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冠军性烈如火,脾气刚暴,三句话不对味口就要动刀杀人。
现在他右手尖刀疾速的在头顶上挽个刀花,左手臂上套的钢叉一指,斜身错步而又极其辛辣的一刀斜劈而上,冷光激闪中,只听他厉吼道:“小子,你死吧!”
依承天左手一拦,示意于飞鸿后退,自己身子一挺,似是向石冠军的挥来尖刀上撞去,石冠军冷笑中突然力贯右腕,以十成功力向依承天劈去,不料依承天突然一个右后大弯腰,紧接着上身自后向前疾旋,宛似狂风吹动一枝孤竹般快不可言的一掌拍在石冠军那回抽的刀身上。
尖刀一偏,石冠军似是一怔,他退后一步,双目怒视依承天,冷哼道:“好嘛,原来你真的有两下子。”
身后面,水滔早又对石冠军道:“少帮主,这小子刚才的身法怪异,如再攻杀,绝不能让他有任何喘息机会。”
石冠军泛血色的双目怒视着依承天,缓缓在高举着他那把不知杀过多少人的尖刀,冷厉的道:“我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这小子必须先躺在石大爷的足下!”
依承天的右手,极其自然的又伸入袋中,他似是十分平淡的望着石冠军。满面和气的望着,在他的双目中没有忿怒,更没有激动,只是平淡的,有着诚挚笑意的平谈。
一个是面目狰狞,神情凶暴,高举尖刀的虬髯大汉。
另一个却面带微笑,神情淡然,手插衣袋的少年人。
两人十分不协调,更难以想像即将有着生与死的搏斗会在他们之间发生。
突然间,空中尖刀再度挥出气漩激荡中,石冠军吼道:“杀!”
尖刀在一个方向连续不断的喷洒出十七道锐芒,连串的“嗖”声如同一声,便在这些冷焰激流中,也是在这大船头的不及五尺宽地方内,眨见依承天双手快不可言的连挥不断,一条极端细小的金芒,就在他的右掌连闪中,恁般巧妙的自石冠军身边错过。
紧接着,“啪”的一声,石冠军奋力回刺的左小臂上尖叉也被依承天扳挡一边!
太快了,直到这时候,石冠军才发觉已难握紧右手尖刀,直到此刻那把尖刀才“当”的一声落在船面上。
石冠军双目何止尽赤,他口中咝咝有声的看着向外喷血的右手腕,暴退在水滔身边,耸着流血不止的右手腕,狂叫道:“杀!剁碎这小王八蛋。”
双叉一摆,水滔缓步直逼依承天,沉声道:“好小子,你敢伤我们少帮主,可恶啊!”
依承天的右手又插回衣袋中,闻言一笑,道:“我不要杀人的,杀人总是件不快乐的事,可是我又不能不杀,也许这就是人们说的正当防卫吧。”
水滔怒哼一声,道:“小子,如果你们不擅闯西山黑龙帮,你怎用得着什么正当防卫?而我们自也不会半夜三更的来捉拿你们了。”
依承天一笑道:“听起来你说的十分有理,但对于一件事情,往往得打从根由起的去探讨,如果你们未曾掳那依夫人,谁又愿意甘冒性命危险的找来这鬼域似的太湖来。”
突听满面肌肉痉挛的石冠军喝道:“杀了他,快,有什么好同他罗嗦的!”
双叉互挽,水滔斗然一长身直冲而上,森森叉光犹似四点光惨惨的豹齿,疾快无比的分送向依承天的两肋,便在这时候,依承天突然双臂一张,平地拔起丈余高,空中倒翻中,他冷冷道:“怎的出手就要人命!”
话声甫落,人刚落地,他已快不可言的右手连挥犹如拍打,但却未有声音传来——不,有声音,是两把叉落在船板上的声音。
“噔噔噔”速退四五步,水滔厉声抖着鲜血直流的双腕,道:“是掌心刀,这小子学了那人人争夺的‘八步一刀’绝学了呀!”
