步掠到窗前,这时屋内已可见物,但见室内空空如也,那里还有什么人影?
钱百锋登时呆住了,他不料对方是如何遁去的,这个姑且不管,只见他深深觉得这—切似乎都是密谋毒计,却又不知其因。
钱百锋想了一想,却是不得其解,他原本没将这些人放在心上,这时却隐隐感到心头沉重,于是默默忖道:“看来这玉蝉丸是落空了,今天晚上怪事连连,先是遇到了那个老儿,再是金贯这一批人,唉!看来这江湖之中,阴谋纷乱是年年加深的了!”
他想着想着,足步不知不觉已踏向少林寺路途。
不用殷勤叮咛,没有殷约后期,左冰与卓霓裳,小梅两人别了,他信步行来,但觉天涯茫茫,竟不知何处是自己的投止,以他这等洒脱的少年,此刻竟也生出一抹怅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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