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隐寺的大厅中气氛顿时沉闷了下来,闪闪的烛光,朦胧的暗影,仿佛都给人一种无形的重压,压得使人窒息,可以彼此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长白程秋松,乾坤双剑申黔申平兄弟以及龙吟神拳秦蓬真,个个面孔紧绷,对齐骥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唯一从容不迫的只有戴了面具的贺玲,一来是在面具遮掩下看不到她的神色表情,二来,她已有了控制群雄的把握。
齐骥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故而介绍完毕,也在贺玲的对面坐了下来。
终于,沉闷的气氛打开了,长白程秋松大刺刺的走了过来,冷漠的一笑道:“齐公子介绍了未来的帮主,却还没说出帮主的姓名,属下就此请教。”
齐骥没有开口,仅向贺玲投注了一眼。
贺玲心中暗忖:“这程秋松既是长白年青一辈中的第一剑手,武功自是不凡,何况,齐骥第一个介绍的是他,他又是第一个出头,在金蛇帮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只要认真的教训他一番,就可收到树威的效果。”
当下淡淡一笑道:“金蛇帮初创未久,尚不足称雄江湖,事事应保持神秘,帮主姓名,岂可轻泄?”
程秋松哈哈一笑,道:“至少,也该使属下等知道帮主对外的称呼。”
贺玲冷冷的道:“对外不妨称本座为青衫客。”
“青衫客……”程秋松喃喃了一遍,道:“属下敬新帮主一杯!”
由桌上端起一杯酒来,双手递了过去。
酒杯未到,一股暗劲已经当先袭来。
贺玲暗道:“好可恶的程秋松,今天如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这金蛇帮主之位只怕要拱手让与你了。”
那股暗劲气势磅礴,有开碑碎石之威,贺玲自亦不敢大意,沉声一笑道:“本座受你一杯。”
却在沉声一笑中,暗暗将“劫魔神功”运了起来,护住周身。
程秋松自视甚高,根本没把这位戴了面具的青衫客放在眼中,存心要使他当场出丑,双手敬酒,实则却是打出一记暗拳,而且用足了十成真力。
贺玲端然正坐,似是毫无所备,程秋松自以为得计,连对面而坐的齐骥也不禁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殊料程秋松以十成真力所发的暗拳,在击中贺玲之时,却像击到了钢墙铁壁之上,一阵强烈的反震之力,使他血浮气涌,差一点口吐鲜血,当场栽倒。
幸而暗拳只能用阴柔之力,反震回来的力道,自然也是属于阴柔的路子,故而程秋松仅是身子摇了几摇,并没有倒摔而出。
在场的俱是明眼之人,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一时不禁咋舌称奇,原来他们俱都低估了贺玲的功力。
程秋松气血浮泛,一时双手擎杯,就地调息,不敢稍动。
齐骥忽以传音之术向贺玲笑道:“师妹,师父似乎有些偏心。”
贺玲也以传音之术笑道:“何以见得?”
齐骤道:“方才小兄真为师妹担心,这程秋松不但是长白年青一辈的第一剑手,而且在‘先天气功’上也有了相当的基础,暗拳中发出的阴劲足以碎石裂碑……”
微微一顿,慢悠悠的接下去道:“现在小兄才知道,这担心是多么的多余。”
贺玲笑道:“师兄还没说到正题。”
齐骥有些不自然的道:“小兄看不出师妹是用什么功力挫败了他。”
贺玲淡淡的道:“劫魔神功。”
齐骥又极不自然的一笑道:“这门功力,小兄连听也没听师父说起过,这不是师父偏心么?”
贺玲忖思着道:“师兄既是诚意使我当上金蛇帮的帮主,此刻最好不谈这些……”
眸光悄然一转,又道:“此地事了,我自会给你解释。”
齐骥神秘的一笑,果然不再与贺玲以传音交谈。
程秋松仍然双手擎杯,站在当地,但双肩却有些颤抖。
贺玲伸手接过酒杯,笑道:“看来你像是病了。”
程秋松咬咬牙关道:“属下确是感染了一些风寒,多谢帮主关心!”
贺玲冷然一笑,举杯欲饮。
但就在她杯未沾唇之际,忽听一阵嘶嘶之声,一杯酒竟然完全化成了一片烟云,袅然上升,杯中空空如也,一点也没有剩下。
程秋松却露出一抹傲然的笑意。
贺玲微微一笑道:“阁下委实不愧为长白高手,单是这一手‘化酒为气’的功夫就足以传诵江湖,叹为观止。”
程秋松洋洋得意,但话未说出,又生奇变。
只见一滴水滴忽然滴入了贺玲擎着的酒杯之中,而后是两滴三滴,最后则是一股酒箭疾泻而下,那片化了水气的美酒,又完全泻回了酒杯之中。
在座之人都已看清,一杯酒仍是满满地,一滴也不曾缺少。
贺玲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程秋松面有赧色,呐呐无语。
贺玲目光凛然一转,道:“程秋松。”
程秋松震了一震,忙道:“属下在!”
贺玲淡淡的道:“难得你喜欢炫露武功,何不再露一手使本座开开眼界?”
程秋松面色苍白,俯首道:“属下不敢,帮主那一手‘化气为酒’的神技,已使属下敬服了!”
