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真子走了,古氏牧场仍回复到往昔般祥和而宁静,慧真子所带来的一些风波,似乎也随着他的远去而消失无踪。
晃眼月余,在此期间多少事情发生,也有多少事故消失,虽然表面上谁也不能预先知晓——
这一日,虽是炎热得紧,然而在金轮赤日四周,却笼罩着一层似雾非雾的薄烟,使得整个原野上昏沉沉地,牛羊及人们俱烦躁而不安地觉得某种难耐的暑热。
古家庄围墙了望台上,古强正持枪而立往来踱步。如巨盏般虎目漫无目的地巡视着,起伏的原野。从他不时将枪头敲击地面的动作看来,显出他的心情一定有些焦灼不定,或许是受到天气影响,也可能有别的原因——
“唏呖!”这声雄壮熟悉的马嘶,突出于辽阔的原野上,几乎使得持枪警戒的古强跳了起来。
古强将两手聚于眉头遮住刺目阳光,只见来路上,一匹通体黝黑发亮的健驹,踏着轻快稳沉的步伐施施而来。披在颈旁松卷的鬃毛,飘出优美的波浪。只见它双耳一耸,又一声龙吟从口中嘶出。
“是‘大黑’!”古强呼道:“它不是由陆伯伯骑去了吗?为何独个儿回来了?”他疑惑地自问道。
“备马!”古强向下面庄丁命令着。立刻大门推开,古强一骑飞奔而来,晃眼间已奔至那黑马身侧。只见马上缰鞍俱在,然而却没有慧真子人影。古强虽是心智较鲁钝,也是陡地一惊,料到必定出了什么不平常事情。
此时古义秋也已得人通知,与古濮同时奔至庄口,遥遥望见古强牵着黑马双骑驰来。
这“大黑”乃是义秋多年坐骑,义秋怎会认不出?这次送给慧真子作代步,慧真子如无事故发生,决没有让大黑单独回来的道理。
古义秋神情微微显得紧张,为义兄而激动的心情,使素来镇静的他也暴喝道:“强儿!可是大黑?”充沛的中气使得他声音传出很远。
古强此时渐濒庄口,只见他满脸迷惘神色,似乎想不通这事情的端倪——
“是的!”他漫应一声道,然而这短短一句话,对义秋与古濮不啻当头焦雷。
古濮惊得“啊!”一声,随即叹道:“爸,怎么办?看来师父定是出了岔子。”
义秋脸色死灰,两眼射出愤怒的火焰,嘴唇微微颤动着,对古濮的问话竟毫不理会。
古义秋不待古强来至面前,一个箭步上前将大黑缰绳抓住。大黑再见主人,欣喜地用马首轻轻擦着义秋胸膛,表示亲热。
义秋此时毫无心情抚爱“大黑”,将鞍旁革囊打开,只见其中仅包着些慧真子随身衣物及一些零碎银子。
古濮轻叹道:“啊!爸爸!师父一定是匆忙间离开大黑的,你看!他连取革囊的时间都没有。”
义秋点着头,同意古濮的看法,双手拨动革囊内零星物件,似乎希望找到一些线索。
“爸爸!这里有条小蜈蚣!”一个稚气的童音在众人乱嘈嘈声中,清晰地传出来,显得甚为突出。
原来大家都全神贯注在慧真子革囊内,谁也未觉察着忆君的到来和他所指的“小蜈蚣”。
古强闻言顺着忆君指处一瞧,也大叫道:“爸!你看!这是不是‘蜈蚣帮’标记?”
众人俱吃了一惊,原来那银质精致的马鞍侧,不知被谁用利刃刻上一条神龙活现作蠕动状的小蜈蚣,如不是忆君目力仔细,倒甚不易被发觉。
义秋冷哼一声,暗思:“这该杀的‘蜈蚣帮’一定向大哥动过手……唉!大哥单身一人怎能敌得过人多?”
且说义秋不禁忧心惴惴,气愤地一挥手,很快地又踱进大厅,在途上内心已决定了一切。
古濮一行三人,跟在怒气冲冲的义秋身后步入房内,每人都怀着不同心事。
“大哥!告诉我‘蜈蚣帮’同‘老道伯伯’有什么关系?老道伯伯在什么地方?”忆君悄悄问道。
古濮将幼弟手一拉,面上浮起一层苦笑,这事情他也不清楚,怎好置答呢?只好付之一笑。
“濮儿!”古义秋回至厅内,坐定后唤着古濮,本来甚为难看的脸色,似乎因为胸中的决定,稍微展开了些,但也面容肃穆。
古濮应了一声,垂手肃立其旁,后面跟着古强还有古忆君。
义秋顺眼一瞧,顾着忆君,脸上闪过一丝黯然神色,随即轻喝道:“将我房中‘柔绅剑’取来。”
古濮心一紧张,不知父亲啥事要动用此剑,因为“柔绅剑”挂在义秋房中,已有十年未曾动用过,虽然他很想讯问一下,但一见父亲严厉的脸色,立刻打消这念头,很快奔了进去,将剑取出。
义秋从古濮手中接过长剑,感慨地一挥剑匣,立刻“嗡嗡”地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金铁声。
“老友啊!老友!十年久违隐芒壁上,如今也该换换主人重显神威……”义秋感叹地道。
说着拿住剑柄,一按哑簧,只闻“叮”一声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随手而出,尖端很有弹性地抖动数下,数个刃身微微变成一个弧形。
忆君眼中一亮,脱口呼道:“啊!好剑!不知比我那把……”他正想说出他从凌云手中获得的“青霞剑”,但随即忆起这是自己秘密,连忙住口不说。
义秋轻轻盯了忆君一眼,并未觉出他话中有因,仍继续把抚着那柄如一弯清潭般长剑。
原来此剑乃古氏牧场十数代传下来的宝物,因为每一代俱由掌管古氏牧场者获得,因此沿袭下来,竟成为古氏之第一信物,拥有此剑者,不啻就是古氏牧场的获得人。
“柔绅剑”顾名思义,当然属于一种软剑,虽然它外观与别剑勿甚两样,但却有其最大特性,普通长剑俱是纯钢打造坚硬得紧,因此只能直而不能曲。再不然即是缅刀缅剑,又是完全地柔软,非绝好内功不能使用。
这“柔绅剑”是古氏祖先自练的,据说在行将出炉时,曾加入了一种“凝铁胶”,由是此剑才会成为较普通剑有韧性,而又比缅刀缅剑坚挺得多。
义秋曾在此剑上下了数十年苦功夫,当然对它异常熟悉,“古氏剑法”中,最奇妙的即是利用了“柔绅剑”的特性,将平常使用马鞭悟出的招式渗合其中。像这种剑法在中原各大派可说没有,所以当年古义秋与“慧真子陆述一”联袂闯江湖时,竟能震动一时。
然而自从忆君母亲王慧君产子亡后,义秋因心怀伤痛,不禁对昔年成名故物也生出触目哀愁之感,于是就将这“柔绅剑”,一挂就是十年重未动过。
“濮儿!”义秋说道:“这剑在我手中已有许多年了,藏珍隐芒也太久了,想当年我用此剑闯立声名是多么艰苦,如今我将它传给了你,望你好自为之,不要弱了‘古家’与‘柔绅剑’的名头。”
古濮虽奇怪父亲的行径,仍很恭谨地接过“柔绅剑”。
义秋待古濮站妥,肃容喝道:“从今以后,濮儿即是古氏牧场之新场主,牧场内外的一切俱交给了你,我将不再过问……”
古濮急道:“父亲!你……我!”
义秋一摆手,道:“别急!我话还没讲完……”接着他从容地说道:“从大黑鞍上标记看来,陆伯伯必定受到‘蜈蚣帮’邀击了,而且还一定是凶多吉少……”
“现在强儿随我出去,追寻陆伯伯踪迹,濮儿!你得照顾牧场及庄内外的一切。”
古濮怎肯让父亲操劳,连忙抗声答道:“不!爸爸!该让我同强弟去,想濮儿身受恩师八年教导,正该趁此时机报效一点恩情,并且孩儿们也大了,学得一身武艺也应出去历练历练。”
古义秋闻言,温和地一笑道:“吾儿有此知恩图报的志向吾甚欣喜,然而要知此时却是不行。这次我们对手是‘蜈蚣帮’,是‘黄衣魔僧’,并非一般江湖黑道可比。为父已经老了,再陪上一条命算不了什么!吾儿年幼,正当锦绣年华怎能冒这生死之险呢?”
“不!”古濮仍坚持己见,说道:“濮儿年事已长,这种事情应该撑得起,爸爸!还是由我去寻师父。”
义秋仍摇着头,严厉地斥责古濮的不智。房内古濮与义秋渐成僵局,为了维护骨肉,谁都不愿对方去冒这个生命之险——寻救慧真子陆述一。
两人争执声愈来愈大,房屋四周俱围满好奇的庄丁,都惊讶主人为何会生这样大火气,这在往常,是从来未发生过的。
忆君在旁一直听着父兄如打哑谜般争辩,此时也听出些端倪,只见他不甘寂寞忽道:“你们在争什么?快告诉我老道伯伯哪里去了?我要去找他回来。”
原来他尚不明白慧真子已出了岔子,只是觉得奇怪大家为何如此紧张而已。
义秋向来对忆君没有办法,只好瞪他一眼,喝道:“小孩子!不懂事别吵!”
忆君气得小嘴一嘟,哼道:“小孩子!哼!你们才像小孩子般吵来吵去。”说着一转身气鼓鼓地奔回他房中。
厅内古濮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被古义秋说服,一切又回复宁静。
“荣禄!”古义秋在厅里喊道:“叫荣禄进来。”
荣禄正置身屋外群中,闻言连忙奔进。只见屋内义秋与古濮似乎都眼含热泪晶莹发亮,古强仍是神威凛凛地站立在旁。
“老爷!”荣禄恭声说道:“有事吩咐小的?”
义秋点点头,道:“现命你传话出去,从今以后全庄上下俱由大少爷掌管,即是由大少爷作古氏牧场场主了,知否?”
荣禄应声“是!”仍恭身退出,传话去不提。
且说忆君一赌气,跑回房中将房门“砰!”一声一关,好像自己即与外界完全隔绝,气也消去大半。
“哼!”忆君自言自语道:“总说人是‘小孩子’,好像我永远长不大似的,真气人。”
“唉!我又答应过姑姑在未举起那压有‘阴阳秘笈’的大石前不得任意离家,否则现在偷偷溜出去,寻得老道伯伯跟他玩个痛快多舒服。”忆君脑中萌发奇思,未来的幻景使他兴奋得目露神光,双手托住小腮,白嫩十指衬着他玫瑰般脸蛋,分外迷人可爱。
不一会他又缓缓拿出“伏魔三十六剑式”展开桌上,一页一页随手翻阅下去,两个眼睛随着纸上飞跃的“图与文”机械地晃过去,而其内心却不知想到那去了。
这“伏魔三十六剑式”中图与文,他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然而因年幼与功力所限,所以其中泰半只能照章比划,而个中神髓奥妙,却须待岁月渐长悟解力更高时,那自然能豁而贯通。
不久,天性嗜武的忆君,又被绢册中某一式吸引住,只见他两手凭空乱划,一双灵活大眼时而射出兴奋光辉,像是长途沙漠之中,口干唇燥的旅客,突然瞥见前面出现了绿洲般,高兴得发狂。然而晃眼目光又变为呆滞缓散,好似那前面的绿洲,只不过是一片海市蜃楼而已,现实中并不能存在。
过了数个时辰,天色已经暗了。落日的余辉,也从窗下悄悄逝去,翩翩倦鸟合呜归巢,似乎在赞美这一日的愉快。
突然忆君大叫起来,原来他在这数个时辰中,几经苦思终于将先前那招悟出,这怎不使他欢欣得意呢?
只见他手舞足蹈地不断演练他新悟出之一招。双臂间飘漠着数片碎纸,竟随着他十指两臂,上下风舞。虽然他身体并未接触及纸片之任一部分,可是这些碎纸却像有灵性般,很有节奏地绕着忆君双手打圈。
这招正是“伏魔三十六剑式”中一招有名曰“若即若离”,忆君此时功力尚浅,只能贴近控制着数片碎纸。如果假以时日功夫练至极高,那么无论来多少敌人,只须展开这手“若即若离”,则所有敌人都将随着掌式,遥遥被自己意向玩弄于股掌间,连脱身也不能够。
“毕剥!”突然有人敲击忆君房门,立刻他机伶地收去招式,开声问道:“是谁?进来!”