石冠军一愣,强忍着手腕伤痛,道:“你说对了,这小子一定是学了那掌心刀的本事,否则他如何恁般笃定。”
两个主将皆伤在腕上,早有人忙着为二人包扎,却是那石冠军见依承天仍然以右手插在袋中,他似是疯狂的吼道:“你们给我围起来杀!”
二十几个壮汉一听,发一声喊,各自举刀冲杀而上,却见依承天身后的于飞鸿早拔刀在手,道:“这些人由我来对付足够了。”
不料依承天刚伸手一拦,突觉得大船在轻微震动。
震动的声音不大,但却令船上所有的人一惊。
于是,声音更见清晰,二十几个举刀汉子彼此互望,没有人再向纹丝不动的依承天杀去,连那于飞鸿也在倾耳聆听起来。
又是一连十几声自船底传来。
早听得受伤的水滔高声叫道:“快,有人在我们船底动手脚,快下去几个人看看!”二十几个人全会水,一个个正欲向水中跳时,突然船底传来一声裂帛声,刹时一道水柱子自船底往上冒,敢情大船已破了个洞。
船底进水声,恁谁全听得出来,早见几个壮汉忙掀起盖在上面的船板向下面看,边叫道:“船破了!”
水滔一见,知道事情不妙,自己与少帮主二人全受了伤,如何能在湖水中浸泡,何况距离西山已远,如何才能游回岸的。
心念间,他狂叫道:“快堵漏,我们扬帆回西山啦。”
依承天知道在水底作怪的必是朱成龙夫妻二人,心中大是安慰,忙对于飞鸿道:“于小姐,眼前他们要收兵了,看样子我们得再次下水一游太湖了。”
于飞鸿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我们是赢家反倒要下水,如果换是他们,只怕我二人早没命了。”
依承天笑笑,道:“船是他们的,我们总不能跟他们上西山去吧!”
于飞鸿冷冷的逼视着石冠军与水滔二人,道:“魔鬼碰上活菩萨,今夜算你们走运气,不过焦山飞龙寨早晚会再找上太湖来的,等着瞧吧姓石的。”
石冠军已在淌冷汗,他太担心他的右手了,因为一个已经失去左手的人,对于他的右手,当然就加倍关切了。
现在,他却咬牙怒目而视的道:“下次碰上,石太爷必活活撕吃了你这臭丫头。”
依承天一笑,道:“石少帮主,如果杀人是件痛快的事,这个人一定是个疯子中的疯子,你说呢?”
话声中,他竟一个腾跃,头下脚上的潜入湖中不见。
于飞鸿更不怠慢,早跟着也投入湖水中。
二人落入湖底,那依承天早发现朱成龙已向自己这边潜过来,见是依承天与于飞鸿二人,这才收起手中分水刺,边指指远方。
依承天点点头,立刻招呼于飞鸿跟在后面,三人一路又潜出几十丈外,那于飞鸿的水性终不及朱依二人,忙着游向湖面换口气。
三人游了一阵才浮出水面,那朱成龙便在这时撮唇打了一声口哨,只是等了一阵未见动静,极目向那黑龙帮的漏水大船望去,却又早已不见。
依承天道:“也许方向不对,我们向反向游一段距离看看。”
朱成龙道:“不会,不会,我老婆一直守在小船下面,她可舍不得我那唯一的破船,还得靠它过日子呢,且由我再打声招呼看看。”边挺直身子撮唇连打两声尖锐口哨声。
隐隐的,远处有了“吱呀”声传来,朱成龙立刻笑道:“你们看,不是来了吗?”
朱成龙又是一连几声口哨,薄雾中已见朱大嫂摇着小船哈哈笑着过来。
朱成龙抱怨的道:“哪里去了,怎的现在才来。”
朱大嫂笑道:“我们小船被撞翻,我就在小船里面未露面,不料漂了一阵竟然来了不少肥鱼,我想家中没有肉,何不趁此机会捉些回去,所以我就叉了一些,你们快上来看,足够大伙吃几顿呢。”
朱成龙当先跃上小船,笑道:“好家伙果真不少,全是太湖肥鱼,过瘾过瘾!”
