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三星瞥见一团灰影急袭自己下盘,大吃一惊!嘿的呼叱一声,二脚腾空,倒翻三尺,定眼一看,只见一个貌不惊人的老者立在身前,依稀有些眼熟,心中稍惊,开口道:“阁下何人?怎施暗箭算计在下?”
华子丰微微一笑,虽情知自己太久不出江湖,无人能够记忆,但心中却微感不快,倒是孙一峰道:“我说,陶兄你是看走眼了,这位乃是十年前名燥大江南的二神中的通臂神猿你怎么都不认识?”
陶三星闻言微微一惊,但仍硬口道:“是通臂神猿又怎样?”
话声未落,那边已是一声大吼打断了他的话头,转目一看,宁虚道人和君山渔隐已拚斗起来!
华子丰却微微一笑说道:“老朽通臂神猿本就没有怎么样,但阁下却自以为千手书生便能震惊天下吗?”这一下华子丰语词尖刻,陶三星不觉微微一热。
孙一峰在一边却微微吃惊,想这华子丰平日何等温和,今日却说出此等尖刻话来,其怒可知了。
陶三星一时答不上话,只好怒道:“废话少说,我狂生且领教阁下高招。”说着劈去一掌,直斩向华子丰腰际。
华子丰早就不满他的狂态,复又一再听他说什么通臂神猿没有怎样能耐,心中泛起一种从来没有的异样愤怒,立刻回顶一句,这时见他掌已劈到,冷冷一笑,伸掌一闭,一掌向外,一掌向内,一记云手横封过去。
陶三星冷笑一声,翻掌一收,五指一曲,倒劈而上。
华子丰身负盛名,哪还认不住陶三星的杀着,瞥见他拳势虽猛,但厉害的却是暗藏的五指,只要着他拳势欺近,他掌心微吐,再加上手指的长度,足以使人穿胸裂腹!
华子丰心中是恨透了这陶三星,冷哼一声,索性走险招,原式不变,微微下沉一寸,说时迟,那时快,陶三星拳势已近,果然掌心外吐,五指拂了过来。
华子丰蓦地一声断喝,身子微微前倾,双手闪电般一分,只听得啪的一声,华子丰的手已搭上了陶三星的手臂腕儿处。
闪电般,华子丰的右手有若毒蛇出洞,这一掌若要击上了陶三星的手臂,非齐肘折断不可。
拳式如风,陶三星蓦的大喝一声,衣袂飘处,双脚已闪电般交相踢出六七脚,脚脚踢向华子丰要穴,华子丰不虞有此,急松开左手。
陶三星败中取险,双脚再一踢,身形一弓,便想后退。
蓦的华子丰长笑一声,喝道:“你还想逃得了么?”话音方落,右手暴长一尺左右,陶三星急切中忘记华子丰的看家本领通臂神功,陡然眼前一花,敌人的手掌已在不可能及得上的距离中递到自己胸前,心中长叹一声,眼看无法解救,忽然胸前压力一松,敢情华子丰在临危的时候收回了这一掌?
这一下陶三星更觉丢脸已极,沮丧的道:“阁下功夫果然高强,狂生不是对手”,话音才落,身形腾空而起。
倏地,一个口音发自左方:“好个千手书生,一条命总算捡回来了,怎么连道谢人家一句都不会?”
陶三星身在空中,听得真切,急怒攻心,狂叱一声,回头一看,但见发话的人却是正在和宁虚道人拚斗的君山渔隐。
陶三星暴怒之下,不顾宁虚道人也在场,陡见他身子微晃,但见几十百样暗器齐向君山渔隐和宁虚道人打去!
陶三星以暗器见名,功夫哪还错得了?只见点点寒星有如流萤万点,布成一张光幕罩将下去,在场中的二人当然也已发现宁虚道人虚晃一招,身形努力向外一纵,侥幸脱出那千百件暗器所布成的光幕。
那君山渔隐却一声长笑,陡见他身子一动……
一旁的孙一峰对文玉宁道:“今天千手书生是霉星高照,筋斗栽定了,须知那君山渔隐以铁竿神筐行遍天下,那神筐乃是一种极上乘的磁力所制,吸力特强,专破一切暗器……”
话音方落,君山渔隐已跃在空中,倏地盘空一匝,但闻叮咚之声不绝于耳,他的神筐已将漫天的暗器像收法宝一般收了进去。
君山渔隐陡然一声长笑,千手书生陶三星眼见千万件暗器被对方一招之间收去,心中宛如刀割,一时竟怔在当地。
君山渔隐落下地来,冷笑一声,身形再起,手中铁竿一震,抖起千百朵黑黑杖花,口中断喝道:“姓陶的,你且吃我一竿看看?”
陶三星此时犹茫然呆立,不知脱逃。
好狠的君山渔隐,见状只冷哼一声,再度盘空一抖铁渔竿,力道陡然又加数成,照准陶三星顶头直击下去。
一旁都是成名的武林人物,虽都觉得君山渔隐太过狠毒,但究竟碍于声名,并无人上前解危。
蓦地,一条人影冲天而起,急若流矢,直扑向二人交战之处——
此时陶三星也已被呼啸的杖风惊醒,心中一惊,却再也来不及逃避,正闭目等死。
突地那条人影已来到上方,正赶上君山渔隐迎头一竿。
那人身在空中,腰间用力,呼呼二脚踢向君山渔隐门面。
君山渔隐本欲一举击毙千手书生陶三星,好于待会儿争夺宝物之时,少去一个劲敌,这时却眼见功败垂成,心中大怒,不暇攻敌,先图自救,铁竿一抖,向上倒挑上去,同时身子暴退。
那人影在空中双足走空,倒受敌人反击,临危不乱,只见他身形一晃,已巧妙的踩踏在铁竿上,身子随君山渔隐一挑之力,本应向上飞去才是,但却仅在竿上晃了几晃,便将君山渔隐千斤之力化于无形。
君山渔隐这一怒,非同小可,但也为来人这一手震得一呆。
周围的人也同样大吃一惊,连那一身绝技的文玉宁都暗暗心惊,什么人如此功力?
千手书生陶三星死里逃生,神志陡清,长叹一声狠狠道:“君山渔隐咱们后会有期。”说罢狂奔而去,不再存那抢夺无花莲果之心了。
众人定眼一看,只见来人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银髯飘飘,面貌清,看上去,不怒而威,再等到大家看到他背上一截亮得出奇的短兵刃时,都不约而同的喝了出来——
有的人是高呼:“白鹤令!”
也有的人是高呼:“终南一鹤!”
文玉宁也看出正是在湖上相逢的终南一鹤秦鹗。
秦鹗向周围打量一下,像是点了点头,又冷冷地对君山渔隐道:“姓陶的虽然不是东西,你君山渔隐也卑鄙得可以!”
君山渔隐那等狂骄,却似为终南一鹤秦鹗所震,愕愕没有出声。
其它来寻宝的人,眼见连终南一鹤都为此宝而重现江湖,都知自己无望,有的人已存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但是人性都是这样的,尽管明知自己无望,仍愿试着碰碰运气,存着万一的想法,是以并没有人退走。
这时不知是谁忽然大呼一声:“雾开始散了!”
所有的人心头都是一跳,不约而同地向崖边纵了过去,同时更有许多人影从树丛中跃出,显然是早先躲在树林中的。
倏地一条人影一晃,一下就超过众人,敢情便是终南一鹤秦鹗使出的绝顶轻功。
秦鹗越过众人,立在崖边,反回身道:“各位朋友不必误会,老朽此行并非为那颗宝物而来”,他说到这里,略略顿了一顿,蓦地回头朝着那崖底冷冷一笑说:“乃是为天下苍生解决一个切身问题。”
他没头没脑的说着,到是大伙儿武林人物微微放心,因为这最强的对手竟退出夺宝行列。如此自己机会自然便大了一些。
孙一峰经验老到已极,心中怀疑刚才那终南一鹤秦鹗有意无意的一笑,闪目一看,果见那崖口下隐约站有三条人影。
这时谷底浓雾果然开始蒸散,众人都围在崖边,只见雾虽渐散,但仍然白茫茫一片。
雾越散越快,这种雾乃是谷底湿气受日月照射而成,是以隐约微带五光十色,竟是斑澜美丽,说也奇怪,不到顿饭时刻,那层层厚雾已几乎散的干干净净,但见月正中天,匹练似的月光照映地上,涵青谷已清可见底。
不消说众人都跃向谷底,孙一峰还特别留心一下,但方才那三个可疑的人影此时竟又不见了。
孙一峰心中不觉微惊,敢情他的来意是为了那无花莲果,却又怕此刻已被人捷足先登。
涵青谷地势奇险,武功稍差的根本下不去,是以一般功力平常的武林人物,都被困在半山腰。
下到谷底,但见此谷好不宽大,唯一的便是寸草不生,谷底怪峨嵯刺,乱石遍布,地势之奇果然是名不虚传,险绝已极,再加之平日白雾茫茫,根本无法落足。
众人一下至谷底,立刻搜索那游侠李行方的尸身,李行方果然是被人推跌而死,尸骨也就在谷底,因为谷底湿度甚浓,尸身早已腐化,但是谷底寸草不生,倒并没有生蛆。
孙一峰、宁虚道人也挤到尸身边旁,细细看时,并没有那神物无花莲果。
他们这一番搜索,倒闲了那边的文玉宁和华子丰。
二人本是无意插足,是以在一旁闲谈。
二人借月光打量谷底人群,发现了那空空子白虹也在人群中,高高的白帽异常醒目,还有的便是那数天前在洞庭湖上和终南一鹤同舟那个道士。
终南一鹤秦鹗果然是意不在无花莲果仅在一旁负手而观,看样子是在沉吟着什么事情。
蓦地,左边怪石里传来一声洪亮的高叫道:“各位武林朋友,不必再寻那无花莲果”话音方落,众人齐向发声处望去,但见三个人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孙一峰已经辨出正是刚才那三个神秘的人影,听他的口气,好象那无花莲果已是他们囊中之物。
孙一峰心中微微一惊,细看之下,原来那三人之中的二个自己全识得,正是那曾败给自己的金刀神拳帮七绝神拳汤奇和双掌翻天邢孟先。
心中一动,不由脱口呼道:“金刀李”!
