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悠悠,微风送拂,阳光温柔地照射着大地。
这时大道上缓缓走来一人,只见他体魄高大,气度雄伟,一袭白布衣衫,正是功力深不可测的白铁军。
白铁军走在道上,只觉微风拂面,心中甚是开畅,他面目之间虽然英气勃勃,但精光内敛,丝毫没有惊人之处,走着走着,已来到了山区之地,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逐渐少了起来。
白铁军抬起头来远远眺望了一下,只见不远之处青山起伏,正是那名震天下的少林寺所在——嵩山。
白铁军吁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我想那少林寺中僧人对那罗汉石也是决不放松,只要上山一问,多半便会有些眉目,唉,这件事委实太过于神秘了,十多年来终是一片茫茫,总算遇着了钱兄弟一语惊醒,现在有个头绪方便得多,嗯。那钱兄弟为人定然精明,说不家他这一路上又有所发现,到江南会了面非得和他好好琢磨一番他心中想着,不由又想起钱冰神秘的身份。
“钱兄弟也真是奇怪,看他的模样似乎只会轻功,但我又曾亲自看见他练那失传多年的绝顶内功心法,如此看来,他的来历可真不简单,他一片诚恳,却始终不肯说出自己身份,唉,我和他是一见如故,分离才几天,便禁不住时时想起他来,下次遇着了,非得好好和他长谈,不再让不必要的秘密存在咱们之间。”
他想着想着,心情似乎畅快不少,步伐轻松,不一会便来到少林山下。
白铁军想了想:“现在上山,似乎有点出人意料,而且少林僧人见自己面生,必然不会轻易让自己上去。”
心念转动,足步慢了下来,这时来到一个弯道,弯道紧靠着便是一大丛密林,林中树木却大半是枫树,是以叶红似火,甚是好看。
白铁军看那一片红浪随风微微摇动,心中不由一畅,正欣赏之间,忽然听得不远的后方有足步之声响起。
他站身之处正是山道转角,那后方之人非得也走到这转弯之处,绕过山石才可看见他,这时足步声传来,他并不注意,却听到一个人声道:“大叔,你说咱们怎么办?”
白铁军呆了一呆,不由大大吃了一惊,以他的内功造诣,就是十丈方圆落叶之声也逃不出他的双耳,方才他明明只听到一个人的足步声,但从这一句话看来,分明是来了两个人,这么说另一个人的落足分明已到不惊尘土的地步了。
这落足不惊尘土并不困难,只要轻功造诣相当深的人都可办到,但奇怪的是在一个并未施展轻功,平日走路之间自然而然落足极轻,这却是一种独门的功夫。
白铁军心中暗惊忖道:“不知是那个高手驾到,从那落足不沾尘士看来,分明是极为稀见的‘一柱香’内力已练到家了,江湖之上却从未听说有这样的人物。”
他心中震惊,这时那同样的声音又响起:“大叔,照小侄之意,不如到夜晚上山,能暗中得手自然一最好,否则一旦动手,在黑夜之中退路也较方便。”白铁军暗暗吃惊忖道:“这两个人难道是想闯上少林山去?嘿,近日来怪事真可是层出不穷,武林正宗少林武当竟连日有外人闯关,我且躲起来看看到底这两个是什么人物。”
他心念一动,心知这两人的功夫定然绝高,是以不敢大意分毫,轻轻吸一口气,飘身入林,躲在一株粗大的枫树之后,他轻功佳妙已极,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声音。
这时那边足步之声越来越近,终于两个人转过大石,白铁军望目看去,只见左首一人年约六旬,颔上银髯根根,相貌惊人已极,双目之中一片清澄,白铁军心中不由暗暗吃惊!