依承天与于飞鸿二人也上得小船,四人全是一身湿的坐在小船上。
朱成龙笑道:“今晚真痛快,总算给黑龙帮一些颜色,吃……”
于飞鸿望着依承天,道:“今晚我真的开了眼界,怪不得群魔拼命欲争那‘八步一刀’绝学,依家有你接棒,又见你身负绝学而又慈悲为怀的未取他们性命,倒令我放心不少呢!”
依承天道:“你放心什么?”
于飞鸿道:“你已承袭依伯父衣钵,且未放弃寻找依伯母,难道有一天你会不找上焦山飞龙寨?”
依承天道:“我不知道,也许会去吧!”
一声苦笑,于飞鸿道:“也许?依伯父传你武功,其目的就是为了焦山飞龙寨,唉,我只希望有一天你在面对我爹的时候,也像对付那石冠军一般我就十分感谢你了。”
依承天未开口,他把一双大眼睛直瞅住于飞鸿,看得于飞鸿低下了头——
人说,天下父母心,而今却是天下儿女心。
这天依承天与于飞鸿二人就在这小横山朱成龙家中住了一天,吃着朱大娘自太湖抓到的太湖肥鱼,喝着陈年绍兴酒,谈天说地,忘却一身烦与愁。
第二天一早,依承天双手紧紧握住朱成龙,诚挚的道:“朱兄,能认识你真好。”
朱成龙那铜铃眼一瞪,道:“我也是一样呀,兄弟!”
依承天道:“板荡江湖出英雄,朱兄弟就是英雄,希望有一日能再看到朱兄。”
一旁的朱大嫂道:“怎的?今日要走了?”
依承天道:“是的,我要赶着办要紧的事,不能稍有担搁的。”边看了于飞鸿一眼,又道:“烦朱兄送我们去无锡,于小姐也好赶着回镇江呢。”
于飞鸿忙道:“不,我不回去。”
依承天怔道:“你不回去?”
“是的,我要跟你一起走。”
“为什么?”
“你要去找依伯母,而依伯母又是自焦山飞龙寨被人掳走,我自然有责任去找了。”
依承天双眉紧皱,道:“可是你总得先回焦山才是呀,而我……”
于飞鸿道:“你不用再多说了,我已决定跟你走了。”
朱成龙望望二人,道:“要找人也得先指定方向才能行动,否则,天下这般大,到什么地方去找呢?”
依承天道:“要找那三个老头儿实在不容易,我得先回去找我义父商量了。”
依承天话出口,于飞鸿大吃一惊,道:“你义父,他是谁?”
依承天一笑,道:“如果我说依水寒是我义父,你相信吗?”
于飞鸿道:“如果你不具那身武功,我也许不相信,现在我却不得不信,因为只有依伯父才能使你学得一身绝学。”
依承天道:“现在,你是否还要跟我走?”
于飞鸿坚决的道:“如此我更是要去了。”
依承天一思忖,道:“你既如此坚决,我自不好拒绝,只好随你了。”
于飞鸿一笑,道:“那我们就走吧。”
朱成龙遂对依承天道:“兄弟,我们上船吧。”
依承天遂向朱老太太与朱大嫂二人拜别。
那朱老太太拉着于飞鸿的手,道:“我老婆子耳不聋眼不花,听你说的话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只为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倒是苦了姑娘了。”
于飞鸿眨着眼睛,生把热泪挡回去,笑笑道:“朱大娘,你多保重。”
终于,在朱成龙的带引下,依承天与于飞鸿二人离了小横山,更离开太湖。
二人这是结伴同行,在依承天的计划中,二人没有再去无锡,而是南下余杭而到了海边小镇三门。
这时二人站在海岸边,依承天遥指大海远处小岛,对惊讶的于飞鸿,道:“义父就住在那荒岛上,还有……雷叔也在。”
听雷一炮也在荒岛上,于飞鸿一惊,但她虽然知雷一炮性烈如火,嫉恶如仇,但有依承天在,加上自己只是个少女,想来他不会对自己过于责骂。
于飞鸿与依承天二人在三门镇上买了些吃的用的,且又雇了一艘快船,当天就到了鲠门岛。
将近半个多月了,依承天热劲的又回到了鲠门,只见义父与雷叔二人还正在那半山崖洞中畅谈呢。
依水寒乍见依承天出现在眼前,惊喜之下便道:“算算日子,你也该回来了。”这时又见一个少女跟在依承天身后进来,虎目一紧,早听得雷一炮沉声道:“你怎的也来了?”
