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县县城外面的小客栈,紧接着小九子的那间客栈里,师爷包松坐在一张长凳子上,高大的身材托着一张红嘟嘟大脸,一手捋着灰髯笑呵呵的望着床沿上坐着的“索命判”阮莫叹,二人中间隔着一张小方桌,桌上面热炒三盘,卤菜一盘,大酒壶正握在甘小猴手上,不停的替二人斟着,那副猴相,宛似刚偷到王母娘娘仙桃般尖嘴巴咧到耳根后!
放下酒杯,阮莫叹双眉一扬,笑道:“包师爷,我们可以听听你的了!”
师爷包松笑笑,道:“协远的保镖酬劳每万两抽五十,我的家小不多,除了老伴便是我那闺女,每人出银一百两全部折算下来,阮爷可得五百两,路上一切开销全由我来支出!”
点点头,阮莫叹道:“不少,不少,这数目一个人省着用,三年花不完!”
甘小猴笑道:“据我所知,师爷给协远的也是这价码!”
包师爷笑笑,道:“此去长安八百里,我出银子找人保护,当然找最高明最厉害的角色,协远镖局招牌不错,可是他还是斗不过阮爷,哈……”
甘小猴接着道:“所以你把脑筋动到我阮哥头上来了,是吧?”
包师爷笑道:“不错,初时只是一种奢望,想不到阮爷如此爽快的一口便答应下来了,哈……”
阮莫叹一笑,尖削的面上一副傲岸的道:“他娘的,我这是不吃馒头‘蒸’口气,开镖局子的人物什么东西,别人不清楚,我阮莫叹可知道,他们见了贼子先喊当家的,然后尽耍嘴皮套交情,要是见到官家那更是人模人样的把自己弄得一副英雄像,黑白两道兜得转吃得开,若真凭本事,我操,他们差远了!”
包师爷忙呵呵笑道:“阮爷,你真是一语道破,入木三分,哈……”
阮莫叹突然面无表情的道:“师爷,那天老松树下一场搏杀,听姓巴的说,好像是你在幕后设下的那个圈套,可是真的?”
不料包师爷竟一口承揽,道:“不错!”
这时连甘小猴也吃一惊的望着二人……
一笑,阮莫叹道:“只可惜还是未把我撂倒在山里!”
大拇指一伸,包师爷道:“高招,佩服!”他一顿又道:“固县境内出你这位人物,我是早有耳闻,也心仪已久!”
甘小猴冷冷道:“既然心仪,为何玩阴谋坑我大哥?”
笑笑,包师爷道:“自从老夫辞职文书递上县太爷,便为回乡这码子事安排,总想找个高手护送我这一家三口回乡,二位稍为我想一想,我能不找位像阮爷这号人物吗?”
甘小猴道:“万一哪天他们杀了我阮哥呢?”
包师爷一笑,道:“我说过,我要找的是武功高绝,机智胆识皆高人一等的人物,如果哪日阮爷果真不幸,老夫便以为江湖传言不实了!”
阮莫汉冷笑道:“包师爷,你的这番道理听起来像是放屁,细嚼又似有他娘的那么一点道理,说吧,你准备哪天起程?”
包师爷稍做思忖,道:“这么办,三日后一大早,我们县衙后门见!”
阮莫叹道:“就这么办,寅时一过,我便把大篷车停在衙门后门!”
于是,包师爷匆匆走了——
甘小猴道:“大哥,我有意见!”
阮莫叹一笑,道:“这次是办正经事,馊主意你少出!”
甘小猴蹭着阮莫叹身边坐下来,低声道:“大哥,要是馊主意你便吐我一脸花露水,小猴连个屁也不放!”
阮莫叹笑笑,道:“说吧!”
甘小猴道:“我去一趟快活集,把‘老水牛’与袁小七二人叫来,你想想,我们这是保镖,总不能只你我二人吧!”
阮莫叹笑笑,道:“你以为真是你我?娘的老皮,便‘娘子山’那一关我们就过不去,更何况老秦岭里还有个黑龙口!”他一顿又道:“你知道黑龙口是谁的盘口?”
甘小猴摇头道:“不知道!”
嘿嘿一笑,阮莫叹道:“崔老虎!嘿嘿,这头虎听说同巴高峰有一手!”