再看那右首一人,几乎忍不住脱口呼出声来,只见那右首一人年约二十左右,相貌俊秀,神采飞扬,正是那在武当纯阳关和白铁军对过一掌的杨群。
那杨群功力之深,委实不可测度,但看他对那老者神色恭谨,分明那老者更是有来历之人了。
白铁军却觉那老者面生得很,正思索间,那老者突然冷冷一哼道:“据青天说,那少林寺中高一辈的和尚很难轻易出手,想那少林名盛百年不衰,定是包藏深广,咱们不可轻视,那里能悄悄私闯山门,等会咱们一路上去,见着方丈老僧和他说个明白。”
白铁军听得暗暗点头,这老者的气度惊人,锋芒已自内敛,真猜不是透是何方高人。
忽然他念头一转:“青天……啊,是了,杨群本和那齐青天胡子汉是一路的,这老人必然和齐青天有关联,这杨群和齐青天两人真不知是何路数,身怀绝世功力,我且看看他们到底为了什么,反正我也得上少林一趟,不如远远跟着他们吧。”
思索之间那二人已走出十多丈远了,白铁军四下看了看清地形,他虽功力绝高,但素来为人极是谨慎,身形一闪,掠入密林深处,斜斜地跟着二人往山上爬去。
少林山路因进拜香客日日络绎不绝,是以甚为平坦,那两人足程如飞,白铁军在林中左穿有穿,始终保持十丈多远的距离。
这时忽然钟声响起,从高山上清越地随风传来,白铁军只觉那钟声清越,的确足以发人深思,暗暗忖道:“看来大约是少林寺早课之时了,这两人选的时刻倒是不错,早课此刻大多僧人都去念经了,顶多只有几个行脚僧人在大寺门外留下,一路之上倒也可省下了不少麻烦。”
他想的不错,那钟声不断地一下一下响着,一路上没有遇着僧人,越向上爬,钟声嘹亮,不一会少林寺宇已然在望。
这时日光斜斜射在少林寺庙顶上,那金饰朱雕闪闪发光,寺院连山遍野,钟声之中微微夹着倾经之音,好一片佛门庄穆气象!
白铁军只见那两人来到大寺近处,忽然一起停下足步,杨群道:“大叔,咱们要等他们早课完了再上去么?”
那老者颔首不语,这时寺院门口的僧人似乎已看见他们两人的身形,有二个僧人连袂缓缓下了石阶,走上前来,白铁军在树干后望出去,只见两个都是年轻和尚,大约是低辈的弟子。那两个和尚向杨群及那老者合十行礼道:“两位施主请了。”
杨群回了一礼道:“大师——”右首的和尚忙道:“不敢,小僧空明,这是小僧师弟空元。”
杨群啊了一声,却不再发话。
那空明道:“不知施主驾临敝寺有何贵干?”
杨群道:“在下要求见少林主持方丈。”
空明似乎吃了一惊,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人道:“敢问施主大名——”杨群笑了一笑道:“在下杨群。”
空明在口中默默念了两次,却记不起这个名字在什么地方听过,分明是无名之辈,他又看了看老者,口中说道:“方丈主持早课——”杨群摇了摇手道:“这个在下晓得,是以咱们在寺外相候。”
空明啊一了声,却不便多言,他和空元对望了一眼,却猜不透这一老一少的来路。
杨群一袭青衫,在日光中有如玉树临风,白铁军在树后见了,心中暗赞道:“这杨群确是一表人材,他虽没有钱兄弟那特有的潇洒之气,但气宇非凡,而且功力之深,恐不在我之下,这种人物在武林之中不出一月必然轰动天下——”
他心念思索间,那两个僧人低头交谈了几句,那空明僧人抬头道:“方丈今日恐怕再坐禅,不能接见两位——”
杨群冷冷一哼道:“那么,咱们去见他便是。”
白铁军听了不由暗暗皱眉忖道:“这杨群锋芒太露,修养功夫似乎不够。”那空明僧人果然闻言面色一变道:“杨施主此言小僧不解——”
杨群冷笑道:“废话少说,咱们等会见了方丈才说。”空明僧人面色又是一变道:
杨群冷哼一声,空明忽然后退一步道:“如此,恕贫僧失陪!”
他双掌合十,白铁军只见他僧袍一阵颤动,却见那杨群冷然一哼,猛然上前一步。
白铁军暗吃一惊,果然见那空明僧人面上骇然变色,登时满面通红。
杨群冷笑道:“大师好走——”
他力道陡发,空明闷哼一声,陡然之间钟声戛然而止,少林早课已然结束。
空元上前两步,扶住空明摇摇晃晃的身形,他面上惊怒交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忽然寺中一连走出六个僧人,一言不发来到当前,空元这时才定下神来道:“师伯,他……这个姓杨的——”
那当先一个僧人摆了摆手道:“空元,都看见啦,你扶空明进去吧!”