金刀李虽然身为金刀神拳帮领袖,但却从不在江湖上露面,是以并没有一人识得,众人一听金刀李都是一怔。
孙一峰呵呵大笑道:“果然不出所料,十年前的八卦刀竟是金刀帮帮主!想不到七绝神拳汤老儿你和他齐名的竟会作他的鹰犬!”
金刀李的面目武林中虽然不识,但八卦刀和七绝神拳全是武林十杰中的人物,众人哪里不知,不由惊呼起来。
七绝神拳汤奇不料孙一峰竟当着这许多人面前,说出自己这一生引以为憾的事,不觉老面通红。
那一旁的双掌翻天邢孟先傲然一笑道:“武林十杰倒是有三个到场,嘿!姓孙的,等会儿倒还要领教你的一字乾坤剑。”
孙一峰呵呵大笑道:“好说!好说!”
众人这时陡见强手环围,识趣者已知哪里还有自己的一份儿?
孙一峰口头虽强硬得紧,但是心中确也暗暗打鼓。
以七绝神拳的功夫,虽是略逊于自己,但汤奇却乖乖在金刀李的手下做一个堂主,那金刀李的功夫不消说必远在七绝神拳之上了。
这小小的谷底儿,本来已充满了危险,加之武林三杰出现,更显得一触即发。
宁虚道人缓缓上前,微一稽首道:“贫道宁虚道人敢问施主,那无花莲果可已寻着?”
双掌翻天邢孟先一听那宁虚道人的名头,心中也不由微微一震,口中却傲然答道:“那‘花莲果果是落于此谷,咱们虽一时尚未寻着,但就算有旁人能够先寻着,却能不乖乖送给咱们吗?”
这双掌翻天显然是平日说话便是傲慢成性,听他话里,哪有一丝一毫把在场的人放入眼内?
宁虚道人乃是方外之人,虽然心中愤怒无比,然仅冷嘿一声,不好再做声。孙一峰虽也是一代大侠,哪里忍得住这神气,怒极大笑,沉声诘道:“就凭你双掌翻天的一双手,老朽不自量力,要你三招之内血溅谷底!”孙一峰乃是怒极,是以毫不客气。
邢孟先骄横惯了的,哪能忍耐,狂叱一声,跳了出来。
孙一峰狂言既已先出,心中倒也微微戒备,大踏步上前呛啷撒下剑子。
要知孙一峰当日斗那七绝神拳汤奇时,也仅以指代剑,今日对这功夫较差的邢孟先,倒是撤出长剑,这是因为他已经狂言在先的原故,由此也可看得出,江湖侠士是何等爱惜羽毛,重视名誉!
邢孟先心中有数,自己绝非人家对手,但人家指名挑战,哪能临阵而怯,正待硬着头皮出战时,蓦地那边有人说道:“二位先停手一会儿,待老夫和这位李先生解决一件小事情,不知二位能否卖老夫一个面子?”
循音望去,只见发话者正是那终南一鹤秦鹗。
凭良心说终南一鹤秦鹗的名头,在这许多人中可说得最响亮的,连八卦刀一字剑七绝拳等都还不及,二人自然不好交手。
终南一鹤秦鹗微微一笑,缓步踱前,走了过去。
众人见他虽是平平缓缓的行着,但起足落足,步法之间,身形姿态都显然是一个武学的大宗师。
秦鹗背上斜背着一对普天下独一无二的白鹤令,奇亮的兵刃杆子,在月夜中随着步履的波动,发放出一团一团的光彩,直刺夺人的眼目。
来到那金刀李的身前不及一丈,打停下身来,慢慢地一字一字的问道:“敢问李先生和燕王……”
他说的非常慢,几乎是一个一个字,好象是故意在等那金刀李插嘴似的!
汤奇、邢孟先二人一听到他说到这里,都不由暗中做急,敢情他们确实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金刀李却面不动容,巧妙的插口回答道:“老朽论年龄远比秦大侠小,论功夫,名头更是望尘莫及,先生这两字委实不敢当!”
说着微微一顿,似要乘机观察那终南一鹤秦鹗的面色。
秦鹗心中已有数,但他也着实佩服那金刀李的涵养功夫。
金刀李见秦鹗脸上毫无一丝表情,于是继续道:“秦大侠既是为莲果而来,迟早一定要和老朽动手冲突,我看倒不如就此试招,点到为止,不伤和气如何?”
秦鹗想不到金刀李竟然来此一着,心中暗骂他狡猾!
明明自己早已说过来意不是为此,他正在崖口又不是没有听到,但却装傻硬凑出理由来邀斗,心中暗叹此人真不愧是盖世枭雄!
众人对金刀李只有耳闻,从没有看过他的真面目,更不要说见过他的武艺了,是以八卦刀虽名列十杰之首,却无人目睹过他的八卦刀究竟神妙到什么地步?
这时见金刀李竟向大名鼎鼎的终南一鹤挑战,更是紧张起来。
其中有的人心想:“金刀李虽然名噪武林,但是比起终南一鹤秦鹗来恐怕还要逊上一筹。”也有人心想:“金刀李真不愧一帮之主,是条汉子,有种!”他们是何等幼稚啊!
玉宁心中也是一转,他见秦鹗提到燕王,邢、汤二人脸色大变,使他骤然想起他初下山时白松、铁龙两帮相斗,铁龙帮的探子正要说出金刀帮的秘密时,就被一指禅宫仁暗器毙命的事来。
他心中暗思:金刀帮和燕王有密切关连这一层是可断定的了。他们若真有什么伤天害理的诡计,哼!”他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异样的振奋,他似乎预感到将有一场大战发生。
他深深吸满一口气,自然地将那口气在全身运行一周,一股热流迅速地从丹田下涌了上来,他忽然觉得下山以来自从兼习了昆仑秘籍之后,功力又有了进境,一种安慰的喜悦之色自然地涌上了他潇洒的脸庞。
这时候,那终南一鹤也发言道:“老夫早就声明过,来此之意不在夺宝,各位也许还记得,我曾说是为着一件关系天下苍生的大事,李帮主,我且问你……”金刀李脸上忽然有如罩了一层严霜,陡然大声抢道:“秦鹗,你还能再冒充伪君子吗?堂堂终南一鹤竟做了皇帝老儿的待卫长,哈……哈!你昔日英名何在?”
这句话一出,立刻令众人哗然,秦鹗呵呵长笑道:“不错,我秦鹗正是当今皇帝的待卫长,而且多年来都是充任此职务,这其中情节我也不必解释,只要我问心无愧又有何妨?不过姓李的,我且要问你一句,你现在虽说是金刀帮主,其实乃是燕王朱棣的走狗,你帮他叛乱,供他驱使,不知昔日英名又何在?”
众人听了,更是哗然,都是将信将疑?
但文玉宁却是如梦初醒,心中许许多多的疑问都如锁链一般打开,而连贯起来。
是了,是了!金刀帮正是朱棣引收买的武林人士,布置在江南为他响应的,那铁龙帮的梁子正是打听出他们的秘密才被杀却灭口的……啊,对了,那些墙上插着长铁尖,室内却堆有官家公文的怪屋一定是金刀帮的分舵了,那公文脚上签的一个钟字,定是后来争夺紫明宝珠的钟异成了……
想到紫明宝珠,他不禁伸手摸了摸怀中的珠儿,雨云老僧临终遗命又涌上了心头,但他又继续想下去:谋害白云僧的瀛江钓叟也可能是金刀帮的部众,因为白云僧正在说什么天下将有大乱……就被暗算了。还有那个张彤生,他的武功路子全似本门的,而功力又绝高,却与金刀李结了兄弟,他为什么要冒我的名上少林寺偷取经书呢?
文玉宁在沉思着,那边金刀李和秦鹗已动上了手……
首先是金刀李发动的,他拳走中宫,步踏洪门,一股锐厉的拳风袭向秦鹗, 秦鹗双眉微皱,单掌一撩,距金刀李拳缘不及一寸。
金刀李忽然一沉,下袭敌人小腹,先前一招势若奔雷的招式竟成了虚招,可是秦鹗的一撩又何尝不是虚招?金刀李拳式方变,他的单掌一翻已成上点之势,谁知金刀李低叱一声,下袭之拳,在间不容发间竟又变拳为指,斜取秦鹗曲池。
秦鹗也几乎同时变招,上点之势硬硬一晃,反抓金刀李下额。
呼的一声,两人在对方拳掌即将沾身之一剎那间,同时自然地如滑鱼般窜了开去。
这一招,两人在间不容发间连变三个虚招,但是两人都没有受骗。
周围的众人忘却所以,轰然喝了一声采,这等一流高手拚斗实在罕见。
孙一峰却暗暗心惊:“这金刀李功力委实深厚,看来武林十杰中无人能出其右了。”金刀李暗吸一口真气,正待出招,忽然身后发出一声低沉而古怪的吼声,那吼声虽然低沉,但是却能在空谷底里传抵老远,远在半山腰上无法下来的众人也都能感到耳膜一震,所有人的眼光都回身注视,只见前面怪石磋峨,石面铺露,毫无异样!