于飞鸿向前紧走几步往依水寒面前一跪,道:“依伯,你不认识小鸿了吗?”
依水寒望着于飞鸿,道:“你是小鸿?于长泰的女儿于飞鸿?”
于飞鸿忙抬起脸,道:“是我,我就是你常抱我的小鸿,如今事隔七年多,我同霜霜都长大了。”
依水寒道:“霜霜呢?她们怎的不来?”
便在这时,依承天才趋前禀道:“义父,事情有变,我还没向义父细说,只是……”
雷一炮急问:“究竟怎么了,夫人她们呢?”
依水寒更是紧张的急问:“你们且坐下来,把事情经过快告诉我。”
依承天这才把自己离开后的一切经过情形,十分详尽的说了一遍……
依水寒听完,一声冷笑,道:“兄弟家门杀,血被外人踏,果真是一些不差,如果你父亲能以飞龙寨全体为重,不争名夺利,又怎会惹出这般多的是是非非出来,世上大凡争权夺利之人,总是一些薄情寡义的,权势何为重,忠心日月明,你父亲就是看不破这一点。”
于飞鸿惶凄的道:“小鸿愿代父受罚,依伯只要能放我爹一命。”
不料依水寒一声苦笑,摇头拍着自己一腿,道:“贤侄女,如今的依伯已是个残废人了,你看我这条腿已是不便于行动了。”
依承天忙对于飞鸿道:“是大海上桅杆折断压的。”
于飞鸿心中在想,原来是这样,自己还以为依水寒功力未失,本领仍在,哪知道他已是废人,往后只要自己能在依承天身上下功夫,飞龙寨也许仍是爹的天下。
心念间,于飞鸿黯然神伤的道:“伯父出生入死为的是飞龙寨,由此更见伯父的伟大,我爹……唉!”
突听得雷一炮道:“你同你爹差不多,小时候你还同霜霜小姐一同在焦山玩耍,怎的自从寨主海上出事,你竟也不去看她们了?”
于飞鸿道:“那时候我才十来岁,大人不叫我去,我怎么敢去。”
雷一炮更怒,道:“现在夫人被人掳去,你们竟没事人似的不去寻找,岂真是狼子孝心,令人齿冷。”
于飞鸿道:“都是那霍大光在我爹面前蛊惑。”
雷一炮道:“还有那个成刚呢?”
于飞鸿道:“成刚已经死了,是同太湖黑龙帮一战被杀死的。”
雷一炮忽的仰天哈哈大笑,道:“死得好,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海盗。”
依水寒道:“一炮,人死了不合再加嘲笑,倒是快些设法去找夫人她母女二人才是真的。”
于是,四个人就在这山洞中商议如何去打探依夫人母女二人的下落。
直到第二天,四人才做成决定。
依承天与雷一炮二人直奔南京城,因为“江河水怪”祈无水的根据地在南京,那秦淮河畔有他的船,而雷一炮的疤面却是个明显标志,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可以把祈无水三人引出来的。
而于飞鸿则须赶回焦山去,如果她能劝其父回头是岸的戮力寻找依夫人母女,依水寒答应不再追究他的夺权过失而放他一马。
至于依水寒,他却说自己要去见一位方外人,只等依承天与雷一炮二人寻到了夫人与霜霜,就去接他回焦山。
然而,谁又会知道,阳错阳差的依水寒竟然去了普陀山,因为普陀山上住的是法上大师,也是当年卓赐在焦山定慧寺的大师。
不一日,四人到了镇海,那儿每日有船驶向普陀山,依水寒上得快船,还频频对依承天道:“孩子,我在普陀山等你们了,一路可得小心哟,当和那祈老怪三人皆不好对付,稍有大意就会着了他们道的。”
“倒是寨主一人上普陀山,属下甚不放心,而且寨主的行动不便。”
依水寒一笑,道:“这多年来我已惯了,就盼能早日见到她母女二人我就安心了。”
于是依水寒的快船开了。
开向普陀山而去。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女儿就在普陀山呢,造化弄人啊!
