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看,大相国寺似是空荡荡的,但大相国寺的后面正殿上,正充满了热烈的气氛,因为所有大相国寺的和尚,全部集中在这个正殿上长跪低诵……
透着禅房的窗子,来如风百无聊赖的隔窗望出去,不由双眉一皱,自言自语道:“莫非那话儿来了?”
钱如土一怔,一口气吹熄禅房中的灯!
于是,三个人自窗中望出去……
杨刚当即道:“二位,抄家伙吧!”
来如风道:“咱们先迎上去再说。”
很快的,三个人溜到正殿大门外的台阶上并肩一站。
钱如土双目炯炯逼视墙上翻落下来的几条人影,冷然喝道:“各位的消息可真够灵光,也够快的!”
杨刚也冷冷道:“而且选的时辰也适当,不论是偷是抢,也只有这时辰最好下手!”
低沉的吃吃一笑,欧阳壮跨步上前,灰蒙蒙的月光下,他一举手中宝剑,道:“钱偷儿,你真不是东西,一大早把崔勾两方面的人马骗开这汴梁城,十足是个大骗子。”
呵呵一笑,钱如土道:“纸上明明写的‘骗他们不是人’,换句话说,‘不骗他们就是人’,只怪他们不去多想,又怨得了谁?”
“飞天蜈蚣”欧阳壮咬牙切齿的道:“老偷儿,你真可恶呀!”
杨刚突然沉声喝道:“欧阳壮,你好没来由,四方镖局一向对你石头堡不薄,且又照你老小子的规矩抽成吃红,你就坐着享现成,黑道上的规矩再怎么歪也歪不出个理字,想不到你却中途截下杨某人的镖,当场拆封,你可曾想到后果没有?拆镖就是拆我的四方镖局,今日大家照上面,你总得给杨某一个令我杨某人心悦诚服的交待吧!”
“飞天蜈蚣”欧阳壮嘿嘿一阵笑,道:“杨刚老儿,你别在那儿自认为理直气壮的指天骂地派欧阳大爷的不是,当时我没有留下‘天竺佛’,那已经是对你姓杨的给足了面子,你应该感恩图报,由衷感激,哪知你既不念彼思人,又不涕零如雨,反而一把大锁关了四方镖局大门,专门与欧阳大爷做对,先是帮同大相国寺的秃驴,盗走老子的罗汉神珠,如今又帮着把‘天竺佛’弄到这大相国寺里来,只此两件,你就该死!”
杨刚一听,悲壮的断喝道:“住口!你真以为你就是当今道上的领袖人物,哦呸!狗屁!你是什么东西,只不过豢养几个杀手,横行在山窝小镇上的一群凶残的饿狼,你就桀傲骄狂得不知自已是老儿,你砸了他人饭碗,断了别人的生计,竟还厚颜无耻的说出施恩与人的话来,由此可知你的猖狂可恶了!”
突然,杨刚一指欧阳壮身后一群人,道:“石魁,想不到你会自甘堕落,投靠石头堡,我真替你可惜!”
石魁头一仰,道:“石某总要找碗饭吃吧!再说人各有志,不能相强,欧阳堡主曾出手就是四千两银子,石某要干副总镖头,那要干几年,总镖头!人谁不是看在银子份上于活儿?”
杨刚金背刀一指,道:“石魁,一个人的志节,绝不是用银子可以买的,我真为你可惜!”
石魁道:“算啦!高帽子人人爱戴,冠冕堂皇的话人人会说,但全不挡饥,总镖头还是省省劲吧!”
缓缓的,自欧阳壮身后走出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夫妇,细看,正是“阎王舅”米长风夫妇二人。
“谁叫来如风?”声音沉而有力,米长风的灰衫似在鼓胀而抖动……
来如风微微一笑:道:“二位老人家,我就是来如风!二位可有啥指教?”
“阎王舅”米长风走近两步,举头细看来如风一阵,不由微点着头,道:“这娃儿是透着一脸机伶,比天刚那挑吃捡喝的儿子中看多了。”老太婆米大娘道:“你是说杀了这小子有些可惜?”她一顿之后,又道:“老头儿,你不要忘了咱们干啥子才来的呀!”
米长风斜眼一望台阶上的来如风,冷笑道:“我老人家只不过觉着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死了有些可惜,至于说咱们来干啥,我可没有忘记,不就是来把他小子的脑袋拎回宝山去吗?”
来如风不由耸肩笑道:“我可亲的二位寿星老,恐怕都快八十大关了吧?”