门外一个童子口音说道:“少爷!晚饭好了,庄主请你出来吃饭。”
忆君侧往窗外一瞧,只见户外黑沉沉一片,连刚才一些夕日余霞也寻不出点儿迹象,惊道:“这样晚了!”蓦然记起父亲与大哥争吵的事情,立刻赶快将绢册藏妥,飞奔至大厅。
果然桌上饭菜已就,然而却仅摆设着两副碗筷。只见古濮稳稳坐在上首——从前父亲的位子——本来四人时就显得疏落的大桌,更令人产生孤伶伶的感觉,忆君不禁一呆。
“大哥!”他疑惑地道:“爸爸、二哥呢?”
古濮头不稍动,眼也不眨,神情落漠地漫应道:“他们去了!他们去寻师父了!唉!该是由我去的!该是由我去的……”说话的语气像是对忆君述明,又像是对自己心理冲突的一种辩驳。
忆君险些惊得叫起来,看到大哥失神而忧伤的表情,立刻他悄悄踱至古濮身边,一双小手紧紧握住他那一双因冲动的而微微颤抖的大手。
“大哥!”忆君闪动着他那大而灵活的眼睛,露出安慰地目光,小声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
古濮苦笑着,似乎微复惊诧幼弟感情的早熟,突然他紧紧将忆君搂入怀中,豆大的泪珠从他虎目内涌出,滑落在忆君光滑的额上。虽是英雄的古濮,在骨肉情的感受下,也不禁流下了宝贵的眼泪。
“君弟!我知你会原谅我的,唉!我实不该让爸爸去冒这险呀!”古濮哽声说道。
忆君在这一刻间,像是突然长大成人。
“大哥!谁也不会怪你的!谁都知道你是受父亲所迫的……别难过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忆君安慰道。
古濮擦干泪水,而觉得他有这样一个弟弟实在值得骄傲。只见他仰起头,脸上又重显平日之雄飞与豪爽。嘴角牵动数下,轻令道:“将荣禄叫来!”
不一会荣禄即被传进。
“荣禄!从今以后外出放牧之兄弟们,一律多带弓矢箭刃,遇有‘蜈蚣帮’众有意挑衅,则格杀勿论。”古濮吩咐荣禄道。
“是!场主。”
古濮威严地一点头,在这短短一段时间内,他学了许多,也使他领略了许多——
自从义秋与古强离庄寻慧真子而去后,古氏牧场即一切由古濮照管,虽然四周表面上仍是一派恒静,然而他兄弟两人心中却包含着绝大忧虑,尤其是古濮,一方面须顾及幼弟与牧场,何况还得花心思担忧父亲,二弟和不知吉凶之恩师。
晃眼间八年过去,忆君也有十八岁了,古濮也届而立之年,长久的辛勤忧愁使得他异常老成寡言。而忆君也从一个稚气的童子,长成一个健硕而又不失儒雅的少年。
虽然他“开天神功”已练至六分火候,然而因同时练有“天阴炁气”相克之故,竟能英华内敛,除了较常人显得灵敏而气力过人外,即是老江湖也看不出他是身负武功暗藏绝技。
尤其“伏魔三十六剑式”,“灵蛇鞭法”更是使得出神入化尽得个中精髓。不但将凌云与凤霞绝艺学会,而且公孙惠龙的易容伎俩,也被他练得绝妙绝肖。
在这八年之中,物事变迁甚剧,像忆君老师“罗宁”在两年前一病身故。义秋与古强也从此未回,并且“蜈蚣帮”更愈形扩大而飞扬跋扈,虽然对其巢边之关外五雄,尚不敢正式起冲突,可是愈来愈明显的排挤挑拨压力,却快使得关外五雄几乎忍无可忍。
这一日下午,古濮与忆君正骑马巡视收野,古濮望着已肥壮的牛群,不禁对自己多少辛勤收获满意地一笑。
“君弟!再过一月,待牛群全部聚集,即可赶至‘五原’出售了。”
“唉!如果父亲在家,看见我这样好的成绩,一定高兴得很呢!”古濮又叹道。
在这悠长的岁月中,古濮无时无刻不记挂着父亲,因此每遇一些特别事故时总不免要提上两句,忆君习以为常也不觉奇怪。
蓦然忆君闻得远处传来一阵骤蹄,立刻举头一望,疑道:“大哥!你看可是慧恂姐与肇炎哥来了?不知有何事?”
古濮也仰头一望,等了一会儿果然前面现出两骑,老远就听得他们喊着“君弟!”,“濮哥!”
来了果是苏慧恂与高肇炎,忆君待他们来得近了,开口问道:“恂姐!老远跑来有什么事?”
慧恂已届二十年龄,只见她出落得甚是美丽,均匀小口,细曲而斜飞的蛾眉,未言即先笑的娇靥,堪称美艳已极。
随来的高家少庄主肇炎,也生得猿臂蜂腰,白净面皮上五官端正,骑在马上挺立的英姿,也着实令人心折。
慧恂抿唇一笑,道:“我大哥今日归家,家父命我来邀请两位至敝庄晚宴。”
忆君惊叹一声道:“苏大哥回来了!好极!好极!”脸上闪过一丝伤感,想是忆起久不归之父兄。
忆君又说道:“大哥!你去吗?”
三人都等待着古濮回答,尤其是慧恂,更殷切地注视着古濮,似乎他的决定不去,就忆君也不能去似的。
古濮一笑点头道:“去当然得去,不过此时我工作正忙,许多事得赶紧完成,待晚宴前我赶来即是。”
慧恂急道:“那么君弟总能同我们一块去吧!”
忆君微微一笑,道:“不用了,我同大哥一齐来。”
慧恂失望地颓然作态,求助似的向古濮一瞥,高肇炎大大感觉不自然,鼻孔内冷哼一声侧头故作他望。
古濮环视三人一周,一丝轻愁袭上他心头,眼看这小小年纪的三人间,可能要起一个不了的纠纷呢!
“君弟!不用等我,你随他们一块去吧!也好你顺便先告诉苏老伯一声,我晚间才来。”古濮只好反向忆君催促。
慧恂闻言大喜,上前一把拉住忆君坐骑,眉开眼笑地道:“走!咱们快点,还可赶上他们打猎呢……”说时已跑出老远,又转身向古濮笑道:“濮哥!你也得快些来,‘飘枫姐’此刻也到了呢!”
古濮目注着他们愈去愈远,轻轻叹口气,“飘枫”正是辛氏牧场场主之女儿,从小即许给了古濮。今年她也有二十五岁,本来以他俩年纪应早已成婚,可是因义秋的一去不返使得这门亲事搁浅下来,这更使得多愁之古濮更增一层心事。
三小向北方之苏氏牧场缓缓驰去,慧恂周旋于忆君与肇炎之间,笑语如珠,使得寂静的原野上,平添不少声色。
然而聪明的忆君敏感地觉察到,高肇炎除了偶尔应付慧恂数句外,总是沉默寡言,对自己更是冷冷淡淡的,忆君一想也就了然于胸,心里不禁暗笑。
渐渐慧恂也觉得肇炎的奇特,诧异地问道:“你是怎么了?啥事这般不高兴?”
高肇炎被问得一慌,呐呐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慧恂小姐脾气一发,娇叱道:“我知道你一定是不愿陪我来邀请客人是不?哼?谁稀罕你陪?”
高肇炎被骂得面红耳赤,又不愿出言顶撞,只好皱眉苦笑。
忆君一见哈哈大笑起来,讪笑道:“肇炎哥呀!看你将来怎吃得消?我忆君可是无此福消受呢!”言下之意竟是另有他因。
高肇炎狠狠一瞥忆君,心中对他趁火加油不禁愤恨异常。
慧恂尚听不明白!转眼笑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讲一遍。”
忆君右眼微向高肇炎一眨,仍是笑道:“我说呀!你身上有一种特殊气质呢!”
慧恂一听忆君谈到自己身上,不禁心中暗喜连忙问道:“什么气质?”
忆君仍是毫不在乎,调皮地说道:“这个你问肇炎哥吧!身所感受的恐怕他最强烈了。”
慧恂又连忙转个方向,只见肇炎脸色绯红,似有些不好意思启口。慧恂也甚聪慧,尤其是像这种事情,在她这种年龄也很敏感,一看之后也就明白过来。只见她飘了忆君一眼,也不好再咭咭咕咕说个没完。
原野上平坦的沙路,三位正值盛时之青年并辔而行,忆君虽较慧恂小上两岁,较肇炎也小了三岁,然而因练武之故,骨架已长得甚是魁伟,与肇炎并肩相对,骑在马上看起来真似雄壮的武士,合力护卫着当中之女皇——慧恂。
三骑俱是千中选一的良驹,尤其龙儿更是个中佼佼,渐渐山峦愈进,屋舍俨然的苏家庄,已整齐地呈现在眼前,庄外连绵好几里的牧栏,内中良驹肥牛,黑压压一大片。
忆君自从父兄走后,不但要帮助大哥襄理牧场事务,又需抽时间练习神功,已有许久未曾出来玩过。这次良友在旁,直似久樊牢笼之雀鸟,一旦被释放出来,直要振翼高飞,痛快地轻松一下。
且说忆君豪兴大发,指着尚在五里外之苏家庄,大叫道:“来!咱们赛赛马力,看谁先到庄口?”
三人中慧恂性情反而最急,闻言高应一声“好!”当先一挥马鞭飞奔而去。
慧恂坐骑是一匹白马,纤蹄而凸胸,长像甚是雄壮。肇炎也同忆君般是一匹黄马,只见他也一领马缰,大喊一声跟踪追去。
三人中忆君最先提起赛马,起步反是最迟,直待他们奔出十丈才微笑一下轻蹴马腹。龙儿得到命令突然放开脚程像支箭般,快逾追风地追去。
赤日下,忆君一骑越追越近,一忽儿已赶上本是第二之肇炎。而离慧恂也不过十丈左右。
三人中忆君骑术最精,马又最好,才跑上一里即赶过慧恂当头领先,肇炎之骑术次之,此时也快追及慧恂,距离她也只有一丈。
慧恂体力较弱,而天性却甚好强,眼看忆君远远前去,后面肇炎也跟了上来,不禁大急,一咬牙连忙挥鞭促马加快。
忆君跑得兴起,欢声中一条轻灵身形,似乎飘离马鞍虚幌幌地骑在龙儿背上,然而无论龙儿左腾右挪,一个身子总如铁铸般稳贴其上。
不一会忆君已当先冲至庄门,苏家庄内庄丁瞥见三位少庄主呼啸而来,都不禁驻足而观,苏庄主白宣也闻得蹄声急骤,探身出来看望。
忆君奔临庄门,一勒马势,龙儿铁蹄轻顿间,一个快疾无俦之奔势,陡地停顿下来,丝毫也看不出勉强用力之态。
苏白宣在旁看得暗自点头,暗思道:“古氏孩子到底强些,人不凡马也不凡。”
忆君眼睛一瞥,已看见苏白宣。
“好啊!苏老伯,慧忠大哥回来了吗?”忆君欢呼道。
苏白宣笑呵呵地说道:“已经回来了,他们统统到后山去打猎了。”
此时慧恂与肇炎正不分先后奔至。
忆君连忙一转脸向慧恂叫道:“他们都已去打猎,咱们等呢?还是也去?”
慧恂马尚未停蹄,长发一甩侧头道:“快走!咱们也去!”说着头也不回,一圈坐下白马,只见四蹄扬起漫天尘埃又当先向山麓奔去。
忆君也连忙掉转马头,同时向苏白宣说道:“苏老伯,大哥叫我转告一声,他要晚间才能来,请老伯原谅,我去了!”说着也奔去。
苏白宣望着三人背影,颊上浮起一层笑意,低声骂道:“这野丫头,二十岁了还跟男孩子一样一股子冲劲,愈来愈野。”只好摇摇头,一撚颔下花白胡须,踱进庄去。
忆君此时跟在慧恂、肇炎身后,独自一人也不想追上前去,只见他轻骑悠游,口蕴巧笑,手里马鞭一圈一匝发出“劈!”“劈!”声响。
突然前面慧恂高声叫起来:“啊!枫姐,你一人下山,他们呢?”