贺玲微微一笑,道:“本帮成立伊始,首须建立制度,本座有意派你为司刑之人,你可愿意?”
程秋松连忙施礼道:“谢帮主恩典!”
贺玲忽然声调一沉道:“既然你已接受本帮司刑之责,本座倒要问问,与本座分庭抗礼,不揖不拜,直呼本座之名,傲慢放肆,纵声狂笑,而且以敬酒为名,对本座出手暗袭的本帮门人,应该处以何种刑罚?”
程秋松大惊失色,不禁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呐呐的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贺玲漠然一笑道:“是死罪么?”
程秋松双肩抖颤的道:“违抗帮主之命,与侮及帮主者均属死罪,但……但……”
但了半天,却是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贺玲冷冰冰的道:“但什么,程司刑舌头又有了什么毛病,也是受了风寒么?”
程秋松终于颤声道:“属下应得死罪,只求帮主开恩……”
齐骥趁机插口道:“程司刑按律虽是死罪,但师……弟初掌金蛇帮,今天该是个大喜的日子,杀人不吉……”
贺玲点点头:“既是师兄为他说情,就饶过这次初犯……”
程秋松接口道:“多谢帮主……”
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但贺玲声调冰冷的喝道:“慢些!”
程秋松震了一震,又再度跪了下去。
贺玲冷冷的笑道:“死罪虽饶,活罪难免,你是本帮司刑之人,自己瞧着办吧!”
程秋松只好呐呐的道:“是……是……”
略一忖思,自己左右开弓,将自己左右双颊掴起来。
为了表示他的忏悔,他掴打得甚是用力,十掌之后,口鼻之中已经流出了汩汩的鲜血。
五十掌后,贺玲挥挥手道:“够了!”
程秋松停下手来,四肢俯地,不敢仰视。
贺玲离席而起,目光凛然四转,道:“一帮之主,必须具有绝对的权威,如有哪位不服,尽管站出来!”
她缓缓移动脚步,绕行大厅之中,所至之处,金蛇帮门人纷纷下拜。
杜天林听得十分入神,但贺玲却已住口不语,眸光凝注着他,有一抹难以言宣的情愫。
杜天林心头一震,轻轻移开自己的目光,笑道:“玲姑娘的往事似乎还没说完,金蛇帮的人就此完全慑服,收于姑娘裙裾之下了么?”
贺玲傲然扬扬双眉道:“所有金蛇帮众大多完全慑服,但也有一个例外!”
杜天林嗯了一声,有些意外的道:“是谁?”
贺玲哼道:“龙吟神拳秦蓬真,也许是他自负名头极大,不屑轻易就犯,所以当我走到他的面前时,他不但没有跪伏下去,反而冷冷的把头转向一旁。”
杜天林笑道:“这又是一个不怕死的,结果呢?”
贺玲笑道:“结果自然是我领教了他三记龙吟神拳。”
杜天林道:“秦蓬真在江南道上成名多年,龙吟神拳击败过不少江湖能手,玲姑娘大约又是用‘劫魔神功’降服他的吧!”
贺玲得意的一笑道:“其实,他那龙吟神拳虽是发了三招,但却等于一招未发。”
杜天林奇道:“这是什么原故?”
贺玲笑道:“因为我看出他的龙吟神拳不同凡响,不论用什么功力,都不能丝毫无损,所以我用上了‘谜’字诀……”
杜天林恍然道:“禅宗门下是惯用这种惑人之技的,但在座之人不少,难道就无人发觉么?”
贺玲娇笑道:“那时正值黑夜,灯光黝暗,加以多数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秦蓬真身上,自然无人注意到我,但秦蓬真却为我的谜字诀所制,每一拳都毫无力道……”
眸光转动了一下,又道:“自然,他认为这是被我的奇门功力所化解,却不知道是自己的力道没有发出。”
杜天林点点头道:“那齐骥呢,他……”
贺玲哼了一声,接口道:“走了!”
杜天林怔了一怔道:“离开了金蛇帮,也离开了这‘贺兰院’?”
贺玲点点头道:“就在我接任金蛇帮主回来之后,他潜入了我的卧房,原来他早已对我存了不轨之心。
自然,他所持的理由是要听我解释,爹爹不曾将‘劫魔神功’传授给他的原因。
我告诉他每个人的根基天赋不同,‘劫魔神功’是一门高深的内家功夫,若是不适合而强练,必会招致走火入魔的厄运。
但他对这解释不能满意,随后就向我求婚,要与我结为夫妇……”
杜天林皱皱眉道:“你没有答应他?”
贺玲俯首一笑,投注了他一眼道:“如果我答应了他,他又怎么会走!”
杜天林拍拍脑门道:“不错……那么你们打了起来?”
贺玲点点头道:“当我断然拒绝了他以后,他就存下了与我放手一拼之心,爹爹毕生的武学差不多都传授了他,只有‘劫魔神功’是他一窍不通的一门奇功,而我也就凭着这一神功制服了他!”
杜天林道:“于是,他只好一走了之了。”
贺玲笑道:“他不得不走,因为他也像爹爹一样,失去了一条左腿,是我用‘劫魔神功’在他身上留下的记号。”
杜天林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这个似柔实刚的女孩子,使他觉得困惑,对她捉摸不定,甚至难下明确的断定她是属于哪一类的人物。
他有无限的感慨,不由仰天吁了一口长气。
贺玲轻拂了一下披肩的长发,也吁了一声道:“这天空白云,高山流水,是多么美丽,多么使人依恋,但人世间为什么却是如此丑恶呢?”