米长风当即纠正,道:“八十一了,孩子!”?
来如风哈哈笑道:“八十一年岁月悠久,可真不容易活啊!在下不但佩服,而且也十分羡慕,因为二位越活越年轻,就差褪层皮。”
米大娘尖叫道:“你小子怎么说话!”
来如风道:“我的米大祖奶奶,二位这是老皱皮里包着一颗童心……外干中强,有人说,人若活过八十岁,那可是未来阎罗王座上的嘉宾,单就二老这种雄心不减,火气未退,两手仍想沾点血腥的老来冲,就叫人大为佩服!”
“嘿嘿”一阵笑,“阎王舅”米长风道:“二十年未走出大门,江湖上真的已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这种乌鸦落在猪身上的局面,是要我老人家出面来大力整顿了。”
来如风一笑,道:“江湖上这几年是让人觉着不顺眼,牛鬼蛇神全成了精,既然二位老人家拍胸脯出面大加整顿,这可好了,正所谓,乌龟爬门槛……就看你老这一翻(番)了。”
米长风手中龙头拐一顿,道:“你小子就是害人精,也是我老人家第一个要开刀的对象,你可知罪?”
来如风一听,大感滑稽,也觉好笑,缓缓问道:“老祖宗,我来如风是害人精?”
米长风道:“你还不承认?你抄了我侄子郝天刚的家,杀了他父子二人,甚至招摇撞骗,杀人蛮干,道上人谁不恨你入骨?如今你不仅不知罪过,反倒嬉皮赖脸,振振有词,歪理原本不值钱,也被你说有三两三,可见你奸滑成性,心狠手辣,像你这种阴险小人,留在世上,还不知要有多少人受你的祸害,遭你的毒手,你想我老人家今晚会放过你吗?”
来如风听着听着,心头油然火起,道:“哟!原来你是替郝天刚那个吃肉不吐骨头的人熊来报仇的呀!那我来如风倒要问问,宝山城的怡红院五十多个可怜女子,每日卖肉替他郝天刚大把大把赚银子,他还不满足,自己又在这关洛道上扮演独行盗角色,杀人越货,鱼肉善良,掠夺不义之财于私囊,制造惨无人道的痛苦于别人,请问你的这位宝贝侄儿该不该死?”
米大娘拐杖一顿,厉喝道:.
“管你娘的啥事!你又是什么东西?”
来如风摇摇头,一脸无奈的道:“二位老祖宗,我来如风本来也是在他们身上稍稍刮他们一点点油水,原也没有要他们的命,可是他们一碰上就要敲碎我的脑袋,挖出我的心肝,想想看,我不出手自卫,小命就会不保,为了不甘心引颈就戮,也只好豁上丁,难道错全在我?”
嘿嘿一阵笑,米长风朝天鼻头一抽,深陷的双目似是要被他挤出眼眶一般,戟指来如风,道:“压根你就错了,错在江湖上不该出现你这么号害人精,来如风,江湖上不适合你这号人物,说你卫道之士吧!娘的你尽在道上兴风作浪,说来说去只有两个字作为对你的评价最合适,那就是该死!”
来如风怒道:“二位,如果寿星老吃砒霜,他就不够资格当寿星老,说了半天,吐沫星满天飞,嘴唇也磨出茧,为的是尊老重贤,如果说二位真的是非不清,道理不明,胡搅蛮缠,是两个老糊涂,那就不值得叫人尊什么老重什么贤,干脆大伙豁起来干吧!”
两方面这才开始唇枪舌战,刀兵将起,突然间,从大殿上,一溜的冲出一群光头大和尚,算_算总有个三四十个之多。
这些和尚全都手持齐眉棍,一下子把所有在场中人围了起来。
一声洪钟似的“阿弥陀佛”,早见至空与至仁至善相继的走出大殿外,至空手中正捧着“天竺佛”!
“飞天蜈蚣”欧阳壮双眉一扬,死死的盯在至空手上的“天竺佛”,心中坪然狂跳……
至空双手捧着“天竺佛”,走至台阶前,道:“米老施主别来无恙!”
米长风举头一看,冷笑道:“至空老和尚,你还没有死?”
“米施主真会说笑话!若论年纪,米施主比起老衲来,还要长上几岁,施主没有活够,老衲自也不愿撒手西归!”
欧阳壮突然对至空道:“大和尚手捧‘天竺佛’,可是准备要息事宁人?”