一个悦耳温柔的女人声音答道:“恂妹!是你们!快跟上去,他们已猎得两头野猪了!”
慧恂与肇炎欢呼一声,连忙加速奔上。
忆君一闻“枫姐”之名,似心中陡地一喜,立刻放缓脚步,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注定着迥曲山口,果然不一会儿转出了个黑裳女子。
忆君连忙勒住势子,轻呼道:“枫姐姐!”
那转出的女子似乎有很大心事,一身黑裳衬得脸蛋异常洁白滑嫩,丰盈动人的身躯,微微弯曲俏坐于马上,那“枫姐”似乎被忆君唤声惊醒,一抬头望见忆君,好似有些吃惊,轻叫道:“啊!君弟是你……你大……”
忆君微微一笑,说道:“大哥事情忙碌,大概要晚间才能来,请慧姐别悬念呢!”
这“枫姐”正是古濮未过门之未婚妻“辛飘枫”,只见她脸红红地,一对大而明亮的眸子露出柔和而略含幽怨的光辉。
“君弟!你同恂妹一块来的吗?怎不也上去呢?”飘枫讯问道。
忆君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看着飘枫美丽温雅的面貌,因过多的忧思使得她真似秋天盈红而逐渐飘落的枫叶。
忆君年龄也自不小了,像这种忧虑和痛苦,他也能感受到,只见他慰声道:“大哥曾叫小弟转告枫姐,望枫姐善自保重身体呢!”
飘枫掠了掠柔发,身子松驰地伏在马鞍上,黑而亮的长发遮去半个脸庞,掩着一边桃红,益发显得她娇柔而多姿。
飘枫自幼体质的关系,也像忆君般没有练武,然而因她丽质天生,贤慧之名早传诸关外,多少青年公子梦寐希望能娶得她。
飘枫轻叹一声,说道:“君弟!别提了!我一切都明白的。”
忆君在一群少年朋友当中,可说最喜欢飘枫,更何况她将是自己未来嫂子,所以他对大哥与枫姐的婚事不禁十分惋惜。
两人默默相对无言,山旁林清气爽,和风吹得衣袂荡起,显得寂静异常,只有龙儿有时不安地踢蹄数下。
飘枫像突然想起一事,悄悄从怀中摸出个“香囊”递给忆君,说道:“你将这物交给大哥……”
说时脸色微红,何况忆君又在旁嘻笑,只好像解嘲般道:“我俩间事情无甚好隐瞒你,告诉大哥请他也尚自保重。”说时早已红晕满面不胜娇羞。
忆君笑嘻嘻接过香囊,深吸两口说道:“啊!好香!大哥一定会高兴极了,枫姐!也送我一个吧!”
飘枫娇啐一声,笑道:“去你的!不会找恂妹讨一个,哈!”
忆君生性如义秋一般,闻言也不害羞反而大笑道:“我才不稀罕她的呢!”
正在此时突然慧恂与肇炎又奔了回来,闻言慧恂不禁大奇,叫道:“什么东西?不稀罕谁的?”
飘枫一旁正要答话,忆君觉出不妙连忙说道:“怎么的,又跑回来了?”
慧恂小嘴一撇,嗔道:“跑了半天他们连影儿也没见着,你又一直不跟上来,我们还以为你是独个儿先回去了呢!”
原来慧恂、肇炎两人奔上山岩,并没有遇见慧忠等大伙儿,才一气之下又跑回来寻找忆君。
一路上想是慧恂总是记挂着忆君,肇炎心中不禁酸溜溜地气愤难当,这时一见慧恂仍是只顾到忆君,而对于他护卫了这一阵子竟毫不加青睐,于是冷哼一声道:“我们!哼!我可得除外。”
慧恂与飘枫似乎都诧异肇炎为何会口出此言,尤其是慧恂。
忆君哈哈一笑,有心要气气他,道:“怎么样,是不是刚才跑输了,有些气不过。”
肇炎冷笑一声:“我看你才是怕山路险曲,不敢跟上来。”
忆君毫不生气,拍拍龙儿笑道:“你说这话是不是不服龙儿这四脚畜牲?”
肇炎正想在慧恂面前表现一番,争一些面子,闻言暗道:“正巧!平地上我不是龙儿对手,找个险峻的山路,我就不信龙儿快得过我?”
要知高肇炎在小一辈中,武艺高人一等,平时自负得紧,又因他是独子,性情更是骄傲好强,这时因爱慕追求婀娜多姿的慧恂,不惜低声下气委曲求全,自以为必定能够轻易获得芳心,谁知慧恂却处处总是惦记着忆君,怎不令他痛恨。
只见他冷笑一声,道:“不错!我还得向你龙儿赛一番,咱们从此处直上‘千仞岩’,无论人或马先上去,俱算得胜如何?”肇炎指着远远一个山峰。
原来“千仞岩”在狼山一个绝险所在,虽不能算十分陡峭,然而因此峰是由一整块岩石风化成,所以上面不是千丈涧崖就是光滑滑的石壁,连猿猴也不易爬上去。
肇炎心想,虽然自己也未必能爬上去,可是凭着家传轻功揉升个四、五丈总不会成问题,想龙儿乃一匹马,再神骏也如何能攀登此绝岩,而自己与忆君约的是无论人上或马上俱可,到时马不能上即弃马自己上,而忆君身无武技如何上得?这样不是稳操胜券。
忆君微微一笑,早料到肇炎的主意,自信龙儿神骏,这些许险境尚难不倒它,再说就是不行让他赢赢光荣一下也无不可,于是答应下来。
慧恂见两人为自己引起争端,也不加以阴止,似乎还有些沾沾自喜,只用种怯畏的目光偷偷瞧着飘枫,好像怕她发现自己心事般。
忆君用马鞭一指“千仞岩”,对肇炎道:“你先请吧!”语气却十分客气。
肇炎知道龙儿快捷,自己坐骑万万不是敌手,也不再客气,答声“好!”一引坐下马就当先朝目的地冲去。
忆君回头向飘枫笑笑,说声“再会!”望也不望慧恂一眼也放蹄跟上。
飘枫叹息一声,道:“你不该让他们起争执的,这样对谁也不好啊!”说着摇摇头引着坐骑也缓缓踱下山去,留着慧恂孤伶伶一人。
慧恂脸红红地,一方面似乎为自己能令男孩子争风而感到兴奋,一方面又因听到飘枫一番话,随即觉得此事大为不妥,想君弟身无武技,怎能让他冒险抢登“千仞岩”这奇险,连忙呼喊一声也跟在忆君身后,奔上山去。
这一下,狭窄的山道上又飞驰着三骑健驹,忆君紧跟在肇炎身后,慧恂又跑在忆君后面。
山风呼呼迎面向三人刮来,山路愈险,地势愈高,龙儿奔势也愈急,只闻铁蹄骤落,看看赶上肇炎,已与他并驾齐驱了。
慧恂被拖后老大一节,渐渐觉出事态不妙,只见她花容惨淡,声嘶力竭地不停呼喊着:“君弟!别赛了!快回来!”
肇炎一听她仍是只唤着忆君,不啻火上添油,本已填膺的怒气更被激起,猛抽马臀更加劲上冲。
忆君轻笑一声,在肇炎身后调讪道:“别气啊!咱们好好比一下,别理她。”
肇炎不答话,只顾猛催坐骑拼命加速,然而忆君龙儿仍轻轻松松地不疾不徐紧跟在他身后。
渐渐已濒临“千仞岩”,只见一个险峻山势,不但奇峰特立上臻青天,其中岩隙石缝莫不开裂下陷千丈,如果人马不小心失足落下,准是死无葬身之处。
肇炎最先奔至峰下,双手在马鞍上一按,身子即飘飘地飞上岩石,立刻展开身手往上揉升。
忆君等他上升有了两丈余才哈哈一笑,轻拍着龙儿颊面说道:“龙儿!得看你的了。”
龙儿欢嘶连天,前蹄一扬即飞跃而上,身子一拱一顿努力往上腾,转眼间即快赶过肇炎。
这时慧恂也来至峰下,眼睁睁地望着两人一骑愈爬愈高,而自己轻功对攀登这又险峻又光滑的石壁,实在无把握呢!
且说肇炎拼命苦撑,小心地往上一步步攀登,在他心中正雄心奋起,想着再上去四、五丈然后居高临下奚落着忆君是何等畅快,多日的积怨也可伸诉一番了。
突然肇炎觉得身旁劲风猎猎,一条黑影夹着朗朗笑声飞掠而过,速度真快得骇人,连忙举头一眼,不禁大惊,只见龙儿不但能驼着忆君上得此岩,并且其势更捷如飞鸟,转眼间即将自己抛后数丈,渐渐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
肇炎愣愣地目视着忆君与龙儿渐渐消逝在云雾之中,颓然坐下,山风吹着他满头汗珠渐渐干了,脸上在刚才奔驰中,被沿途树枝挂了数道伤痕,受到汗水浸渍正隐隐着痛,但肇炎并不在乎这些,只见他双手拢住乱发,眼光呆凝于云深而遥不见顶之“千仞岩”,对自己无论那方面俱败给忆君不禁痛恨万分。
突然他觉得一块郁香的手绢轻轻在自己面颊上拭擦,从身旁似兰似麝的香气,他也知道这是慧恂上来了。
慧恂在这一刻间才显出她女性的特有温柔,忧愁地说道:“唉!是我不好,使你们俩赌气……这下怎办,君弟身无技艺,一个失足落下绝崖如何是好?”
肇炎愧恨的眼泪夺眶而出,痛苦地一咬牙,刚才凭一时气愤才敢鼓勇登爬至此,这时盛气已消,眼见东一处岩隙,西一处断崖,莫不下临深壑,哪还有勇气继续上升。
肇炎握着慧恂玉手,惭愧道:“是我不好!我不该生他气的,快!快去找你大哥来救他。”
两人连忙翻身下去,寻得坐骑飞奔寻找慧忠等而去——
且说忆君冲入云雾,料到已跑出他们视线后,突然勒住马势,在这陡滑之山壁上,龙儿仍是毫不费力地收住势子。
忆君望望还有甚长之峰顶,对龙儿笑道:“谅炎哥也上不来了……你可知对崖是啥样子?”
龙儿“噗噗!”两声摇摇马尾。
忆君接着又道:“听说‘千仞岩’顶乃是一条断涧,中间隔了六、七丈宽空际,对面却称做‘毒龙岭’。”
“据大哥讲‘毒龙岭’之险恶,较‘千仞岩’犹有过之,平日被视为禁途,今日有缘好歹也得探他一探。”
忆君这八年来功力突飞猛进,脚程早快过龙儿,上下“挂月峰”已是易如反掌。此次难得遇着机会,不禁豪兴大发说道:“龙儿!上次你败得不是不服气?咱们再来赛赛,看谁先到达‘毒龙岭’如何?”