甘小猴尖声一笑道:“便同巴高峰有交情又怎样?姓巴的还不是叫大哥折腾得灰头土脸?”
嚼着口里肘子,阮莫叹边吃边道:“快活集由我去,他娘的,我的腰包里见不得银子,顺便把这一万五千两银票送走,没银子一身轻,办起事来也利落!”
甘小猴道:“大哥去快活集,小猴便在卓寡妇家里等……”
甘小猴话未完,阮莫叹伸手一拦,道:“你弄辆特号大篷车,三天后赶到县衙后门,只等包师爷家小上了车,你立刻赶车上路!”
外面客人已少,小九子溜到小客房,笑对阮莫叹道:“大哥,我想要求大哥拉我一把!”
阮莫叹双眉一扬,道:“什么意思?”
小九子道:“大哥,尽干小客栈伙计没什么出息,倒不如跟大哥在道上闯,所以……”
阮莫叹立刻摇头,道:“要想吃鸡腿,先把鸡喂肥,你那点功夫连小猴也不如,再说店主东对你也不错,他可没拿你当下人看,真想跟大哥走道,容后再说吧!”
阮莫叹与甘小猴离开小客栈以后,当晚阮莫叹便赶往快活集去了……
三匹枣红马,三匹一色的雪地胭脂——
只有一匹马上骑有人,这个瘦不里叽汉子,他便是这九年道上仁兄们闻之头痛的“索命判”阮莫叹!
三匹马轻松的弹着铁蹄,“叮叮当当”的进了“快活集”,阮莫叹右手挽着马缰绳,左手在后面牵着两匹,顺着“快活集”仅有的那条街,一直到了一家高门坎右阶前停下来!
阮莫叹根本不用看,因为这地方他最是熟悉,也最是厌恶……
没法子,也许“财神赌坊”的四个大金子太过惹眼,就在阮莫叹登上台阶,他还是往门楣上那块大黑匾看了一眼,张口便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正听里面连着五大桌,人头围得满满的,谁也没注意阮莫叹先走进来——
阮莫叹瞧向厅上正中间,不由一声冷笑,便横着膀子挤进桌边一个大黑汉身后,却听得那黑大汉对身边一个小矮子沉声低骂:“都是你,叫你等几手再下,你偏不听,奶奶的,这下子可好,连吃饭钱全完了,你说吧,该怎么办?”
一边矮壮汉子搓着双手,两只眼睛直不愣的望着一桌面银子,半天没回话——
阮莫叹突然沉声道:“输光了?”
猛回头,大黑汉见是阮莫叹,立刻两只蒲扇大手一拍,“也嗬”一声,笑道:“我的老祖宗,及时雨,外兼水牛的活菩萨,见到你我便打心眼里高兴!”
矮壮汉子沉声道:“银子输光有什么关系,大哥不是来了吗?刚才那么一阵报怨,够意思吗?”
阮莫叹一笑,每人又塞了十两银子,笑道:“大哥准你们再玩这最后一把,是输是赢都跟大哥立刻走人!”
“咚咚”两声脆响,两个人各把银子砸在桌面上,大个子虎吼一声,道:“发牌!”
阮莫叹没赌,他把双手塞在两掖下,一双大眼睛直不愣的望着庄家!
这张赌桌上面赌的是三十二张小牌九,桌面宽大,银子下的不少,但一家伙便是二十两,对面庄家已注意阮莫叹说的话,敢情输赢就看这一把了!
洗牌,发牌,庄家手法干净利落,便在三门各把牌放在面前,庄家才拾起自己的牌在掌上叫点子……
果然,这次是个吃大赔小局面!
二十两银子被庄家伸手扫走,阮莫叹冷笑着竖起大拇指,呵呵,道:“高招!且等我们办完正事,必定来领教!”
拳砸在左掌心,大个子骂道:“他妈的,又输了!”
这大个子,个头生得魁悟高大——腰粗腿长,双肩坟起的肌肉连上了后耳根,五官粗犷狰狞,蒲扇大一双手,手指头活像小棒槌,不错,这黑汉便是阮莫叹要找的人物——“老水牛”石逵。
另一汉子叫袁小七,精明果敢,武功不俗,圆圆的脸蛋上,左腮上有块金钱痣,痣上面有一撮长毛,照相书上说,他这是发财痣,可惜他喜欢赌几把,而且每赌必输!