他一挥手,那身后五个僧人一齐走到一排,杨群冷笑依然。
那僧人微微一晒道:“贫僧法玄——”杨群道:“一法空慧,嗯,大师是少林二代弟子。”
法玄冷冷一笑道:“杨施主,敢问这位老施主是何人氏?”
杨群傲然道:“这个,咱们会对方丈主持说明的。”
法玄长眉一轩,冷然道:“如此,施主请下山去吧。”
杨群冷笑一声,正待发话,身旁的那老人忽然嗯了一声道:“法玄大师言重了。”
法玄僧人双目一闪,精光陡然外射,注视着那老者,但却看不出底细。
蓦然之间,一声清越的钟声响起,法玄僧人面上神色一变,双掌合十,恭恭敬敬让向左方道:“方丈驾到!”
白铁军抬目一望,只见寺门之中走出三个和尚,左首一个是曾见过一面的一元大师,那居中的法相庄然,分明是那少林主持方丈。
白铁军暗暗心惊,只见那方丈走上前来,双袍一抬,身后陆续走出六个僧人。
那和杨群一起上山的老者似乎不料少林方丈竟然亲自现身,杨群缓缓退到老者身边,那少林方丈合十喧了一声佛号道:“老施主,杨施主请了。”
那老者突然上前一步,行了一礼道:“主持方丈请了,老夫此来是为了一事请教少林—
—”
一无大师吃了一惊,不料竟是这一回事,忍不住插口道:
”敢问齐青天是施主何人?”老者淡然道:“乃是小徒!”
白铁军大大震惊,那齐青天的功力已极为深厚,虽然上次被自己擒龙神掌惊退,但以一独敌少林高僧犹占上风,不料这老者竟是他的师父,那么他定是绝世高人了。
一元大师也骇然道:“原来是齐施主的师父——”老者淡然道:“那毒法确是独门,老夫力有不及,斗胆请少林方丈将解药拿出一用——”
他此言甚为托大,少林方丈淡淡道:“少林寺有的是济世灵药,却无害人巨毒!”
他话音一落,双目合起,老者冷冷一笑,忽的杨群身形一掠,好比疾箭一般,猛地向左一把抓去。
白铁军只觉双目一花,暗叹一声好快的身法,只见那一把抓向一个僧人,入目认得,正是那十年前名震天下用毒之主花不邪,如今法名法元,方才走出的六僧就有他一个。
杨群这一动委实太过快捷,法元才觉一惊,对方掌力已然罩住全身,再也退后不了。
杨群掌力正待外吐,突然身后衣袍一震,啸声大作,他头都不回便知道一个少林高僧在后发出劈空神拳,这拳力之强,他不由骇然色变,急切之间左手一沉,右手生生收回自肋下一翻,倒拍而出。
他应变极为快捷,力道后发先至,一触之下,只觉胸口一重,暗吃一惊,呼地反过身来,只见一元大师站立在二丈之外,袍袂飘动不已。
他冷笑一声道:“大师好沉的内力!”
双手一划,正待吐力,那老者忽然冷冷道:“群儿住手。”
杨群收掌后退,那少林方丈却仍双目微合,老者突然上前二步道:“少林一门盛名天下多年,不知方丈是不是一个重守诺言之人?!”
众人都是一怔,少林方丈却似乎一惊,双目一张,神光斗然四射,对老者道:“施主此言何意?”那老者冷然道:“杨陆订下的诺言方丈可还记得?”
这杨陆乃是丐帮上代帮主,天下无人不知的杨老帮主的名字,少林众增斗觉一惊,不由惊呼出声。
那白铁军只听得心头一阵狂跳,不由留神之间,足下发出一些声息,那方丈听了也面色陡变,也不知他发觉自己出声没有,只见他僧袍一拂,沉声道:“那么——施主是银岭神仙了!”