但是这时,忽然又是一声低吼,声音比方才还要沉,但是更令人心神俱震,只见石丛一阵簌动,缓缓走出一只巨虎来。
这巨虎好不古怪,一颗头怕不有斗大,颚旁雪白的软毛长及半尺,身上棕色与金黄色的毛色相杂,一条条的极为清晰而发亮,威风十足的双眼边角几条皱纹,而且生成一脸哀愁的感觉。
巨虎缓缓步出,那动作是如此温顺,令人立刻忘记它凶残的威风,它走到场中,抬起头向四面望了望,又低低吼了一声,竟蜷伏着睡在地上,倒像是一只懒猫在晒太阳一般。
秦鹗和金刀李都忘了打斗,大家都注视这这只奇怪的大虎。
忽然巨虎头顶上冒出阵阵白烟,虎目微闭,宽大的虎脸上竟露出一种严肃的表情,那白烟却愈来愈浓,在虎头上罩成一朵蕈形白雾。
金刀李突然脸色大变,厉吼一声:“完了!完了!无花莲果竟给这畜生吃掉了”。
孙一峰等人被提醒,这看出这巨虎果然像是食了这盖世奇宝无花莲果的模样,都不禁惊呼一声,涌了上来。
那老虎作没事一般静静卧着,虎头上白烟突然一散,缓缓睁开一双虎目,两道清澈奇亮的目光陡射出。
金刀李被气得口结:“你这只畜生!”
那老虎像似听得懂一般,双目狠狠地瞪了金刀李一眼,接着低吼了一声,似乎在表示它的不满及抗议。
那金刀李虽然气极,但他倒底是一代袅雄,立刻想到无花莲果虽被这畜生误食,但若趁此刻药力才发开就把老虎打死,吸食它的血,也许亦有同样功效!当下也不打话,呼的一掌向老虎当头打下。
众人听那掌风呼呼,发出火锐的声响,真是势若奔雷,不禁都惊得叫出了声,心想金刀李盛名之下,果然名不虚传。
哪知忽然呼的一声,那只巨虎四爪一按,庞大的虎躯一下子竟跃起十丈!
武林中轻功好的人虽不乏见,但是能一纵十丈的可说还没有人见过,这只老虎轻轻一跃竟跃起十丈之高,那无花莲果的功效真是可称为盖世奇珍了!
金刀李又惊又恐,全力施为的一招再也收不回来,轰然一声,落落实实打在石地上,哗啦一声石屑乱飞,威势好不惊人!
那巨虎在空中一挺腰身唰地落了下来,诺大的虎躯落地竟无声响,直比得最上乘轻功。
金刀李唰的一声,背上金刀已到了手上,他这柄金刀果然金光灿然,沉重无比,只见他身形微微一晃已欺身到了巨虎眼前,金光闪处,那沉重的刀刃,竟然轻灵无比的化做无数金影从干位滚到震位。
这名满天下的正宗八卦刀法使出,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众人中不少人也是练八卦刀法的,这时见金刀李的刀法施出,不禁看得呆了,心想平日自以为练得有模有样八卦刀法和人家比起,根本全是些无用的招式罢了。
那巨虎果然为这声威夺人的一招镇住了,它左纵也不是,右纵也不是,猛然往后一跳,但前爪仍被削伤了一点。
它大吼一声,奋力扑来,双爪抓下竟带风雷之声,金刀李也不敢慑其凶势,脚下一滑步,一个倒踩斗牛的势子,手中金刀一闪,斜划而出,正是八卦刀中的绝着干始坤末。
巨虎纵然服了无花莲果,等于修练数十年内功,但是对金刀李这种神妙刀法岂能领会?它反应再快也快不过金刀李数十年心血的浸淫。
只见擦的一声,巨虎背又被划了一条口子,痛得它大吼一声,腾身跃起。
又是几个照面过去,奇的事发生了,那只巨虎竟从扑斗中悟出一些道理,闪避也较中肯,金刀李一连三招都没有得手。
金刀李名垂武林,心想兵刃在手连一只畜牲也奈何不得,何况周围孙一峰等人也发觉他是想吸取老虎之血,只怕他们也要上来分杯羹,不由心头大急,手中金刀一翻,八卦刀法中失传的妙招干首戈足已然使出。
只见他金刀尖上嘶嘶风起,刀身化成一片模糊的影子盖向斗大的虎头。
那老虎低吼一声,不待刀影盖下,四爪猛然一按,身形又拔起数丈,金刀李的绝招又落了空。
金刀李蓦地从眼角中瞥见孙一峰已一纵而至,心中想道:“这孙老儿一插入就更麻烦了。”
心中一急,突然念头一转,伸手从怀中抢出一把暗器来,一闪身之间抖手打出。
金刀李的暗器是一种特制的无风透骨针,体积极小,打出不带破风之声,令人防不胜防,这时他一面打出,一面纵身摇刀而下,准备以最快动作将老虎击毙。
耳中却听到叮然一声清亮的响声,敢情那七绝神拳汤奇见孙一峰伸手,即迎了上去。
那透骨针打出毫无风声,巨虎纵然力大身轻,岂能躲过这等阴毒暗器,扑的一声,虎背上连中了五针,虽则它舍命一滚躲开了金刀李的一刀,但背上的针伤已令它痛不可当。
巨虎额上背上伤痕累累,流血颇多,更加那透骨针带有奇毒,一阵酸麻,虎爪失力,扑地倒在地上。
金刀李见巨虎倒地,回首一看孙一峰已被汤奇拦住动手,心中一放,转身就向巨虎处走去,哪知一回首间,眼前竟是白茫茫的一片,那虎离自己不及五丈,竟已不能辨。
大雾又起,月中子时已过,涵青谷的大雾又重重齐布,雾起得真快,一眨眼间,已是伸指难辨。
一个时辰在大家不知不觉间匆匆过去,这时雾起,大家连上崖都成了问题。
忽然自茫茫中一道亮光冲起,是那终南一鹤秦鹗仗着功力深厚和记忆中何处可以落足,竟然冒雾而上。
那奇亮的白鹤令在雾中闪动,是唯一可见的东西,只见他愈升愈高,在茫茫大雾中,他竟攀升上了悬崖。
但是其它的人怎会有这份功力?大家想到一月后才能雾散,而谷中寸草不生,一种死亡将临的心情笼罩了一切。
金刀李却暗中盘算,凭他的功力,自忖还能勉强上得了崖,最主要的是如何摸上前去把老虎的血取得。
想到只要他一动,在一旁的孙一峰可能立刻就有暗青子招呼过来,在这茫茫大雾中,确是不好防备。
而孙一峰也在想着这一点。
茫茫中两人虽不能互见,但都在暗中紧张着。
殊不知在两人暗下互戒的当儿,另有一人已悄悄摸到了虎旁。
巨虎背上毒发,已是奄奄一息,那人悄悄摸到它身旁,捧着它的头,翻过项来看了看,难道他也要吸取巨虎的血么?
只见他又轻轻抚了抚老虎的头,竟伸手替老虎背上拔起透骨针来。
他从怀中又掏出了一粒丸药,嚼啐了敷在虎背上,然后摸了摸虎颚旁半尺长的白软毛。
他仰首望了望,似乎也为如何上崖的问题难住了。
巨虎动了动,忽然能够站了起来,它见身旁的人凝目仰望,似乎会意的暗自点了点斗大的虎头,伸出大舌头在那人手背上轻舔了一下。
那人被惊醒似的看了看巨虎,巨虎伏下身去,示意要他坐在它背上。
那人不解的跨上了虎背。虎儿站起来就往前一跃。
突然金刀李发觉出这边的动静,他暗思:“什么人大胆敢来享老子的现成福?”敢情他以为有人去偷虎血。
同时他单掌已挟着一股劲风打了过去——
虎背上的人骤觉背上劲风如山,猛提一口真气,反身迎了上去,碰的一声,金刀李竟被震得晃了晃,而那人骑下的虎却如一阵风般借势跃出五丈开外。
茫茫浓雾中,巨虎似乎不为所迷,辨物如在白昼,那怪峨参差的山崖,虎爪如履平地,驼着那人如风而逝。
当然,这一切众人都看不见,只觉一阵风起,有人纵跃而去罢了。
等到金刀李发觉地上虎尸已不见时,尚以为是和自己对掌的人将虎尸偷了去呢!
他是一代枭雄,虽然心中怒极,但也能忍得下来,悄悄纵身而起,仗着绝顶功力与记忆力,摸索着出了大雾迷蒙的涵青谷。
孙一峰在他一动时就察觉出,但他也发觉虎尸被旁人偷去,是以没有动手相拦。
剩下的人中没有一人自信能上得了崖,愁云惨雾,大家如同盲了双目般无计可施。
静极了,死一般的静,涵青谷的雾有愈来愈浓的趋势,但是他们反正看不见,当然也发觉不出来。每个人的心都蒙上绝望的阴影。
蓦地,站在崖边的华子丰大叫一声:“绳子!绳子!”他的双手抓到了一根结实的长绳。
大家都循声纵了过来,叫声频起,原来许多人都相碰在一起。
得救了,那绳子是来自山顶上的,山崖上终南一鹤秦鹗用长绳将困在山谷中的众人吊了上来,只少了文玉宁一人。
惹得天下武林满城风雨的无花莲果结果被一只畜牲误食了,那虎却失踪了。
纵使死了也应该有一个骸骨啊!
文玉宁也失了踪影……。
在扁山的另一半上,初升的太阳放出金黄色的光芒,草木上的湿气丝丝蒸起,一个少年和一只大头的老虎缓缓行着。
那少年抚了抚酸痛的胳臂,喃喃自道:“那金刀李的功力实在深厚,我若不是用那偶然悟来的一招神力抵挡,只怕当场会折断骨臼呢。”
他又低头对身旁的巨虎道:“虎儿,你本来快快活活的生活在山林里,只为了食了这颗仙果,他们都要杀你,真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那句老话,嗯!好在你伤势现在已好,快快回家去罢。”说着拍了拍老虎的大头,指了指前方。
虎儿似乎懂得他的意思,依依不舍的舔着他的手,用颈旁的长白毛擦着他的腿。
他又拍了拍它的头道:“虎儿快走罢,我还有别的事呢。”
老虎点了点头,巨大的眼眶中滚动着莹亮的泪珠,低呜了一声,转身一跃,就落在数丈之外。
他望了望虎儿的背影,不知怎地鼻头忽然感到一酸,他自嘲道:“我怎么会和一只老虎有了感情?”