杜天林瞧她一眼笑道:“对了,姑娘还没说出是如何受人利用,其次在下一直以为金蛇帮是出自海南一脉,但却不知原是禅宗一流,那海南的武功,又是如何传到这贺兰院来的呢?”
贺玲幽幽一叹,又说出了下面的故事。
那是在金蛇帮奠定基础,声势日振之后。
一天,贺兰院外来了一位枯瘦老者,那老者风尘仆仆,看得出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
八名守门的庄丁,登时把那老者拦了下来。
因为那老者颜面无光,双目失神,身上又未佩带兵刃,根本看不出是武林中人。
加上那老者衣履破旧,形同乞丐,自然不在那八名如狼似虎的庄丁眼中。
那老者露出两排黑中透黄的牙齿,笑了一笑道:“贺天仪在么?”
八名庄丁俱皆勃然大怒,为首的领班厉叱道:“哪里来的讨饭化子,怎的如此大胆,敢直呼老庄主的名讳!”
那老者坦然:“不叫他的名字,又该叫他什么?”
领班庄丁怒道:“什么都不准你叫,要讨饭到后门去,哪里有人专施舍米粮。”
那老者摇摇头道:“老夫若是讨饭,也绝不会万里迢迢的从海南赶来这里讨了。”
另一名庄丁接口道:“领班何必跟他啰嗦,赶他滚开也就是了!”
领班庄丁点点头道:“你们动手!”
那老者动也没动,连手肘也没抬,但八名庄丁却倒下了七个,原来那领班的庄丁没有动手。
领班的庄丁也是见过场面之人,一看苗头不对,连忙满脸堆下笑来,深深一揖道:“老先生深含不露,真不愧世外高人,小的给您老人家赔礼了!”
那老者冷漠的道:“贺天仪在么?”
领班庄丁忙道:“在,在,但……您老人家大名如何称呼,还请示知,小的也好向庄主禀报,请庄主亲自来迎接。”
那老者仅从牙缝中迸出了三个字来,道:“毕伯衡。”
领班庄丁屁滚尿流,他并不知这毕伯衡是什么来头,但却知道他是个不易轻侮的武林高手,当下毕恭毕敬的把毕伯衡请入客厅,立刻去向贺天仪报告。
贺天仪正在后园赏花,一听毕伯衡之名,红通通的一张老脸顿时变得铁青,但却三脚并做两步,赶到了客厅之内。
毕伯衡高坐上首椅上,见贺天仪急步进门,头也没抬,仅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贺天仪并不计较他的傲慢态度,却身子一矮,就地跪了下去,低声叫道:“恩师一向可好?”
毕伯衡又哼了一声道:“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
贺天仪沙哑着嗓子道:“一日为师,终身做父,弟子焉敢稍忘!”
毕伯衡冷漠的道:“如今你已是禅宗一脉的大弟子,还会记得你是出身海南门下?”
贺天仪叩头道:“弟子混入禅宗门下,也是奉恩师之命,恩师……”
毕伯衡摇手打断他的话道:“那么你艺成之后为何不去海南朝见为师,却在此大兴土木,称雄一方?”
贺天仪连忙一拉长衣下摆,呐呐的道:“弟子早有心去海南面禀恩师,无奈这……”
话锋一顿,住口不语。
毕伯衡沉声道:“这理由就能搪塞得过去,仅仅断了一条腿,就能阻止了你的海南之行?”
贺天仪为之语塞,只有跪地乞恕。
毕伯衡长身而起,冷冷的道:“既然你没有更好的解释,师徒之情已绝,老夫走了!”
说话之间已经迈步走向门外。
贺天仪大惊失色,一个箭步窜到门外,跪着抱住毕伯衡的双腿。
自然,毕伯衡的要走并不是真意,但贺天仪更清楚,若不如此,他立刻就会死在毕伯衡的五指之下。
毕伯衡神色缓和了一下,道:“既然你避而不朝海南,为何却又不放为师离去?”
贺天仪诚诚恳恳的叫道:“师父若容弟子补过,不论师父有何差遣,弟子万死不辞。”
毕伯衡淡然一笑道:“你既然已是残废,又能替为师做些什么?”
贺天仪大惊道:“弟子虽然残废,但武功仍在。”
毕伯衡摇头道:“像你这样的人物,为师门下多得不可胜数,虽然你已尽得禅宗真传,但仍然不足重视。”
贺天仪只觉眼前发黑,他心中有数,毕伯衡从海南找来,只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利用他,第二,是诛除他,如今既说他已无用处,那随后而来的一步,就是溅血五步。
他虽然先习海南武功,后得禅宗真传,而且窃习了“劫魔神功”,但对这枯瘦的毕伯衡却仍如鼠畏猫,丝毫不敢反抗。
毕伯衡无神双目向他一转,又露出了黑中透黄的两排牙齿,向他微微而笑。
贺天仪的心弦一紧,他知道这是毕伯衡就要出手的前奏,他只怕是死定了。
惶急之中,只有嘶声叫道:“师父,师父……”
毕伯衡笑容一敛,道:“你再想想看,你对海南一脉还能有什么贡献?”