这银岭神仙四字一出,众人更为惊骇,白铁军只觉热血上涌,忍不住几乎冲了出去。
这时方丈面色已恢复如常,他右手一挥道:“法元,你将解药给这施主带去吧!”
众僧又是一惊,不知方丈如何陡然答允,但都不敢出言,法光上前一步说道:
他说出此语,不仅一元面人色变,就是银岭神仙也微微震惊,须知这少林“大檀丸”、“九阳神散”与雁荡“玉蝉丹”为武林三种至上药品,这“大檀丸”几乎有起死回生之效,少林寺中一共不过只有三粒而已,法元的毒功再厉害,大檀丸一下,加上内力治疗,一定药到病除。
一元大师微微迟疑了一下,缓缓入寺,这时大厅之前了无声息,好一会一元取了回来,方丈伸手接过,沉吟了半晌,嘴角微微动着,不知喃喃自语什么。
好一会,方丈缓缓抬起头来,将那药丸给了银岭神仙,银岭神仙此时面色也甚为沉重,默默接下药丸,还待说些什么,但沉吟了一会,微一抱拳,缓缓走出大厅。
这时那少林方丈双目一张,低声道:“慢走!”
银岭神仙和杨群转过身来,方丈长吸一口气道:“老衲对故人之言,时刻不忘,但施主要来则来,要去则去,显是不将少林放在眼内——”
银岭神仙呆了一呆,方丈陡然上前三步,右袍疾拂而出。
银岭神仙面色斗然变色,颔下银髯倒立,左手一立,两股力道一凝而灭,只见银岭神仙面上神色连变,方丈神僧双目一瞌,神光顿隐,冷然道:“领教。”
银岭神仙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老夫能一见少林金刚神功,确是不虚此行……”
他缓缓反过身来走出大厅,众僧都惊得呆了,只见那少林方丈面上阴睛不定,都不敢打扰。银岭神仙走出厅门,忽然止住足步,冷冷说道:“树后的人出来吧!”
白铁军知道自己方才心乱之际,不留神出了声音已被发觉,他只轻轻一跃,飘了下来。
他才一占地,杨群已经骇然变色,他指白铁军道:“大叔……大叔……上次就是这小子……”
白铁军若泰山之稳,稳稳中却又流露出一种威猛无比的气度,他向着少林群僧行了一个罗圈揖,朗声道:“小可白铁军,请大师恕过擅闯宝刹之罪——”
少林方丈还了一礼尚未开口,那银岭神仙已指着由铁军道:“姓白的小子,把你的师承来历说给老夫听听。”
白铁军道:“白某素闻银岭神仙威震漠北,是个神秘无比的世外高手,白某倒是十分想知道薛老前辈你的师承来历哩。”
银岭神仙气得脸色骤变,便是少林寺的大师们也都在心中暗暗叫糟,只见银岭神仙忽然跨前两步,白铁军双目如炬,全神凝注。
然而就在此时,侧面的杨群冷声道:“倒下!”
他一掌如同闪电般拍到白铁军左肋,这一下太过突然,本来所有人的目光全聚在银岭神仙身上,却不料杨群突然发掌,一时之间全都紧张得叫出了声——_白铁军闻风而知掌至,他没考虑的余地,他知道畅群的掌力重如泰山,只见他开声吐气地大喊一声:“嘿!”反身一记倒摔碑大印手飞摔而出,他心中暗暗地道:“这时若是银岭神仙再发一掌,我白铁军就要命丧此地了!”
轰然一震,杨群退了一步,白铁军也退了一步,他清醒一下头脑,知道银岭神仙并未发掌——因为他还活着。
少林寺威镇武林的就是掌上的功夫,然而却是还没有见过这么威风凛凛的一记摔碑手,众僧呆了半晌,忍不住叫出“好”来。
这时那银岭神仙又跨前了一步,他对着白铁军一扬衣袖,面上颜色徒变酡红——
白铁军再也不敢有第二个思想,奋起毕身功力一掌“六丁开山”横推过去——
银岭神仙却在这一刹那之间猛然收招,如同一轻烟一般闪到右边,白铁军惊天动地的内力已废。如排山倒海一般直涌而前,轰隆一声正正打在前面一口青色巨钟之上。
只听得哗啦一响,那口巨钟被白铁军一掌打成粉碎,白铁军暗道:“这下坏了,又毁少林的宝物……”
他人在极度紧张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四周少林增人全都面露狂喜之色,只差没有齐声欢呼出来。
那银岭神仙望着白铁军这惊天动地的一击,面上露出沉思之色,过了一会,忽然问道:“姓白的,你可是来自大漠落英塔?”