一高一矮,跟着阮莫叹,垂头丧气的走出“财神赌坊”,就在台阶上,阮莫叹手指点在矮个子头顶骂道:“袁小七,你他娘的还自认精明,却被那个推庄的吃得死脱!”
袁小七一怔,道:“大哥是说他玩诈?”
阮莫叹道:“不错!”
一边,“老水牛”石逵大怒,道:“他妈的,老子早想掀台子,只是想起大哥平日教导,才没有发作出来,我这里装好人,没得到被那帮狗杂碎耍了?走,揍人去!”
阮莫叹沉声道:“回来!跟我办正事去!”
“老水牛”石逵一愣,道:“有生意了?”
阮莫叹指着台阶下三匹枣红马,道:“一人骑一匹,立刻走!”
袁小七道:“大哥,等我们进去教训他们一顿!”
阮莫叹道:“要教训,大哥刚才便出手了!”
三人离开快活集,连夜到了固县外小客栈,小九子见三人四更天到来,笑对袁小七道:“小七哥,水牛哥,也全来了!”
阮莫叹进门便问:“准备好了吗?”
小九子笑道:“二十斤酱牛肉,十五斤花蹄筋,四十个大白馍,一把大铁锁,我全替大哥准备妥当了!”
笑笑,石逵道:“弄把大铁锁干什么?”
阮莫叹道:“用处大了,不用两天你自会明白!”
一应吃的全装在一支用铁条箍的厚木箱子里,大铁锁把木箱子“吧”的便锁上,由石逵抱上马背,三个人便缓缓骑马到了城门口——
已经是五更天,城门已开了一半,就在阮莫叹三人骑马绕到县衙门后门时候,一辆大篷车正停在那里,没有看到人,阮莫叹掀起篷帘,见甘小猴正在车里面呼呼大睡,不由笑骂道:“敢情同卓寡妇难舍难分的穷折腾一夜,该办正事反倒没精神了!”
暴伸右手,石逵抓住甘小猴一足,几乎把甘小猴拎出篷车外,边沉声道:“猴崽子,你倒舒坦!”
一惊而醒,甘小猴见是阮莫叹与老水牛袁小七三人,咧着尖嘴笑道:“四更天赶来,连个鬼影子也没瞧见,干坐着等人,何如睡一觉!”
阮莫叹道:“去叫门,天亮了!”
这边,石逵把那支箱子已送上车捆在车后面——
甘小猴刚走近衙门后门边,单扇木门已拉开来,四个衙役抬着箱笼走出来,后面跟着县衙捕头卓长青,他见阮莫叹四人已候在门口,大咧咧站在篷车边,道:“四位中是哪位主事?”
阮莫叹面无表情的道:“我!”
捕头望望阮莫叹,道:“贵姓大名?”
阮莫叹道:“我叫阮莫叹!”
双目怒睁,捕头卓长青道:“江湖上盛传有个叫‘索命判’的可是阁下?”
阮莫叹道:“道上哥们封的字号,不登大雅!”
面色一寒,卓长青道:“我不管你什么索命判,有一点你可得给我听清楚,包师爷辛苦三十年,这趟告老还乡,我要你一定平安把包老送到地头上,如有差错,天涯海角我也要缉捕你们!”
阮莫叹咬咬牙,沉声道:“是包师爷要你如此说?”
摇摇头,卓捕头道:“包老没说,相反的,他似是对你信心十足!”
面色一松,阮莫叹道:“找上我,他算找对人了,捕头大人尽管放宽心吧!”
现在,自门里面走出两个女人,一老一小,各顶着一件丝绒连帽披风,包师爷长袍马褂跟在后面。
有个衙役搬个小凳把包氏母女搀上篷车,阮莫叹已对包师爷笑道:“东西全上车了,包师爷,我们上路吧!”
包松捋髯望着石逵与袁小七,皱皱眉,道:“他们是谁?”
一笑,阮莫叹道:“我的两个得力兄弟,有他二人在,比个巴高峰还管用得多,哈……”
包师爷登上篷车,笑道:“阮爷,我信得过你,我们走吧!”
车边,卓捕头与四个衙投抱拳,道:“包师爷,后会有期了!”
包松点点头,道:“太爷那面代我致意了!”