他,就是失踪了的文玉宁。
转身回看时,山岚蒸蒸而上,日光普照,山下茫茫一片,依稀可辨良田、村舍、流水。他暗暗自叹:“登高而知天地之大,芸芸人海,我文玉宁将到什么地方去呢?”蓦然,远处传来一阵叱喝声,那叱喝声随风而来,时高时低,而且甚是熟悉,倒像是那金刀帮主的声音哩。
文玉宁下山以来,武林一般高手差不多都会过,如孙一峰、华子丰、空空子白虹、宁虚道人、范百巨等都是当今武林一等人物,但文玉宁自忖就算是功力不足,自己也能与之一较长短,真真高出自己的只有那个他使生出无限亲切思慕之情的白髯和尚,终南一鹤秦鹗和金刀帮帮主的金刀李。
这时他一听这呼叱之声竟似金刀李,连忙向发声处纵了过去。
渐渐行近了,他发觉呼叱之声正发自前面一丛林木后,于是他又施出了轻功绝技卿云显瑞身子如一朵祥云般,轻飘上大树——
树下赫然正是那金刀李,另外还有一个满面红光的僧人,那僧人身着一件黄旧僧袍,足下却穿着一双簇新的僧鞋。
金刀李正大声叱道:“喂,你这恶僧怎么这般无赖?”
那僧人却嘻嘻笑道:“哈,恶僧?我和尚十年真称得上是一个恶僧,可是啊,我告诉你,善恶之间差之毫厘,我和尚倒也做过不少好事哩,我看你老弟双腮下陷,目光不正,恐怕也做过不少坏事吧,所以我恶还是你恶倒还不说准哩。哈……”
和尚这一席疯疯癫癫的话气得金刀李怒吼一声,左手一领,右掌从胁下穿出,用的竟是十足力道。
文玉宁和金刀李对过掌,知道他的厉害,这时见他竟对那和尚下重手,不禁一急,正待踊身下落,那和尚却是动也不动,碰的一下,金刀李的掌心着着实实打在和尚胸口上,哪知和尚笑色如常,胸前衣服都没有晃动一下。
金刀李惊得退了三步,那和尚却冲着他一笑,那面容极为古怪滑稽,金刀李不觉老脸一红。
那和尚又嘻嘻笑道:“我说你老弟不成吧。”
金刀李大喝一声:“和尚,你究是何人?”
和尚哈哈一笑道:“我和尚世外之人,何须留名?你老弟倒不如跟我做个小沙弥,不愁饭,不愁茶,有何不好?”
金刀李为之气结,猛提一口真气,双拳突然成弧线地捣出,两个拳头将合在一起时,陡然风雷之声大作,声威惊人。
那和尚却微微一哂,也不知他怎么一闪,身形已如行云流水般晃到一旁,金刀李不等双拳落空,陡然一拔,纵起数丈,头也不回地疾窜而去。
和尚哈哈一阵大笑,那金刀李虽然没有回头,但可想其面红过耳的窘态了。
文玉宁在树上同样被这和尚超凡入圣的神功惊得瞪目口呆,以金刀李这等功力竟然被他乱耍一通,这和尚的功力真到了不可思议的地部了。
正思想间,那和尚收住了笑口,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古怪滑稽的神情,自言自语道:“嗯,世界上有一种人真贪心,看完了那小老儿的卖解,这想免费偷看我和尚一场,嗯,我和尚何不露一手?”说时光头连晃。
文玉宁听他之言,分明知道自知躲在树上,因见他神态有趣,索性耍赖不下来,给他一个不理不睬。
那和尚却长笑一声,一步跨出,落地时却已在六七丈外!
这等最上乘的轻功已超过了缩地之术。
文玉宁心念一动,大声喊出:“九妙大师!”
那和尚忽然长啸一声,那啸声之怪,简直拿不出一种声音来形容它!
但入耳之后却有一种异样的中和之感,宛如最正宗的文玉宁本门内功行功时所发的声音一样。
这更令文玉宁确信这和尚必为盖代奇人南海九妙大师普陀僧了!
等文玉宁将轻身功夫施到极点赶出林子时,和尚踪影早已不见。
九妙大师南海普陀僧自幼不喜读书,看见文字就讨厌,他常说古人所言,无一是处,七岁时丧了父母,他爬到一棵大桑树上一面采桑果,一面唱山歌,被村人视为大逆不道赶了出来,离开了家园,却碰上了一个脾气古怪的前辈奇人,对他这种狂态大为欣赏,遂收为徒,传了一身绝学。
他人虽任性,却聪明绝顶,不但将师门绝学倾囊学尽,更自创了无穷变化,终成了一代大宗师。
他平日行事,不分善恶,只凭自己所好,有时行侠仗义,有时阴险狠毒,更兼玩世不恭,加上一身盖世神功,真令正邪两道人物都望而生畏。
文玉宁却不知这些:他恩师薛君山乃是一个忠厚长者,从不说别人的坏话, 是以文玉宁仅知道九妙大师当今世上仅存的武学大宗师,对他只有崇敬之心,这时见他走得无影无踪,不禁有些怨自己无缘讨教起来。
哪知正在这时,忽然身后声音传来:“小娃儿,呆望个什么劲,我和尚在这儿哩。”文玉宁忙一回头,只见身后一棵珍珠红树上正站的是九妙大师。
再细看时,又是一惊,原来九妙大师簇新的一双鞋,正立在两朵盛开的珍珠红上,再仔细注意那花瓣儿,都没有塌下一些儿。
文玉宁心想:这种轻功真比落叶还要轻了。
九妙大师嘻嘻一笑,指着旁边两朵花苞道:“小娃儿上来,我和尚有话问你。”文玉宁知道九妙大师在考他,立在那花苞上虽比立盛开的花朵上容易些,但是如没有极上乘的轻功也绝难办到。
文玉宁略一沉吟,一拔身形,跃起丈余,双臂又复一抖,将上跃之势缓得一缓,一足在前,一足在后,直如一步跨了上来一般,落在花苞上,只微微晃了一晃。
这招春华独门轻功卿云显瑞施得极为漂亮!
九妙大师也暗暗喝采,只见他嘻嘻笑道:“娃儿原来是春华上人的徒孙,你师父是谁?心悟还是心如?这两人我和尚都见过,那时他们也还都是小和尚哩。”敢情他见文玉宁太年轻,是以必为春华孙辈。
文玉宁恭声答道:“家师讳薛,上君下山,春华上人是晚辈师伯。”
九妙大师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春华的师侄,薛君山?啊,我曾听说过,就是那个和华山商老鵰争老婆赌气不出山的书呆子,哈!这事其中还有一段隐情,天下只有我和尚知晓,哈哈!”
文玉宁知道他所说是华山商老鵰正是指那商允一,而他说其中尚有隐情,难道是和那师父托自己寻找的白婉如有关?但他却不好意思发问。
九妙大师又道:“小娃儿叫什么名字?”
文玉宁这才想起来还不曾向人家见礼,进忙一揖道:“晚辈文玉宁叩见老前辈。”说着就要在树枝上拜将下去。
九妙大师轻轻一拂,文玉宁就觉一股无形劲力挡在前面,竟将自己下拜之势阻住,心中不由对九妙大师更加佩服。
他肃容道:“家师说起老前辈大名来,总是不胜钦佩”,其实薛君山隐居山林四十年,对每个人都无所谓恶感,更兼他生性不喜道人长短,对文玉宁提起九妙大师时,总是誉为一代大宗师,是以文玉宁有此一说。
九妙大师听见不出深山的春华上人师弟都对他钦佩,心中实有无比受用,虽然尽量装着无所谓的模样,但是脸上自然流露出眉飞色舞的神采。
他嘻嘻一笑道:“好说,好说,我看你英华内蕴,武步凝重,倒向有三四十年内功在身一般,嗯,你这娃儿可比我和尚那徒儿要强多了。”
文玉宁忙道:“能被老前辈看中收入门下的定是人间麒凤的了。”
九妙大师更是眉飞色舞,哈哈笑道:“令师伯春华上人是我和尚一生惟一敬服的人,薛老儿隐居数十年,修身养性,必能将春华绝学发扬光,大小娃儿你使两手给我和尚看看如何?”
文玉宁心中大喜,心想这正是请他指正自己的好机会。忙答道:“长者有命岂敢不从,晚辈这就请前辈指正”。立刻跳下树去,猛提一口真气,身形一晃之间,双掌平举齐眉,正是师门绝学奔落拳法的起手式。
奔落拳法乃是文玉宁恩师薛君山专为应付华山一鵰商允一的华山神拳而创的。当年薛君山苦斗商允一,在千余招上败在华山神拳上,数十年来薛君山自创出这套奔落拳法专为应付华山神拳,虽然神妙无比,但是仍觉仅能守而不能攻,是一大缺憾。
此时文玉宁将奔落拳法施展开来,虎虎风生,三招一过,就只见拳势如波涛涌涌,身形却如屹立巨岩,端的守得稳如盘石,毫无破绽,十五路奔落拳法打完,文玉宁昂然挺立,恭声道:“敬请老前辈指正。”
九妙大师呵呵长笑道:“薛老儿对商老鵰那一拳始终不能忘怀,这十五路拳若是薛老儿亲来对付商老鵰,倒还真能令他华山神拳失威,若是小娃儿你想去对付商老鵰,哈哈,最多守得十招。”
文玉宁心中不禁有些不服,他心想:“就算自己功力差,可是这奔落拳法乃是专为华山神拳所设,怎会只能守得十招?”