白铁军哈哈笑道:
“薛老爷子,你猜错了。”
银岭神仙面上神色古怪之极,紧接问道:“钱百锋是你什么人?”
白铁军一怔,数十少林憎人也是大震,“钱百锋”,这三个字重重地震骇了每个人的心——
白铁军在这个当儿,心中忽然如同灵光闪过,他蓦然想起一个人来:“漠北……钱百锋……?对了那钱冰不是从漠北来的么?”
正是,钱冰正是来自漠北,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系么?
风吹刮着,灰沙在天空中飞扬,钱冰缓缓地走着,他的脸上现出一种洒脱的神采,但是没有人知道那潇洒的自若的神色下,究竟还藏着什么。
他信步向前走着,心中暗暗想:“前面不远处,该有一个村镇了。”
他伸手摸了摸衣袋,袋中除了那巧妹给他的一对金钗还有足够的银钱,心想那巨本山庄的伐木工资可真不算低,自己不过随便做了一些工,却也赚了不少!
前面是一片茫茫的远景,谁也不知道那前面的路途上会遇见一些什么事。人生在世,总是在茫茫中摸索着前进呵。他默默地道:“若是人能知道未来……”
他抬起眼来向前望,风在响,尘沙在飞舞.
“前途总是茫茫的,未来总是一个谜,我走在这里,又怎知下个时辰会怎么样?也许世上的事全是一个偶然,但是也许在这个世上的每一件事冥冥之中早已有人定好了——”
他想到这里,脚步加快了一些,摇头叹道:“如果世事全是偶然,那么人生在世行事便毫无须顾忌什么,走到那里算那里了,如果世事冥冥早有天定,人谋岂能胜过天算,那更不须多忧多虑了——”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潇洒的微笑,继续向前走。
走过了前面的大山坡,他忽然看见了两个熟人——
只见前面十丈之处,立着好几个人,其中有两个人他是认得的,一个是悦来客栈的老板叶老头,另一个却是卖了那匹瘦马给他的马贩。
钱冰十分意外地叫了一声,那边的人全回过头来,叶老头也惊呵了一声,那“马贩”却指着钱冰惊道:“你……你……”
钱冰走上前去,但是他只走了几步就停止了,因为他发觉场中的气氛大大不对,那“马贩”的身后站着三个大汉,手中竟全持着雪亮的钢刀,那叶老头的身边还跪着一个蓬头散发的青年妇人。
叶老头过了一会儿指着那“马贩”喝道:“邓森,你也是成名武林的高手了,怎会连这等丑事也作得出手?”
那“马贩”冷笑道:“叶老头,我问你今日架我邓森这根独苗子是存公还是为私?”
叶老头道:“为公。我要向你讨回那支银剑,为私,我要你放回这无辜的孩子。”
那邓森捧腹狂笑起来,他咄咄逼人地道:“为公么?叶老头,你已不是华山门人了,哈哈,为私么?这孩子既非你叶某的儿子,这妇人也不是你老儿的媳妇,你嚷些什么?”
叶老头勃然大怒,全身气得发抖,他指着邓森大喝道:“邓森,我叶飞雨封剑以后发誓除了碰上夏作康绝不动剑,你不要逼我再开杀戒!”
那邓森的脸上忽然露出无比阴森之色,他冷笑道:“叶飞雨,我瞧这孩子骨格生得不错,收了他做徒儿这是他的造化,与你何干?”
叶老头指着身边的妇人道:“你须先问问孩子的母亲答不答应。”
邓森怒道:“难不成一个娘儿们不答应,我青龙邓森就收不成徒儿?那有这等怪事?”