贺天仪脑海中灵光一闪,忙道:“还有金蛇帮,拢络的天下好手不少,帮主是小女贺玲。”
毕伯衡又一笑道:“为何你不早说?”
这一笑是真正的笑容,贺天仪松了一口长气,呐呐道:“弟子被您老人家吓糊涂了!”
毕伯衡哼了一声,道:“起来说话。”
贺天仪如逢大赦,连忙爬起身来。
毕伯衡慢悠悠的道:“金蛇帮是西疆神龙在中原所培植出来的势力,海南一门如何能据为己有?”
贺天仪谄媚的一笑道:“弟子已向师父禀报过了,帮主是小女贺玲。”
毕伯衡淡淡的道:“记住,为师交代你三件大事,如果有一件不妥,你这条残命,为师早晚还是要收回的。”
贺天仪恭谨的道:“请师父明示,是哪三件大事。”
毕伯衡沉凝无比的道:“第一,不能使西疆神龙怀疑,要使这金蛇帮明为西疆神龙所有,暗中却为海南所用。
第二,尽力把为师所传你的海南绝技,转授给金蛇帮主贺玲。
第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要特别记牢,不惜任何手段与任何代价,务必夺到金刀!”
贺天仪喃喃的道:“金刀!……”
毕伯衡沉声道:“不错!就是谷三木的盖世金刀,为师的一切布置,一切计划都是为了那柄金刀,夺到金刀,你才能安享余年,夺不到金刀,你就要惨遭横死!”
贺天仪眼前发花,呐呐无语。
金刀,金刀,多少人都在谋夺金刀,西疆神龙,南疆血魔,柴达木的赵宫凡……自己争得过这么多天下第一流门派,第一流的高手么?
毕伯衡冷哼道:“你做不到?”
贺天仪瞿然一惊,忙道:“弟子能做到,一定能做到,只是……金刀到手是否要送去海南?……”
毕伯衡森冷一笑道:“这倒不必,只要你金刀到手,自会有海南门人向你讨取。”
贺天仪连声应道:“是……是……”
毕伯衡满意的一笑,却又阴阴的道:“你必须记住,那金刀就是你的生命,你的性命已与金刀相连,夺得到金刀才能保命,夺不到金刀就要惨死……”
贺天仪口唇蠕动,还想再说什么,但毕伯衡却身形鹊起,平地拔升起十余丈高,有如腾雾一般,霎眼去得无影无踪。
贺玲又收住了话锋。
杜天林望着天空的浮云,悠悠的道:“怪不得姑娘的武功身兼两家之长,原来其中有些曲折,此后想必姑娘又开始研练海南武学了?”
贺玲点点头道:“家父不敢违背毕伯衡的令谕,从第二天起就传授我海南武学,前后三个月的时光,家父已把得之于海南武学悉数传给了我!”
杜天林并没有再问下去,他所要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瞧着有如水芙蓉般的贺玲,杜天林感慨更深了,她是个本性善良的女孩子,但却有着悲惨的身世,不幸的遭遇,虽然她如今贵为名震中原武林的金蛇帮主,但她心情的苦恼烦闷,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西疆神龙,海南一脉,都把金蛇帮视为己有,都迫使金蛇帮夺取金刀,而她,就在这两大势力的夹缝中左右为难。
杜天林微喟一声,凝注着贺玲道:“江湖中本来就是如此,强凌弱,众欺寡,除非跳出这个圈子,永远也休想得到安宁……”
贺玲幽幽的道:“我何尝不想摆脱这些纠缠,像普通农家的女儿,过一生安安静静的日子,但是你看我能么?”
杜天林没有说话,其实他又何尝不想跳出这个圈子,他早已厌倦了这种奔波不安,刀头舐血的生活,但……
他不愿意再想下去,又喟然低吁了一声。
贺玲的双眸中忽然泛出了两道异样的光辉,睨视着杜天林,欲语又止。
杜天林奇道:“姑娘想说什么?”
贺玲俯下头去,揉弄着襟前的衣带,低低的道:“公子,你……想必也厌倦了这种生活……”
杜天林露出一丝苦笑,没有开口。
贺玲眸光转动,忽然急促而又低微的道:“如果公子当真有这种想法,就……就让我们一齐归隐了吧!”
杜天林心头一震,呐呐的道:“归隐?一齐归隐?……”
等他回味到这话中的含义时,却不禁连脖根都红起来。
贺玲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但她仍然鼓着勇气道:“管它什么西疆神龙,海南门下,管它什么金刀不金刀,我们远走高飞,找一处没有人烟的荒山大泽,盖上三两栋的茅屋,莳花种菜,猎兽捕鱼,永远也不到丑恶的江湖上来……”
杜天林忽然打断她的话题:“姑娘不要说下去了。”
贺玲失望的收住话锋,幽幽的抬起头来,只见她双眸中已因过份激动而泛起了泪光,木然的说道:“你不爱听……”
杜天林目光却瞧着别处淡淡的道:“令妹来了!”