九妙大师又笑道:“小娃儿我知你必然不服,我且说个道理给你听,若是我和尚武功和你一般高,咱们斗上一场,我只攻,你只许守,一招都不准还,我问你是哪个胜?”
文玉宁道:“自然是晚辈败落。”
九妙大师道:“这就对了,何况和你过招的功力远胜于你,那么你岂不败得更快?久守不攻,必有所失,就是这个道理。”
这原是极显浅的道理,只因文玉宁一时想叉了,是以没有想到,这时听九妙大师说出来,恍然大悟,不过反倒大失所望,心想自己功力比人家差上这么多,这一辈子是不要想赶上人家了,是以默默不语。
九妙大师看他脸色,就知他所思。
说也奇怪,九妙大师虽是天下第一等怪物,但是也正因为他怪,一见文玉宁这般年龄功力就恁了得,心中又生一般怪念头。
原来九妙大师平生只败给春华上人一人,自春华上人死后,隐居多年来,把自己许多未能达到炉火纯青的武功再行苦研。
这次重出,自信必能称雄天下,此时见文玉宁小小年纪就恁地不凡,心想那久不出世的薛君山功力必更了得,心中竟生了与他一较长短的打算。
只听他忽然问道:“小娃儿,你与你师父过招时,若是他施出全力,你能接上几招?”
文玉宁不知他问此何意,只得恭声答道:“前二十招可以接过得下,二十招后功力有不胜了。”
九妙大师忽然仰天长啸,身形如大鸟般纵起七八丈高,缓缓落在文玉宁面前,奇的是他立足的花瓣儿都没有闪动一分。
九妙大师发话道:“小娃儿,今日我和尚兴起,想和你动手玩几招,若是你能接得下我和尚二十招,我和尚的各种本事随你挑一样我教你。”
文玉宁朗声答道:“晚辈从命。”
他心中竟感到一阵异样振奋。只因这不仅是一试自己功力的事,即且有关师父令誉,若是自己不满卅招就败落下来,岂不等于说师父功力不及九妙大师?
九妙大师料不到他答得如此爽快,但也不再客气,身形一晃,欺身攻了上来。
文玉宁只觉眼前一花,九妙大师那件破旧不堪的袖子竟化成一片灰影罩了过来,文玉宁直感全身二十六大穴无一不在他那只破袖威胁之下,真不知从何守起。
文玉宁为人诚朴,但是这等过招之间却是天生的灵敏无比,只见他双眉一掀,五指一张,疾如流星地抖向九妙大师面目,这招金龙舞爪用得近乎与九妙大师抢攻,但时间却配合得正好,使对方不得不攻出一记实招来解破,而只要对方一收起那虚幻无测的一袖,文玉宁总有办法解救厄境的。
可是九妙大师一生练功专从诡奇两字下手,甚至摒弃正宗练功力法而依自己心意,就凭着他天生奇才,硬从被武林派认为岐途中练就绝世神功。
这时见文玉宁一掌抓来,五指尖上竟挟缕缕劲风,当下猛提一口气嘿的一声,挥出之袖势子不变地拂向文玉宁乌豕穴,文玉宁的五指即将抓上九妙大师的脸,九妙大师却毫无动静,不闪不避地仍然一袖拂出。
文玉宁心中不禁大骇,心想怎么九妙大师出此险招,难道打算同归于尽?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文玉宁闪避他那一拂已是万万不及,只能指上发动,继续往九妙大师脸上抓去,哪知就在指尖拒敌尚差半寸之际,喀的一声九妙大师的光头竟缩向颈中一截,文玉宁一抓落空,而九妙大师的一袖挟着千钧之力已扫到胸前,玉宁吓得魂飞魄散,急切中本能发挥了惊人的潜力,他上身前扑,双足却猛往上蹬,结果整个身子成水平地横在空中——这样虽能避开前胸乌豕要穴,但肩上仍免不了挨上一记。
九妙大师见一记怪招就令文玉宁败落,心中不禁得意非凡,但手上劲道已卸去了三分,敢情他并不要取文玉宁的命——
但是世上最难预测的就是战场上的变化。
只听文玉宁也是嘿然一声沉哼,水平横在空中的身体突然比疾矢还要快地落了下来,而九妙大师一袖呼的落了空!
文玉宁在空中使出了春华门中妙绝天下的轻功,下落之势竟比上跃之势还要速捷,虽然脱了危机,但面朝下地落下来,速度又如此之快,势必跌个齐口流血——
扑地一声,文玉宁双手的食指齐齐插入地中,凭两指之力撑住全身,身子仍是水平地悬着空。
九妙大师忘了春华门下的这一招,愕了一愕但立刻一步跨前继续出招,虽说愕了一愕,但发招仍比一般的一流武师要快得多。
然而,他步子才跨出,他立刻想到文玉宁人横卧空中,自己乃是一代宗师,岂能乘危而上?当下更快地又退了一步。
文玉宁见他一步跨出,知道他下一招必是攻他双手,只见他猛提一口气,用一只手指撑在地中,腾出另一只手呼呼抓出两把——
当然,他抓了空,因为九妙大师已然省觉又退了回去。
文玉宁双指一挥直立身子。
九妙大师微微一笑,呼的一击斜砍而上。
文玉宁错步滑身,想闪开拳风。
哪里知道九妙大师左手一挥、一扬、一点,突从右拳下翻了出来,袭向文玉宁前胸要穴,一如前招,九妙大师的拳招确是诡奇已极,文玉宁作梦也未料到九妙大师怪招如此,再想侥幸避开已是不可能。
九妙大师踌躇满志,长笑一声,化掌作抹,闪电般袭击过去。
文玉宁感到一阵无比的振奋,身形努力向后仰去,想勉强闪过。
但九妙大师志在必得,喀的一声,左臂暴长,眼看再差三寸便可构得上部位了。
文玉宁蓦地仰天后翻,腰间使力,头从胯间钻出,呼地打了一个筋斗,同时双足连点,已踢出数脚。这一招极其怪异,乃是文玉宁和张彤生过招时,张彤生曾使此招破敌,文玉宁在此百忙之中,陡然使将出来,倒是适当非常。
同时身在空中,不能视敌,是以双足使出师门救命绝技神行无影腿以铺守势。这一来论攻、论守,都可算上气势非凡,连九妙大师此等功力,也不禁暗赞!
说时迟,那时快九妙大师抡击一递,却碰着文玉宁正踢出的两脚,九妙大师何等人物,怎能让文玉宁近身,攻势稍稍一挫,掌心微吐,身形却不进反退。
文玉宁这一招变招快、招式也奇,有攻、有守,可谓灵巧异常。
饶是如此九妙大师掌风吐处,帛的一长声,文玉宁衣襟登时有如刀割,裂开一大片来,文玉宁脸色微红。
九妙大师却赞道:“小娃儿变招迅速,此点可取!”
文玉宁正待答话九妙大师又是一掌印来。
这样一老一少相对拆招,眨眼便是七八招之多。
九妙大师攻势越来越强,文玉宁使出全身功力,也全落在下风,而且还隐时有落败的可能,到第十招上,九妙大师拳式一变,使出驰名天下的南海九妙拳来,但见拳影飘飘,变招腾挪之间好不速捷。
文玉宁心中一凛,凝神接得三招,便感力怯,勉强撑到十五招,九妙大师的攻势益发凌厉,文玉宁心知九妙大师决不让自己走出廿个招式,心中一阵振奋,暗忖决不可有辱师门,使出全身功力,紧紧防守,且不时在坚固守势中发出师门绝技金刚弹指以补攻势。
九妙大师愈战嗔心愈浓,心想若能让这小娃儿走出廿招,不啻是表示自己并非薛君山的对手?他一向自视很高,怎肯输这口气?
正沉吟间,文玉宁已接下十八招,九妙大师大喝一声,拍出二掌,发动二式惊天动地的攻势。
文玉宁那曾见过这等声势,慌忙后退。
九妙大师双掌一合,翻掌齐击合下,文玉宁大喝一声,严无可躲,猛然一吸真气,倒转六窍,再度施出那自悟的一式,合掌反撞而上。
九妙大师不料文玉宁竟敢硬撞,心想一触之下,文玉宁必然撞到,正待收招,文玉宁一掌已到,万般无奈,只得一碰!
九妙大师感觉文玉宁的功力似乎不应有如此之高!一挥之下,文玉宁跄踉而退,却毫无损伤。
文玉宁心中自知又是那奇招救命,而九妙大师也同样大大吃惊,廿招已过九妙大师脸上却有些挂不住。
文玉宁蓦地双指并立如剑,运用银河十五式的招式攻了上去,文玉宁反守为攻,而且连用的又是天下奇式。
九妙大师也不得不凝神对敌,匆匆又是数招,九妙大师越打越火,出招如风,蓦地里使出九妙拳法中的绝招妙手回春一掌劈出。
文玉宁一闪之下,登时觉得对方掌力似含有无上吸力,脱身不得,正惊怪间,九妙大师只手陡长,一把擒住文玉宁命脉。
九妙大师自庐山剑会后,回归南海苦研绝学,练出一种功夫,能够任意加长或缩短身上各部份,这种功夫,比起那种江湖所谓的通臂功又要高明太多。
譬如说九妙大师在和文玉宁过招时,头部突然缩入颈内,这又岂是通臂功所能达成的?
文玉宁被“九妙大师”连用奇功击败,但也已达卅招整。
九妙大师心中一阵失望,自忖非薛君山对手,不由长叹一声!