至空道:“息事宁人的最佳方法,莫过于各位施主马上离开大相国寺。”
一声刺耳的枭笑,欧阳壮道:“要我欧阳壮离开这大相国寺不难,只要把大和尚手上的‘天竺佛’交欧阳壮带走,大和尚你可愿意?”
至空尚未说话,杨刚冷喝道:“可是凭你胳臂腿粗?还是你以为吃定了这大相国寺的一众出家人?”
欧阳壮怒道:“杨刚老儿,你可是在挑拨?”
至空急欠身道:“欧阳施主,老衲手上的‘天竺佛’本来是本寺的神像,失落江湖二十年,如今由于窃夺者的仟悔而重回本寺,实在说来,‘天竺佛’上面只是刻着经文,如果不信,老衲可以当场揭开佛身裱纸,让各位一看如何?”
欧阳壮冷然笑道:“就凭这‘天竺佛’是圣僧唐三藏携自天竺国,就已经是无价之宝了,何用其他宝藏或武功秘籍?”
至空一怔,道:“如此说来,欧阳施主是志在必得本寺的‘天竺佛’了?”
欧阳壮道:“本人已是急不可待了。”
钱如土忽然哈哈笑道:“强取豪夺,莫此为甚,打家劫舍的人全他娘一个想法,你的是我的,我的更是我的,如果说个不字,手底下见真章,如同这号人物讲道理,去他娘的六二五,如今场面已经摆开了,也不必、更不能再论是非、分黑白,干脆刀锋下面杀出个结果来吧!”
“阎王舅”米长风的拐杖一阵捣,台阶下,地上铺的四方砖,早被他捣碎好几块,厉声戟指来如风,道:“小子,有句话我老人家说在前面,那就是开锣戏由咱们开始,也就是说今晚上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来如风一笑,轻松至极的,道:“成!你划出道来,在下遵办就是。”
米长风道:“很好,你能知道敬老,在礼貌上还过得去,不过你小子可得有个底打个谱,一出手我们就是老夫老妻两根拐,不把你捣成肉泥,是不会甘休的……”
他话未说完,突听钱如土道:“这下子可好,江湖上谁都知道侠盗神偷焦孟不离,你们一对夫妻档,正好碰上我们合伙挡,二对二谁也不吃亏,千起来也热闹些……”
米大娘大怒,道:“别他娘的穷嘴聒大舌,你们一人,我们是夫妻俩,你们是千军万马,我们仍是夫妻俩,看你二人那种轻松自在的劲儿,老婆子看了就生气,来吧,别再蘑菇了!”
来如风笑对钱如土道:“我亲爱的搭档,你老是不是觉着这种场面伟大,想在这种场面上表现一番,以求流芳千古?”
钱如土一咧嘴,道:“就算不能流芳千古,至少也死得其所,因为大相国寺的一群和尚,也会为我老人家诵经超度吧!”
米长风嘿嘿一笑,道:“钱老偷既是快人快语,又有自知之明,少时我老人家必定给你老偷儿一个痛快。”
宏亮的一声佛号,至空正容道:“难道各位一定要在这大相国寺里血流五步,横尸当场,造成令人终生遗憾的事来不成?”
米长风一甩衣袖,冷然道:“至空秃驴,你既不愿割爱‘天竺佛’,又不愿看着我老人家拎走姓来小子的头,尽站在那儿放不响不臭的空屁管鸟用!”只见他一摆手,又道:“退一边去,我老人家已经等不及了!”
“飞天蜈蚣”欧阳壮一看米长风要打头阵,而且是自己的劲敌来如风,心中自然高兴,当下对自己这方面的人道:“大家朝后退,看米老先收拾姓来的小子!”一面在米长风老夫妇二人身边,神色恭谨的道:“一切全仗二老了。”
缓缓的举着步,钱如土边对来如风道:“有道是,回锅的油条特别香,挖出来的老姜特别辣,小子,今晚上咱们就来领略一下香与辣的味道,究竟与一般的香辣有何不同之处!”
来如风道:“根据我小子对钱老的侧面调查与了解,小子知道是拦不住钱老这种为朋友两肋插刀之举,既然拦不住,不如与钱老协同一致了。”
就是这两句话,已显示出轻蔑与讥讽,而使得米长风夫妇二人勃然大怒,华发抖动,无齿大嘴一撇撇的显出一种老过头的滑稽样。
不等来如风与钱如土二人台下站定,米长风快如附体游魂一般,灰云晃荡中已罩向来如风,他手中的钢拐,一照面就是一溜的敲、砸、捣、打,一招十六式,把来如风圈在他的拐中,光景还真叫一旁观战钓人替来如风捏把汗。
来如风的钢杖激射而出,杖端的尖刃,布成一道刃纲,凝聚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堡垒!