贺玲一怔,顺着杜天林的目光瞧去,只见朝阳照射中,贺云果然沿着林中小路,向两人停身之处姗姗走来,那身影是熟悉的,衣履也是熟悉的,不同的则是她挂上了一幅面纱。
由于两人的谈话被打断,贺玲多少有些懊恼,不禁微怒的道:“这死丫头不知在捣什么鬼,此时此地,戴什么面纱?”
说话间,贺云已经走到距两人三丈之外。
杜天林脑海间灵光闪动,不由一怔。
这实在是件怪事,那不是因为贺云无缘无故的挂了面纱,而是这样近的距离之下,她早该发现自己与贺玲,为何却不开口打个招呼!
但他立刻就释然了,因为他发觉贺玲已经转开头坐了下去,对走过来的贺云不理不睬。
那么,贺云必然也是为了同样的理由才不愿开口的。
杜天林不禁有些脸红,同时也感到十分为难,因为这是个尴尬的场面。
贺云步步接近,已到了一丈之内。
贺玲仍然没有回头,显然是在赌气,杜天林双眉紧锁,他并没有向贺云招呼,因为他忽然发觉了有些不对,那不像贺云。
正当他要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贺玲之时,那“贺云”已经逼到了两人面前。
杜天林艺高胆大,虽然觉得不对,但却没放在心上,冷然一笑,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装扮贺云姑娘的模样?”
贺玲本来转着头坐着,闻言霍然转过身来。
那伪冒贺云的少女不声不响,在两人面前五尺左右收住了脚步。
贺玲大为愕然,怒喝一声探身伸手,就去揭她的面纱。
杜天林袖手旁观,等着看这事的谜底,他一点也没有戒备之念,因为此刻天光大亮,红日东升,那少女虽然有些神秘奇突,但却只有孤身一人,在他与堂堂的金蛇帮主之前,纵然心怀叵测,又能有什么作为?
但是怪事发生了,那少女在贺玲伸手去揭她的面纱之时,也迅快的双手一伸。
只听丝丝之声大起,由她双袖之中激射出两股墨黑的浓烟。
贺玲吃了一惊,恐防黑烟有毒,娇躯急转,硬把递出的一招收回来。
杜天林大喝一声,运功摒息,五指箕张,向浓烟中的神秘少女抓了过去。
但听“波”的一声轻震,那少女像整个爆炸开来一般,一团浓烟像大朵的乌云,急速地向外扩散开来,一时之间十余丈方圆之内尽在浓烟黑雾笼罩下,而那少女却当激射的雾气中掩去了身影,杜天林纵身扑抓,不过是根据她存身的方位,但一抓之下,却抓了一空。
杜天林又惊又怒,但在浓烟黑雾笼罩之下,形同暗夜,天日无光,使人惊怖的乌黑浓烟匝地旋滚,有如置身地狱之中。
不但那神秘的少女失去了踪迹,连贺玲也似乎消逝不见。
杜天林沉声大叫道:“玲姑娘……”
一口浓烟由口鼻之中吸了进去,使他因之呛咳连连,同时也有一种腥臭欲呕之感。
杜天林心中暗惊,连忙一式“潜龙升空’,平地拔起十余丈高,在空中一个回旋,向二十丈外的一块巨石上落去。
返身看时,那旋滚的浓烟黑雾已经散到二十丈方圆左右,其中一片黑暗,景物难见。
杜天林忧急的喊道:“玲姑娘,贺玲……”
没有丝毫的回应。
杜天林略一忖思,急运功力,双掌同出,向那片黑雾扫去。
他连获奇遇,功力岂同小可,一波波的掌力足有翻江捣海之威。
但为了顾及到浓雾之中贺玲的安全,他的掌力是扫向距地面一丈之上。
二十余掌之后,浓雾消散无踪,但他的一颗心也随之沉了下来。
那神秘的少女与贺玲俱都失踪不见。
杜天林由巨石上跳落到方才与贺玲对坐之处,只见场中毫无异状,没有一点痕迹可寻,那神秘的少女竟像一个山间的妖魅,硬把贺玲摄走了。
杜天林自然不相信妖魔鬼怪,但眼前的遭遇使他百思难解。
那神秘少女是一个身具奇功的武林高手,自不待言,但贺玲也不是普通人物,她是中原道上数一数二的金蛇帮主,怎会在那一阵浓烟之中就被人轻易捉走?
随之而来的问题是:那神秘少女到底是什么来路?那浓烟黑雾算什么功力?她为何要捉走贺玲?目的何在?……
那神秘少女能够从容不迫的在他面前施放烟雾,捉走贺玲,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戏弄,一种侮辱,使他大为恼怒,恨不得立刻与那神秘少女一较长短。
忖思之间,旋身一转,展开轻功提纵身法,有如幽灵鬼魅一般,眨眼间攀上了后面的山峰。因为变故发生未久,他不相信那神秘少女的功力会比自己为高,何况她挟持着贺玲,绝对不会逃远,只要能看到她的影子,他就有把握把她追到。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那神秘少女的影子,却看到使他惊心动魄的另外一件变故。
变故发生于贺兰院,一股冲天大火随风而起。
杜天林心头一惊,顿时想到了庄中的贺云。
他想也没想,飞身而起,有如天际殒星,向贺兰院疾泻而去。
等他赶到庄院之时,贺兰院已经烧去了十之七八,火势逐渐由盛而衰。
烟中有硝磺气味,显然有人纵火,奇怪是非但庄中无人救火,庄外也无人逃出。
杜天林心头大震,略一审度火势,飞射而入,冲进了烟火之中。
一幕幕惨象在他眼前连续展开,每一进院落中都可发觉烧焦了的尸体,匆促之中,他也曾查看那些尸体的死状,尸体没有伤痕,致死之因是被火烧,但他们为什么不救火不逃走,而等着被火烧死呢?