于飞鸿绕过太湖转回镇江焦山去了。
于飞鸿哪会想到就在她一意跟着依承天去鲠门岛的时候,她爹于长泰已调集了飞龙寨八舵三十二船队精英,共计十艘三桅大帆船,竟浩浩荡荡的杀奔太湖黑龙帮而去。
于长泰绝不是只给黑龙帮一个教训,他是为女儿报仇来的。
原来那晚太湖水面上石冠军把于飞鸿一行人赶落太湖之后,于飞鸿被依承天无意间救上小船而回小横山朱成龙的家中,但那七八个落水的飞龙寨弟兄,在太湖水中吃尽苦头后,第二天才被一艘打渔船救回上岸。
这些人急急忙赶回焦山飞龙寨,把消息报告于长泰。
“金刀太岁”于长泰视女儿何止是掌上珠,简直就是心上肉般的呵护,如今听得这消息,立刻命霍总管下令,招集飞龙寨八舵主来到焦山商议。
商议,其实就是于长泰的决定,择日起兵,以十艘大船、人员二百,杀上太湖西山黑龙帮去。
那日是个朗晴天,焦山飞龙寨的大船尚在通往无锡的运河呢,消息已从无锡由盖天翁派人传上了西山的黑龙帮。
盖天翁的这个消息来的真不是时候,因为黑龙帮的石冠军与总管水滔二人各自伤了手腕,那夜又流了不少血,才三日而伤口刚愈合,如何能再迎战。
但既知焦山飞龙寨兴兵来犯,“太湖毒龙”石腾蛟自也不能高挂免战牌。
于是,黑龙帮立刻召集所有西山总堂弟兄,分成三队,每队三艘快船,分由各堂主率领,那石腾蛟与石大娘、戚九娘三人坐镇总堂大船指挥,不等于长泰的快船冲向太湖西山,就在中途加以拦截。
不料黑龙帮倚仗地形熟悉,结合着各船队,开始向飞龙寨大船猛撞,就在一阵冲击中,早见有些船已并靠一起,双方就此在湖面上乱杀起来。
就在一阵拼杀中,飞龙寨的指挥船上,于长泰早看到远处一艘大船上面一面黑色绣龙旗子,石腾蛟就在那上面狂叫着指手划脚呢!
于长泰一见,立刻命自己的船向石膊蛟的大船杀过去,总管霍大光也咬牙切齿道:“上次被法明大师一拦,不了了之,今番遇上,且杀他个片甲不留,为小姐报仇。”
于长泰一听小姐二字,心如刀割,想到鸿儿沉尸太湖,早已虎目怒瞪,遥遥的已高声喝骂道:“姓石的老儿,偿我女儿命来!”
不料石大娘双手叉腰的尖声高叫,道:“好个不要脸的于老匹夫,都是你教出的好女儿,真不要脸。”
于长泰这时船已快速接近,一手握着金背砍刀,边怒声骂道:“好个太湖毒蛇,你们害了我女儿尚且反口辱骂于她,今日老夫统率兄弟们杀来太湖,誓雪前耻,且要讨回公道。”
突听那石腾蛟打雷似的吼道:“于老头儿,你说你女儿被我们害死在太湖了?”
于长泰怒道:“短兵已相接,这时你还想否认?”