于是金铁的撞击声中,爆发出无数的碎芒星火,而且是连绵不断的在二人身前响起……
另一面,钱如土拦住米大娘,却完全是凭借着两只手,也因此,除了偶尔的喝叱声与劲风回荡之外,就没有来如风这边来得热闹!
不过,钱如土的战术战略运用得相当成功,一上来他就用尽方法,把米长风夫妇二人的距离拉开,因为米长风曾说二人对敌一向是夫妻档,这无形中说明他二人在武力的配合上,必然有所心得。
于是,钱如土就在这一心念中,硬是拆散这一对老鸳鸯,使他们各自为“政”,互相不能呼应!
米长风在一轮狂攻之后,来如风竟然未退半步,老脸就有些挂不住,不由厉喝一声,身随杖转,杖起虚幻,就在他那变化多端的拐杖中,挟着一股浑厚力道,凌厉至极的又是一阵劈打,外边看来,他那拐影衔接得层层密密,有如一排排海上长浪,声势惊人而又凶猛!
来如风原本是不退不让,硬打硬拚,然而看到米长风的这种精猛老辣兼而有之的打法,正所谓招招都是实实在在的沉稳凶狠,倒比之年轻一代的花拳绣腿,可要中用多了,也实在多了!
于是,来如风手中钢杖奋力的一抡翻击,带着一股冷焰激流,他悄无声息的陡然弹纵起两丈有余,但见他手中钢杖如飞轮一般,挽起一束坚不可破的杖花,自米长风的头上飞旋而过!
米长风大吼一声,一拐捅向上空,身随来如风的去向,横跨一大步,光景是在等来如风下落之时,捣他个不及逃避!
然而半空中的来如风,就是要在这一电光石火中,觑准米长风的企图,他不等米长风站定,人已如影随形,贴着米长风的左侧后方落去。
米长风左手拐杖后撩,左脚横移,连打带躲,应该是恰到好处!
然而来如风就好象米长风肚子里的蛔虫,因为他把米长风的意念,就那么捏拿得准,就在米长风一拐捣空时候,他却一个冲天跟头,又自米长风的头上翻过,同时间他杖端的冷刃,看起来是在他身子前方,但在他即将双脚沾地的一剎间,他那后端的尖刃,却快如流星般,向相反的方向捅去!就听“噗”的一声,来如风贴地跃翻,一蓬血雨,随着他腺钢杖一端刃芒的缩回,一溜的自米长风右肋下洒落一地……
一声破空的凄厉狂叫,只见米长风双手紧紧抓住拐杖,东摇西晃,就是不愿意倒下去……
在此同时,与钱如土拚斗的米大娘,在钱如土那怪异的身法中,竟然没有放倒赤手空拳的钱如土,而钱如土也只是施展他那“八步游魂”,尽在米大娘的身前身后游荡不休,几乎弄得米大娘眼花缭乱……
也就在这时候,米大娘听出丈夫的惨叫声,不由大吃一惊,一收拐杖,就要扑向来如风,却不料钱如土贴声一晃,自己手腕一麻,拐杖已落入钱如上的手里……
米大娘尖叫一声,暴翻冲天,双手箕张,一下子扶住摇摇欲倒的米长风,只见她双手一拖,米长风已横在她的怀里,米长风原本没有米大娘高壮,米大娘拖抱起米长风,头也不回的,冲过人丛,翻过院墙,转眼不知去向……
谁都知道米长风伤的不轻,那么大的年纪,是死是活就很难下定论了,不过至少米大娘对她的大妹子算是有了交待了。
“飞天蜈蚣”欧阳壮原本指望着米长风能一举放倒来如风的,一上来米长风那种架式,还真叫欧阳壮“魔”颜大悦而得意非凡,却不料老一辈的玩艺儿久藏生锈,不大灵光,二十来个回合,已是血光崩现……
钱如土手上抓住米大娘的拐杖,本想掷还给米大娘的,但见米大娘抱起米长风,越墙而去,心中不由生起无限感触,人性的反应,这时候完全表露无遗,因为人越年岁大,越是怕死,他们那种年轻时侯的冲动与悍不畏死,早已因岁月的增加而腐蚀殆尽,尤其是成就大银子多的人,更不愿遽尔死去,当然,人死了所有的成就转而变成人们记忆中的过去,所有的财富,一个锦子也拿不走的全成了他人之物,即使是留给儿孙,又有何用?