龙儿自是无可无不可,忆君翻身下马,指着峰顶一拍马臀,喊声:“跑呀!”一展身形开始抢登。
忆君此时虽只十八岁,然而身材颀长早似成人般,只见他使出“凌霄步”法,姿态妙曼已极,举手投足间蕴蓄着绝大劲力,时而向下平扑,时而向上高翔,一身绝顶轻功在江湖一般已不多见,尤其那份潇洒从容,更非任何宗派力能办到。
龙儿并不会轻功提纵术,凭着天赋与无穷精力,铁蹄下碎石纷飞,一条硕健身躯硬生生往上拔,但较之忆君看来,却吃力多了。
忆君此时要超过龙儿可谓容易之至,只见他随驰在龙儿身侧,不时梢他几把,催它加快,引得龙儿长嘶连连。
“千仞岩”愈上愈险,龙儿的速度已减低下来,不一会儿,云气弥绕的山顶,已豁然在望,忆君一提衣摆奋力一纵,陡地拉后龙儿一丈。
且说“千仞岩”与“毒龙岭”相对而恃,中间临着个宽有六七丈之深渊沓而不见其底,成堆的云层汹涌其中,受着谷风吹带左冲右突,似乎总不能脱出这天然樊笼,偶尔一片小云彩,寻隙升上了崖顶,被山风一吹又飘飘散去,好像只有这个出口才能脱出天然囚笼。
这时崖顶突冒出一人来,飞快的速度简直不能相信是人办得到的,这当不用说即是古忆君了。
忆君当先抢上崖顶,龙儿被拉后十丈余。游目四处一扫,真是陵丘起伏,遥岭纵横,不禁喟声叹息大自然的美妙,长啸着一展身形,衣袂飘飘地竟向“毒龙岭”飞去。
这崖间相距六、七丈,若非绝顶高手怎敢凭空飞渡过去,现在忆君随随便便就要跃过去,任谁也会以为他在寻死呢。
只见他在空中一连换了几个身法,左右手交相向下拍出,莫不一掌而下震得四周云气频窜飞扬,他也即利用这空气反震之力好似凌风仙童般腾云驾雾飞临对面。
龙儿也在此时奔了上来,它料不到前面竟是一个无底绝壑,直惊得人立而起,犹豫不决地不敢如忆君般纵过去。
忆君见龙儿在对崖团团打圈,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哈哈笑道:“龙儿,别怕!快过来!这里比那边可还要好些呢!”
龙儿受到忆君鼓励,蹬!蹬!蹬!连退数步,将马腹一拱一个箭步冲向崖旁,一双坚强如钢般后蹄,用尽全身力气朝下一蹬,登时硬密的石头上,竟被它踩出两块蹄印。
而龙儿的身子如箭般射向对崖,眼看龙儿在空中四蹄连扬数下,势子已缓了下来,照这情形看来,龙儿最多只能前蹄够上“毒龙岭”,而一个身子却要掉下这无底深渊了。
忆君大惊,一跨步奔至崖边,正赶上龙儿前蹄跨来,而一个身子却往下坠,因此头部高高扬起。
忆君眼明手快,一把抓住龙儿颔下荡起之缰绳,奋力一拉竟将龙儿一条硕壮身躯扬了起来。
忆君吓得手泌冷汗,龙儿更骇得直挨着忆君身边,只见忆君将它头抱住,不断抚拍安慰它。
且说忆君经过这一番惊险,不禁心惊胆寒,对欣赏四周景色的情趣也大大减低,想着如让龙儿再履一次险跳将过去,实在大大不妥,只好要顺着“毒龙岭”下去了。
忆君正要拉着龙儿觅径下山,突然龙儿鼻孔连连掀动数下,好似嗅着什么气味竟不肯离开。
忆君觉得奇怪,也长吸一口气,蓦然大呼起来:“好香!龙儿!什么东西?”
龙儿一摇马尾,头微微朝地低下,循着香气来源寻去。
忆君跟在它身后左转右旋,只觉香气愈来愈浓,真令他口涎欲滴。
渐渐行至一山壁旁,忆君东张西望寻找这奇怪的香味来源,蓦然他发现在一条石缝中生有一株小矮树,翠绿碧叶间竟长得四粒朱红洁圆的果子,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浓郁的香气正是由此发出。
忆君连忙奔至其旁,跪在地上长吸数口,香喷喷的气味实在引得他口馋大动,但是他却有些不敢立刻下手采食,生怕这外观美丽的朱红果,可能是包含有绝毒呢!
这时龙儿也跟了上来,低头轻轻嗅了嗅朱红果,突然一张口长舌一卷吞了一个下去。
忆君要阻止已是不及,只好眼睁睁看着龙儿将它咽下,接着龙儿又舔了舔嘴唇,似乎还余味无穷。
忆君待了一会儿,再也忍不住一伸手将另三个也采下,小口一张就塞进一个,并且又分一个与龙儿,但龙儿竟将头让开,似乎有心让主人多吃。
忆君第一个囫囵吞下,连是啥滋味俱未尝出,于是第二个即细细品尝一番。
那朱红果入口生津,化成浆汁顺咽流入口内,忆君感觉得清凉无比,真是芝汁甘灵也不过如此。
一口气将三粒吃完后,忆君舒展地伸伸双臂正想将那株小树掘出带回家再种植,哪知那小树竟叶黄枝枯,萎然凋落。
忆君心中大奇,立起身来牵着龙儿向前跨了数步,蓦然一股热流从丹田升起,随即化成千丝万缕在忆君体内窜来游去。
忆君大惊之下,匆忙中连忙跌坐,拼命用内功尽力抵挡,额上汗渍立刻涌出如雨一般。
偷眼一瞥龙儿,只见它也滚倒在地上,动了几下也就似死过去般,不禁大急。
此时忆君自身难保,腹下热流上腾之势愈来愈猛,已快抵挡不住,连忙运起“开天神功”,果然感觉腾势好了一些。
忆君叹道:“想不出此是啥毒物?这般厉害,看来龙儿已是死了。”
且说忆君先用“开天神功”抵挡一阵,初时还能两相对消,渐渐丹田下热气愈盛,而“开天神功”真气愈弱,竟自承受不了。
忆君心思灵巧,一觉不对立刻改用“天阴炁气”,果然不一会又好转过来,然而仍是吃力得紧。
慢慢忆君只觉精神愈来愈松懈,灵台间空虚一片,似乎魂魄已脱出躯体,突然一口真气提不上来,急得他暗呼一声:“我命休矣!”接着“扑!”地也跌倒尘埃,与龙儿双双倒毙岩顶。
天渐渐暗下去,余霞中山风呼呼,美丽的云彩托住红日直似欲沉还起,静静的山巅上了无人迹,连飞鸟也没有一只。
晃眼间连仅有之余辉也消褪,“毒龙岭”上仍是冷清清地只闻风声。
蓦然“千仞岩”下突起一阵喧哗,不一会儿崖顶上竟吃力地冒起数条人影,当先一位正是忆君之兄古濮,只见他正满脸惶急忧思焚焚。
后面跟着辛、苏、高、铁等庄主,还有两位较古濮年纪尚大些的青年男子,想即是慧恂大哥慧忠,与辛家大哥了。
原来慧恂与肇炎去寻慧忠等时,他们已下山回庄,结果慧恂、肇炎在山上白跑了半天,才想起回庄通知,以致延迟了数个时辰。
古濮焦急四顾那里有幼弟踪影,低头向崖下一瞧,只见竟是沓不见底之深渊,黑而漫涌的云气触目而惊心,就是仅仅看了一会儿也觉得目眩神迷摇摇欲坠。
古濮想着忆君,不禁悲从中来,叹道:“苍天啊!苍天!别使君弟掉下此崖吧!我只此一个亲人了。”
旁人也都认为忆君是稳死了,想他一个身无武技的孩子,怎会飞渡此绝崖?如果没有过去,寻了这大半天也应找得到一些蛛丝马迹,谁知一点影儿也无。
其中一位老头,正是肇炎之父,高氏牧场场主高珉,因他眼力奇佳,轻功也甚高强,所以被称为“关外飞鹭”,只见他突然惊道:“快看!这是什么?”
大伙儿连忙围上,都紧张地判断高珉的发现。
古濮“啊!”一声,说道:“蹄印!这必是龙儿的蹄印,别的马决不能在如此坚硬石上踩下这脚迹。”
这仅是古濮的自我安慰,好使自己有些许希望托负,谁知竟被他料中。
苏庄主白宣点点头,道:“不错!确是只有龙儿才能够如此,看来君儿不是过去对崖即是落下此涧。”
说时指了指深不见底之谷渊,语气竟十分肯定。
众人望着相隔六、七丈的对崖,此时天黑已暗,耸立怪石狰狞可怖,不禁俱默默无言。
七人中以高珉轻功最佳,但也不能够凭空飞过六、七丈,何况又是如许深渊。
铁庄主解卓,人最急躁,只见他生得满脸浓须,望着古濮急道:“古老弟!得赶紧想法过去瞧瞧才行呀!难不成呆呆站在此处?”
古濮茫茫然点点头,然而对着这宽六、七丈的空间,他又有何法呢?只好望“毒龙岭”兴叹了。
高珉多少有些内疚,这事情虽与他无关,然而却是他独子引起,所以他可也得负些责任,何况七人中又以他轻功为最高。
“铁庄主!”高珉向铁解卓说道:“助我一臂之力,待我跳起时推我一把,试试看是否渡得过?”
原来高珉轻功也只能跃远四、五丈,所以他想借铁解卓一推之力,或许可以加速二、三丈。
铁解卓卷起衣袖,正要上前助高珉过崖,苏庄主及众人皆大惊连呼不可。
苏庄主白宣说道:“这可不是儿戏,想你能过去等下如何过来。而且一个用力不巧则将死无葬身之处。”
古濮一旁却叹道:“为了敝弟竟劳神诸位叔伯,小侄实在心有不安,还是由小侄来试试吧!”
众人中以辛庄主元庆年龄最长,经验也最丰富,闻言责道:“濮儿!不可如此轻身,想你此时需继承父业,怎可随便蹈险,如有不巧以后汝父回来我们这些叔伯如何交待?虽然‘毒龙岭’险峻,我就不信爬不上去,现在赶快回去由对崖山下重上去才是正理。”
大家一想也只有这个办法,正要打道下山,从另一面攀登“毒龙岭”之时,突然对崖传来一声马嘶,雄壮的嘶声震得四山簌簌作响。
古濮一听,脸上顿显喜容,连忙合手于唇,大声呼道:“君弟!龙儿!你在哪里?”
凄苍的呼喊,在这高绝而静寂的山岭间,频传久远而不息。
苏白宣也在旁喜道:“正是龙儿!正是龙儿的嘶声,好一匹龙驹居然跳得过这宽悬崖!看来君儿是无恙了。”
余人也喜形于色。
果然片刻间对崖转出一匹马来,只觉它神态傈悍威风凛凛,一直步行至崖顶突然顿住,似乎陡然看到这大群人而觉得奇怪。
古濮一见马上空荡荡的,八年前“大黑”的景像又浮现他心底,蓦地寒声喝道:“龙儿!忆君呢?”
这匹马正是龙儿,此时它微晃着马首,退后数步突然“呼噜!”声竟自跃了过来。不但全身同时到达对崖,并且还觉轻松已极呢!想是那朱红果之功了。
古濮连忙上前抓住马缰问道:“君弟呢?”余人也紧张地注意着。
龙儿摇摇马尾,前蹄曲跪在地上,示意要古濮跨上其背。
古濮心中一动,身形微晃间已腾身在龙儿鞍上,一抖缰绳,龙儿不待命令即一纵身又凌空而起。
这次龙儿有心表现一番,虽背上尚驼着个古濮,在云气里四足连踢,仍轻飘飘地似天马行空般划过空际,降落对崖。
高珉惊叹道:“刚才炎儿说龙儿能纵跃如飞上下‘千仞岩’我还不敢相信,这样看来它何岂止能够上下‘千仞岩’自如而已,古家真是人强马也强。”
且说古濮驼在龙儿身上,一晃眼间即过了刚才简直视绝路之崖壑,不禁大大惊叹龙儿的神骏。
龙儿跃了过来马不停蹄直往忆君发现朱红果处奔去。
古濮恍如置身行云流水,四周浮沉云块,两旁嶙峋山势,不是都像倒海般向后飞逝,不一刻已来至那岩壁旁。
古濮远远见到忆君静静卧在地上,惊喜道:“君弟!君弟!”
不待龙儿停步即一按马鞍腾身过去。
古濮似怕将幼弟吓着了,轻巧地落在忆君身旁。
忆君此时头脸朝下,仍是静静地动也不动,直似死去一般。
古濮连唤数声也听不着回答,大惊之下连忙将忆君翻转过身来——
然而突地古濮暴笑起来,连眼泪都笑得涌出。刚才怨气悲愤俱抛至九霄云外,只见他紧紧抱住忆君不住轻拍他脸颊。
啥事值得古濮这般好笑?并且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原来忆君并未真个死去,仅仅是鼻息均匀,脸赛桃红地正酣睡未醒呢!只是这红得却有些稍微不正常,然而古濮并未发现这点。
古濮五指在忆君鼻端连捏数下,乐极兴奋的眼泪点点滴在忆君额上,口中尚不断大笑不止。
忆君一向调皮惯了,常常作弄得古濮啼笑皆非,这次古濮仍以为他是在耍花样作弄大家呢!