文玉宁虽然落败,但却于心无愧,也自欣慰自己不辱使命,没有使师门令誉沾辱。
其实九妙大师却疏忽了一点,他忘记了文玉宁下山行道,又已为时一年,在下山后耳染目濡,不但在交战经验增多,而且在功力上也因巧悟昆仑心法而比在九回峰上又大进一步,就拿文玉宁目前的本领,薛君山又岂能在廿招内便能击败文玉宁?
九妙大师微微一叹,松开握着文玉宁命脉的手指,开口道:“小娃儿功夫不错,老僧有言在,你想学些什么功夫?”
文玉宁笑道:“老前辈功力盖世,天下武艺样样俱圆,晚辈怎敢自择,老前辈随意指拨一二,晚辈便感激终生!”
这二句话说得颇为周到,真可谓面面俱圆,九妙大师心中受用得紧,微笑道:“刚才你施出的奔落拳招,守式却若金桶铁壁,毫无破绽,但是老衲早已说过,久守不攻,必有所失,老衲适才诚心想了一下,假若在拳法中加上一二手攻势,岂不是更为圆满?”
倒底是一代宗师,武学之论,精妙无比。
文玉宁闻之,有如茅塞顿开,悟道:“老前辈适才用来攻击晚辈的那三招不是最适合吗?”
普陀僧暗惊此子悟姓绝顶,答道:“小娃儿真不愧为薛老儿的爱徒,可嘉!可嘉!”
文玉宁连忙逊谢一番。
九妙大师却正色道:“武学之道,不可差之分毫,所谓棋差一着,缚手缚脚。尤其是在功力方面,更是不可强为,以你的功力,再加上全守不攻的招式,老防守比你内力修为高强一筹的人物倒还可以说得过去,但如要你去防守那西岳商老雕的神拳,虽则这拳法可说是为他所创,但他只要神拳来这么一下,你的守势岂不全败?”
说着随手作一个手势,表示商允一硬击的样子,虽然说是随手一下,但二丈以外一株碗口树儿应手而折。
这一番话好比一剂神药,文玉宁听过,心中疑虑尽去,钦佩之色,形于面上。
九妙大师微微一笑道:“当年老衲的九妙拳只有九九八十一招,近年新加十八招,凑为九十九手,刚才我曾使用的三式,其中二式是旧有的,最后一式乃是新创之学,尚未在动手之际使用过哩!”
说着随手比出一个姿势,文玉宁机智的很,已知他已在传授拳招,连忙凝神注意。
九妙大师虽说是授招,使出的时候比平日慢了几分,但也已是一挥而就。文玉宁全神灌注,双手不停跟着比划,尽只一瞥,已能记得招式大概精华。
九妙大师心中暗暗点头,说道:“第一手唤作妙笔生花,妙的地方是在攻去之时,手掌或点或抓或勾,都可随时改变,而且袭击的地方也甚普偏哩。”
九妙大师生平性急,传徒时也仅教一遍,不管徒儿悟了也未,向来只是传授一遍,如今传授文玉宁,当然也不例外,但文玉宁悟性奇高,一遍即已记下。
九妙大师边说边施,不到一刻,三式便已使完,文玉宁虽然全力记下,但最后一式妙手回春乃是新近才创,复杂异常,文玉宁再好记忆,也不能领悟,虽然在比划时曾经看到过一次,但也仅能领悟一麟半爪。
九妙大师使出妙手回春也不多加说明,文玉宁登时陷入苦思之中。
九妙大师笑口吟吟在一旁看着文玉宁一路一路的比划着,但始终不能全部了解。
文玉宁仔细想了一刻,终于忍不住抬头想问九妙大师,但闪目一望,哪里还有九妙大师的人影。
“真是一代怪人!”文玉宁默默忖着。
抬头一望天色,竟已有几分黑意,不再枯思,反身纵向城中。
一路行来,经过一个小小森林,蓦然林中传来一阵异声,竟作呼呼之声,有若牛鸣!
但文玉宁却大惊失色——
据师父说,本门有种高深的内功,能在伤后自疗复原,便是发出这种声音!
文玉宁不料在此荒林竟有同门受伤,心中一急,唰地跃入,却闻那呼呼之声渐弱,显然是已疗好伤势。
文玉宁循声而行,陡然一颗石子破空打来,袭向文玉宁门面处,文玉宁忙使凤点头招式,避过石子。
忽然瞥见不远处一条人影破空而起,显然正是那伤愈的人。
文玉宁内力修为已有相当火候,虽然天色已然昏暗,但仍能瞥见是那次挡阻金刀帮的白髯僧人。
文玉宁见那白髯僧人,便有亲切的感觉,这时见这白髯僧人分明便是以本门气功复原的人,心中大惑不解。
一种好奇心和一种下意识的意志趋使他去跟踪,文玉宁不再迟疑,顿足之下,身形已起。
夜色沧芒,月光渐涌,银耀四谷——
文玉宁借着月光,努力猛追那白髯僧人,轻功已施展到十成。
那白髯僧人好似不知有人追赶,但却也施展全力飞驰,速度好不惊人!
任文玉宁轻功施展到十成,但却不能和那白髯僧人相比,显然是越差越远,越来越遥。
月光下二条人影有若二条黑线,滚滚而去,不消片刻,便已走出二三里路程。
二人之间的距离,有越差越远大趋势。
蓦地文玉宁发现不远前有一座山头,心中大急,敢情他是怕那白髯僧人绕过那山头便会失去踪迹,是以全力加速,想缩短距离。
眨眼间,白髯僧人已转失在山角回弯处。
文玉宁猛顿足,身形有若脱弦之箭,连闪得数闪,便跃在山角。
吸一口真气,身形上窜,到达五丈左右,闪目一掠,幸好那白髯僧人并未走失,仍然在那崎岖的山道上奔行着,但身形却是奇快。
白髯僧人既然没有走失,文玉宁心中大定,斜掠在地处上,再度腾身追跃而去。
这时夜色已浓,山风吹起,松啸如涛,文玉宁和那白髯僧人身形似箭,在这黑而险的山路里奔腾着。
一方面是由于追究这僧人怎会本门气功,一方面是某种意识促使他追?,是以飞驰在这山里。
白髯僧人奔得一程,蓦然转向驰出山区,不一会便来到一块旷地,两边夹着树儿,甚是荒凉。
夜寒如水,山风频吹,蓦地里——
当地一响,沉雄的声音,随风传来。
那当的一声嘹亮异常,显然是什么金属相撞。
静夜有若一潭死水,沉静的几乎连极微弱的耳语亦可传出老远去,这一声响的又特别,是以大大的振动文玉宁心弦。
二十余丈前的僧人蓦地身形一挫。
文玉宁赶紧止步,只见那僧人蓦地一顿,身形像一根铁棍般钉立在地上。
倏然又是当地一声!
文玉宁闻声辨形,已知那声音在这一眨眼间已接近了卅、四十丈之处。
心中正惊来人脚程,快得不可思议,那第三声又嘹亮传来!
蓦地那僧人身子微微一弓,洪声道:“荒地静夜,竟得盖世奇人驾临”
任文玉宁内家功夫已有相当火候,在黑夜中视物有若白昼,但也仅仅瞥见那不远处有一抹人影,而那白髯僧人却好似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真佩服到极点。
白髯僧人话方出口,那厢蓦地又是当的一声!
文玉宁但觉眼神一花,只见那来人已在那白髯僧人面前不及五丈处。
这一下距离缩短,文玉宁已可清楚看来人。
只见来人打扮奇特,古怪已极,手上持着一根手杖,杖端却悬下二根火红色的带儿,上面挂着一将铜球。
正打量间,那怪人蓦地又是一顿拐杖,只见二条火红带儿交错一抖当地一声,敢情是二枚铜球相撞!
这怪人这一出现,气度确是惊人,清矍的面上,隐约带有一股令人不可逼视的威风。
白髯僧人微微一顿,忽地和身一揖倒地,口中道:“武林后学无名僧拜见童老前辈!”
那姓童的微微一停,拐杖顿处,二枚铜球呼的飞起,撞向白髯僧人。
任文玉宁距那姓童的怪人还有十来丈,也闻铜球激带风雷之声,一股劲风正好将那白髯僧人托了起来。
这一手露得实在太已高明,文玉宁不由大吃一惊,想那一顿之下,竟能借杖传力于铜球上,而发出如此大力道,实在令人不能置信,看来那姓童的功夫已到玉玄归真的地步了。
那白髯僧人似乎也没有料到对方功夫如此,微微一怔,合掌后退半步。
文玉宁心中大大吃惊!
以这姓童的功力,似比那南海普陀僧也不多让,心念一转,已知此人必定是那和南海普陀僧华山一鵰商允一,武当玄机子等齐名的西域极乐散人童力宇了。
童力宇傲然道:“和尚你有没有看见老夫徒儿?”
白髯僧人好生迷糊,微怔答道:“贫僧几时见过老前辈高徒?”
童力宇也不回答,仅仅嘿地一声冷哼,表示不能置信的意思。
白髯僧人心中大为不满,但面对的乃是前辈,不好出言。
那西域极乐散人童力宇好不冷傲,半晌才道:“喂!和尚,你说实话,倒底有没有见过?”这哪里像在问讯,根本是在审问!偏生那白髯僧人生来一副傲骨,要不是因为近年来屡遭打击,性格较为淡泊,哪里还管他是什么前辈?饶是如此,也抗声道:“莫说不知,就算贪僧知晓,不愿相告又当怎样?”
童力宇横行一世,哪曾见有人敢当面顶嘴,心头怒火上升,微一摆手道:“老夫多年不涉足中原,倒要看看神州出了什么高人?和尚,你敢接我三招?”
白髯僧人默然不语,童力宇好生不耐,吼道:“敢不敢?快说!”
白髯和尚淡淡一笑道:“贫僧毕生有幸,能领教西域绝学,只是三招似嫌太少!”