篷车便在甘小猴的一声“得”中,两匹健骡便扬蹄往前拉,阮莫叹三人骑马跟在篷车后——
绕到大街,后面阮莫叹高声道:“车绕状元街过探花街出西城门!”
甘小猴笑道:“大哥,敢情要到协远门前示威一番了?”
便在这时,车帘掀起,包师爷道:“阮爷,何必再去惹事?”
笑笑,阮莫叹道:“姓巴的不够格,他算什么东西?”
包师爷苦兮兮的道:“他见老头换人保镖上路,必不谅解,不定会出什么鬼点子坑人了!”
阮莫叹冷笑,道,
“他有他的鬼主意,我有我的主意鬼,西去长安八百里路是远了些,可是阮某保准可叫你一家三口稳坐在篷车上唱山歌,哈……”
甘小猴的篷车只一绕上探花街,手上那根油竹长鞭掠空一阵“叭叭叭”脆响,口中吆喝着:“哈!哈!”
远远的,只见“协远镖局”那座大门外面,一连跳出五个汉子来,几个人以为是协远镖局的车子,不料甘小猴的篷车一闪而过,长鞭还在几人头上连声响……
后面,阮莫叹挺胸抬头,金刚怒目的直视着前方,他连协远镖局台阶上面一个镖师惊呼,也不跌他一眼的三匹马不疾不徐驰往西城门方向!
篷车缓缓驰着,甘小猴回头对阮莫叹一声欢叫,道:“大哥,过瘾,过瘾,着实把协远镖局那批王八蛋气结了,哈……”
后面,石逵粗声道:“等他们知道篷车里是谁,那才有意思呢,哈……”
甘小猴赶着大篷车在前面驶,后面,阮莫叹已高声道:“前面五十里便是柳树坡,我们中午在那里打尖!”
篷车内,包师爷道:“阮爷,天黑前能过落鹰峡吗?”
阮莫叹道:“包师爷尽放宽心,路上行止我已安排好了,就等按步就班的实行了!”
过了柳树坡便要入深山了,中午,篷车在柳树坡前的那家野店打尖,甘小猴伺候着包氏母女二人下车,这时候连阮莫叹也吃一惊的直视着包家大姑娘……
阮莫叹心想,姓包的做了一辈子缺德事,老天爷还是如此眷顾他,竟然给他养了这么一位标致大姑娘——
野店里两张桌子分开坐,包师爷一家三口一张桌,阮莫叹四人合坐一张,就在几人刚吃到一半,远处传来一阵擂鼓似的马蹄声,刹时六匹马到了店外面!
甘小猴伸头一看,不由冷笑道:“大哥,保镖的追来了!”
阮莫叹一笑,他连眼皮也没抖动一下,只顾的吃喝……
另一桌上,包师爷已迎向店门外,笑呵呵的道:“是巴总镖头吗?”
不错,来的正是“协远镖局”总镖头“灰面熊”巴高峰,跟在巴高峰身后的尚有镖师白青、洪大发二人,另外三人则是“梅庄双义”霍大同、霍大刚兄弟二人与“毒娘子”花妙峰!
“灰面熊”巴高峰面对包松,冷冷的道:“包师爷,这是怎么回事?”
笑笑,包松道:“巴总镖头,你千万要包涵!”
巴高峰沉声道:“包师爷难道不清楚在同魔鬼打交道?”
包松忙笑道:“总镖头,包松看得出阮爷是个人物,能在这大风大浪的江湖中翻滚的豪杰,至少得信守自己承诺,我不相信阮爷搬砖头砸自己招牌!”他欠欠身,又道:“也许这是老夫一场豪赌,便我却赌了!”
一声哈哈,阮莫叹道:“姓巴的,落鹰峡没把阮某坑死,今竟厚着老面皮追来,试问你是何居心?”
猛的回头,巴高峰戟指阮莫叹叱道:“江湖匪类,黑道枭霸,没得沾污了我们吃镖行饭的招牌,竟大胆接镖上道,姓阮的,你也太目中无人了!”
耸肩一笑,阮莫叹道:“是吗?你该不会以为阮某夺了你的饭碗又砸了你协远的招牌吧!”
一边,毒娘子冷笑道:“什么东西!”
“呼”的站起身子,“老水牛”石逵怒喝道:“臭娘们,你骂谁?”