忆君被古濮一阵推拿不一会醒了过来,只见他睁开惺忪睡眼,疑惑地向四周一瞧,突然发觉自己躺在大哥怀中,一惊坐了起来,疑道:“大哥!你怎也来了此地?”
古濮扶着忆君双肩,笑道:“龙儿带我过来的啊……你在想什么?”
古濮见忆君不住看着四周,似有什么问题使他不明白,正在极力思索,故有此问。
忆君奇道:“龙儿带你过来的?啊……龙儿!”
龙儿正立在旁边,闻得主人唤它,欢嘶一声将马首伸了过来。
忆君“咦”一声,突然抓住古濮头发一扯,古濮“哎哟!”叫痛起来,骂道:“你干什么?”
忆君见大哥尚知道痛,摸摸脑袋笑道:“怎么我没死?我还以为咱们死了呢!”
古濮被他抓得莫明其妙,微怒道:“还要弄什么鬼?快走!伯伯叔叔们一定等得不耐烦了。”
说着挟起忆君跨上龙儿,又循原路跑回。
忆君坐在前头,仍是笑语道:“刚才我吃了一种有毒的红果,肚痛得昏死过去,我还以为自己死了,再也见不着你呢!”
古濮寻着幼弟,心中异常高兴,仍以为忆君在说笑,佯怒道:“别说这些不祥话!”两人一骑缓步来至崖边。
龙儿这次更有把握,不待吩咐后足一蹬就要跃起,忆君有前事之鉴,怎敢让龙儿再次蹈险,何况尚驼着两人,惊得用力一勒马缰,叫道:“龙儿!不可……”脸上竟是变了颜色。
古濮此时反而恍然大悟,以为忆君必定是被龙儿驼着飞过来吓得心惊胆寒,所以才不敢再来一次,不禁自以为猜测不错,笑道:“别怕啊!有我在一定不会出差错。”
对崖的诸位庄主,也看见他们,俱欢呼道:“君儿别怕,让龙儿驼你过来。”
忆君疑惑地一瞥宽六七丈的空间,突然灵机一动向古濮问道:“它驼着我们两人也能过去吗?”
古濮哈哈大笑,觉得忆君太过多虑,说道:“怎么不可以?我想再加一个龙儿也能够呢!”
忆君虽尚不明白原故,听后也放心下来,一放马缰大喊声:“走!”
龙儿正跃跃欲试,这一被放纵还不立刻腾身起来。古濮骤不及防倒差点被摔下马去,连忙将忆君牢牢抱住不放。
忆君本想用自己功力相助龙儿的,谁知双足才要将真力渡过去,突然觉出龙儿冲势异常充沛,根本不需要他帮助,稳稳落在对崖。
“千仞岩”上各位庄主连忙都涌了上来,将古濮兄弟团团围住问长问短,说不尽关怀备至。
古濮心中暗存感激,不住称谢答礼,将忆君一拉道:“还不谢谢伯伯叔叔们为你跑了这半天。”
忆君正愣愣想着龙儿一下怎会增加力量如斯?这时被大哥一拉惊醒,立刻笑笑地向庄主们行了一礼。
五雄俱生性豁达,忆君的调皮又早在关外五雄中出了名,闻古濮讲述一遍事情经过,不禁都付之一笑。
内中苏慧忠最注意他,拉着忆君问道:“君弟!吓着了吗?”说时笑了笑。
慧忠从他妹妹关怀忆君的神情上,也觑出些端儿,有心要相相这关外牧场上有名的调皮人儿呢!
古濮连忙说道:“这位是……”要向忆君介绍。
忆君大眼微眨,指着慧忠鼻尖像是早就认识他般,嘻嘻笑道:“我看你一定是慧恂的大哥了,是吗?笑起来简直跟你妹妹一般讨厌。”
古濮佯叱道:“胡说!”脸上仍是笑容满面。
慧忠一见忆君果然生得剑眉虎目活泼可爱,心中不禁对他这样好的资质,未曾习武而觉得大大可惜。
一行人仍翻身扑下山来,忆君骑着龙儿,仍是一马当头,不久就将古濮等抛得不见。
慧恂、肇炎、敏武等正焦急地等在山下,他们这些小一辈中除了古濮、苏慧忠,还有辛家老大“敏钧”等够与老一辈般上下“千仞岩”外,别的俱还没有这等功力,就是武功最高之肇炎最多也只能攀登个十来丈,就别想能再上去。
慧恂一见忆君奔了下来,狂喜得猛扑过来,抱住龙儿马颈几呼泣道:“君弟!你没有受伤吧!是我不好使你受惊了,原谅我好吗?”
忆君注视着慧恂眼泪汪汪模样,悚然一惊。偷眼一瞥旁立之肇炎,见他虽脸含愧色,但仍隐隐有不满的神色,瞧着他们俩。
“我不是好好的吗?”忆君将手中马鞭一抡,抖出呼啸一声,笑道:“受惊的倒是你们……你不知道我在‘毒龙岭’上睡了个大觉呢!”
忆君连比带划说出他与龙儿纵高跳远,奔腾飞跃的情况,倒听得众小眉飞色舞,然而他却隐起吃朱红果那一段,并且他自己飞过崖也改成龙儿驼他过去。不过即是不改或者别人也不相信吧——
听了半天一旁之敏武,又自作聪明吹嘘道:“我早说君弟决不会出岔子的,你们总是不相信,尤其是恂妹,居然急得哭了起来,羞也不羞?”
慧恂被他说得脸一红,娇叱道:“要你多嘴!看我赏你马鞭。”
敏武两手一摊双肩微耸,向忆君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势,引得忆君哈哈大笑起来。
慧恂也暗自窃喜,转脸向忆君笑绽如花地道:“你不知刚才将我和肇炎哥急死了,以为你一定会出岔子,谁知你龙儿这般神骏,连‘千仞岩’与‘毒龙岭’间绝壑也跳……”
慧恂还要继续说下去,古濮等已飞奔而下,老远苏白宣即笑道:“恂儿!别紧讲个没完,赶快回去先通知一声,今夜晚宴仍照旧举行,热闹一番呢!”
慧恂一吐舌头,悄悄向忆君说道:“走!咱们先下去通知。”
她的意思是另有目的,希望忆君揽她上马,好共坐一骑,借机亲热一番。
谁知忆君伶俐得紧,一瞧之下已洞悉她心意,虽然慧恂娇美胜花,较之飘枫尤胜一筹。然而忆君从来视她如亲姐,毫未想及过儿女之情,何况此时肇炎在旁,看他正蹩得一肚子气呢!
忆君微微一笑跨下马来,道:“你不是要快点下山吗?龙儿速度快你骑它下山一定快当得多。”
慧恂见忆君将马缰递给她,只好接过来,幽怨地一瞥忆君,似乎怪他不解温柔,于是恨恨地跳上马背,双足一紧泼刺地冲下山去。
这时众人统统聚集一块,苏慧忠尚不停地向古濮赞叹龙儿神骏。铁解卓一见忆君站立其旁,豪笑道:“君儿!来与我一骑,咱们爷儿亲热一番。”忆君一听也就跳到铁解卓马上,坐在后头。
原来铁解卓就极喜爱忆君,自从义秋一去不返后,铁解卓更加痛爱他,再加上铁解卓自己没有儿女,因此视忆君直如亲生儿子般。
忆君与铁解卓一骑,不一会随着大伙儿回到了“苏家庄”,一场惊险也就此烟消云散……
宴会中热闹非凡,众人喝酒谈天,早不复记着刚才事情,苏白宣领着慧忠,周旋于宾客间,不住行令劝酒相处甚欢。
此时忆君却魂不守舍,一直在盘想着是不是那“朱红果”之力使龙儿陡地增加力量,如果真是这般那么自己的功力是否也应增强才对呢?所以到处想借机会溜出去,寻个幽静无人场所,试试看自己功力有无长进。
然而慧恂防范甚严,始终紧跟在忆君身边,半步也不肯离开,似乎只要她一转身,忆君就会再度失去踪迹。
这不禁使忆君大伤脑筋,暗忖道:“这丫头可讨厌,非得想个法子将她甩掉不可……哈!有了!有了!”忆君突然想起一个方法,不禁微微笑将起来。
随着忆君向人最多之一方走去,当然慧恂仍紧紧跟在他身后,慢慢步到肇炎、敏武等一群处。
忆君一见年青一辈者俱在附近,立刻一招手。这些孩子们都知忆君花样最多,全部好奇地聚了过来。
“今天是个特别日子,对吧?”忆君待大家全站好注视他时才说道。
敏武接口道:“不错!慧忠大哥难得回家一次。”
忆君嘻地一笑,道:“只看他们老一辈的喝酒行令实在无聊,咱们小的是否也该想些花样来乐乐才显得有生气?”
大家当然赞同,拍手称好。
忆君先征求慧恂意见,问道:“恂姐!你答应吗?”
慧恂有些受宠若惊般,环顾左右笑道:“我?我当然答应!你要想什么花样?”
忆君肚暗笑,脸上仍正正经经说道:“本来我们应该先请慧忠大哥带头表演一番,如今慧忠大哥正陪着伯伯叔叔们,不能与我们一同闹……这样吧!改由恂姐替他先表演也不错。”
余下当然立刻附从。
慧恂倒无所谓,只笑道:“你要我表演什么?唱歌?跳舞?我表演完后你可也得表演!”
忆君点头道:“这个自然,平日你歌唱得好,就先唱几首歌来听听,唱得好再唱,唱得不好就罚跳舞。”
慧恂此时大惊,道:“什么?几首!不行!不行!”
忆君反而故作无可奈何,说道:“不是我不同意,他们可不愿意啦。肇炎哥、敏武哥你说是吗?”
敏武立刻答道:“嗯!不错!慧恂妹确是该多唱几曲,替慧忠大哥代劳也替我代劳,免得我这‘鸭子叫’也出来献丑。”
慧恂不得已只好绽唇唱起,忆君悄悄在旁向敏武耳语道:“等下非得多叫她唱几曲,知道吗?”
敏武立刻连连点头。
这时大家正被慧恂的唱歌吸引住,谁也没有注意到忆君。他觑个机会,竟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溜至厅外寻觅幽静处而去。
且说忆君独个儿偷跑出来,院子里冷清清地寂静无人。忆君低低呼哨一声,果然不一会龙儿也悄悄从马厩间奔来。
忆君长长吁口气,一抖缰绳冲出庄外。沉响的蹄声惊得正在唱歌的惠恂蓦然顿住,四下一瞧竟发现不见了忆君,急得喊道:“君弟!君弟?……”连忙冲至厅门。
这时忆君早已奔入黑夜沉沉的旷野里,一会儿身影即不见了,只闻蹄声愈来愈小,渐渐完全沉默。
慧恂叹口气,摇着头踱回大厅,心中烦躁的想着忆君不知去干什么?又撇开她而去。谁知她这一进去却听得一个大好消息,足足使她跳起一丈高……
“苏家庄”依山而建,四处起伏嶙峋山岭,衬着“苏家庄”盏盏灯火,好似在一块黑缎如烟的锦屏上,被镶上数十个闪闪发光金星。
就在离庄不远,一个山脚下大石旁,忆君正跌坐在那里。本已甚暗之星光,再被山石遮去,隐隐只看得见他一丝轮廓,蓦然浮云消散,明亮月光又洒出,立刻一个奇怪的景象呈现在眼前。
此时忆君早至无为忘我之境,一个心神牢牢定在灵台方寸之间,头上热气涌起,发出“丝丝”声,全身都罩满一种似雾非烟的白气。
原来忆君起初运功时并未有什么异样,然而不久他就发觉丹田下那股热流又缓缓腾上来,只是冲劲却较前小了许多。
忆君心一惊连忙屏息定气,也缓缓运出“开天神功”与之相抗相融,渐渐他觉出,那股澎湃的热流似乎渐渐合于自身真气中。
忆君只觉全身舒泰异常,每个毛孔都“丝丝!”着响,只见他微笑忖道:“想不到这‘朱红果’竟有这大功效,像刚才我运功情形看来,早突破第四层‘外息诸缘’大关。唉!应该给大哥留一个才好啊!”