对于米长风这一对过去的黑道枭雄而言,实不该在如此高的年岁,再出来拋头露面,倚老卖老的弄上一身羊骚味,这怎么不令人浩叹!
欧阳壮沉声道:“钱老偷,本堡主真的看走眼了,想不到你还真他娘的深藏不露,天山八步游魂,你是在哪儿偷学来的?”
钱如土呵呵笑道:“欧阳大堡主,什么是天山八步游魂?你别逗了,老偷儿只是施出七手八脚看家本领而已,认真说来,能够使出七手八脚,在咱们这偷界里,算得是顶尖高手,如此而已,至于认真拚杀,动刀动枪,那得全靠我这位小把戏了。”
他说的小把戏当然是指来娘风,但欧阳壮心里明白,钱如土并不比来如风矮,认真的说,他也许要比来如风更难对付,至于场中其它的人,欧阳壮却全不放在心上……
冷然一哼,欧限壮道:“不论你是八步游魂或是七手八脚,今夜总得要打出个结果来的,拋开生荣死哀,何妨来一个玉石俱焚!”
突听杨刚厉声道:“欧阳壮,你别在那儿慷慨激昂,遑论生死,眼前先清清咱们的旧帐。”他双手抱刀,双脚一弹,人早已落在欧阳壮的身前。
欧阳壮一看,冷笑道:“杨刚,你既然大包大揽,替相国寺的大和尚撑腰,欧阳壮一定成全你!”说着,又对身后的贺天鹏、于上云二人道:“立刻夺取‘天竺佛’,卜总管与齐副总管拚力阻挡姓钱与姓来的,石魁扺挡一众和尚,如有阻挡的,格杀勿论!”
他吩咐一毕,早挥剑而上,抖起三朵剑花,直取杨刚前胸三大要穴,剑身微抖,发出嗡嗡响声……
杨刚金背砍刀冷芒闪耀在身前两尺地方,刀背刀刃交互翻转,一溜的演出推、拒、撩、拨,转眼十八翻,硬把欧阳壮的三招十八剑阻于身前,两个人一上来几乎是尽展所学,深厚的武功加上格斗的经验,使得二人一时间难分胜负……
贺天鹏与于上云二人奉命夺取至空手中的“天竺佛”,二人一打招呼,贺天鹏已举起手中砍刀冲上台阶,却被至仁迎着对搏起来,于上云举剑冲去,又被至善拦个正着,四个人就在台阶上厮杀起来……
卜在冬与齐中岳二人打横拦住钱如土与来如风二人,却未实时出手,原因是二人全都知道不是来如风对手,只要两人不出手,应该是个僵持局面……
突然间,钱如土哈哈笑道:“这他娘的在打群架嘛!没意思,你小子一个人玩吧,我得陪着大和尚喝茶去了!”
来如风伸手一让,道:“钱老请!恕不相送!”
钱如土冲着虎视眈眈的卜在冬咧嘴一笑,缓缓走向台阶上面,一径到了至空身前,道:“大和尚,可愿陪老偷儿人内喝杯茶?”
“钱施主请!”至空仍然双手捧着“天竺佛”,当先往大殿内走去……
就在至空与钱如土二人才走了三四步,突然半空中一声断喝,道:“拿过来!”只见虮髯大汉贺天鹏,有如一只八爪大鹏,漫天掌影罩向至空头上,他出掌如风,五指似爪,光景还真是他的看家绝活“撕破天”!
原来他与至仁交手,才不过五招,突然发觉至空捧着天竺佛要离去,心中一急,丢下至仁,跃扑而来,右手刀左手抓,看看就要击中至空,却不料至空双眉一垂,不当一回事般,仍然举步前走……
适时的,钱如土斜身上冲,双手交互前伸,有如老鸭振翅走水广般,那么巧妙的擦着贺天鹏的身边闪过去……
贺天鹏几乎得手,但突然握刀右手一麻,大砍刀“当啷”一声,跌在地上,紧接着他右腿弯一屈,人已匍匐在地上,看来像是跪爬在至空足前一般,恐怕一时难以起来了。
贺天鹏未能站起来,突又见一溜的四把飞刀自台阶下面飞来,正是袭向钱如土落脚地方!
四把刀来的实在快,也更是出乎钱如土想象之外,等他发觉,飞刀已距身前二尺不到!