“毒娘子”花妙峰见石逵比自己高出两个头,一副七爷八爷架式,妙目怒视,冷冷的道:“一副狗熊架子,唬人模样,玩上真的,不定是个银样蜡枪头!”
“嘿”的一声,石逵道:“你是说床上?还是现在?”
花妙峰杏目怒视,骂道:“你找死!”
一旁,阮莫叹冷冷道:“水牛,跟大哥走道别给我惹事,别忘了眼下我们是干什么的!”
巴高峰走至包师爷面前冷冷道:“师爷,你们这趟买卖是姓阮的毛遂自荐,抑是师爷自己主意?”
一笑,包松道:“是我的主意!”
巴高峰忽的仰天哈哈大笑,道:“好,是你掏腰包请人,自然一切由你选择,哈……”
包松面色一僵,勉强挤个笑,道:“巴总镖头当知包某人有苦衷!”
猛的面向大马金刀坐在凳子上的阮莫叹,巴高峰道:“姓阮的,希望能看着你活着回来!”
阮莫叹冷冷地道:“那会活活气死你,是吧?”
冷冷一笑,巴高峰道:“你错了,巴某在想如何能从旁协助你活着回到固县,嘿嘿,你知道为什么?”
阮莫叹道:“不屑于,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阮某绝对平安回到固县,因为我忘不了落鹰峡你们放了阮某身上血,那种阴狠毒辣得一心要取我性命的可耻手段!”
霍大同沉喝一声,道:“要算帐吗?便眼下解决倒也爽快!”
阮莫叹冷冷道:“眼前阮某没兴致,各位不会找忿劫镖吧?”
另一面,袁小七已呵呵笑道:“娘的老皮,开镖局子的人物干起劫镖买卖,倒是滑天下之大稽,哈……”
冷哼一声,巴总镖头又到包松面前,他竖起大拇指,道:“师爷,你高招,佩服!”
包松忙抱拳,道:“有朝一日总镖头定会礼谅包某用心之良苦!”
哈哈一声笑,巴高峰一挥手,道:“我们走!”
刹时六匹快马回程往固县方向驰去——
包松站在门口自言自语,道:“巴高峰果然猜中篷车中坐着我的家小,还远巴巴的追上来……”
缓缓站起身来,阮莫叹道:“我们上路,赶过落鹰峡今夜住三忿口!”
于是,甘小猴驾起篷车顺着山坡官道直驶往大横山
阮莫叹在马上紧闭起嘴巴,他在想什么?
是的,巴高峰在野店说的几句话着实透着谜,姓巴的话中含义是什么?
望着前面篷车,阮莫叹不由冷笑了……
篷车越过大横山,往西又驶了三十里,前面一个小市集,这儿便是西去长安南下荆襄的三岔口!
就在正东的官道上,有座大庙,庙里供着张飞,马上,阮莫叹对水牛与袁小七二人道:“看到张飞庙,想起刘关张桃园结义,哥三个把义字发挥得淋漓尽至,令人赞佩,后人奉之为神,再放眼江湖,如今道上难得看到几个真正够义气的,反倒是你拿我抢,充满不义之人,怎能成就大事!”
袁小七忙笑道:“大哥,我袁小七对大哥可是忠贞不二!”
水牛也粗声道:“大哥,几年来我水牛可是唯大哥之命办事,佩服你更忠于你,哪回给大哥丢过人?要我说,我同小七二人就如同关张之对刘备,差不到哪儿!”
“嗤”的一声,阮莫叹道:“哪见过关公同张飞没事尽往赌场里跑,哼!”
袁小七笑道:“大哥教训极对,往后我们少去就是了!”
篷车尚未驶进三岔口市集,迎面跑来个年轻人拦住篷车,道:“镇头第一家‘高升客栈’,三岔口最大一家,爷们今晚住下,一定满意!”
后面,阮莫叹道:“伙计,带路!”
那伙计一高兴便立刻跑到篷车前面——
三岔口这地方没有城墙,“高升客栈”果然在街头第一家,阮莫叹见这家客栈的围墙高,一边有个大马厩,另外两个院子是客房,便立刻亲自选了两间最后面客房,吩咐伙计不用把篷车上东西搬下车,命石逵袁小七二人守在车上,两个人今夜就睡在篷车上了——
这夜包松要了卤菜,特意把阮莫叹几人拉在一张桌子上,包松还命女儿包小小给阮莫叹敬酒——
那包小小生得皮肤白皙,双眉似柳,一双水汪汪大眼睛,脉脉似含情般偶尔扫过阮莫叹的瘦削脸上,桃腮微晕,一副不胜娇羞状……
包松一旁却捋髯哈哈笑,光景才一日就成了自家人了!