石腾蛟也一挥手上软皮鞭“叭叭”响的道:“石某岂是怕事之人,倒是你那个宝贝女儿,她竟然领了个年轻汉子重又摸上我黑龙寨,湖面上那个年轻人竟连伤了我儿石冠军总管水滔二人,尚且把我的一艘大船弄穿,她却同那年轻人潜水逸去了。”
石大娘紧接道:“你老儿不弄清楚,竟莫名其妙的领人杀入太湖,当真是岂有此理!”
于长泰一听,石大娘二人不似是在说谎,又见对方大船上真的不见石冠军与水滔二人,思忖自己女儿仍活在世上,不由得心中一宽,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有个年轻人同我女儿一起,他是什么样人,怎的我不知道。”
石大娘双刀一抡,尖叫道:“谁知你那女儿在什么地方勾引的,不要脸的东西。”
石大娘的骂,令于长泰大为恼火,而霍大光却即时对于长泰道:“寨主,如今真是绝好机会,对方主船上也只是石腾蚊与他老婆、儿媳三人,余下的已不足为虑,只等杀了他三人,我们就一鼓作气的杀上西山,捣他的老窝去。”
于长泰当即点头,道:“消灭黑龙帮,太湖西山就由你作主了。”
霍大光那灰白长发向后一甩,扁大的嘴巴仰天哈哈笑,且又高举着手中旱烟袋,道:“拉上红旗!”
那是一个信号,一个攻击行动信号。
霍大光的喝叫中,便见一面三角大尖红旗,急快的拉到主桅杆上。
可也真够整齐的,因为就在红旗被拉上去的同时,太湖水面上所有飞龙寨大船,不约而同的齐声狂叫:“杀!”
于是,双方大船各不避让,直向对方的船上撞去。
刹时间,湖面上杀声连天,狂叫,怒骂,凄厉的惨叫,以及落水声,此起被落,一场罕见的生死搏斗,就此展开来。
霍大光没等双船相撞,他已迫不及待的腾跃而起,一招“苍鹰振翅”,空中连翻三个跟斗,人已落在石大娘船上。
霍大光脚落船板再起,大喝一声,右手烟袋乌龙盘空般舒卷点敲,掣发出乌溜冷焰,直向拦他的几个汉子头上敲去。
钢刀如浪,长叉如林,就不知那霍大光是如何闪躲的,一上来就被他击倒四五人,全都是脑壳破裂的死在船上。
“闪开!”那是石腾蛟的暴喝声。便在他的这声怒吼中,右手软皮鞭一招“毒龙升天”,那带着钢尖的鞭梢,竟然形成直线的向霍大光面门点去。
旱烟袋倏挥向上,他的人突的起飞,平着身子在空中直向石腾蛟一掌拍去,光景用的就是击伤佟大年同样招式。
石腾蛟想不到这霍大光会上船之后攻击得厉烈犹似头狂豹,不由得发起他的凶性来,立刻双目暴睁,鞭梢回抽中,一个侧旋,宛如怒狮回噬,左肘横着向霍大光的左肋顶去。
霍大光偏头躲过鞭梢,左腿暴闪一步,已让过石腾蛟那断骨一撞,立刻洒出一片乌影,当头向石腾蛟敲去。
石腾蛟平地拔起一丈,低头看足下尽是烟袋锅,心中暗忖,这老小子的旱烟袋上造诣,只怕比之“江岸一阵风”周全的“十八敲”毫不逊色。
心急间,他已顾不得石大娘与儿媳妇二人同于长泰的拼杀,立刻凝聚一身功力,亢烈的怒啸一声,盘动手中那丈五长的软鞭,身形下压中,直向十几点乌黑的旱烟袋中落去!