说着忆君将右手轻轻向身旁岩石按去,尚隔岩石三尺远即掌心微吐,发出“天阴炁气”,只闻簌簌声中一股无形劲风徐徐在石上一拂。
忆君似乎满意地一笑,突然一阵山风吹来,刚才忆君掌风拂过的地方,只见细沙纷落,骇然竟露出个三分深掌印。
要知碎石成粉并不太难,难的是相隔三尺就能隔空遥击如此。像忆君这种一掌入石三分的火候,怕“关外五雄”中尚无一人能够办到。
原来忆君所食之“朱红果”竟是武林中人人欲得之“血梨”,本来此种仙果只产于“长白山天池”间,不知怎会在这阴山“毒龙岭”上长出一株,或许忆君机缘福厚,命中注定须获得此旷世仙果。
“血梨”生长甚慢,四百年开花,四百年结果。果熟落地母树即立刻枯萎,于是果落成树,树花结果八百年再重复一次。
传说“血梨”常人服食一粒,功能脱胎换骨,却病延年,练武人获得更是能伐毛洗髓,胜于苦练坐功二十年。
然而“血梨”却有一种特性,即是再好体格之人也仅服食一粒,过多反而热气翻腾太盛,结果使本身血气逆转,人也会立刻身亡。并且食上一粒即会晕睡一个时辰。
忆君一次服食了三粒,照理应该会立刻死亡才对,正因他身兼“开天神功’与“天阴炁气”两种绝学,经他一阵拼命抵挡,总算被他抗住这汹涌的热流,不过最后仍筋疲力竭昏死在地。
这样忆君的功力不是陡地增加一甲子?
忆君一见自己功力增加如许,简直高兴极了。幻想着明天再登“挂月峰”时,那块巍然巨石会被他高高举起,然后得到“阴阳秘笈’后——
“苏家庄”中喧哗的笑声,偶尔传至忆君耳朵里,他望着灯火莹莹的大厅,嘴角间浮出一个得意笑容,或许他正得意他已身负如此绝艺,而亲友们尚不知道吧!
忆君憇息一阵,正想拉开架式,演练“伏魔三十六剑式”一番……
蓦然一阵蹄声传了过来,在这黑夜听来特别清晰。忆君侧耳听了一会,皱眉自语道:“怎么又是这丫头?什么事情跑得这样急?”
此时蹄声已很临近,忆君懒懒地站起身来,牵着龙儿转出大石,果然来路上一骑白驹飞奔而来,不是慧恂还会是谁?
慧恂一眼瞥见忆君,连忙一勒马势,气喘喘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
忆君不禁大大奇怪,她居然不责自己不告诉一声即先溜跑,问道:“什么好消息?”
慧恂想是高兴极了,又经过一阵狂奔,话一直说不出来,呐呐一阵才说道:“苏庄主……苏庄主刚才当众宣布,明年春天即将飘枫姐姐嫁给濮大哥呢!你赶快回去向大哥道喜去。”
忆君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惊喜地问道:“你说什么?再讲一遍。”
慧恂又重复一遍,道:“你大哥……”
忆君这次听得真切,欢呼一声跨上龙儿,轻挟马腹向庄内冲去,又将慧恂丢在后面。
慧恂一看忆君又不顾她先绝尘而去,气得一嘟小嘴,骂道:“哼!一天到晚总是失魂落魄般,也不想想人家……”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失魂落魄呢!
且说忆君一口气冲到大厅口,立刻翻身下马往内一瞧。嘿!谁说不是里面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尤其大哥更红光满面正悠然得意,四周围着慧忠等一些年青朋友在向他道贺。
忆君目光一转,突然微“咦”一声。原来那墙角一边不是正坐着苏飘枫?虽北方儿女不太畏羞,但这婚姻大事,也不得不佯装一下呢!只见她低着头,颊上红晕犹存,正十指纤纤玩弄着手绢。
大家正奇怪忆君匆匆奔来,为何却呆站在厅口,古濮更是得意地唤声:“君弟!”
忆君向古濮眨眨眼,轻快地走至飘枫跟前,一鞠躬后故意将手往怀里一掏小声说道:“嫂嫂!还要我代送拿东西吗?我看还是由你自己……”说着似乎竟要将香囊掏出来。
飘枫虽知他是故意的,也大急,连忙双手一把抓住忆君,娇呼道:“你敢!”立时又觉得此话太过凶霸,立刻掩住小口怒瞪着忆君。
忆君对古濮作了个鬼脸,大声说道:“不敢了!嫂嫂。”逗得全厅笑了起来。
古濮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只急得面红耳赤没有办法。
突然忆君笑容一敛,乖乖踱至古濮旁边,觅席坐下,静静地一句话不讲。
古濮正在奇怪,突然门外慧恂怒气冲冲的跑进来,四周看了一下,指着忆君骂道:“你这小鬼又跑了,也不等我!”
古濮哈哈一笑,望着忆君微窘泛红的玉面,调侃地说道:“想不到你也有克星呢!”
忆君鼻孔哼一声,满脸孔不高兴,似乎觉得他怎么会有克星似的,说道:“不知谁才有克星呢?等下这样一下你就得乖乖跪下。”
大概忆君扭耳朵的动作太过显明,连飘枫也看见了,只见她“嗯!”一声,突然掩面奔入内堂。
大厅里仍是热闹喧哗,直至深夜才尽欢而散。明月下,一骑骑倦极宾客,“的得”连声各自循路返家。庄门口苏庄主白宣,还有慧忠、慧恂正殷殷向宾客们拱手道别,忆君跨在龙儿背上,望着恋恋不舍的慧恂,一摆手笑道:“谢谢你的邀请,使我得到一个嫂嫂,何况还有另外一样百世难逢的奇缘……”
慧恂怎会知道忆君的奇遇,轻轻挥动着双手,望着古濮兄弟在茫茫黑夜中消失不见——
漫长的路上,古濮兄弟两人正并骑缓缓而行,虽然每人心中都有心事,但都是愉快的。
古濮与苏飘枫的婚期有定,多年的忧愁至少可以得到一些慰藉,想着明年立春之后,迎得佳人归是何等引人入醉。
忆君也在遐思着,希望这朱红果——“血梨”——所给他增进的功力,能胜任抬起那巨石——那压有“阴阳秘笈”的巨石——这样武功早日有成,而自己也可自由自在早日游侠江湖了。
“大哥!”忆君轻笑一声,道:“你以后娶了飘枫姐姐,还会要我这讨厌的弟弟吗?”
古濮笑道:“什么话!大哥怎会不要你呢?”
忆君右手轻圈着马鞭,让全身松驰地驼在马上,含有深意地说道:“总之以后我决不会碍着你俩人是了……”
忆君说到此处,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转身望着古濮,说道:“大哥!你将眼睛闭起来,我给你猜个东西。”
古濮此时心境愉快,闻言微微一笑将双眼闭起,试试忆君会耍出什么花样来。
忆君待他闭好眼睛,立刻悄悄从怀中摸出香囊,往古濮鼻端一凑,连忙又藏起——
古濮突觉一股香气冲鼻,猛吸两口道:“好香!好香!君弟,这是什么气味?”
忆君哈哈大笑,道:“何必装假,我正要问你呢!”
古濮张开双眼,疑惑地看着正在向他挤眉弄眼的忆君,呐呐地说道:“这是……这是……”
忆君大眼一眨,调皮地道:“没关系!慢慢想!如果这都不知道有一个人会好伤心呢!”
其实古濮何尝不知这香气是什么?只是这怎么好出口呢?
忆君看着他大哥面红耳赤,嘴张着却不肯讲话,故意将头一偏,气道:“看你是不想得这东西了。”
古濮知飘枫与忆君相处甚洽,必定是她交给忆君什么东西要他转交给自己。
“君弟!”古濮最后没有办法,只好鼓起勇气向忆君说道:“这是……这是枫妹身上的……对吗?”
“的什么?”忆君接口问道。
古濮只好说出:“是香气啊!”
忆君哈哈大笑,轻眼将香囊拿出,说道:“错了!这明明是我身上的香气呢!”
古濮一伸手要将香囊抢过来,忆君微微一缩即躲了开去,笑道:“嘿!要我给你不难,不过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古濮看着忆君手上摇摇晃晃的香囊,别无他法只好说道:“好吧!你讲讲看什么条件?”
忆君将香囊摇了摇,笑道:“现在不能告诉你,我只保留一个‘要求’权利,任我好久向你提出。”
古濮点点头,道:“好吧!”
忆君高兴地笑了,将香囊递给古濮,道:“咱们两相交易互不吃亏。这香囊中定藏了秘密,不过你放心,我决没有打开来看过,哈哈!”
古濮接了过来,连忙藏入怀中,兄弟两人相视而笑,绝尘归去——
微湿的和风轻抚着“挂月峰”,扶疏纯叶的葱林环列在四周,使那个绝秘所在更形隐秘。这时“凤霞”与“凌云”的冢旁,忆君正跪在那里默默祝祷。
如金霞般阳光,斜射在他那豪爽而不失秀气的面庞上阴暗分明,刻划出轮廓清晰,一袭白衣随着微风扬在身后,紧紧贴着胸脯,显出他挺直的背脊还有结实而充满精力的肌肉。
忆君默祝完毕,抬头望望那似乎永远峙立不倒的巨石,眼中射出激奋的光芒。像是一个久经战仗的勇将,一朝遇到生平劲敌的模样。
机灵的龙儿,本来应在外为忆君巡风的,似乎知道今天会有大事发生,一个马首在大石外面探首探脑,好似不愿放过这百年难一见之壮景。
忆君运起“开天神功”,不一会儿已功行一周真气贯达四梢,只见他全身脉胳根根愤张,一个白皙俊脸透出霞般赤色。然后缓缓向大石走去,每走一步后面的龙儿也不自觉跟上一步。
忆君双手扶住石边,长吸一口气后调匀一下呼吸。
“嘿!”一声巨吼从他口中喊出,而那万斤大石也随着他呼声一寸一寸顺着双手往上移,蓦然撑过了头顶。
上面太大的压力似乎使得忆君双手微行弯曲,全身似一张绑紧的弓弦,每一块肌肉都在上下撑动。
忆君偷眼一瞥石下,果然地上离脚三尺远近正有一白色玉质晶莹盒子,只是已被大石压得深深陷入土中。
且说忆君一见玉盒在下,心中不禁大喜,正迈起一步要上前将它勾出,谁知一足刚起力量顿然减低大半,突觉手力压势大增,双手弯曲几乎竟有些扛其不住。
忆君连忙又两足牢牢站稳,调匀一下真气,只见双手颤抖数下总算将大石撑住,但也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要知一个人举重,看似是由双手出力,其实却不然,腰上、腿上俱要出力,可能较手还要多些。忆君一足悬空要去勾出玉盒,当然重心失去力气也要大大减低了。
忆君此时真不知如何是好?放下大石心有不甘,不放嘛!又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取出玉盒。
蓦然忆君灵机一动,两足大大叉开,转头低声唤着龙儿。
龙儿乖巧无比,一听忆君声音已自知晓意思,只见它轻快地奔至忆君脚前。双腿弯曲竟从忆君张开胯下尽力将马首伸长正好够到玉盒,接着马舌吐出卷了几卷即将玉盒叼出。
忆君大喜,两手奋力向上一举一垫腰退出身来,只听得“轰隆!”一声,万斤大石又重归稳然。
得意的龙儿,咬住玉盒在忆君面前摇首摆尾,好似欢欣已极,正等待着主人赞赏。忆君紧紧抱住龙儿,兴奋得眼泪都流下来,期待多年的心愿,在此刻究竟实现了。
读者或许会奇怪,既然忆君天生异禀,为何公孙惠龙能够轻易举起此石,而忆君反要借灵药之力呢?