举着酒杯,包松对阮莫叹道:“二十年前,江湖上曾出现过一位奇女子,人们称她叫‘母夜叉’白凤,阮爷的作风倒很像这位女子!”
阮莫叹点着头,笑道:“好像听说过白凤这个人……”
包松道:“你听何人说过?”
笑笑,阮莫叹道:“是我一位长辈吧!”
包师爷老婆立刻问道:“阮爷的这位长辈贵姓?”
阮莫叹道:“姓夏,夏天的夏?”
阮莫叹“夏”字出口,包松夫妇对望一眼忽的放声大笑
阮莫叹怔怔的道:“二位这是……”
包松捋髯笑道:“阮爷说的敢莫是夏松楚吧?”
阮莫叹点头,道:“不错。”
包松笑道:“包某夫妻二人曾与夏老爷子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夏老爷子与阮爷的关系……”
阮莫叹一笑,道:“他是我大师伯!”
包师爷面色一紧,望了妻女二人一眼,嘿嘿笑道:“‘阎王舅’夏楚松久已不见其侠踪,原来竟是阮爷师伯,真是令人料想不到的事,哈……”
听得包松道出师伯名讳,阮莫叹心里一紧,因为江湖上久已不闻“夏楚松”三字,为何姓包的竟一语道出,自己师伯向不与官家来往,而包松老婆……
阮莫叹望向包松老婆,只见这位面无皱纹,双目炯炯的老太婆点着头,道:“原来果是夏大侠传人,这就难怪协远镖局在阮爷面前一再的栽跟斗了!”
阮莫叹不愿同包松等多说,喝干杯中酒站起身道:“我得去照顾篷车,换他们进来吃饭了!”
望着阮莫叹走去,包松与他老婆二人相对嘿嘿一阵笑
包松低声道:“老婆子,这步棋我走对了!”
老太婆目露怨毒目光,道:“意外收获,天赐良机,嘿……”
就算阮莫叹真有第六感,只怕他也难猜包松夫妇二人心内机关,不过包松能道出师伯名讳,倒是令阮莫叹充满—肚皮狐疑,前两天一万两银票才送上“孤雁山”,怎的就没有问问大伯?
石逵与袁小七抹着油腻腻嘴巴从屋里走出来,篷车前面,阮莫叹道:“你二人守篷车,前半夜水牛!”说完便大踏步回后院客房去了——
这夜月不明,星儿倒是挂满天,举头仔细看,颗颗星星在眨眼,似疑问又似嘲笑,宛似知道人心中正充满了解不开的死结!
阮莫叹身边的甘小猴鼾声有致,声音并不大,但阮莫叹却听得十分清楚——
远处传来击梆声,已是三更天了!
床上,阮莫叹翻了个身,却突然双耳一竖,人未动,他睁着一双大眼望向窗外……
于是,阮莫叹冷笑了……
轻轻蹬上快靴,阮莫叹闪身窗后,已见两条人影从对面高墙上跃落地面,二人身法奇快,落地一摆手势,便立刻分开来,有个大汉贴近阮莫叹这间客房窗外,偏头往屋内一阵细瞧……
另一大汉,灰暗中闪到包松家小住的大客房外,只一瞧便走过来对另一大汉摆了个手势!
于是,二人一点头立刻拔刀向包松住的房间扑过去,便在这时候,包松房间突的传出咳嗽声,两个大汉对望一眼,手中钢刀一抡就要往房中硬杀进去,身后面,阮莫叹已冷冷道:“朋友,哪条道上的?”
猛回身,两个大汉一怔,二人对望一眼,左右的沉声道:“嗯,你就是姓包的请的保镖?”
阮莫叹一笑,道:“混口饭吃嘛!”
低哼一声,右面大汉怒道:“我们是受托代人讨还血债,没你的事,哪儿凉快你到哪儿,滚!”
一笑,阮莫叹道:“二位受人所托,难道阮某不是受人所雇?”