果真是成败击于俄顷,生死存于一念,现在——
现在就在石腾蛟与霍大光二人之间,斗然响起一阵断筋裂骨之声与血肉飞溅的红光,半晌,二人面对面的站在二尺不到的距离,那石腾蛟白发飞扬,他那支软鞭鞭梢,牢牢的钉在霍大光的后脑上未即落下,石腾蛟的口中尚自在向外淌血,但他却满面笑意昂然的左手握着一把锋利匕首,而整个匕首还按在霍大光的肚皮上未即取下。
大扁嘴巴张得大,双目湛湛眼神不即散去,霍大光露出满口大黄牙似哭又笑的不即倒下去,因为他实在还想再施力的多敲断石腾蛟几根肋骨,甚至石腾蛟的头,他也试着去再举起他那敲死不知多少人的旱烟袋,但他却无法举起来,因为全身似已陷入火辣辣的酷热中——
终于,石腾蛟奋起膝盖顶去,才拔出他那旋藏于软鞭把中的匕首。
霍大光倒在血泊中睁着一双大眼睛死不瞑目。
石腾蛟东摇西摆几步,也一跌倒在船板上,他心里十分明白,旱烟袋锅儿是敲断他五七根肋骨,但姓霍的拍来一掌,那才是狠招,自己只怕大限真的到了。
两船上的壮汉已杀红了眼,谁死谁伤那管得了的,有几个自船上杀到水上,如今还在水中追逐互拼呢。
石大娘与戚九娘合力对付那“金刀太岁”于长泰,二人哪敢大意。
那石大娘施开双刀,配合戚九娘的长剑,一路由自己的船上杀到了于长泰的大船,不料就在这时候,湖面上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刹时间把船吹得各自漂散,只是这阵风来得快去得快,不旋踵间水面上又见平静。
这时候戚九娘与石大娘二人已与那“金刀太岁”于长泰搏斗五十余招,兀自不分胜负。
而大船上面的人也是互相对杀,各不稍让。
那于长泰被面前两个女人拼命缠着,不由得越杀越恼怒,大喝一声,金背砍刀猝沉疾旋,“呛”的一声逼退石大娘双刀,他高大的身形猛的一个侧踢,就听得“啊”的一声,正踢在戚九娘的肩头,那石大娘一急之下,伸手去拦戚九娘飞落湖中的身子未果,一气之下遂舞动双刀拼杀而上,于长泰在戚九娘落在湖中后,哈哈大笑,奋起金背砍刀,一路砍杀连连,自把欲找他拼命的石大娘逼向船尾。
石大娘已是汗流浃背而披散一头白发,于长泰宛如一头疯虎,一连又是十三刀,直砍得石大娘左手钢刀落入湖中,金芒打闪中,只见流光冷焰一束,“嗖”的一声划过石大娘的右臂。
石大娘凄厉的一声狂叫,半尺长的一块肉,连着衣衫落在船板上,右臂那白森森却又红艳艳的骨头露了出来,光景可真够受的。
于长泰一招得手,正欲加上一刀送石大娘上路呢,却不料就在这时候,后船尾爬上一人,这人见情势危殆,不及举剑杀来,只得尖声大叫道:“休伤我婆婆。”话声中她奋力掷出手中长剑,但听“嗖”的一声,长剑已插在于长泰的背上弹动不已呢!
“金刀太岁”于长泰绝对想不到那戚九娘被自己踢入湖心还会游上船来,这一剑他实在伤的不轻,因为连右手握的金背刀也难以握住的落在船板上。
便在这时候,附近一艘大船上早有人叫道:“帮主,帮主!”