每一进院中都没有打斗过的迹象,除了烟火中的硝磺气息之外,看不出曾有强敌入侵的模样。
杜天林一面各院飞驰,一面嘶声大叫:“贺云……贺云……”
但除了毕毕剥剥的大火轻爆之声而外,却听不到任何回话之声。
忽然——
当他翻到最后一进院之时,在浓烟弥漫之中看到了一个蠕动的人体。
总算看到了一个活人,杜天林疾扑而至.立刻发觉那是贺天仪,贺老先生。
只见他衣履发肤都已烧得半焦,仅靠双手支地,蠕蠕爬行,更骇人的是面目紫涨,双目外凸,有明显的中毒之象。
杜天林顿时恍然大悟,贺兰院中上下人等都是在中毒之后又遭火烧,难怪他们既不能救火,也不能逃走了。
他不由暗暗咬牙,是哪一路的人物,有这样残忍的手段?
杜天林不暇细忖,俯身抱起晕迷半死的贺天仪,一连几个纵跃,到了贺兰院之外。
他把右掌平贴在贺天仪的气海穴上,一股真力缓缓的攻了过去。
经真力一催,贺天仪悠悠的清醒过来。
只见他茫然的瞧着杜天林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舌头已经僵硬,语言模糊,想是剧烈的毒性与一场火烧,已使他心神麻痹,意识不清。
杜天林双目深锁道:“我正要问您,快告诉我,贺云在哪里?”
贺天仪吃力的摇着头道:“不……知道……”
杜天林右掌运劲,又是一股真力攻过去,然后一字一顿的道:“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替你报仇,你仔细想想看……”
贺天仪双目呆瞪,定定地望着杜天林。
但他这次连不知道都没有再说出来,一双凸出的眼珠不再移动,慢慢的失去了光泽,原来杜天林二度真力一催,加速了毒性的发作,反而使他气绝而死。
杜天林颓然站起身来,只见整个贺兰院差不多已是一片瓦砾,大火渐熄,浓烟依然弥漫,他咬紧牙关,再度扑入火场之中。
贺兰院再也找不到一个生存之人,他细心的在所有尸体中辨认,并没找出贺云,虽然大部分尸体都已烧得面目全非,但如有贺云在内,他相信可以认得出来。
杜天林终于离开了贺兰院,回到了贺天仪的尸体之前。
他不知贺天仪所中的是什么毒素,但可以确定那毒素必然十分强烈,因为贺天仪的面目乌黑,七窍之中都溢出了紫黑的污血。
杜天林叹吁一声,就地挖了一个墓穴,把贺天仪埋葬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埋葬贺天仪,认真说来,他是一名恶徒,也是自己的敌人,他的死该是罪有应得。
也许他同情贺天仪的不幸,也许因为贺天仪是贺玲姐妹的义父,总之,他埋葬了他。
时未近午,一个清晨之中竟发生这样大的变故,这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杜天林在一片瓦砾的贺兰院四周蹀踱徘徊,默默忖思。
下毒,放火,使贺兰院变为一片废墟,最可能凶徒有二,一是西疆神龙,再就是海南的毕伯衡门下。
西疆神龙如果发觉贺天仪明为神龙羽翼,暗做海南爪牙,这结果是很自然的事。
唯一有疑问的是这件惨变的手段,不似西疆神龙所为。
至于海南毕伯衡,也是很有可能的主使之人,但毕伯衡暗中把金蛇帮视为己有,此时此地似乎不可能采取这种步骤。
想来想去,越想越觉茫然,最后,又把思维放到那神妙少女的身上。
如果想追出这事的结果,除非找到那神秘的少女,或者是失踪的贺玲。
忽然——
只听一个娇甜的声音遥遥叫道:“喂!”
杜天林因为陷于沉思之中,视听之力仿佛也因之大打折扣,不是那声音传入耳鼓,竟然不知有人已到他的附近。
当下循声望去,心头不禁有一种狂喜之情,因为二十丈外,正站着他急于要寻找的那名神秘少女。
她身材酷似贺云,脸上仍然蒙着轻纱,发出一阵格格轻笑。
杜天林暗咬牙关,但却尽量平静的叫道:“姑娘……既然去而复转,何不走近一些……”
那少女摇摇头道:“这样我比较安全,我们就这样谈谈吧!”
杜天林心中暗道:“二十余丈的距离,你认为能够安全,我杜天林如不能把你生擒活捉,从此不再行走江湖!”
忖想之间,已把功力运足,当下不露声色,蓦地身形鹊起,有如流星怒矢,以苍鹰搏兔之势,向神秘少女扑了过去。
杜天林气恼无比,发誓不使这少女逃出手去,自是全力而为,当他身形跃起之时,并没有见那神秘少女跃身逃避,但当他身形落下时,却发觉那少女竟不知如何溜了出去,与他仍然保持着二十丈左右的距离。
杜天林不禁愕然一惊,但却冷冷的道:“姑娘好高明的轻功!”