童力宇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
白髯僧人昔年也曾见过西域极乐散人的功力,郑重地一错步,手上已多了一柄长剑。
文玉宁自见白髯僧以来,从未见过他使剑,这时见他竟抽出长剑,心知对手太强,不敢大意分毫。
极乐散人童力宇道:“啊!你也是使剑的?看你能否在三招内,保得长剑不致脱手?”
白髯僧人不再多言,长剑一翻,沉声道:“贫僧有幸领教西域绝学,望前辈手下留情!”
西域极乐散人童力宇哈哈一笑道:“好说!手下留情!”
话声方落,白髯僧人已引剑一戳,只觉剑尖微挟一缕锐风,招式正是最普通地白蛇出信。
童力宇眉头微微一皱,一顿手杖,红带摇处,铜球一震,分袭和尚胸腹。
白髯僧人大吃一惊,不想那童力宇竟想身形不动,专以二珠来袭击自己,这样自己一攻,岂不是给对方以逸待劳的机会?
心念一动,待那二球已打到胸腹不及四寸处,微微一侧,长剑陡然一划,一招玄鸟划沙斜削而下。
长剑走得好快,童力宇手臂微曲,二枚铜自动飞回,白髯僧人的长剑仅在球上擦到一丝,只闻叮的一声微响,隐约激起一缕火花!
一个照面下来,在一旁窥视的文玉宁不由大大吃惊,敢情二人的功夫都是出乎意料的高强。
说时迟,那时快,童力宇拐杖再顿,二枚铜球倏地飞起一撞当地一声,分开来袭白髯僧人双肩。
这铜球乃是悬在杖上,西域极乐散人全凭内力,在一顿之下,传力于球上,而使双球攻敌,这种功夫真可说得上骇人听闻的了。
白髯僧人下身不动,上身陡然后移半尺,长剑一圈,在震幅最大的时候,蓦然一划。
不消说,童力宇第二次攻势又告瓦解。
童力宇二次失手,心中又惊又怒,但也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说定三招之内击败对手,否则怕真作不到呢!
最令他吃惊的是二招下来,对方都是用极其平凡的招式破解,始终不知对方系何门下。
心念一动,不再钉位不动,跨前半步,左掌一扬一立,右杖一吐,一招二式,功势劲强无以复加。
白髯僧大吃一惊,长剑一挑,想封住对方铜球的攻势,哪知那铜球好似生有灵性,一跳之下,乘隙而入。
白髯僧人临危不乱,上身一侧,双足连抬,眨眼间已踢出七、八脚。
好不容易才破解童力宇此招,但也迫得使出了绝技!
文玉宁在一旁大吃一惊,而童力宇也冷然说道:“春华上人收得好徒弟!”
原来那白髯僧人在迫不急待的一刻间,使出绝技,却是天下第一人的神行无影腿法是以童力宇立刻识出。
而在一旁的文玉宁也不由大大吃惊。
果然那森林中以气功疗伤者正是白髯僧人,师父分明告诉自己师门共有五位师兄,四僧一俗,而那佛门四僧也早曾见过,这个身怀师门绝技的和尚想来应该是那唯一的俗家师兄才是,哪里知道偏又是一个和尚,心中疑惑己极。
说时迟,那时快,白髯僧人师门渊源既已显露,便不再顾忌,长剑摆处,连连刺出十余剑。
童力宇傲然一笑,手扙自右至左一挥而就,却构造一招极严密的守式,任白髯僧人剑法通神,也刺不进去。
童力宇见对方既是春华门下,而又是和尚,心中有数,不再钉立,只见他脚步所踏方位闪烁无定,配合着攻势,却是凌厉异常。
白髯僧人长啸一声,长剑一圈,蓦地闪电递出。
但见漫天剑花中,剑光一闪一吐,敢情是天下第一人的绝学银河十五式。
文玉宁在一旁既已知白髯僧人乃是师门后人,更是倾视注视,此时见他展开银河十五式不觉更是心神俱醉。
白髯僧人功力高强已极,银河剑招又精巧绝顶,但见一道银虹盘空而起,声势气派好不惊人。
当年在昆仑绝顶,五奇士论剑春华上人就曾使用这一路剑法将童力宇的钢杖在三千招上击落,童力宇引为毕生憾事,这时眼见白髯僧人施出,心头激动异常,不觉举杖一击,左掌也在同时劈出,口作清啸!
这一下是童力宇真功夫出现,威力大得不可想象,白髯僧人剑式既已施开,竟是不躲反迎!
文玉宁在一旁心中微震,那童力宇的一声清啸好不熟悉,但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正沉吟间,白髯僧人的剑式已使在第六招银龙走潭。
但见一条匹练似的剑光绕地一匝,任童力宇功力盖世,攻势也是一招。
昔日文玉宁也曾使出此招,而将功力比自己稍高的张彤生封住,这一招的威力可想而知!
童力宇心中微惊,脱口道:“和尚,你是春华的第几第子?”
白髯僧不敢在长辈前打诳,收剑恭身答道:“晚辈乃是恩师第五名弟子,俗家姓文名子林!”
童力宇微微领首道:“听说五人之中以你的功夫最好!”
文玉宁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心中释然想道:“五师兄昔年号称河洛第一剑及追魂神剑,剑术上造诣通神,无怪乎有如此功力!”他一时却想不通何以师兄竟会落发为僧,而且为何再三阻拦那燕王走狗金刀李?
其实文子林自从在庐山绝谷中巧服盖世灵药千年火兰后,功力激增,比起四个师兄佛门四僧更高出不少,但和恩师齐名的童力宇,比起来仍然相差甚远。
且说文子林施出绝学银龙走潭封住童力宇凌厉攻势,童力宇冷冷一哼反手一杖劈下。但见剑光杖影,激起声声清脆的交触声,二人已交战了七八个照面。
剑光杖影中,不时传出一二声当当嘹亮的声音,那是二枚铜球相撞,而且还有阵阵杜鹃泣血般的啸声,那是童力宇施展独门内功时特具有的现象!
童力宇何等功力,内力略略施为,文子林剑招立刻迟带,童力宇铜球钢杖急涌而出,眼见文子林便将不敌。
追魂神剑长声一啸,登觉豪气干云,雄心奋发,把那一丝先天恐畏的心情登时冲了开来,开气吐声,虹光斗长,一圈一吐,正是拖银捷练绝招。
文玉宁在一旁留神观看师门绝招,到了这师门后代第一高手手上,威力显然不同,见他使出每一绝招,都似能达到自己无法达到的境界,仔细记下要点,得益非浅。
追魂神剑文子林绝学有如春蚕吐丝,连绵不绝,童力宇暗中微微颔,情知文子林已能达到外物、外情不侵的境地,剑式威力又大了一二分。
银河十五式连环使出,倾刻已至最末连环三快剑。
但见虹光一闪,文子林第十一式银瓶乍破才递完,身形陡然一长,纵剑化作一道虹光,有如扶摇星儿上升。
童力宇招式正酣,一种直觉使他也跟上了天空,他心料这一招必然并非文子林的最后杀着,是以长啸一声,跟踪而上。
哪知文子林陡走险招,真气下注关元玉枕,唰地倒窜而下,正是天下罕见骇闻的银流沙焦。
西域极乐散人童力宇何等见识?怎会不识此天下独一无二的怪招,但他却想不到文子林竟在真气未能灌注之时施出,追魂神剑也正作如此打算,才陡出奇招。
大约是由于真气未能专注,银流沙焦绝招威力略减,但已是只见一道红光斗起乍落,这一式一施出童力宇如此功力也不敢大意。
正惊异间追魂神剑的剑子已递了过来。
一十五年前,庐山绝顶,文子林背负幼儿,一剑力战威震一方的江淮五神曾二度施展此招,也二毙强敌,一十五年后,文子林的功力大异昔日,而对方却是功力盖世的西域极乐散人童力宇。
说时迟,那时快,西域极乐散人身在空中,身形一弓又弹,竟在这真力殆尽之时,又硬生生拔起三尺。
一旁观看的文玉宁也大吃一惊,就凭这一点内力修为,就是恩师薛君山也怕做不哩!
童力宇奇招陡展,堪堪避过,心中也已怒极。
文子林也不想童力宇功力竟已到此地步,不禁脱口叫道:“好功夫!”
西域极乐散人冷笑一声,唰地后窜半步,举拐一震——
文子林在真气未注之时施出绝招,心神一疏,想退已是不及,但见二枚铜球斜掠而上,一左一右,击向文子林长剑。
文子林见那来势强劲,手中内力灌注,只闻托的一响,二球已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击中长剑的剑底和剑尖。
童力宇含愤而发,内力有开山裂石之功,拍的一响,硬生生将文子林长剑齐剑萼震断。
那铜球劲道好,大一击为势不弱,反而斜掠而上,袭向文子林双肩,文子林连退数步,才让了过去。
这一下是童力宇的真功夫,真绝学,真可谓开山裂石,威猛除柔之力兼相具之,果然一代宗师名不虚传。
文子林掷去手中剑柄,恭声道:“童前辈功力超凡入圣,晚辈远非对手——”
童力宇冷笑一笑道:“和尚,你服也不服?”
文子林心头火起,傲然一哼正待发话,蓦地树尖上簌簌一阵摇动。
只见一条人影如孔燕掠波一般从树丛中飞跃下来,人在空中就娇呼一声:“师父——”
只见来人是个绝色少女,白衣白裙,有若仙女下凡。
而文玉宁更差点从树后跃将出来,因为这少女正是那嵩山分手的严云玲!
严云玲奔向西域极乐散人口中娇呼师父,呼的一声,她已纵身投入童力宇怀中。
童力宇脸上变成一派极慈蔼的面容,轻轻揉着小徒儿的柔发。
半晌,严云玲抬起头来,望了望白髯拂拂的文子林,无限娇柔地对童力宇道:“师父,你老人家怎么和白胡子伯伯打将起来了?白胡子伯伯是个大好人,云儿要不是遇着他,就——就——”
文子林却愕然呆立,显然他并不知道两人是师徒关系。
童力宇急道:“就怎么了?”