叶老头叹道:“武林中老一辈的个个独善其身,侠义之道沦落,所以你邓森养成了这么骄横的性子。”
钱冰在一旁听得出神,这时候才发现那邓森背后的大汉身旁躺着一个三岁大小的娃儿,似是昏迷了过去,一动不动。
那邓森骂道:“叶飞雨,我邓某是见你年老才对你客气,你不要狂得忘了邓某是什么人物。”
叶老头道:吸森,你是非要叶某动手不成了?”
邓森只是冷笑,却不回答,钱冰站在一旁,忽觉邓森的脸色愈来愈是阴森,他直觉地觉得邓森必是怀着什么阴谋鬼计,但是从现场情形看去,却是看不出什么来。
叶老头长叹了一声,双双凝视着邓森,似乎有些惋惜与无奈的模样,他脚边那年轻少妇忽然抱住他的脚哭道:“老爷子你仗义拔刀,小妇人这里给你叩头……只是……只是……这强人太……太厉害了……”叶老头低首柔声道:“这位娘子你放心,老夫与你作主。”
他微一抖手,叮然一声,长剑已到了手中。
“那日在悦来客栈喝酒时,这叶老头是何等老迈衰弱的模样,想不到他也是一个有武艺的高人,市井中尽有屠狗英雄,这句话真是不错……”
那邓森见叶老头拔出了长剑,冷冷笑道:“十多年前追魂剑叶飞雨的确是名动天下。只是在我邓森这后进小子的眼中看来,不过是浪得虚名之徒罢了。”
叶老爷子长剑到了手中,霎时之间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只见他双目神光如炬,白须簌然而震,一股无以复加的英雄豪气跃然而出,钱冰不禁看得呆了。
只见他微抚长须,朗声道:“叶某行遍江湖之时,你邓森是什么人物,今日是你逼我动手,叶某叫你死而无怨!”
邓森嘿嘿冷笑数声,脸上阴森之意愈浓,只见他忽然微一挥手,他身后一个大汉忽然猛一扬手,一支带火的飞箭脱手而出,直向叶老头打去——
叶飞雨微一偏首,那一缕火光呼的一声从他头边飞过,夺的一声钉在他身后的大树上。
叶飞雨大笑道:“原来青龙邓森的把戏……”
他话尚未说完,那大树干上忽然突突冒出浓烟,接着轰然一响,那树干竟然爆出霹雳般的火光——
钱冰惊呼一声,那旁叶飞雨一见浓烟冒出,接着闻得强烈硫磺之味,一个念头闪电般穿过他的脑海!
“火药!”
只见他如同一股旋风一般猛一俯身,伸手抓住了地上的少妇,猛然向左一丢,自己的身形却往右猛退!
那少妇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叶飞雨把她一把丢起,那力道却是用得巧妙之极。只见她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竟是安安稳稳地落在地上,一毛一发也不曾伤及。这少妇方始落地那棵大树便轰然炸开了,轰隆一声倒了下来,叶飞雨身形如箭一般右窜,堪堪避了开去——
原来那草地上竟然预先挖了一个深坑,上面盖着杂草一点也看不出来,那邓森估量叶飞雨在这种情况之下,必然是向这边窜躲,便在这里挖了一个陷坑,设计真算得上天衣无缝了。
叶飞雨一声大叫跌落下去,那邓森立即大喝一声扑了过去,双掌一推,便向陷坑中猛拍下去。
青龙邓森掌上功夫极是厉害,只见他双掌挟着呜呜怪风直拍下去,在他计算中,正是打在叶飞雨的头顶之上。
却不料叶飞雨轻功惊人,就在这一刹时之间,他已纵跳上来,从落坑到提气纵起,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那份轻灵迅速,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青龙邓森的一掌已经打出,再也无法改变,这时叶飞雨既已纵出,那排山倒海般掌力正好打在叶飞雨的双腿之上
叶飞雨双足一落空时,他心中已知是怎么一回事,他知道青龙邓森投井下石的下一招必然也接踵而至,他施出平生绝学,脚尖尚未点地便已荡身借势而起,然而毕竟还是慢了一点,邓森的双掌已打到他腿上,躲无可躲。
然而在这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叶飞雨犹自保持着冷静,一丝也不乱,他猛然抬起右腿,让左腿硬受了一掌——
只听得叶飞雨闷哼一声,身子被打出了三丈有余,夹着一声刺耳的骨折之声,然而紧接着的是青龙邓森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胸前鲜血狂澜,一柄寒光霍霍的长剑贯穿他的胸膛叶老爷子一交摔在地上,然而就在他中掌断骨的一刹那间,他一声不响地施出华山神剑第三十六式“乾坤一掷”的掷剑绝招,这一招乃是华山剑法中的拼命绝着,追魂剑叶飞雨拼着孤注一掷地飞剑出手,当真是聚合了毕生功力,在一招之中就取了青龙邓森的性命!