“噌”的一声,钱如土正应了他说的“七手八脚”,但见他双手连环拍出,双脚奋力猛弹,就在他手忙脚乱中,算是勉强躲过四把飞刀,双掌滴血,人已累得直喘气。
钱如土对他的双手爱惜超过生命,如今为了拍落飞刀,竟然被划破双掌,不由冷然吼道:“小子,你是在看啥子古景,吃冤枉粮啊!”
来如风当然知道钱老在数落他,只是当齐中岳的飞刀出手以后,他才看到,因为齐中岳是躲在卜在冬身后偷发的,他未曾看到!
来如风发觉钱老手上在滴血,不由大怒,他在至空与钱老闪身进入大殿以后,早已按不住心头火起,怒声叱道:“娘的,佛度有缘人,老子却专杀黑心的,你小子拿命来吧!”手中钢杖“呼呼”
打转,冷芒展现在火把的红影中,泛出森森冷电激流,迎着卜在冬的缅刀撞去……
忽然,“飞刀手”齐中岳又是四把飞刀抖手打来,人也跟着翻向来如风的身后,就在落地之前,又是两把飞刀,光景是要把来如风戳成马蜂窝……
来如风的身子在冲向卜在冬的同时,钢杖上面的尖刃急闪在卜在冬的面门半尺地方,逼使卜在冬的缅刀上撩,但他就在此时,突然一个跟头,翻在卜在冬的身后,四把飞刀就在他的头下飞过,而齐中岳的两把后发飞刀,早被来如风挥杖扫落地上!
同时,卜在冬与齐中岳二人又被来如风拦在一边!
来如风不等齐中岳再拔出身上飞刀,一声怒喝,身如天外的流星,冲势之快,无与伦比,气势之壮,可吞河岳,只见他杖端两把刃芒倏忽连结成圈,剎那间幻化成一个足可涵盖苍穹的七彩流光,在他那龙吟虎啸般的暴喝中,就听“噗噗”连响,紧接着血花洒满庭院,三个拚斗的人,似乎成了要好朋友般,全聚在一起……
只见全都是弯腰瞪眼,双目直不愣的望着前方!
来如风的钢杖,没有再握在他的手中,光景可也够凄惨的,因为就在他计算着把卜在冬与齐中岳二人串连在他那根两头尖刃的钢杖上时候,他没有躲过卜在冬手中的缅刀,而卜在冬就在钢杖尖刀入腹的同时,狠命的一刀捅向来如风的心窝……
来如风眼明手快,右手丢弃钢杖,人也随之侧躲,但仍然被卜在冬的缅刀划过前胸,洞穿左臂!
同时间,钢杖另一端也送进齐中岳的胸中,而齐中岳手上的飞刀也狠狠插在来如风的肩头……
哈着大气,来如风后退几步,早被几个大和尚拖住,又急急的把他抬入大殿中……
一路上,来如风的鲜血在往下滴……
接着,血泊里发出一声“咚”!卜在冬与齐中岳二人都是双手握着来如风那钢杖一端,推金山倒玉柱般跌在血泊里,激起无数血雨,喷洒在附近几个和尚身上!
这时候正在台阶上拚斗的于上云,被至善与至仁二位大师合力一阵抢攻,那至善似是打出了火气,双手紧抓佛珠,就在于上云回荡至仁那绞缠上颈项的佛珠时候,至善那条念珠,一招“锁五龙”,正绕在于上云握剑的手腕上,就听“卡”的一声脆响,于上云的右手竟是齐腕下垂,手中剑也跌落地上,显然腕骨已断!
于上云粉面一寒,强忍着澈骨锥心的痛疼,双脚暴抬,连环踢出,却被至仁手中那串佛珠一绕,抖手奋力一送,早已被摔出三丈外的台阶下,那地方,也正是“飞天蜈蚣”
欧阳壮与“金刀太岁”杨刚二人互拚硬砍的地方……
原来欧阳壮与杨刚二人在一阵拚斗中,二人早已成了血人,但欧阳壮似是稍占上风,因为杨刚原本是以双手握刀,狂砍猛劈,如今左臂下垂,血染衣袖,全凭右手抡刀,欧阳壮不时的冷笑连连,肩上淌血的他心里明白,那只是被杨刚削去一块皮肉,并不影响他的搏斗……
然而,就在于上云被至仁摔跌在欧阳壮脚前的同时,石魁一个箭步,冲到欧阳壮的身前,急声道:“堡主快去夺取‘天竺佛’,姓杨的由我收拾!”