云玲脸更红了,却显得更为艳丽,一头钻在童力宇怀中不再答话。
童力宇连催了两次,她都不答话,树后的文玉宁也焦急不堪。
西域极乐散人又催问了一次,严云玲才抬起头来说道:“人家不高兴说了。”
西域极乐散人对这小徒儿似乎十分爱护,闻言反而柔声道:“可是有人欺侮你么?唉,叫你好好跟着我,你偏要偷偷溜掉——”
说到这里见严云玲点了点头,不禁大怒道:“什么人敢欺悔我童力宇的徒儿?真是反了,反了……”
抬头见文子林仍站在前面,愕了一愕吶吶道:“小徒若有承你救助,此德不忘,咱们后会有期。”说着转身就要跑。
忽然文玉宁高声叫道:“童老前辈,且慢走一步——”说着飞跃而出。
童力宇见一个陌生少年奔了出来,不禁一愕,严云玲却欢呼一声,挣脱师父怀抱,迎了上去。
文玉宁,严云玲二人相对而奔,到了相距数尺,忽然停住了身,怔怔地互望着对方,目光紧紧地盯着,一丝也不放松,似乎他们分别得太久了。
童力宇见徒弟情形有异,皱了皱眉头问道:“小子,什么事啊?”
文玉宁不禁一怔,他大叫西域极乐散人止步,乃是见严云玲要跟他师父过去,一急之下喊出来的,并没有什么事情,是以听童力宇一问,不禁一怔。
童力宇生性多疑,见文玉宁和严云玲貌甚亲密,已甚不悦,又见文玉宁形迹可疑,脸色登时一沉,一张脸孔有如寒风般冷得刺人,哼了一声道:“小子究有何图?快快从实招来。”
文玉宁心头火起,正待回音,忽然脑后风起——
那风声好不古怪,但闻其声,而不感其形,而且声音尖锐刺耳,宛如劲矢破空一般。
大家都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正望间,忽然呼的一声,从大家头上掠过,只见一条黑影从左旁树上一掠而过,敢情是从树梢上一路飞来,是以方才没有看见。
任文玉宁已是上乘身手,看那人影只觉有如一条模糊的灰线。
那人掠过空中时忽然呵呵长笑道:“童老儿,多年不见,可要过来叙叙啊?”
最后一个啊字传来时,人影已成了一个小黑点儿,文玉宁猛省,这不正是南海九妙大师普陀僧?
童力宇似乎十分焦急,回首对文玉宁狠狠瞪了一眼,对严云玲道:“云儿好生等我,我去去就回——”
一顿铜杖,两颗铜球叮地一撞,嘹亮的响声中,西域极乐散人宛如一头大鸟般腾空而起,那份速度绝不在九妙大师之下。
清亮的声音未尽,童力宇的身形已渺。
清风徐来,夜色渐褪——
山峰上晨风渐劲,带来几分凛意,风吹呜呜之声响得甚是奇异,令人有一点回旋的感觉。
原来这山峰形势恁地古怪,愈来愈高的山势,到了极峰,却陡然无路可走,笔直的峭壁垂在茫茫白云中。那晨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峭壁下面也有谷风吸上,是以发出阵阵回旋之声。
晨风,愈来愈紧了——
峰顶,也就是峭壁的边上,一丛簌簌枯枝,随着山风沙沙摇响。
蓦然,一声更古怪尖锐的响音划破长空,一团灰影从丛树后飞了出来唰地一声,已自落在崖前。
只见来人是一个脸色红润的和尚,打扮甚是滑稽,尤其奇的是那么劲的山风中,他的衣袍动都不曾动过一下。
只见他喃喃自语道:“这一程急驰,不知童老儿要赶几时?”
他转身望了望,悬崖下一片白茫茫,于是他又转回身来,踱了两步——
叮当一声,随着山风传来,他脸色微变,喃喃道:“好快的脚程!”
又是叮当一声,但已比第一声近了许多。
唰的一声,一条人影飞落下来,来人落地后,一摆手中长杖当地又是一响。
这两人正是盖代奇人的九妙大师和西域的极乐散人。
九妙大师铿然长笑,口中道:“一别多年,童老儿老命恁长,居然比以前更加硬朗了。”
那西域极乐散人却皮笑肉不笑地一哼,缓缓道:“童力宇若是先你们几位老友而去,那岂非大大不恭么?”心中却暗道:“这九妙大师果真称得上天下第一怪人,昔年我下毒害他之仇,他似乎已毫不记仇了呢!”事实上,他却不知这其中还有一段隐情呢。
九妙大师嘻嘻一哂道:“我和尚这些年来苦苦修练,相信你老儿也没有把功夫放下,咱们几个老冤家是迟早要打一场的,是现在动手呢?还是一齐上华山找到商老鵰后再动手?我看——”
九妙大师开门见山地挑战,极乐散人心中虽勃然大怒,但表面上仍冷冷地道:“若我老眼不花,老贼僧你那借肢奇功必已练成了罢。”
极乐散人不愧阴险而毒,此时仍不忘试探敌情。
哪知九妙大师却哈哈笑道:“童老儿真的好眼力。”心中却暗想:“这极乐老儿身居西域,消息倒也灵通,商老鵰未被毒死的消息他也知道了。”
童力宇心中却是一跳,暗道:“这贼和尚真是一肚子鬼,实在不好对付,不知他怎能真把借肢奇功练成的?”
面上却仍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老样子,仍用那十分难听的声音道:“啊,真是可喜可贺,岂止我童力宇钦佩高兴,恐怕全武林的人都要为这失传的绝技再现人间而雀跃三尺呢。”
九妙大师明知极乐散人虚伪成性,但仍是满肚子的得意,嘻嘻一笑道:“好说,好说。”
恭维的话惟有出自和自己并驾齐驱的人的口中,才份外感觉得意,何况九妙大师天性喜戴高帽子的人?
童力宇一见九妙大师有点乐浑浑的样子,又加上一句道:“说实话,我童力宇二十年前颇有这份自信和你老兄一争长短,可是今天一看你老兄竟把那借肢奇功练成,我这十多年苦练算是白费了。”说着又装做十分失望的模样。
极乐散人见九妙大师滑稽的脸上流露出得意之色,又继续道:“只是,嘿,只是我对十年来的苦练也还有这么一点心得,虽然自知不信,倒还想——”
说到这里忽然停住。
九妙大师不禁奇道:“倒想怎么?”
童力宇笑了笑才道:“倒想找你指正一二呢——”
话未说完叮当一声,杖端两个铜球一碰,立即速地分开,如两颗流星般袭向九妙大师两肩要穴。
这一招突然偷袭,又是出自极乐散人童力宇之手,那威力之大可想而知。两个铜球间发出风雷之声,将劲疾的山风呜呜之声全压了下去。
只听得喀的一声九妙大师右手暴长,相距五尺外竟一把抓到童力宇脸前,极乐散人想不到九妙大师真把借肢奇功练到如此地步,大惊之余,只得猛一抖手,两颗钢球如活的一般飞了回来,他身形一晃,退了半步。
不待九妙大师发话,极乐散人又干笑一声道:“老和尚恕我冒昧,不这样怎能试出你的真功夫?”
九妙大师深知极乐散人性格,心想这种偷袭正是他惯技,不足为奇,当下呵呵一笑,反而连原有的几分猜疑也打消不少。
极乐散人看了看九妙大师脸色,又道:“凭你和尚这手功夫,我童力宇第一个就甘拜下风,他日找上商老鵰,只要老兄胜了他,我童力宇绝不用再动手,伏身认输。嗯,凭良心说,本来我还有几失望,但是继而一想,咱们两人中有一人能得天下一宝座,也就该满足了,想几十来年,咱们都被人认为邪道异途,这次可得扬眉吐气了,哈哈……不过——不过……唉——”
说到这里脸色一变,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什么事,甚是令他耽忧。
九妙大师忍不住问道:“不过什么啊?”
极乐散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仰首叹了一声。
九妙大师又摧道:“童老儿怎么吞吞吐吐?”
极乐散人这才叹了一声道:“本来凭老和尚你这手功夫,天下第一的宝位自然非你莫属,哼,连我极乐散人都服了你,若是有人不服你,我童力宇都要管上一管呢,你说,世上除了你和商老鵰,还有强得我老儿的么?但是,但是现在,有一人,他一出来,怕就不保险了。”
九妙大师奇道:“他是谁?”
童力宇缓缓道:“薛君山!你还记得吗?春华上人的师弟。”
这一下倒真搞对了,九妙大师和文玉宁斗了三十招后,对薛君山原就心怀惴然,这一下听极乐散人如此说,自然大为相信,顿时默然无语。
极乐散人还以为他不相信,连忙道:“春华的武艺你我领教过的,他师弟隐居数十年,潜心修练,就算春华复生,此刻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呢!”
出他意料地,九妙大师竟点了点头。
童力宇继续道:“听说他已破了昔日誓言,最近已出了山。”
九妙大师仍然不语,过了片刻突然道了一声:“走!”说着转身就走。
极乐散人问道:“走哪儿去?”
九妙大师沉吟片刻,冷冷道:“找薛君山较量去!”
极乐散人故作愕状,然后毅然道:“我也去!”
九妙大师诧道:“你也去?”
极乐散人哈哈笑道:“我当然不希望坐天下第三把交椅啊!”
任极乐散人阴鸷过人,但殊不知道一句话却引起了九妙大师的疑窦。
他既说不是薛君山对手,那应为什么要跟着一齐去呢?难道要不顾身份合力干么?普陀僧也是绝顶的聪明人,头脑一转,又有计较,朗笑一声道:“好,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