钱冰被这一刹那间的剧变惊得呆住了,只见叶飞而用双手扶着地面,用那剩下完好的一只右脚上了起来,他虽然只是一腿,但是那金鸡独立之势却是有说不出的威猛.那一只腿钉在地上,好象便是干军万马上来也推他不倒的气慨。
那三个手持钢刀的大汉本是一声吆喝,一齐向着叶飞雨蜂涌上来,但是跑到他立身之处不及半丈之时,叶飞雨陡然大喝一声:“鼠辈敢尔!”
那三个大汉抬起头来,一碰上叶飞雨那神威的眼光,竟是不约而同地一齐大喊一声,拔腿转身就跑,三人一个向南跑,一个向北跑,一个向西跑。
叶飞雨就用那一只单腿猛然纵声跃起,整个身形突如一只大鹰一般飞翔而起,直向那向南逃跑的大汉追去,那大汉原本跑得最快,猛一回头,只见叶飞雨已拟了他的头上,他惊叫一声,“啪”的一声,叶飞雨一掌拍在他头上——。
那大汉惨叫一声倒毙地上,叶飞而却是足不落地,借着这一掌按下之力,居然腾空又起,疾逾飞箭般飞向那往西逃跑的大汉。
那大汉只觉头上生风,反身挥刀就砍,叶飞雨哼了一声,双掌一阵飞舞,劈手就夺过那大汉手中之刀,左掌一拍,立时将那大汉毙在掌下。
但是他的一口真气毕竟无法再次腾空去追那第三个大汉,眼见那大汉向北逃走了。
叶飞雨一跤掉落地上,那个年轻妇人哭着跑了上来,跪在地上扶起叶老头儿,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飞雨在刹时之间脸上消退了那威猛骇人的凶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出奇的平和之色,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他指着那边躺在地上的小孩儿道:“你把孩子抱来——”
那妇人跑过去把那孩子抱过来,叶飞雨在那孩子背上拍了两下,那孩子如同从睡梦中醒过来,张手大叫妈妈。
那少妇接过孩子,又是亲又是疼,叶飞而望着那母子亲热的模样,忽然别过头去不愿看了。这时钱冰缓步走了上来,只见叶飞雨对那妇人道:“你快抱孩子回家去吧,别再呆在这里啦。”
那少妇向着叶飞雨跪拜起来,叶飞雨气道:“你们还不走么?”那少妇嚅嚅道:“可是恩公……你……你的腿……”
叶飞雨皱眉道:“这个我自省得,你快走吧。”
那妇人拜了两拜道:“恩公尊姓可否赐示,咱们回去立个长生……”
“我又没有完,要你立什么长生祠位,快回去,快回家去呀。”
那少妇只好抱着孩子走了,叶老头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冲着钱冰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小哥儿,咱们又朝相啦。”
钱冰道:“叶老先生好俊的身手。”叶飞雨哈哈笑道:“武林中的事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老夫修心养性这些年来,想不到今日又大开杀戒,倒让小哥儿见笑了。”钱冰道:“老先生分明是仗义行侠,钱冰佩眼不已。”
叶飞雨望着天空的白云,脸上现出奇异的神情,过了许久,忽然喃喃道:“……叶梵……叶飞雨……追魂剑……这些都是昔日的名词了,我只待大事一了,从此不出人世间半步了……”
钱冰听得一呆,不知该如何搭腔,只好怔怔地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叶飞雨道:“小哥儿自从那日路经我那小店,后来有没有再去过?”