那少女得意的一笑道:“论武功,也许我不可能是你的对手,论轻功,我却不见得会输了给你。”
杜天林咬咬牙关道:“这贺兰院下毒放火,可是你的杰作?”
那少女从容答道:“恶人恶报,这正是他们应得的下场,难道公子觉得惋惜?”
杜天林一怔道:“你知道我姓杜?”
那少女格格笑道:“论武功,杜公子已不在中原一流高手灰衣狼骨之下,何况又是名震宇内的金刀谷三木之弟,小女子心仪已久了!”
杜天林哼了一声道:“姑娘是否已把贺玲姑娘掳去了?”
那少女点点头道:“不但贺玲,还有贺云,她们两位都安然无恙,杜公子可以放心!”
杜天林面色微红,但却心头安定些了一些,至少,姐妹俩人并未遇难。
当下又冷哼一声道:“姑娘的手段够高明,也够狠毒,在下行走江湖的日子虽然不长,却也会过不少成名的人物,但还没听说年轻的女孩子中有姑娘这样特出的人才!”
那少女淡淡的一笑道:“公子过奖了!”
杜天林声调一沉道:“姑娘不必藏头露尾,似乎该揭去面纱,报报名号了!”
那少女娇甜的一笑道:“公子的要求并不过份,我叫楚无双。”
随手一扯,果然把面纱拉了下来。
虽然相距二十丈之远,但杜天林看得清楚,她实在生得很美,美得有些令人眩目,较之贺氏姐妹,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无双……”
杜天林心头暗忖:“好陌生的名字,江湖道上当真是高人多如过江之鲫,不论她武功如何,单从她能够轻而易举的掳去金蛇帮主一事,就足以傲视江湖,列入一流高手之林。”
楚无双盈盈一笑道:“公子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杜天林道:“贺兰院下毒纵火,与掳去贺氏姐妹,不会是你一人所为吧?”
楚无双淡淡的笑道:“我没有分身术,自然另有其人了。”
杜天林咬牙道:“是什么人?”
楚无双不在意的道:“你不妨把他们称做我的同党。”
杜天林怒哼道:“姑娘名字引不起我的记忆,最好说出你的来龙去脉。”
楚无双笑道:“这也难怪,寒舍世居漠北,一向少入中原,江湖道上更不曾涉足,杜公子自然不会知道我们这边鄙草民了。”
杜天林狂笑道:“很好,四方群雄大会中原,如今连漠北的人也来了,但漠北楚门,究竟算什么来路?”
楚无双格格笑道:“我不能坦白得毫无保留,不过……”
眸光悠然一转,接下去道:“在漠北倒有四句诗形容寒舍,也许有助于公子对寒舍的了解。”
杜天林不耐的道:“快些念来。”
楚无双果真曼声吟哦道:
“漠漠风沙迷千里,
淡淡彤云深长空,
遥遥关山天涯路,
飘飘衣袂御风行。”
杜天林摇摇头道:“在下从没听过这样的诗句,姑娘最好明白相告……”
楚无双也摇摇头道:“这一点非常抱谦,就算我向杜公子卖个关子吧,因为二度与公子相见,并非为此而来。”
杜天林哼道:“也好,如今可以说说你的来意了……”
冷冷的一笑又道:“不但姑娘的来意使在下困惑,姑娘的行动作为,也使在下困惑。”
楚无双笑道:“公子困惑什么?”
杜天林道:“四方群雄的目的大部是为了在下的背后金刀,而姑娘为什么却在贺兰院下毒放火,掳去贺氏姐妹,目的又是什么?”
楚无双凝重的道:“目的大致相同,但贺兰院下毒放火,却是为了复仇!”
杜天林一怔道:“姑娘与贺天仪有仇?”
楚无双一字一顿的道:“不共戴天。”
杜天林沉默多时,自嘲般的笑笑道:“那么姑娘另一目的想必也是为了金刀?”
楚无双点点头道:“说正确一些,该是由金刀而可获得的‘达摩真谜解’。”
杜天林冷冷的道:“姑娘知道得实在不少。”
楚无双傲然一笑道:“知己知彼,谋定而动,是寒舍一惯的原则。”
杜天林道:“那么掳去贺氏姐妹,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了,但这与你想得到金刀之事,似乎并没有关连。”
楚无双笑道:“我刚刚说过知己知彼,以目前情况而论,控制了贺氏姐妹,也就等于控制了杜公子……”
杜天林怒叱道:“胡说,杜某与贺家是敌非友,你这种手段威胁不到我的头上。”
楚无双并不回答,却仰天爆出一串格格大笑。
楚无双笑得似乎十分开心,而且开心得近乎张狂,以致前仰后合,不可遏止。
杜天林大怒道:“你笑什么?”
楚无双好不容易收住笑声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不论你对贺氏姐妹有什么打算,至少你已经和她们发生了感情,你不会忍心看她们被杀被剥,对么?”
杜天林哼道:“如果这真是无可避免的事,杜某也不会因小失大!”