要知公孙惠龙力举此石时年已三十有余,又因他是从小苦练。忆君十岁才开始学,此去相差何止二十年。
并且公孙惠龙自幼即有明师教导,较之忆君独个儿自修自悟,这样又好过好几倍。
再者“公孙惠龙”只专练“开天神功”一门,自然真力容易精纯深厚。而忆君是两者同时习练,而“开天神功”与“天阴炁气”在未获得“阴阳秘笈”之前,又不能相辅相合,是故忆君功力又得打个折扣。
且说忆君仔细观察此玉盒,虽然被压在石下将近有六十年,居然仍是白洁无瑕,连盒面缕丝花纹都毫无损坏。
盒面正中刻着四个“玄机藏宝”字样,只见笔笔龙飞蛇舞,似乎是用一种锋利刀刃随手镂上去的。笔划简洁,深宽合度,气派竟自不凡。
忆君寻着开链轻轻一按,白玉盒“喀!”一响打了开来。内中平放着一叠厚厚绢册。画面上用丹砂字写着“阴阳秘笈”四字,其旁尚有一行小字“玄机子留赠有缘”。
朱红的小字在他眼中愈显愈大,并且似乎上下跳动着。
忆君迫不急待,很快翻开第一页,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导阴辅阳,以柔驳刚”篇。从纸质上看出,这数页薄薄篆字,好似乃后来黏贴上去的。
忆君顺着首行看下去——
阴阳者五化矣!如太极之化日月,如日月之生回象,其有阴辅阳而柔驳刚者,以至于无穷……
……夫阴生阳,阴化阴,阴阳而生神化气,则气又化形,形生万物而所以有成也——
忆君一字一字看下去,心中飞快地想着句中含义,本来即有些心得的他,此时不禁大悟其真谛。
灵台间一丝曙光,使得他大大激动起来,一连翻过数页,行中句子,字字如重锤,如晨钟,敲开他似闭还启的心扉。
……吾人穷阴阳之端,造化之源。忘其形以养其气,忘其气以养其神,忘其神以养其虚,虚实相合则阴阳相通而成矣!
……一辅阳,一导阴,一辅一导而已。继而养则化,善养则善化之,工夫到火候到,则不祈化而自化矣!
忆君看至此处,“导阴辅阳,以柔驳刚”篇已结束,其后即坐式运功之法,结会合气之方。忆君紧闭双目,泯念思索一番,只觉刚才所看每一个字,都神龙活现般飞舞目前。
忆君愈想愈觉兴奋,双颊泛起驼红,轻轻张开眼睛又继续翻阅下去。
开头是几个坐式,与“开天神功”、“天阴炁气”之坐式大同小异,后面即是注文——
夫“导阴辅阳,以柔驳刚”亦自然之理,上通“百会”合阳刚之气,下接“郁结”汇阴柔之神。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两者相生相成,则合而自化为一矣!
……当坐时当欲求能静,务宜万缘放下,一念不生,是非莫问,以臻至虚至幻,人我两忘,百恶俱息,境风不动之界……
夕阳下,苍绿青石边,忆君正打坐其旁。此时只见他宝相庄严,心灵中已达到所谓一念不生,是非莫问,而人我两忘,百恶俱息之境界。体内真气流窜频数而澎湃怒涌。在上则“开天神功”阳刚之气由“百会”而下,在下则“天阴炁气”阴柔之气由“郁结”而上,两者在脉络中缓缓化合,融汇成一。
此时他腹中雷鸣阵阵,顶上白雾袅绕不散,正是阴阳之气会合,运功已至最后最紧要关头的象征。
渐渐忆君从似虚似幻之境,返醒过来。一个身子汗出如浆,衣衫早已尽湿,体内最后一丝化合之阴阳两气,也从容归就丹田。
忆君感叹地说道:“唉!想不到这短短一篇文章,竟包含有天地间至高无上绝学。我忆君何德何福竟能得到它?如此一来不啻增我数倍功力。”
旋即再继续翻阅下去。原来所谓“阴阳秘笈”,其中论及阴阳不过数页而已。后面一大半竟是玄机子一生中穷究各派系精粹,再加上自己苦心钻研刻划而成,去芜存精才手录下来。
当然像“开天神功”、“天阴炁气”、“伏魔二十四剑式”、“灵蛇鞭法”、“凌霄步”俱包含其内。
厚厚一本绢册,除了内中少数忆君学过外,其大多俱是他见所未曾见过,较之“伏魔二十四剑式”、“灵蛇鞭法”更艰深复杂,其中十八般兵刃样样俱包含其内,有些奇形怪状的武器竟是忆君见也未见过。
忆君翻翻前面数张谈剑的,只见尽是博大渊深迷离难懂之绝招,除了内中“伏魔二十四剑”能连贯使用外,其余俱是杂乱无章之散招。
忆君至此恍然大悟,为何玄机子会只传“神行无踪”与“只手伏魔”两人各一套绝艺?敢情只有这两套才是能连贯使出的。
一连两个时辰忆君在“挂月峰”上一招招苦习下去,夕阳已西落,而他仍只能悟出五招,可想此册中所记之招式是多么深奥了。
忆君叹口气,只觉整个脑袋已麻木不灵,浑沌不清,说道:“这样下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学完啊?”
其实这点上他却想差了,虽然这些绝招初看俱是毫无连贯。然而天下武技都有定路可循,只要学得多,使得多自然会愈习愈快,而忆君最后也能明白此点。
且说忆君一看天色已晚,群鸟归巢,正是自己返家之时,晚风中这已成长的青年,口挂着满足而微感骄傲的笑容,慢骑而下,他想着两位恩师的期望,终于让他实现了,他们九泉之下的魂灵也会瞑目了。
晃眼一月过去,忆君武功一日千里当不用说,而古氏牧场上正呈现一片繁忙,成千牛群被赶集栏内待期而贩,无边牧场上马师们正整日驰骋,寻归那些走失无踪的牛只。
这一日古濮一袭黑色紧装,头上扎着包帕,将头发勒住。正来往地指点打装及分拨人马。
“开栏!”
古濮大喊一声,立刻有两人将栏门打开,成千成万的牛群被二十余个马师赶将出来。
牛群受到搔扰,“苗!”,“母!”地吼叫着,数不清的蹄子践得黄沙飞扬,弥漫在整个空际。
古濮静静地看着手下马师忙碌地工作,不时挥手摇散飘来的灰尘,还有熟悉的牛腥味。随即问了问马旁牧人所应该走的路径。
原来由此处至“五原”,虽快马只需两日,然而带着牛群却不能如此快速,一方面不能使牛太过劳顿减轻了体重,另一方面必须沿途有水草供牛群食用,所以古濮要问讯清楚。
一切准备定当,二十余位马师静静环列牛群旁,只待古濮一声号令,即要浩浩荡荡向南方“五原”开拔。
蓦然一声喊叫:“大哥!等我!”
所有人连古濮俱向庄门一瞧,只见忆君骑着龙儿飞快冲了出来,一双手不停地挥摇着。
古濮待他奔至面前,奇道:“君弟!有什么事吗?”
忆君微微一笑,道:“我也要去!”
古濮大惊,说道:“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忆君先不理大哥言辞,环视一下浩状牛群,不禁高兴哼了一声。内中有许多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望着这些肥而壮的牛,他似乎觉得自己也像牛般长大了,当然并不是也像牛般能够出售了。
“你忘记我俩间的诺言吗?”忆君最后微笑着向大哥说道。
古濮一时记不起来曾对忆君许过什么诺言,不觉奇道:“什么诺言?”
忆君神秘一笑,将手作成一个囊状往鼻端凑了凑,说道:“好香!好香!君弟!这是什么气味?”
古濮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这个,不过此次却是不行!”
忆君气道:“不行也得行,你不准我去我今天也跟定了你,不然我自己去。”
古濮知道幼弟性格刚毅已极,说得出做得到,何况自己确曾答应过满足他一个要求的。
原来忆君已有十八岁了,然而却从未出过远门,就是离庄最近之“五原”也未曾去过。
在以前忆君年幼,又身无武技所以义秋不让他长途跋涉。现在“蜈蚣帮”崛起,一过了山口即属于彼之势力范围,因此这些年来,每次古濮贩牛也没敢让他去。
古濮看看幼弟健壮颀长的身躯,较之自己也不多让,确实是完完全全长成一个大人了。
青年人心中总较老年人有冒险心些,古濮心想,虽然幼弟不谙武技,可是体格精灵壮硕实不下于一个久经阵仗的护牛马师,如果此时不让他去,等下他真的一个人悄悄跟来,自己一个照护不到被“蜈蚣帮”所害,怎对得起父亲。何况他也有心要让幼弟历练一下风尘劳顿,于是微笑答允下来。
只见忆君脸开笑容,欢声道:“大哥真好!”随着一领坐骑,靠在古濮身旁。
“吆喝!”
带头牧人呼喊着,一行人开始缓缓前进。古濮、忆君轻骑领先,当头奔出“古氏牧场”。
忆君一身白衫,肩上仍是斜掠着一袭雪白披风,打扮得文不文、武不武,挟在粗野的牧人群中甚是不顺眼。只见他无事可干,东跑跑西看看可是怡然自得其乐。
渐渐他们远去了,忆君回头望望平原尽头的牧野,雄心奋起的一笑。而这一去却不知会搅出什么事情呢?
漫长的行程上,古濮总是沉默无言,两道浓眉紧皱着,忆君知道大哥一定是担心“蜈蚣帮”会来找碴儿,不禁心中暗怒,忖道:“来了最好,让我‘青霞’开开利市,叫他们知道关外五雄可不好欺负。”说时拍了拍隐藏在鞍内的“青霞”剑,嘴角挂着一丝自信的微笑。
时已傍晚,忆君见大哥仍是默默前进。太久不说话,使他闷得有些不舒服。
“大哥!还要走多久啊?咱们今天憇宿在什么地方?”
古濮闻言冷眼向四周一望,答道:“走到哪里憇在哪里,怎么你就吃不消了!到‘五原’可还有四五天呢!”
忆君正想引大哥说话,故意怒道:“别瞧不起人!我再不济,龙儿也不会在乎这些许路程呢!”
古濮被忆君佯怒逗得笑了,说道:“得瞧你的了!当心屁股磨破可不能求我替你贴膏药啊!”
忆君笑道:“不用你担心!还是你自己防着回家被枫姐姐贴药才是正事。”
忆君知道此时谈辛飘枫是最能引起他兴趣,所以才将话题转至辛飘枫身上。
果然古濮立刻有了反应。
“君弟!卖了牛你想要些什么东西?”
忆君好奇地一瞥古濮,随即恍然大悟,故作冷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看你是借故好买礼物给枫姐是吗?不用担心我绝对不碍着你。”
古濮的心思被忆君一眼看穿,窘得脸有泛些红,只好强笑道:“算了!算了!我斗不过你。”
忆君见大哥被自己引得暂时忘却忧虑,心中也暗地高兴。两人天南地北无所不谈,而忆君竟乘机得知了许多江湖规矩、轶事。
“大哥!”忆君问道:“你们常谈的‘黄衣魔僧’是什么样的人?较之爸爸、老道伯伯武功谁胜?”
古濮此时谈得兴趣,虽然忆君提到父亲与师父,使他神色有些惘然,仍继续说道:“‘黄衣魔僧’我未曾见过,但据江湖上传言,谓其已至仙侠之流,如果真是属实,父亲当不是他敌手了。”
“那么与‘峨嵋神猿’相较呢?”忆君又问道。
这名字对古濮太生疏了,想当年杨凌云名头并不响亮,又一直蛰居大江之南,古濮如何得知其详情,只见他沉思一会,无甚把握地说道:“‘峨嵋神猿’……‘峨嵋神猿’……啊!我好似曾听师父说过此人,只是此人太过神龙不见首尾,虽武功甚高却不为人所知,因为从未闻过两人动手的事情,当然武功谁胜是无从知晓了,不过以名头的响亮来说,‘峨嵋神猿’是万万不及‘黄衣魔僧’的。”
他却不知名声初起之“峨嵋神猿”早已是一坯黄土长眠地下——
忆君微感失望,就好像自己斗败给“黄衣魔僧”似的,心中暗哼一声,忖道:“总有一天我要‘黄衣魔僧’败在我剑下。”
连日无事,这一刻已是第五天午后,再过一会儿即可抵达西北牛羊集散地——“五原”。
古濮轻骑领导在前,忆君仍是紧跟其身旁,至此时似乎大家应该放松精神才对,因为长程旅途已是到达目的地了啊!其实却大谬不然——
古濮一双神光湛湛眼睛,正来往搜索在去还之行人中——这些看似和平的行人中为何会杂有这多“蜈蚣帮”者?古濮心中奇道。
忆君也觉出周遭的不寻常,路道上,牛群四周俱被一些劲装大汉环绕着,每个大汉腰间或背上都是鼓鼓的,以他浅薄的经验,也知那即是兵器。
忆君望着身后浩荡牛群,如褐浪般缓缓南行,数不清蹄子所激起的黄尘,使二十余牧牛好手隐现其中,脸色也都是那么凝重——
“哼!”忆君鼻孔中冷哼一声,眼睛再一瞟虎视于旁之劲装大汉们,胸中已了然明白。
渐渐市集在望,古濮一声令下,分散在牛群之中的牧人,俱高舞着皮鞭一抽一勒——
“啪哒!”“啪哒!”轻脆的抽击声,使得那些牛群惊诧不安,不禁自动加快脚程——
忆君看着这多只只肥硕的壮牛,心中暗自叹道:“这些都是大哥辛苦的收获啊!”