“飞天蜈蚣”欧阳壮,回头望向台阶上,正感一怔之间,突然长髯一抖动,身子前倾,“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他暴伸左手,怒指身前的石魁,道:“你……你……”
“咚”的一声,欧阳壮倒在砖地上,双目暴睁,满脸迷惘,死不瞑目!
杨刚似是余怒未息,突然一脚,正踢在于上云的脑袋上,像踢中一个大西瓜,于上云那白花花的脑子,被踢落一地,连一声叫也没有发出来,身子一歪,就死在欧阳壮的身旁,光景是伴随他主子同赴阴曹地府去了。
结局是凄惨的,但也是无可避免的,因为江湖生涯中,本就是你争我夺,其结果,往往就是这种样子,杀气腾腾中各出奇谋,刀光剑影下各显本领,为的是在血腥中追求荣耀,刀口上的日子,总是惨不忍睹……
※
※
※
就在天快亮的时侯,大相国寺里面,缓缓的驰出一辆大篷马车,车门前坐着一个虮髯大汉,只见他一手挽缰,右手吊在脖子上,显然有伤在身……
再看他赶的这辆双套马车,连前后篷全都用绳连起来,密密的扣着不透风!
驶出小南门,马车驶向西方,西方是赤阳镇,而西方也是极乐世界,因为车篷内,正放了四具尸体,那是赤阳石头堡堡主欧阳壮与他的正副两位总管……卜在冬与齐中岳,还有就是“粉面金刚”于上云。
车门上的贺天鹏,泪眼汪汪,鼻涕泪水全挂在他那络腮胡子上,随着辘辘的车声百往他怀里滴……
终于,车子渐去渐远,消失在黄沙遮天的黄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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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如风这次可真伤的不轻,卜在冬的缅刀就在他的左胸上滑过去,划了一道大半尺长的血口,两三根肋骨白森森的露出来,翻卷的血肉红嘟嘟的令人汗毛抖动,而缅刀的刀尖又穿过他的左臂,不知大筋断了没有,还有肩上被齐中岳插入一刀,幸好没有捅进肩窝,而被肩胛骨承受住,算是不幸中大幸,即使这样,来如风也是梦中常被痛醒过来!
两天以后,杨刚带伤与石魁转回枣县的时候,曾到来如风的床前辞行,来如风尚在发高热,也只把头转向杨刚与石魁二人,眨巴几下无神的大眼睛而已!
钱如土萎坐在来如风的床边,双目红肿,布满血丝,那不是哭的,因为他已两日夜未曾合眼,就怕来如风弃他而去,咽下最后一口气,那叫他如何向王家姐妹交待?
送走杨刚石魁二人,至空与至仁至善全都到了客厢中,至空甚懂医理,在细审来如风的脉象以后,低声对钱如土安慰道:“两天内无大变化,目前就等热退,来施主就可复原了,以来施主的身子骨,不出一月,应可重新奔驰在江湖道上了!”
钱如土一脸僵硬,面无表情的道:“他小子如果撒手西去,丢下那么两三处烂摊子,那可怎么得了哟!”
至空笑道:“来施主菩萨心肠,我佛必然保佑,钱施主尽管放心,倒是钱施主双手刀伤,也该换换药了。”
钱如土看看双手缠的布,心中也是一痛,他咋也想不到在这大相国寺一场拚斗,竟与来如风二人双双挂了彩、披了红,而且来如风差一点丢了小命!
不过,退而一想,他却又安慰的微笑了,因为他想到关洛道甚至八百里伏牛山区,将会因这次的拚杀,至少可以太平些时日了。
第三天,来如风的热全退了,同时也喝了一碗老山人参汤,也吃了至空为他配的药,当然最高兴的还是钱如土,因为他有许多话要对来如风讲,许多事也要等来如风去办,如果来如风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往后的日子就难以想象了……、也许人在病痛中,特别思念亲人,来如风有点倦鸟知返的意味,他怀念宝山城,怀念他的两个娇妻,当然更坦心舅舅与小英表妹是否已在宝山住下了……
同时,他又想到他那一百多个娃儿,只要想起这些娃儿,他就有着一股子冲动,也使得他的伤势好转得更快,第五天已不觉痛苦了。
依照至空的心意,来如风至少要养个一月出头,但来如风在第十日,已催着钱如土准备上道了!
当天晚上,至空把二人请到方丈室来!