楚无双神秘的一笑道:“其次,我还有一个更好的理由,保证你不会摇头不理……”
杜天林一怔道:“你且说说看。”
楚无双慢悠悠的道:“杜公子迭获奇遇,武功已不在中原高手灰衣狼骨之下,如果我向你挑战,不知……”
杜天林勃然接口道:“杜某欣然应命,立刻就可分个胜负。”
楚无双摇摇手道:“我不会傻到在这里与你交手,如果你敢应邀,五日后赶到九顶山七绝谷,我们可以一决胜负。”
杜天林哼道:“这是阴谋,陷阱。”
楚无双大笑道:“堂堂中原武林英豪,难道会怕一个边鄙弱女子的陷阱么?”
杜天林道:“至少,这是一种浪费,我可没有这么多时间。”
楚无双沉凝的道:“如果你听完了我的话,你就知道绝非浪费,因为五日后赶到九顶山七绝谷的将不止杜公子一人……”
杜天林一怔道:“还有准?”
楚无双笑道:“西疆的神龙、禅宗、苗疆血魔、海南华伯衡、长白郭以昂,各大宗派掌教等等,自然,还有被视为中原一流高手的灰衣狼骨……”
杜天林大笑道:“不必说下去了,这只是你的梦想,你不可能请得到这么多武林正邪高手!”
楚无双笑道:“说正确一些,这不是我请,而是你请。”
杜天林冷笑道:“姑娘的话令人难解。”
楚无双道:“九顶山七绝谷大会群雄,可以定名为金刀之会,请你去的是我,正邪群雄则是为了金刀而去。”
杜天林笑道:“看来姑娘是个善用心机的人,但你计算得虽妙,却毕竟疏漏了一点……”
楚无双笑道:“我疏漏了什么?”
杜天林道:“我这背后的金刀是假的。”
楚无双娇笑道:“我自然知道是假的,真的在令兄谷三木手上,对么?”
杜天林又是一怔道:“你知道得实在不少,但你的目的既在金刀,找到我头上,岂不是找错对象?”
楚无双道:“一点也不,这都是定好的步骤,我愿意非常坦白的告诉你,信息早已传扬出去,特是传到令兄耳中,杜公子只身进入七绝谷,正邪群雄陆续而去,那么令兄必会以最快的速度急急赶去。”
杜天林忖思了一下道:“这办法也许有用,但你的用意就更使人觉得难解了……”
目光转动,徐徐接下去道:“若你真的图谋金刀,把这许多正邪高手请到,金刀如何会到得了你的手中?”
楚无双没有即时回答,停顿多时,方道:“这些正邪高手如果一一请到,差不多已是包括了天下武林的全部精华,是么?”
杜天林点点头道:“可以这样说法。”
楚无双绽开一丝冷凛的笑容道:“这就对了,我要的就是使天下武林精华齐集七绝谷……”
声调一沉,一字一顿的道:“因为我不但要金刀,也要坑杀天下正邪群雄,使漠北楚家独霸武林!”
杜天林大笑道:“你说得够坦白,可惜却是妄想,凭你能有多大能耐,要坑杀天下正邪群雄?”
楚无双悠悠的道:“任何事都有两个可能,我可能失败,也可能成功了,这只有待以后的事实来证明了。”
身形一转,就欲离去。
杜天林冷喝道:“你想走?”
楚无双盈盈一笑道:“我的话已说完,九顶山七绝谷再见了,路途遥远,五天的时光相当急迫,杜公子也该早些上路了!”
杜天林大喝道:“站住!”
身形一长,疾扑过去。
但他又扑了一空,他并没有看到楚无双如何做势,就到二十余丈之外。
只见她返身一笑道:“公子方才已经试过了,论轻功,公子只怕还无法追得上我……”
杜天林心头一沉,只见楚无双突然像一团幻影般轻轻一飘,眨眼间,消失不见。
他怔立多时,方才重重叹息一声。
这是他栽的一个跟斗,这跟斗竟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女之手,传扬自己在江湖上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但他又宽慰的想,纵然是灰衣狼骨与长白郭以昂等人遇上,这跟斗只怕同样的要栽,贺玲虽是雄视中原武林的金蛇帮一帮之主,结果还不是也被无声无息的硬给捉走了。
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这少女究竟是什么来路,那四句诗代表着什么意义,她的轻功为何如此高强,那一喷之后可以弥漫二十丈方圆的烟雾又是什么?
自然,这些疑问他是无法在此地找出答案的,他要去找见闻广博的人请教。
他又想到九顶山七绝谷之邀。
他并没有答应赴约,但看情形却是非去不可,楚无双料得一点不错,她不必与自己约定,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去。
就算不为任何原因,只是楚无双这句轻蔑的话,他就该去一趟七绝谷,否则岂不等于在漠北的一个无名的少女面前认败服输?
杜天林静静的想:楚无双邀约天下正邪群雄之言并不可靠,就算七绝谷是个龙潭虎穴,也不可能把天下正邪群雄一举坑杀,但诱骗自己与胞兄之事,大约不会有假。
她很可能已经将讯息传于胞兄,伪称自己已入七绝谷,那么胞兄必将急急赶去。
想到这里,不禁暗暗失笑,凭自己与胞兄两人,已足以纵横江湖,怕什么漠北楚家!他终于毅然离开了一片瓦砾的贺兰院,辨明方向,向九顶山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