蓦然忆君眼力不凡,瞥见“五原”镇口竟有数骑飞奔而来,惊道:“好快!大哥快看那数骑是否冲着咱们而来?”
古濮陡地一震,连忙举头一瞧,果然大路尽头不正是有五骑奔来,当中一匹白马甚是显眼,看来也是最为神骏,古濮轻呼道:“‘白令奇’!他怎会出来?难道竟会是欢迎我们?”
忆君倒未曾听过“白令奇”此名,闻言不禁问道:“‘白令奇’!谁是‘白令奇’?”
古濮心中也正疑思重重,随口答道:“白令奇即是‘白令奇’!”
忆君一听这回答不是等于不答?一赌气也就不再问,心想总之等下即能明白,不是吗?——
来者五骑一径驰到古濮马前一丈处才停住,中间那白马上竟是一白髯长须老者,虽然见他气派不凡,但从他两目四处闪视,却显出他过于谨慎而趋于懦弱。
“啊!怎么白大老板亲自出来收货?”古濮开声道,语气间似乎与那人甚是熟络。
忆君心中一笑,暗道:“敢情那老头即是要买咱们牛的!”
那白发老者果是“白令奇”,在“五原”堪称第一大贩牛商,与“古氏牧场”素有联系,每次“古”家之牛羊俱是交由他悉数收购,因此古濮与白令奇倒是熟识。
白令奇环顾四野古濮手下养出之牛群,不住暗自赞叹点头,只见他哈哈一笑,但谁也听得出他笑得甚是勉强,道:“古庄主别来无恙,庄主的这些牛可是赶来贩卖的?”
古濮心中大觉蹊跷,也不禁暗骂道:“这老头可是瞎了眼睛,这多牛不是来卖,难不成赶来散心?”
古濮虽已觉出事不寻常,但一见白令奇这种故装糊涂的神情,也自气愤难当,说道:“不错,想是白大老板无意收购吧!”
白令奇神色一变,严肃地说道:“我劝庄主还是不要卖的好!因为……”下面的话却没有说下去。
古濮冷哼一声:“既然白大老板不肯收购,难道我古某竟不会他就,大老板请吧!”
古濮尚以为只是白令奇不愿买他牛,于是下了逐客令。
白令奇神色甚是委屈,口中呐呐说不上话来,只好一侧身,立刻一个随从呈上一封信来。
白令奇装出一脸无可奈何笑容,将信递给古濮,说道:“古庄主!请看过此信即能明白。”
古濮一伸手接过信来,一眼瞥见封套当中用红字写着数个“储源馆白令奇”字样。“储源馆”正是白令奇所开设在镇中之商号。
古濮口中“唔!”一声,旋即抽出封内一张白色信笺,纸质可是上好。
只见上款写是“字谕白令奇”,语气是这么专横霸道,使得古濮摇着头继续往下看去——
“近闻古氏牧场欲售出牛畜一批,特此先行警告,在未得吾准许之前,决不可收购其一牛一羊,如有所违,定遭杀戮之报。”
下款署名“紫云山人屠褚方英。”
古濮眉头一皱,不屑地道:“人屠这家伙是谁?”
白令奇惊得连连摇手,悄声道:“别乱说!褚山主是‘蜈蚣帮’新近派出之分舵主,本事可大得紧呢!”
忆君在旁听得失笑,一看周围那些劲装大汉竟渐渐合拢上来,故意大声道:“什么‘蜈蚣帮分舵主’,小小一个人屠有什么了不起?你喊他来我当场屠他给你看。”
这话一出,周遭劲装的“蜈蚣帮”大汉不禁都变了脸色,不过未曾接命令,他们却是不敢妄动——
白令奇骇得脸色如土,强自镇定道:“这位小兄弟是谁?说话轻声点!给褚山主的人听去就麻烦了!”
古濮介绍道:“这是舍弟!君弟!来见见白大老板。”
忆君见其懦弱得紧,懒得招呼他,不屑地一点头,仍继续向大汉们取笑道:“哈!你们可是来捡牛屎的?今天咱们牛群吃草吃得稍晚些,请你们等会儿再来吧!”
数十个大汉虽恨得牙痒痒的,但仍是默声不响,只用一双眼睛虎视着忆君兄弟。
古濮一见这情况,不禁暗惊“蜈蚣帮”的戒律森严,心中也着实担忧未来发展,生怕十数代基业会断送在自己手中。
“白老板,请告诉我‘紫云山人屠褚方英’在何处?我古某自会去寻他解决。”古濮仍很有礼地说道。
想是白令奇太畏惧“人屠褚方英”之故,只见他连连摇手道:“古庄主!决不能轻身蹈险,你我多年主顾还有什么事不可摊开讲?我看还是请古庄主委屈点,‘紫云山’高手如云呢!”
古濮也自怒了,冷笑道:“既然白老板如此怕事,难道我古某牛群只能销给你一人?”说着竟要促骑前进。
白令奇急得直搓双手,像他这种圆滑商人,当然要面面顾到,何况古濮这样大主顾,如何愿意平白得罪,只见他陪笑道:“古庄主暂息雷霆,不是我白令奇不识好歹,实是有难言苦衷……”说时似乎甚害怕为旁人听着,声音放得极低。
“要知‘五原’任何一家商号俱收到褚山主通告,庄主此去仍将白费心力。”
古濮大惊道:“此话当真?”
白令奇脸色甚是难看,只见他神色悲戚地道:“如不是庄主多年照顾敝号生意,白某也不愿出来先与你通风报信了。”
“再会!我可得立刻回去,免得引起褚山主疑心。”
古濮望着白令奇等匆匆而去的背影,不禁咬牙切齿不住咒骂。
“想不到‘蜈蚣帮’居然敢欺负到头顶上来。”古濮恨声说道。
这时那数十个劲装大汉又分布远远地监视着,古濮手下二十余个马师静待场主吩咐,是要继续前进?停留在此?还是掉头返家?这在他们都没有话说的。
只有忆君反而成竹在胸,轻松得紧。
“大哥!咱们别管那鸟人屠褚方英,先进城洗涤一下倒是正事。”
古濮向来对幼弟甚为将就,何况他也得进城寻那“人屠褚方英”理论理论,或许要动手过招也说不定呢!
于是古濮命令手下即扎营停住,静待他入城事情的发展。
“五原”在西北还算得上一个大市集,尤其对忆君来说更为新鲜热闹,见到路上来往的行人商旅,不禁都要投以好奇的一瞥。
宽畅街道上,古濮与忆君轻骑缓进,一个神威凛凛,一个秀逸挺拔,引得路人评头论足不住赞叹。
突然忆君悄悄向古濮说道:“后面怎么老是有数个大汉盯着咱们?可是‘蜈蚣帮’的?”
古濮回头一瞧,暗惊忆君警觉心之强,笑道:“你怎会想到是‘蜈蚣帮’的呢?”
忆君也微笑道:“看他们奇装异服招摇过市,还会是什么好路数?”忆君像是在分析线索般。
古濮奇道:“如此你就敢确定他们是‘蜈蚣帮’的?”
忆君仍是慢条斯理,道:“这当然不全是,看他们三、五成群游手好闲,一些也不像匆忙往返为生活而劳碌的商农,不是帮会跑腿还会是什么?”
古濮暗自惊叹幼弟目光思虑俱高人一等,但仍不满意,觉得这些理由并不充分,继续又问道:“难道你只凭揣测即可认定他们是‘蜈蚣帮’众?难不成你有先知先觉之能,竟可看穿人心?”
忆君见大哥仍不相信自己,只好笑道:“你不相信可转回去看看,是否那些人衣襟上都绣有一条黑色小蜈蚣?”
古濮哑然失笑,知道又受了幼弟愚弄,然而也甚佩服忆君之目光仔细。
二人一路行来,直至一名“悦来客栈”前才停马。
店内小二早已佇立在外,上前牵住两人坐骑即要带至马厩,忆君连忙将马鞍取下自己提着,这习惯古濮早已习以为常也不觉奇特,倒是那店小二愣愣的以为忆君有神经病。
此店因古濮以往出来大都憇宿于此,倒熟络得紧,古濮一迳走至掌柜前——
“掌柜的,开一间最好套房!”古濮说道。
掌柜正要说话,突然——
“两间!掌柜!多开一间。”忆君在后提着鞍囊笑道。
古濮一怔,但随即想到他自幼即是独处一室,或许不惯两人合住,于是点点头,道:“两间!”
掌柜的虽是奇怪忆君的行径,但生意加多他还会有什么话说,只怕心中正高兴呢!
此时天色渐晚,一些商旅已来投宿,人声陡地嘈杂,忆君、古濮房号相连,待他俩盥洗完毕,已是掌灯时分了。
且说两人饭后,一同坐在后院——
“大哥,你想好要如何办吗?”忆君问道,当然这是指对“人屠褚方英”而言。
古濮摇摇头,心中有许多顾虑——
“你打算明里向他拜山,还是暗地里给他一些厉害看?”忆君看大哥愁眉苦脸反而笑道。
其实以古濮硬性子真会直截了当上“紫云山”去找人屠解决,但自从作了数年古氏场主的他,心思缜密了许多,性格也老成许多——
从前父亲、次弟在,如果遭逢此种情况,当然他会毫不考虑,即硬上紫云山。现在境况不同了——
第一,目前只有他单独一人,是不是敌得过整个“五原”“蜈蚣帮”好手。
第二,忆君在此不能分身照料,如果一个失当怎对得起父亲。
第三,一旦自己真被陷“紫云山”,家中一切产业将被“蜈蚣帮”夺去不说,而整个“关外五雄”也会次第瓦解,这也是他最顾虑的。
“唉!等我想妥了方法再同你讲。”古濮叹道。
虽然这一批牛的价值并不在古濮眼下,可是一口气却是不能不争,想古濮生性豪气干云,竟为着“蜈蚣帮”一道传谕要到处受气,怎不使他愤慨。
很久,很久——
古濮仍呆呆坐着,胸中的激奋要使他挺身而斗,脑中理智的判断却又使他强自压下此种念头。
忆君呢?早不知溜去哪儿!
蓦然!
“踢得!”“踢得!”一连串蹄声像暴雨般由远而近,多年漠野经验使古濮立刻觉出至少有十五骑同时奔来。
“这样晚了还有谁不顾人安眠放蹄狂奔?”古濮心中暗自纳闷。
奇怪!十余骑奔至“悦来客栈”前停了下来——
“掌柜的!古场主可是憇在此处?”一个沙哑急喘的声音说道。
掌柜的从被窝里被吵醒,心中当然不是味道,但多年商贾生涯使他锻炼成圆滑而周到。
“各位客人哪里来的?找古场主有何事?”掌柜的经验甚老,在未明了来人来意之前,是不敢将客人行踪露出来的。
“我是……啊!场主!”那汉子才要接口下去,突然古濮从内踱将出来。
门口高高矮矮站着十五人,每个俱是浴血满身,有几个更是手足折断,点点鲜血从伤口涌出,虽脸色苍白身摇欲倒,但一见古濮出来,似乎得到莫大助力,都兴奋地支撑住。
“黎源!出了什么事?
黎源即是古濮手下带头牧人,现在眼见手下头破血流,挂彩损伤的模样,怎不令古濮大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