来如风的左臂吊挂在颈子上,胸与肩头缠着厚厚的白布,钱如土的双手已完全好了。
至空与至仁至善对钱如土二人相当恭敬,至仁还快步,上前去扶来如风。
五个人坐了下来,至空于一大箱柜牛,取出“天竺佛”,当场撕去佛身上的一层黄金色裱纸,于是一尊乳色的天竺佛展现在五人面前,那是一尊仪态昂扬,面貌团团,卓荤不羁,眉目如画,神态栩栩如生的象牙工雕神佛,灯光下,只见佛的衣抉上,密密麻麻的书着一堆奇形怪状的文字,那佛左手拇指放在中指中央,右掌外吐,掌中也有几个字,至空对四人道:“掌中四字,正是‘阿弥陀佛’,至于这衣袂上的字,实乃佛祖指示世人修道以修心为本,心有迹而性无迹,人心本不定,难以澄虑以凝神,蔽塞昏迷,莫知其乡,因此这衣抉上的字,在于指示如何晃朗澄澈,产生灵明之惟。”说着,又自包里中拿出一张发黄纸条,递向来如风道:“佛家修性心法,如加探索,必然妙趣天然,有助武功精进,来施主可依此纸上面勤加修练,未来必有大成!”
来如风收起那张黄纸条,揣入怀里,他心里十分明白,自己怕难有工夫照单苦练,因为那么一堆人等着他去张罗吃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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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东升,天空蔚蓝,微弱的西风偶尔掀起地上一些落叶,而使得地上哗啦啦响。
人心思归,尤其是来如风新婚不久,益觉情怀凄凄,恨不得一步到宝山。
钱如土在马上面无表情的道:“小子,如果我是你,宁愿回赤阳,在小三子的小船上把身子骨养好再回去!”
来如风道:“钱老何所指?”
钱如土大脑袋微微摇道:“以你小子这种伤痕累累,元气大伤而又血流大半的空架子,怎能经得住一阵燃烧呀!”
来如风道:“燃烧?啥燃烧?”
冷哼一声,钱如土道:“似你们这些年轻人,又是新婚不久,再加上小别重逢,正是干柴烈火,难保不把你小子烧成焦碳!”
来如风一拍口袋,笑道:“钱老不要忘了,至空大师曾赐在下灵符一道,什么烈火也休想烧着我的这根干柴,哈……”
当来如风与钱如土缓缓骑马来到宝山南城附近王家饭店前的时候,发现老岳父正与大舅二人坐在一张桌子前品茗闲话家常呢!
一见来如风似是变了个人似的那么瘦骨嶙峋模样,还真的大吃一惊!双双快步奔出店外,王掌柜说道:“大秋正盼望你们回来过中秋节呢!”
这时候自后面相继走出了王氏姐妹与洪小英!
“如风,你怎么啦?”王小倩鼻尖一酸,眼泪已急出眶外面来了。
钱如土道:“这次他伤的不轻,总得要养上个二三十天的,不过江湖上恩恩怨怨难太平,波谲诡变凶险多,往后你们合着使把劲,少叫他在外面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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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来如风自回到家中,在两个娇妻细心呵护下,一过了八月节,人就好得像个没事人一般,他不但未被两个娇妻拖住,甚至他与钱如土二人,反而拖住她们,另外再加上个洪小英,五个人全来到了百灵禅院,一群孩子们可乐了,因为钱爷爷与来叔二人,第一次一同来看他们,还答应同他们住上一阵子……
连那上心庵的孩子们也知道钱爷爷与来叔全来了……
遥望着附近的起伏层峦,涧谷幽泉,风光黛波,松杉遮天,倾听着山禽脆鸣,在晚秋暮阳的金色中,树黄泉清,灿如云锦,儿个人有如处身在图画中一般……
王氏姐妹分别依偎在来如风的两边,小英姑娘也款款的坐在一边,一双妙目,尽在来如风这位表哥的脸上打转……
石凳上还坐有上心师太、智能禅师与钱如土,连巴太雄也站在一边!
来如风笑道:“原来钱老也把五五分账或四六分账的银子,全送到这儿来了,可真是令人感动!”
钱如土冷哼一声,道:“小子,别提这档子事了,倒是你准备着重温新郎的美梦吧!”
来如风一愣,急问道:“钱老何出此言?”
于是,所有的人全笑了……
就在这笑声里,钱如土道:“我已答应洪老之托,替你与你那表妹撮合,你若不信,何妨问问你那两位娇妻?”
来如风还真的吓了一跳,不由望向两位娇妻,然后他的眸芒却停在娇羞不胜的表妹身上……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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