声音显然是来自黑龙帮的大船上,戚九娘大吃一惊的高声叫道:“快把船靠过来。”
逼望过去,大船上除了死伤的,也只有四五个汉子尚能操作,不少人且已落入湖中了。
于长泰这艘大船上的人,早扶着于长泰入舱包扎伤势,不旋踵间,黑龙帮的大船已靠过来,戚九娘忙命人扶着石大娘且迫不及待的跃上自己大船,见石腾蛟真的已是奄奄一息了。
太湖黑龙帮总堂的大船,便因为石腾蛟与石大娘二人的身受重伤急急的朝向西山扬帆驶去。
这时候太湖水面上仍然各处刀声可闻,湖水上面的浮尸少说也有四十多具,青衫赤脚汉子,或黑衣短扎的全有,那焦山飞龙寨的大船似乎尚有两艘被火燃烧起来,熊熊火焰直冲霄汉,附近正有三艘大船上的人在打捞己方的落水人呢。
一面蓝色信号旗便在这时候拉上了飞龙寨总舵的大船上,那是收兵集中信号,立刻就见所有的船向于长泰的大船集中。
那于长泰躺在船舱中对赶到船上来的八位舵主吩咐道:“清点人数,我们立刻回焦山。”
早见那第一分舵有人回报,飞龙寨死伤快一半,失踪的也有近二十名。
于长泰极端痛心的道:“我们吃亏在黑龙帮有备,这笔帐有得清算的。”
于是他命三艘大船又在太湖仔细搜巡一阵,见没有飞龙寨的人落在水中,这才把两艘快要烧毁的大船拖着离开太湖,沿着运河驶回焦山。
又是一个两败俱伤结果,双方恁谁也未捡拾到便宜,飞龙寨的霍总管死了,等于折损了于长泰一条右臂。
现在,于长泰似是伤中背骨,一条右臂似已不听使唤的难以抬起来。
于飞鸿赶回飞龙寨的时候,飞龙寨正是一片愁云惨雾,那飞龙厅的前面,霍大光的老婆坐地还在痛哭,各分舵的人,已取得应领的银两作为死伤人员的抚恤。
于长泰躺在床上发着烧,不时还呼唤着女儿飞鸿的名字,状至凄惨。
这不可一世的枭雄,又怎会知道自己会有今日这种令人难以预料的下场!
于飞鸿回来了,她在得知老父为她杀上太湖而受了重伤,当场痛哭失声,后悔自己不该跟随依承天同去海岛鲠门,否则这场厮杀应可避免。
于长泰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在他一连治疗五七天后,渐渐的已见好转,这时他才能在女儿的日夜服侍下,慢慢的在地上走动几步。
看了老父稍有起色,于飞鸿这才对于长泰道:“女儿这次见到依伯父了。”
这真的是晴天霹雳,于长泰全身一震,道:“你在什么地方看到他人的?”
于飞鸿道:“在一个孤岛上,还有雷一炮也在。”
于长泰一叹,道:“唉,偏就在我受伤中听得这消息。”
于飞鸿道:“依伯父残废了,他的一条腿已断。”
于长泰双目神采逼人地看着女儿于飞鸿,道:“怪不得依水寒不敢找回来,原来他已成残了,哈……”
于飞鸿又是一叹,道:“依伯父已成残废,但他的武功却后继有人了。”
于长泰再次一惊,道:“他把那‘八步一刀’武功传授何人?”
于飞鸿道:“他的义子,叫依承天,是个比女儿年纪还要小上一岁的人。”
于长泰一怔,道:“你怎么知道他已把武功传给那晚水遁的小子了?”
于飞鸿道:“那晚我被石冠军打落太湖,危急中就是被这依承天救起来的。”
于是,于飞鸿这才把以后的一切经过,十分详细的向老父说了一遍。
父女二人好一阵沉默……
望望半晌未再开口的老父,于飞鸿道:“爹,你有何打算?”
于长泰咬牙怒道:“都是成刚与霍大光二人办的好事,竟然最后便宜那小叫花子,真是可恶!”
于飞鸿道:“爹说的小叫花子,就是那开封城的小癞子,这人现在长大成人了,女儿见他不以绝世武功轻易取人性命,是个心肠好而又忠厚之人,掌心刀握在这种人手中,应是最恰当不过了。”
于长泰冷哼一声,道:“为父心中终是不甘,这件事且容我仔细想想,总会有对策可想的。”
于飞鸿再也想不到老父对于权势是如此的热衷,如果想劝其放弃,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然,要想老父在依伯父面前跪地求饶,那更是绝不可能的事。
看来这事只怕有得伤脑筋的。
于是,于飞鸿真的烦恼了。
烦恼中她想到了依承天,那个忠厚的年轻人。
对,只有找上依承天,事情也许好办些。
于飞鸿也想到,只等老父伤势好转,自己决定去找那影子已烙上心头的依承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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