钱冰何等聪明,他知道叶飞雨想要打听他女儿小梅的情形,他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我后来又碰见令媛——”
他话才说出,叶飞雨一把抓住他,问道:“你碰见小梅?你碰见小梅?在什么地方?”
钱冰道:“我是在一个叫做‘巨木山庄’的地方碰见她……”
叶飞雨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指着钱冰道:“你——在巨木山庄?”钱冰笑道:“我曾经过那里。”
叶飞雨呵了一声,过了一会,结结巴巴地问道:“她……她……她可好?”
钱冰望着他那焦急和关注的神情,心中不仅感动起来,叶老爷子的脸上方才那叱咤风云的豪态全不见了,这时所剩下的只是一个为人父的慈蔼,普天之下为人父的都是这样。叶飞雨见他不答,不由更急道:“她怎……怎么?”钱冰吃了一惊道:“啊——她很好呀。”
叶飞雨轻轻叹了一口气,钱冰望着他,心中又想起另一个老人,他好象看见了那老人,但忽然之间,又象离得天远了,一时之间,钱冰分不出是悲是喜。
不知过了多久,叶飞雨道:“小哥儿,你扶我一程吧,前面不远处就有村镇。一钱冰道:“还是先让我找一根树枝替老先生腿上绑一绑。”
他替叶飞雨绑好了断足,便扶着他一路向前走去,叶飞雨在那青龙邓森身上搜出了一柄小银剑,钱冰边走边问道:“叶老先生,方才那个妇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叶飞雨笑道:“什么关系?什么关系都没有,到现在我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
钱如道:“那么你为她拼命死战……”
叶飞雨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道:“要管天下不平事,还要管她是你什么人么?”
钱冰倒过头来望他,只觉他那豪壮的神态倒和白铁军有几分相似,他心中不禁为之悠然神往。
不多久他们就走到一个小镇,钱冰扶着他走入一个小酒店吃了一顿,和叶飞雨干了一杯道:“钱老弟,咱们俩虽是一老一小,但是可说得上一见如故,如你不嫌弃。以后就称我一声老哥吧。”
钱冰这人生性随和,与什么人都谈得来,他看来生得文雅,却是毫爽得紧,闻言也不推辞,只是笑着举杯而饮。
叶飞雨扶着钱冰走出酒店,钱冰道:“先寻个大夫瞧瞧你的腿吧。”
叶飞雨道:“不,我要先赶到巨木山庄去。”
钱冰道:“那么你的腿伤呢?”
叶飞雨道:“我自己已经接上了,敷上我独门的伤药,不出一月就能痊愈,要看什么医生。”
钱冰道:“但是你行走不便,如何去得巨木山庄?”
叶飞雨道:“若是有一匹马便行了。”
他说着便伸手到衣袋中去摸钱,但是伸进去的手却迟迟不见掏出来,钱冰知道他身上没有钱了,便扶着他到一个卖马的贩子处,拣了一匹马问了价钱,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全拿出来付了。叶飞雨道:“老弟,这……这……”
钱冰搓了搓手大笑道:“这算得什么?小弟这边还有些钱。”
叶飞雨也豪放地大笑道:“山不转路转,咱们还是要碰头的,下次做老哥的送你一匹千里良驹。”
钱冰笑道:“小弟先谢了。”
叶飞雨双手扶着马鞍,手上一用劲,整个身躯轻飘飘地就上了马背,他望了望钱冰道:“老弟,你此去何处?”钱冰道:“小弟还有几件事要办……”
叶飞雨也不多问,道:“如果寻我,只到巨木山庄便可。”
钱冰伸手在马背上一拍,叫道:“马儿快跑,送你主人去看他女儿呀。”
那马儿的得的得地跑远了,钱冰见马儿跑得不见踪影,才缓缓走出这小村镇。
他仰首望了望天,身上又是一文不名了,他喃喃地道:“他仗义救那孩子的时候,何尝想到过自己安危的事,我这几文钱又算得什么?”
他耸了耸肩,跨着潇洒的步子向前快走而去。
出了几里路,他哼着自己编的小调,一遍又一遍,只是每一遍都有一两句是不同的,走着走着,天色黑了。
钱冰暗道:“天黑得真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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