左面大汉戟指阮莫叹叱道:“难道你真要保这老奸巨滑,坏事做绝的包松回长安?”
阮莫叹道:“不错,拿人钱财,哪有不为人消灾的道理!”
冷冷一笑,左面大汉横刀在胸前,缓缓向阮莫叹移去,边沉声道:“既然来杀人,便不在乎多杀一个……”
伸手一拦,阮莫叹道:“老兄,千万别急,包师爷一家已经车马劳顿一天,二位如要动手,我陪二位郊外过招,如是二位把阮某摆平,那便是包师爷一家命短,如何?”
两个大汉对望一眼,阮莫叹已跃身上了高墙,等到两个大汉也扑上墙头,阮莫叹人已在十丈外了!
天越黑,天上的星儿眨巴的越厉害,远处阮莫叹的一双大眼也在急骤的眨,因为他实在不解,为何包师爷才去职一天,便有仇家找上他!
一泓水泛蓝,阮莫叹就在小池边站着,两丈远,只见两个大汉冷沉的骂道:“你小子替恶人保镖,准不是什么好东西!”
阮莫叹呵呵一笑,道:“谁他娘的说我是好人,我准骂他祖宗十八代,当然,如果有人把阮某当成十恶不赦之徒,我一样饶不了他!”
两个大汉一怔,嘿嘿冷笑起来……
阮莫叹哧哧笑道:“阮某从不对人妄加评论,生死系于一发,善恶只在一念,江湖人物善恶难分,你们可见过哪位江湖人物自比孔老夫子的?”
一个大汉怒骂,道:“听听,这他妈的也算一篇大道理?”
阮莫叹笑笑,道:“勉强算吧!”
哇哇怪叫,一个大汉骂道:“大胆狗头,狂妄小辈,你是什么东西,也不打听爷们来路,你今夜死定了!”
双目一凛,阮莫叹道:“一不想套交情,二不要收干儿子,我管你们是老鸟老蛋?”
快得就像是一抹流光,一个大汉的大马力“嗖”的卷起层层极光,劈头盖脸便罩向阮莫叹!
比他更快,阮莫叹在错步闪跃中“铜笔”已点上大汉的手腕,“嗖”的一声大汉倒翻八尺,大马刀已疾快的交在左手,口中“咝咝”不断……
另一大汉惊怒交加的望着血流如注的同伴,沉声道:“伤得如何?”
咬牙怒视站在对面的阮莫叹,受伤大汉道:“大哥,替小弟裹伤,我们合力做了这王八蛋!”
阮莫叹笑起来,道:“不急,不急,我等你把伤裹好再比划!”
现在,两个大汉闪身在两个方向,受伤大汉双手握刀,一步步往阮莫叹移,另一个大汉却前三步后两步的闪着怪异身法不即出手!
阮莫叹突的大喝一声腾身而起,“铜笔”在一片炫目的冷焰中洒出比天上繁星还要多的金星碎芒,两个大汉也立即凶悍的以两柄大马刀与他的铜笔迎截狂劈,“叮当”声撩起流烁光彩,光彩中洒着血雨……
两个大汉已尖啸着面孔扭曲旋身狂退,两把大马刀早飞上半天!
倒翻两丈,“铜笔”已插回腰上,阮莫叹“啧啧”两声,轻松的拍拍两手,道:“二位,替人强出头那得有几下子,没得倒贴上人命何苦来哉!”
一个大汉怒哼一声,道:“姓阮的,大皇庄这段梁子你结定了!”
一笑,阮莫叹道:“大皇庄?二位是‘玉面虎’成伦派来的?”
两个大汉挺胸逼前一步,骂道:“不错,老子们便是大皇庄武师!”
阮莫叹一笑,道:“原来是两位护庄师父,回去告诉‘玉面虎’,他与包松有什么解不开化不了的纠葛,请他把日子往后移个十天八天,等阮某把他一家送到长安,要怎么杀便怎么杀,如何?”
一个大汉沉声道:“庄主等的就是这一天,好不容易姓包的与官家脱离关系,我们如何再等他远走长安?”
另一大汉咬牙道:“姓阮的,你实话实说,姓包的出你多少保命银子?”
阮莫叹道:“纹银五百两!”
大汉立刻吼道:“我们出你一千两,如何?”
阮莫叹一听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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